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步步危机的旅程

渐渐地,舷窗外那颗水绿色的星球轮廓变得清晰了起来,直至彻底遮挡住了我的视线。

从太空中看去,水绿色的希亚-4号行星宛如一个身姿娇俏的清丽少女,美丽不可方物,几乎让人不忍踏足。

此刻这颗绿宝石似的星球在黑绒布般的太空衬托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静静地悬浮在我们面前。随着距离的逐渐拉近,我甚至能够看到地表上那些崎岖的山脉和广袤的平原,以及奔腾不息的河流。

身边有船员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经过一个多月乏味的太空旅行后,我们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看着眼前迷人的星球,我也打起了精神。虽然接下来面对的可能就是一场或数场艰苦卓绝的惨烈战斗,但胆颤心惊地小心提防总不如一场痛快的战斗来得畅快。特别是在发现了雄鹿眼睛里隐藏的追踪器之后,心里就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再也不敢畅所欲言,为所欲为了,这种不在自己掌握的生活状态让我感觉很是糟糕。

桃花正坐在一个小书架旁边的沙发上静静地看书,柔顺的长发乖巧地滑落在靠垫上。

印象中这个女孩好像一直都是这么淡定从容的样子,从来都不会受到外物的影响,不管发生什么,她都是那么沉默着,安静着,孤僻着。

我又看了一眼舷窗外的那抹绿色后,就向桃花走了过去。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我坐过去,随手抄起茶几上的咖啡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桃花没有回答,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舒服一些,然后才懒懒地扬起封面让我看了一眼。

“哦,想不到你还喜欢读诗啊?”我微微有些诧异,“桑娅也喜欢这些东西,有时候还会把喜欢的诗句抄写在笔记本上,或者干脆刻在制作的陶罐和水杯上。这本《纸上年华》写得也不怎么样嘛,除了酸,还是酸,真受不了这些所谓的诗人。”

“闭嘴!”

面前的诗集突然重重地合了起来,露出了桃花黑白分明,杀气腾腾的大眼睛。

“哈哈,你继续看,那个,其实刘景轩的诗有些还挺不错。”我干笑了两声,然后紧紧闭上了嘴。

“通知,飞船准备降落,请勿随意走动!”

“重复,飞船开始降落,请勿随意走动!”

“重复,飞船正在降落,请勿随意走动!”

扩音器里飞行员的声音循环播放着,我把喝了一半的咖啡放下,那苦涩的口感和茶水比起来实在是太差劲了。

机翼已经开始转向下方,喷吐着橘红色的光焰以抵抗地心引力的撕扯,舷窗外的云层不停向上翻滚着,像沸腾的水蒸气一般,被鹰隼的冲击扯地地四散飘逸。

“通知,飞船即将着陆,请船员做好防护,请勿随意走动!”

“重复,飞船开始着陆,请船员做好防护,请勿随意走动!”

随着一声沉闷的轰隆声响起,鹰隼平稳地停靠在了希亚-4号的地面上。久违的重力向下扯着我的身体,耳鸣也渐渐好了一些。舷窗外引擎熄火发出的哧哧声惊起了一群飞鸟,外面再不是单调乏味的太空环境了。

“重复,飞船已经着陆,请所有船员到餐厅集合,请所有船员到餐厅集合!”

“重复,飞船已经着陆,请所有船员到餐厅集合,请所有船员到餐厅集合!”

“重复,飞船已经着陆,请所有船员到餐厅集合,请所有船员到餐厅集合!”

“到站了,走吧。”我对桃花说道。

桃花把诗集放回了书架,和我一起向餐厅走去。

除了我,桃花,丽莎,老鲨和哈里斯外,还有随行的十三名船员,此刻都聚集在了餐厅中。

“我们停靠的位置在希达丛林外围,距离开拓者遗址至少还有数百公里远。”船长解释道。

“哈文船长,我们不能再靠近点吗?”丽莎问道。

“丛林深处凶兽太多,除非我们喜欢在碰到比亚人之前先和本土的凶兽们狠狠打上一场。否则,我可不认为战斗的区域不会被人注意到。”哈文船长说道。

丽莎不再追问了,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如果把鹰隼飞到森林深处,那无异于和本土的凶兽们宣战。我们即使获胜,也是惨胜,并且这种得不偿失的举动还等于是给敌人们宣布了遗址的方位并替他们扫清了障碍。

