第十章 （原来）
春夏之交的运动会如期举行，耐力跑一直不是徐峭的强项，为了训练这个短板，她已经练习了多半年的时间，终于能大展身手一番。
她自认为，这大概是她这么多年以来做过的、唯一一次最有回报的事情了，她可谓踌躇满志。却不想，这唯一一次的有可能回报，还被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事情打乱——她的姨妈君恰好会与运动会在同一天来临。
她皱着眉头，有些烦躁地想，只是跑个三千米而已，应该没什么大事，于是毅然在报名表上填写下自己的名字。
另一边的男生寝室里——
季子杨报名了男子三千米和跳高。
“你很擅长体育吗？”萧莫问他。
“不擅长，但我擅长寻找吸引妹子眼球的方式。”季子杨挑着眉毛回答。
“学校明确规定不支持谈恋爱。”萧莫善意地提醒他。
“虽然现在不能谈，但是可以预备，留到大学毕业，先到先得。”季子杨说。
“你大学毕业以后就要出国了。”萧莫继续善意地提醒他。
“是吗？”季子杨疑惑，然后恍然大悟，“对哦，那我更要快点准备了。”
“……”
谁知运动会前一天，季子杨为了补充体能出去吃大餐，居然吃坏了肚子，**到运动会当天，出于班级荣誉考虑，他的运动项目就当仁不让落在了萧莫头上。
他痛心疾首拍着萧莫的肩膀：“我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把勾搭妹子的机会全都让给了你（被你抢去）……”说着说着，他的腔调逐渐变软，双腿颤抖，痛苦地拱起身子。
“他怎么了？”前来更换比赛资料的体育委员担忧地问。
“可能是因为悲伤过度，也可能是因为，肚子又开始抽筋了。”萧莫低头看着书，淡淡地说。
待体育委员走后，他合上书，嘴角抽搐。忍不住想笑，却又表现出一副悲伤同情的样子，说着幸灾乐祸的话：“要不，你带病上场，如果中途昏迷，就能博得众人眼球，说不定会有美女来给你做人工呼吸，你不是最擅长这种鞠躬尽瘁的事情了么？”
季子杨悲愤欲绝地说：“你就只会说风凉话，我倒是也想啊，昏迷只是小事，可万一中途得换裤子，你来帮我换啊？”
“哈哈……”萧莫终于忍不住，侧身对着他大笑了起来。
午后的光线虚弱地照在她有些苍白的面孔上，瘦弱的身体蕴涵着倔强的力量，徐峭身穿一身运动装，精干利落，坚实的小腿微微弯曲，蓄势待发。
他望着下面的小身躯，突然想起上一次与她一同经历运动会，是她中枪的那次。有那么三十秒钟的时间，他的思绪在中枪这件事上停顿、耽搁。接着他突然想起在她中枪之前曾经说过的话：
“不过要是有游泳比赛的话，我一定报名参加……”
“你终于喜欢上游泳啦？”
“不，我是想检测一下你的教学水平如何，如果比赛结果不怎么样，说明你是一个差劲的老师。”
……
萧莫侧过头问季子杨：“有游泳比赛吗？”
“有，不过你现在报名已经晚了吧。”季子杨说。
“我不报。”他说。
“不报？你是不是也想看妹子游泳？”季子杨神情焕然地问。
“……”
沉默一小会儿，萧莫突然问他：“她有没有报游泳？”
“谁？”季子杨问，随后猜测道，“你的小姐姐？”
“嗯。”
“没，应该没，我看了游泳的名单，上面没有她。”季子杨说。
“哦。”萧莫淡然回答道。
季子杨斜眼看着他：“你想看她穿泳装？你不是看过吗？咱能不能换点新鲜的看看？”
萧莫拿出一包纸巾塞进他怀里：“乖，去上个厕所，少说两句。”
……
他的目光紧随着操场上她步伐的移动而移动。
“萧莫！”一个甜美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他抬起头一看，是顾安冉。
她走过来，轻描淡写地坐在季子杨的位置上。
“你怎么来了？”萧莫问她。
“我听说你们今天运动会，想过来看看。”顾安冉说。
长跑的中途，只能想着自己脚下的路，不能去想远方还得跑多远，不然巨大的心理落差反倒会让人丧失跑下去的勇气。这是她坚持跑步这么长时间以来总结出的道理。
跑过前三圈时，她感觉还好，体力绰绰有余。
第四圈，在接近观众看台的时候，她的目光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看台上那个晃眼的身影。阳光被观众台挡住，她已经步入了阴影区域，同一瞬间，腹部突然抽疼了一下。她抬起头，倒吸一口冷去，视线却移不开萧莫的所在位置。
他目视前方，顾安冉看着他的侧脸，柔声细语跟他说着话。
心里突然没了着落，空空****，那种虚弱的无力感又重新回到了她身上。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萧莫注意到了这一幕，在她看向自己的一瞬间，神色一暗，接着步子一软，像是某种被伤害到了的小动物。她很害怕自己吗？可那神情分明是难过、受伤。不应该啊。难道是因为顾安冉？她不喜欢看到她？
他微笑着看向旁边斜对着自己的人：“抱歉，可否把座位让出来，季子杨在这里坐着，他马上回来。而且，他生病了。”
“呃，好吧。”顾安冉抿抿嘴，站起身向后走去，不愠不怒，显然是已经习惯了他这幅不冷不淡的样子。
脚步越发疏离，疼痛自腹部阵阵传来，呼吸变得苍白而缥缈，可有可无。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只剩最后一圈了。可是现在一步对她来说，都那么远。
汗水滴进眼睛里，模糊中折射出看台的情景，顾安冉不知道去哪里了，萧莫刚才坐过的位置旁边是季子杨。自己刚刚出现幻觉了？
而他正站在看台最前方，温和地注视着她，眼睛里全是坚定和鼓励，是她很久很久都没再体会到的坚实的安全。寒冷的身体自内缓缓融化，萌生出一种持久温暖的力量与信念。
所有的一切终会成为过去。
她冲到了终点，摘下桂冠。
顾安冉站在看台最上面，仿若站在一座孤山之上，俯瞰着以下的场景。她看到萧莫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走到最前方，好像在目不转睛盯着谁看。他举手投足间细微的举动，竟是在紧张，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她双手撑住身体后方的围栏，让自己镇定下来，眯起双眼寻觅，终于找到一个疑似的身影。是她？怎么可能啊，那天吃饭时碰到的季子宣的朋友、那天在图书馆摔倒的女生，他不是很讨厌她吗？
看不出这个女生瘦瘦小小，体能还不错，居然夺冠了。而他竟然抑制不住兴奋，握紧拳头，微微扬起了小臂。
他向来是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的，这样细微的举动标明他的内心，是多么……兴奋？
终点在不远处，女生回身看向他的方向，他们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有一瞬间的交集，又匆忙转移开，但相会的视线却停留在半空中，架起了一座仙缘桥，她的目光触碰到那座桥，又被结结实实打了回来。
她不愿意承认，空气中缓缓流动的，是令她望尘莫及、惴惴不安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