我以前在一次深入希亚行小星带的行动中,曾亲眼看到一个暴躁的凶兽一口就撕烂了一个小型货运飞船,高强钛合金的船舱在凶兽的牙齿下如同纸板一样脆弱不堪。

“好了,我们带上武器和装备现在出发,你留些人把鹰隼隐藏好,等着指令做好随时接应的准备就好。”我对丽莎说。

“莱雅,李飞,张东,斯坦和哈瑞跟我们出发,其余人员和哈文船长留下待命。记住,随时保持联络,每天至少通话三次。在我们需要时,随时提供火力或物资支援。”丽莎吩咐道。

留下的人倒是没有什么异议,他们本来就是技术人员,真带出去了也帮不上多少忙。我仔细打量了随行的几人,只有莱雅一个女人,其余四个家伙也都是气息沉稳,行事干练的模样。听丽莎说这几人都是工会暗中培养的好手,在晋升佣兵考核中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后,我才同意带上他们。

我们先去货舱中取出了装备枪械,食物饮水,医疗器具等早已准备妥当的物资后就走出了舱门。

刚走出舱门,鹰隼就在一阵光线扭曲下彻底隐去了身影。

我举目望去,只见身后是一片广袤的平原,杂草和低矮的灌木一簇簇地接连生长到了地平线尽头。

太阳已渐渐西斜,远处的地平线被金红色的阳光渲染得模糊不清,微风吹拂下,那些灌木,杂草以及乔木都被拖拉出了长长的影子。小动物和鸟雀也都为了晚餐在草丛和灌木间忙碌着,看到我们后,大胆些的就躲在灌木后悄悄探出半个头,好奇地打量着我们。

好一派祥和的瑰丽景色。

我转过身,眼前就是让最凶悍的佣兵也都谈之色变的希达丛林了。除了外围的少部分区域外,丛林深处几乎是活人禁区,各种稀奇古怪又极度危险的生物让人望而却步,向着丛林的迈出的每一步都是踏在先人的尸骨上。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希亚-4号的生态环境极度适合人类居住却又一直无人开发的原因之一。

“老鲨,你带着重火力武器开路。哈里斯和张东侦察地形,警戒四周。我和桃花断后,丽莎和其余人走在中间保护载重机器人。所有人保持警惕,不要单独行动,不要脱队,有情况随时汇报。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就出发。”我指挥道。

丽莎点头表示赞同,其余人也都无异议,于是整队人就悄悄地走进了幽深广袤的丛林。

从踏进丛林的那刻起,光线瞬间就黯淡了下来。巨大的树木,高耸的树冠遮天蔽日,各种古怪的藤类植物互相纠缠在一起,然后再从高高的树上垂落下来。树下的蕨类植物开出的鲜艳花朵引来了各种昆虫的觊觎,嗡鸣着的翅翼振动声不时响起。

我们艰难地在杂草和灌木中跋涉,坚韧异常的树藤就连军刀也很难斩断。每当老鲨奋力砍开一个豁口后,那些藤条就会迅速地重新生长出来,把那些缺口重新填补上。

这些沉默的植物所拥有的坚韧生命力让人惊叹,我特意向后望去,刚刚行走过的地方,被踩踏斩断的植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短短几分钟后便再也没有了任何痕迹。就连被三台笨重的载重机器人扯断的藤蔓都如蛇一般地扭曲着,断口处渗出的绿色汁液很快就凝固了起来,然后抽出了新的卷须。

这座丛林似乎不想留下任何外来生物的痕迹,这种排外的情绪恐怕已经深深根植在了这些丛林物种的遗传基因中了。不过,这对我们来说倒也是一个不小的优势,至少我们行走在这片丛林中就再也不怕敌人的追踪了。

沉默地行走了半个小时,除了高达数十米的巨木和杂乱的灌木以及瀑布般高高垂落的树藤外并没有什么野兽凶禽出没,也没有任何突**况发生。这片丛林安静异常,如果不是偶尔有些小动物会发出轻微的动静的话,我几乎都会认为这是一片死地了。

“不太对劲。”桃花在我身边小声说道。

“你发现什么了?”我问。

自从进入希达丛林后,我和桃花就一直跟在队伍最后面,除了垫后和策应外,还有监视整个队伍的意思。自从发现那个隐藏在雄鹿眼睛里的追踪器后,我对整个队伍就产生了一丝不信任感,除了桃花外,我和每个人都小心地保持了一定距离。但至少在得到遗迹中所遗留的信息前,隐藏在我们队伍里的那个人,或者那群人还不会突然翻脸,所以现在我们还很安全。

“太安静了,虽然刚刚进入丛林,但至少也该遇到一些野兽。”桃花回道。

“我也觉得太安静了,但一般大型凶兽不会出现在外围区域,除非是集体狩猎活动赶跑了这片区域里的动物。”我赞同道。

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老鲨就突然大吼了一声:“后面的人小心!”

紧接着屠夫沉闷迅猛的子弹喷吐声就响彻了整片丛林,灌木摇曳中,一大群角狼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来不及多想,我拔出手枪就向角狼射去。滋拉!一声伴随着焦糊味的轻响后,一头冲在前面的角狼就被我用激光枪在脑门上射出了一个大洞。

“所有人向中间靠拢,所有人向中间靠拢!不要惊慌!哈里斯,你赶快狙掉头狼!”我大声喊着,同时继续向四面涌来的角狼射击着。

角狼的体型并不庞大,就像一头小马驹一般,成年后体重也不到两百公斤,其牙齿也没有那些凶兽一样的恐怖咬合力,在一些地方,甚至有人会驯养角狼看家护院。角狼的恐怖之处并不在于个体战力,它们的性子最是贪婪狡猾,并且是群体狩猎,在头狼的指挥下,协同作战的能力很是惊人,其额头上锋利的独角在跃起向下扑击时能轻易洞穿敌人脆弱的腹部。

桃花拉起一根树藤,往上攀爬了几米,然后一翻身跃到了一根粗壮的树干上,围在她脚下狂吠的角狼几枪过后就轻易地被解决掉了。

我向场中看去,短时间的慌乱后,几名新人在丽莎的组织下已经互相倚靠着展开了反击,眼见并无人员伤亡,我这才放下心来。

屠夫还在喷吐着子弹,巨大的蜂巢般的转轮式枪管不断宣泄着老鲨的怒火,在老鲨面前的地面上已经躺下了十几条被子弹撕碎的角狼尸体。

我这才看到老鲨的左胳膊上被角狼撕咬出了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鲜血顺着胳膊不断淌落。

丽莎那里有桃花照应着,没有一只角狼能躲得过桃花催命的子弹,情况看上去并不危急。所以我赶忙冲过去,站在老鲨身边,向前面涌来的角狼射击。

“妈的,哈里斯那个混蛋呢?”老鲨大声吼道。

“我也没看见,我刚才喊话让他去狙杀头狼了。”在屠夫震耳的轰鸣声中,我也大声吼道。

“阿乐老大,我是哈里斯,收到请回答!”耳麦中响起了哈里斯的声音。

“混蛋!你和张东跑哪里了?这么大一群角狼你们都给老子放了进来,老鲨的胳膊都差点被角狼咬断了,操!”我大声骂道。

正喊话间,自左侧的丛林中突然响起了一声低沉的狼嚎,随即越来越多的狼嚎声附和着响起,围在我们身边的角狼扑咬的动作立时缓了下来,我抓紧时机赶紧又撂翻了几只。

“我击伤头狼了!好了,它们开始撤了。”耳麦中又传出了哈里斯的声音。

又一声悠长的狼嚎声响起,围攻我们的角狼顿时如潮水般散了开来,退出我们的视线范围后,立刻调转身形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丛林深处。

“这群畜生,呸!”老鲨恼火地朝旁边吐了一口口水,然后才把屠夫的枪口放了下来。

“丽莎,检查下人员及物资受损情况。”我大声喊道。

老鲨胳膊上的伤口并不严重,拿清水冲洗了一下,然后喷上止血凝胶后就不再流血了,不过我还是为他简单包扎了一下。

“除了老鲨外,并无人员受伤,物资也都完好。”丽莎对我说道。

旁边的灌木一阵轻响,我抬眼望去,只见哈里斯带着张东走了回来。

“哈里斯!你他妈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大声吼道。

“老大,我知道错了。刚才张东发现那边有动静,然后就去追查了,我没能及时阻止,等我跑过去时就被角狼包围了。听到这边枪响,我才知道我们上当了。”哈里斯解释道。

“你知道你是在做什么吗?还是我让你负责警戒的命令你没听清楚?啊?还好老鲨反应快,只伤了胳膊,如果被咬到咽喉,你觉得会怎样?”我站到张东面前大声质问着。

年青人的自负显然没让他明白到自己的错误,我甚至从他低垂躲闪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不屑。

“你他妈以为我在跟你说笑啊?”这种满不在乎的表情瞬间就点燃了我,我大声吼着,然后飞起一脚重重地踹在了张东的胸口上。虽然我收了力,但张东还是被我踹地倒飞出去几米远,重重地撞到了一棵大树上。

“有话好好说,不要冲动。”斯坦赶紧冲出来拦在我面前,哈瑞则跑过去把张东搀扶了起来。

几名新人中,就李飞和莱雅还在丽莎旁边帮忙把刚才受袭时散落在地上的物资重新捆扎起来,放到了载重机器人背上的承重架上。

“人做错了事就要认。”我看着斯坦说。

斯坦刚要开口说话,一把手枪已经抵在了他的脑门上,桃花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这是个团队,任务中一个团队只能有一个声音。不管谁做错了什么,危害的都不只是他一个人的生命。你想喂角狼吗?”我看着斯坦的眼睛。

斯坦举起双手,然后摇摇头,慢慢退回到了丽莎那里。

“我再问你一次,你知道错了吗?”我继续问张东。

张东已经在哈瑞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正抚着胸口,满头大汗。

我看着他眼睛中不甘的光芒,叹口气举起枪抵在他的额头上。

张东额头的汗流得更多了,他的身体因为愤怒和紧张而剧烈地颤抖着。我不再说话,只是紧了紧握枪的手,然后拨开了保险。

“阿乐,把枪放下,有话好好说。”丽莎眼见越闹越僵,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

“丽莎,你别管,老大做事有分寸,这不是在课堂上,这帮该死的新人该明白点生存的道理了。”哈里斯边说边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我知道错了,我会服从命令的。”张东终于艰涩地开口说道。

“我看你表现。”说着,我把枪收了起来。

经过这一番折腾,天光终于彻底暗了下来,夜晚的丛林更加危险,我们不敢在原地休息,于是在哈里斯的带领下,我们收拾好行装向旁边不远的一片山坡走了过去。

布置好营地时,橙黄色的月亮都已经高高悬在了夜空上。

“我在四周布置了探测器和小型防护罩。”哈里斯走过来坐在我身边说道。

我抬头看看四周,在营地的边缘有一层蛋壳状的半透明防护罩将营地牢牢地倒扣着,并不时散发出莹绿色的光芒。

我拍拍哈里斯的肩膀没有说话。

面前的篝火堆中不时传来木头烧裂的咔吧声,火光将周围的影子扭曲地如同盘根错节的树根一样彼此纠缠在一起。

“快去睡吧。”我在哈里斯肩膀上轻捶了一拳,“第一班岗我来守。”

哈里斯沉默了一会儿,火光把他的脸映得通红,我知道他又在想白天的事情。但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在我肩膀上拍了拍就大步走进了营帐中。

我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等会儿桃花接我岗,然后是老鲨,最后是哈里斯。

人类的二十四小时制虽然适用于大多数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球,但希亚-4号的自转却足有三十个标准时,所以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注定要丢失几天,这种完全不可控的外在因素让我有点心烦。

“你在想什么呢?”桃花无声无息地坐在了我身边。

我看看她手里的聚能手炮和提着的一箱高爆手雷,然后笑了笑。

我把火上烤得喷香诱人的斑鸡肉递到她面前,然后又拿起放在一旁的啤酒开了两瓶。

桃花把武器放到身旁,接过烤鸡小口吃了起来,接着又看了看我身旁的一箱高爆手雷和半箱啤酒,就弯起眼睛笑了起来,娇俏的笑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明媚动人。

“及时行乐,享受生活嘛。”我厚着脸皮说道,然后灌了一大口啤酒。

桃花也拿起啤酒喝了一大口。

我仰躺在山坡上,夜风轻轻吹拂着,说不出的舒爽。在很久以前,也多次发生在梦里,我也曾和一个少年并肩躺在长满了风信草的山坡上讨论着关于大海的遥远的梦想。

今天天气晴好,星空格外灿烂。不时有流星划过夜空,拖曳出美丽的星光。

“我刚才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乡,十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那里的风信草有没有再一次爬满了山坡,那些沉默地吃草的牛羊还能不能认出我来。”

“你家乡在哪里?”桃花和我并肩躺在了一起,这些微暧昧的气氛让我有点不自然,但少女淡淡的发香在夜晚有种让人宁静的魔力。

“在遥远的联邦与联盟交界的地方。”我说。

“阿乐的家乡一定很美吧。”桃花静静地说道。

“是很美,有大海一样辽阔的草原,以及低矮的果树和开到了世界尽头的花丛,天空虽然不是很蓝,但是阳光很柔和。在不用读书的时候,我就和桑娅以及一个古怪的少年一起去放牧。我们也像现在一样并肩躺在山坡上想像着流火星以外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有时心情好的时候,那个少年就会告诉我们一些奇怪的知识和故事。我有好多次都会梦到和他一起在那个山坡上,说着一些永远也实现不了的梦想。”

“有空就回去看看那些一起长大的同伴吧。”桃花说道。

“不用了,他们都死了。”我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低沉,“死在了与联盟的战争中,就在我面前。”

“你还有可以想念的同伴,那感觉很好吧。我以前也有,但后来,我亲手杀死了他们。那一批受训的孩子,只有我活了下来。”桃花静静地说道:“很小的时候,我以为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现在觉得真蠢。死了就是死了,在这个世界上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只有回忆,有什么用?”

“有用的。”我说:“他们都在心里,陪我们一起活着呢。”

我把手掌覆在少女的眼睛上,轻柔地抹去那一丝满含悲伤的清凉。

“我们不是还有海伦她们吗?下次尼坤再敢欺负她们,我就去把萨马商会给炸平了,让那群高傲的摩蜥人都去见鬼吧!”我安慰道。

“阿乐,你真是个好人。”桃花破涕为笑。

“不是我想选择成为一个好人,而是这个世界上狼心狗肺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不小心就被天真的少女发了好人卡的我感慨道。

“好了,该干活了。”少女轻声说道。

营地四周传来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很是刺耳。

我点点头,然后轻轻敲了敲耳麦,弹出了太阳镜,遮在了眼睛上。我坐起身开启了夜视模式,只见临时营地附近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幽绿色眼睛。这群该死的角狼果然不死心,又一次跟了过来。

滴!滴!滴!滴!滴!

一连串尖锐的警报声响彻夜空,椭圆形的防护罩光芒大亮,荧绿色的光幕犹如实质,显然已开到了最大功率。

我一脚踢开高爆手雷的箱子,然后提起高频爆射枪凝神静气,随时准备射击。

“妈的,这群该死的角狼还真他妈阴魂不散!”老鲨骂骂咧咧地从营帐中出来,然后把屠夫架到了旁边的支架上,显然也是提前做好了准备。

哈里斯端起毒蛇冲我挥挥手,然后幽灵似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丽莎带着新人们把武器弹药搬出来了一些围绕着几人堆好,我看了看,新人们虽然都有些紧张,但还没有慌乱,情绪显得很稳。张东看着外面咬牙切齿,满脸狰狞,似乎都想奋不顾身地冲杀出去了,我知道他大概是想把从我这里受的气都发泄到这群可恨的角狼身上去。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声音并不很大,但却扩散得很远,这是头狼在警告别的野兽不要踏进它的狩猎区域。这畜生显然是把我们当成了它的盘中餐了,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肆无忌惮。

又几声短促的狼嚎声传来,营地外那些幽绿的眼睛突然疯狂地暴动起来,相继发出了低沉的狼嚎,接着一群斑鸡,雪兔,大角鹿就没头没脑地朝着防护罩冲了过来。

一阵刺鼻的焦糊味传来,这些被角狼驱赶而来的动物几乎在一瞬间就被防护罩上强大的电流给烧死了。紧接着,狼吠声接连不断地传来,更多的动物慌不择路地朝着防护罩冲了过来。

防护罩在不断加大能量输出,营地前堆满了各种动物的尸体。但我的心情却渐渐低沉下去,这样输出,防护罩根本不可能撑得太久,要么烧毁总控装置,要么耗尽能量。

“丽莎,撤掉防护罩,我们不能在这里就丢掉它。所有人准备!先用高爆手雷清空这群动物,不要让他们冲撞营地,然后再集中火力绞杀角狼。桃花和哈里斯负责点射偷袭的角狼,如果看到头狼,想尽一切办法击杀!”我大声吼着。

丽莎咬咬牙,跑进了营帐,一会儿后,防护罩的光幕就黯淡了下来,然后彻底失去了光芒,我们和这群发狂的野兽之间再无任何阻隔。

“干他娘的!”老鲨大声喊着。

突突突!屠夫喷吐出一道火红灼热的子弹流,怒啸着撕碎了眼前发狂的野兽们,不一会儿就清空了一片区域。

我扬起手掌,扔出几颗高爆手雷,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后,山坡前碎石纷飞,古木断折,那些野兽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全都被炸没了。

更多的高爆手雷相继被扔了出去,山坡四周近百米的范围都化作了焦土,被角狼驱赶过来的野兽和小动物们彻底没了踪影。

啊呜~

一声凄厉的狼嚎声响起,原本四散在营地周围丛林里的角狼密密麻麻地涌了出来。

冷漠的幽绿色瞳孔和锋利的爪牙在月光下散发着冷冷的光泽。

至少有数百头角狼跑了出来,我甚至在其中看到了几头体型壮硕的头狼。

“老大,我们麻烦大了。这不是一个狼群,而是狼王率领的整个狩猎族群,我看到躲藏在后面的狼王了。”耳麦中传来哈里斯焦急的声音。

“找机会干掉它!”我狠狠地下着命令。

狼群在迅速逼近,我抓起高爆手雷没头没脑地只管往狼多的地方扔,狼群的攻势顿时受挫。几名新人也都有样学样,怎么杀伤快就怎么来,只管痛下杀手。

夹杂在冲锋队伍中的头狼眼见形势不妙连连哀嚎,狼群听到后迅速散开了队形,再也不肯扎堆了。

眼见高爆手雷的优势没了,我只好架起高频爆能枪冲着狼群扫射,缓解阵前压力。桃花不等我吩咐就换了把激光枪配合着不知躲在哪儿的哈里斯对着几只头狼招呼着。

焦臭刺鼻的味道让人闻之欲呕,每个人的精神都紧绷着,似乎只剩下了杀戮的本能。谁都没想到,刚到希达丛林就遇到了这样一场恶战。

狼群在不断逼近,虽然在桃花和哈里斯的努力下,接连射杀了两只头狼,但这样却反而激起了狼群的嗜血本性,它们不仅没有撤退反而更加拼命地冲了过来。

“啊!”地一声惨叫传来,我回头一看,只见哈瑞被一只角狼狠狠扑倒在地,那只角狼正拼命撕扯着他的胳膊。

我抬手击毙了那头角狼,赶紧跑过去扶起他。还好有战斗服抵挡住了角狼锋利的牙齿,这条胳膊虽然被咬掉了一块皮肉,但却并无大碍。

“丽莎,先给这小子包扎一下!大家靠拢过来,不要分散!”我扯着哈瑞的胳膊朝丽莎走去。

整个营地此时已是狼藉一片,角狼的尸体高高地堆了起来,至少一大半的角狼死在了这一波的冲锋上。

我走过去把哈瑞交给丽莎,丽莎立刻拿出消毒液把哈瑞伤口的污血擦洗干净,又剔去一些碎肉,然后拿止血凝胶止住血后才包扎了起来。

“这边情况怎样?”我问。

我走到老鲨身旁向山坡下望去,整个山坡下都是角狼密密麻麻的尸体,有些重伤未死的还在低低地哀嚎呜咽着。显然,这一波攻势,也让角狼群受创不轻。

还活着的一百多头角狼暂时停止了进攻,散开站在山坡周围死死地盯着我们。

“它们在休息,等下估计还是一场猛攻。”老鲨沙哑着嗓子说道。

屠夫巨大黝黑的枪管上红彤彤的,四周更是弥漫着一层白色的烟雾。老鲨的胳膊也微微**着,长时间的握持,就连老鲨这样铁骨铮铮的硬汉也有些吃不消了。

几个新人几乎人人身上带伤,张东的右腿上也缠着纱布,此刻正沉默地给枪管上喷洒着冷凝剂。

激光枪或者任何能量类枪械虽然轻便易携带,同时威力或者射程惊人,但对于自身的硬件消耗也十分恐怖,如果不时刻注意维护保养,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就炸了能量反应核心。所以如我和老鲨这些的老佣兵们,往往更喜欢传统的老式武器,笨重耐用,威力也同样惊人,能经得起任何环境下的战场考验,只是过重的弹药消耗有些让人头疼。

“还能应付吗?”我低声问张东。

张东头也没抬,还是拿着枪布仔细地擦拭着手中的武器。

“这些角狼也没那么厉害,要不了我的命。”张东低声说道。

我看看四周,张东面前倒下的角狼要远远多于其他几名新人。这个倔强骄傲的年轻人确实有着几分本事。

“努力活着。”我拍拍他的肩膀。

山坡下熊熊燃烧的火焰映红了小半片夜空,灼热中带着焦糊味的夜风不断烧灼着每个人的嗅觉神经。

山坡下原本茂密的植被早在第一波高爆手雷的轰炸下就沦为了焦土,残存的树干和杂草被枪火点燃,将这一片地方照得亮如白昼。

山坡下还活着的一百多头角狼暴躁不安地用爪子抓挠着脚下被火焰烤得黝黑灼热的土地,能在我们猛烈的反击下活下来的角狼都是狼群中最凶猛,也最狡猾的那些。此刻,那些被仇恨和鲜血刺激地几欲发狂的角狼们正呲着锋利的獠牙狠狠地盯着我们。

“大家都靠在一起,把火力集中起来。”我吩咐道。

“桃花,哈里斯,你们找到狼王没?”我通过队伍频道呼叫着。

“狼王始终藏在狼群后面不肯出来,我们没法一击毙命。”耳麦里传来桃花的声音。

“好的。你们见机行事,实在不行就撤回来。”我回道。

说话间,山坡下的狼群突然**起来,紧靠着丛林的一群角狼小心地低声呜咽起来,然后趴伏在地上让出一条路来。

树丛中传出沙沙的声音,紧接着钻出两条体型硕大的角狼,甚至比头狼的身形还要大上几分。近处的角狼们发出阵阵**,头伏地更低了些,轻轻地摇摆着尾巴。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山坡下面,树影摇晃间,一只通体雪白的角狼缓缓迈着步子自丛林中走了出来。这只角狼的体型并不比普通角狼大上多少,但其通体雪白的毛发和从容矫健的步伐竟显得格外优雅,特别是额头上的尖角,在火光下如同碧玉一般泛着莹润的光泽。

“是狼王!”耳麦里传来哈里斯兴奋的声音。紧接着,自营地后方的一棵大树上迸发出两道耀眼的红光,咻地穿破夜空,向刚刚走出丛林的狼王射去。

是哈里斯和桃花!我兴奋地盯着那两道绚丽的流光,等着狼王脑袋开花的那刻。

异变突起!就在我看到流光的刹那,原本准备往前迈步的狼王竟然将脚收了回去。也就在那一刻,两道流光几乎贴着狼王的脑袋射进了旁边的一头巨狼的脖颈上,那头巨狼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流光爆开了头颅,直接毙命。

嗷呜~

狼王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原本趴伏在地上的狼群顿时沸腾起来,奋不顾身地拔腿向我们冲来,而狼王的身影则又消失在了狼群后方。

“来得好!”老鲨大吼一声,握着屠夫的胳膊一紧,赤红色的弹流又一次怒吼着向狼群劈头盖脸地打去,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头角狼的身体撕得粉碎。

再等一下!再等一下!

我趴伏在临时用几截巨木的树干残枝围拢起来的掩体后面紧紧盯着奔袭而来的角狼。

十米,八米,五米,三米!我甚至都能闻到角狼口鼻中喷吐出来的腥臭气味了。

“卧倒!隐蔽!”我大声吼道,直到冲得最快的角狼都将要把利爪扒在了断木上时,才开枪向着远处的地面上扫出一排能量弹。

嘭!嘭!嘭!随着爆能枪的连射,被我埋在山坡周围的高爆手雷立即起爆。一连串巨大的轰隆爆炸声将我的耳朵震得一阵轰鸣,爆炸卷起的泥沙碎石以及气浪狠狠地冲击在我面前的断木上发出一阵令人心颤的噼啪声。

大约过去了几秒,甚至更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处于半昏迷的状态,耳鸣后整个脑袋都跟着胀痛起来。我强忍着剧烈的呕吐感透过断木间的缝隙朝山坡下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角狼尸体零碎不堪地散布在爆炸范围内。

这一连串的爆炸威力惊人,至少杀伤了剩下的一大半角狼。但还没来及高兴,一群角狼就越过断木向我们冲了过来。

我只来得及往旁边躲了一下,肩膀上就传来了一阵疼痛。

我举起枪用力朝这只角狼的脑袋砸去,但角狼吃了疼却咬得更紧了,我从眼角的余光中看到老鲨和丽莎也在和角狼们缠斗。

这几只角狼一定是冲得最快的一群,所以恰好避过了爆炸波及的范围,这才能在爆炸结束后立即对我们发动进攻。

“哈里斯!桃花!快来支援!”我只来得及在队伍频道里喊了一句,就被角狼死死扑倒在地。

我紧紧曲起双腿,护着脆弱的胸腹部,然后拔出腰间的军刀盲目地向压在我身上的角狼身上刺去。腥热的狼血喷洒在我的脸上,我闭着双眼只管拼命往角狼身上捅去,直到那头咬在我肩膀上的角狼彻底没了动静。

我在地上匍匐着,大口喘息着,缓了缓神后,才把身上角狼的尸体掀到了旁边。

大群的角狼从身旁断木堆起的临时掩体中跳了下来,我胡乱刺翻了几头后才走到丽莎身边。

我双手各握着一把军刀,同时贯入扑在丽莎身体上的一头角狼体内,用力在它体内如同拧螺钉般使劲旋了两圈,这才拔出军刀。

喷溅而出的狼血没头没脸地喷洒在丽莎的脸上,吓得她剧烈地颤栗起来。

“丽莎,振作点。你会没事的。”我的嗓子沙哑的几乎连我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

丽莎颤抖着点了点头,我一把把她拉起来,往她手中塞了一把军刀。接着又帮几名新人解了围,直到确定了大家都没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后,我才彻底放下心来。

不知从何时起,围攻我们的角狼变得少了起来,在杀死了掩体内最后一只角狼后,我才敢从断木后面探出了头。

此时,明月当空,夜风习习。

山坡上以及附近的大火渐渐小了一些,原本遍布山坡的草木此刻全部换成了小动物和角狼的尸体。

掩体附近的角狼大多是死于枪下,所以尸体保存的还算完整,应该是桃花和哈里斯在我求救时下的手。

“哈里斯,哈里斯,收到请回答!”我呼叫哈里斯。

耳麦里传来一阵嘈杂的静电干扰声,但是没有人回话,我尝试着又呼叫了桃花,仍然没有得到回应。

我摸摸腰上挂着的仅剩的三颗高爆手雷,爆能枪也不知道丢在了哪里,我随手抽出把电子枪握在手里,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就迈步向山坡下的丛林中走了过去。

我刚走到丛林边缘,就看到一道白影猛地朝我扑了过来,来不及多想,我抬手冲着眼前的白影就开了一枪。

那白影被我的突然出击给打得措手不及,嗷呜一声就被我打了个正着,但这仓促的一枪也没有打中要害,所以白影在略微减缓了速度后仍然狠狠撞在了我胸膛上。一股大力袭来,等我感受到胸膛上传来的剧烈疼痛时,身体已经被抛飞在了半空中。

是那头狡猾的狼王!我身处半空中才看清楚,狼王的脖颈上已经遭到了重创,鲜血不断从拳头般大小的黝深伤口中汩汩流出,染红了那一身雪白的皮毛。我刚才仓促击出的一枪正打在它的左肩上,电子枪的威力比起激光武器稍有不足,所以噼啪作响的电流只是麻痹了它的身体,减缓了它的动作。

噗通一声,我重重跌在了一根燃烧了一半的巨木上,被我落地时溅起的零碎火星和呛人的烟尘让我剧烈地咳了起来,喉咙中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我刚挣扎着想爬起来,那头该死的狼王就发疯般朝我扑了过来,我慌忙就地一滚,也顾不得被那些零碎的火炭灼烧在**的皮肤上了。这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但右大腿却被狼王死死咬在了嘴中撕扯着。

战斗服几乎在一瞬间就被撕破了,鲜血刺激地狼王更加疯狂起来,如果不是战斗服的韧性还算不错的话,这一口至少能咬下我一大块肉来。

我扭转身子,将枪口抵在狼王脖颈的伤口处连续轰出了几枪,枪口处发出的巨大电流让狼王立即抽搐起来,那道恐怖的伤口在电流的灼烧下发出一股难闻的焦糊味儿。

遭受重创后原本就快丧命的狼王在这一番折腾下终于停止了呼吸。我艰难地将狼王的尸体推开,先摸了摸胸口,还好刚才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并没有被狼王的独角刺在胸膛上,所以肋骨也没遭到重创。腿上的伤看着血肉模糊,但也只是皮外伤,并不严重。

狼王死后,这一切总算是结束了,没想到刚进入丛林还没走出多远就遭了这一劫,还好大家福大命大,没有人员伤亡。

正胡思乱想间,丛林中传出一阵声响,我赶紧提起手枪,拔出军刀。紧接着哈里斯和桃花就从树影中钻了出来,看到是他俩后,我才松了口气,把手中的枪放了下来。

“老大,干得不错!”哈里斯看到狼王的尸体后冲我竖了竖大拇指。

“刚才在狼群围攻你们的时候我才逮到机会给了它一记狠的,结果还是让它带伤跑到了丛林中,替你们解决了最后一群角狼后,我们才跑到丛林中追它。没想到这家伙绕了一圈后又转了回来。”哈里斯解释道。

“刚才怎么不回话?”我问道。

“耳麦里一直有静电的干扰声,我们怕惊到狼王,所以就关闭了无线电。”桃花边说边走过来把我扶了起来,将我半边身子都倚在了她柔软的身体上。

“给我来支烟。”我冲哈里斯说道。

哈里斯摸出一根烟塞进了我嘴里,然后从地上拿了根燃烧着的木棍给我点燃,接着又给自己点了一根。

一口烟下去,五脏六腑都抽痛了起来,呛地我一阵猛烈地咳嗽,胸腹间仿佛有团火在剧烈地燃烧着。桃花立刻从我嘴里把烟夺了过去扔在地上踩灭,然后又狠狠瞪了哈里斯一眼。

我对哈里斯苦笑了一下,无视了他挤眉弄眼,幸灾乐祸的欠揍表情。

山坡上的临时营地已经被清理出了一小片地方,老鲨和丽莎正在组织新人们清点物资,看到我们走过来,丽莎马上停止了手中的工作向我们迎了过来。

“损失如何?”在被丽莎彻底检查了身体并处理好伤口后,我躺在营帐外的空地上问她。

折腾了几个小时后,夜色还未褪去,丛林深处不停传来阵阵凶兽的嘶吼以及夜枭诡异的啼叫声。这一区域的角狼族群被我们消灭后,至少在短时间内还是安全的,所以打开了防护罩并安排了值班员后大家都原地休息了起来。只是刚刚经历了一番血战,大家的精神还很亢奋,都没什么睡意,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人员都没什么大问题,大多是些轻伤,养上三两天就好了。倒是你肋骨上有几处轻微骨裂,要多注意些,至少不能再这么拼命战斗了。”丽莎皱着眉头说道:“刚才混乱中烧毁了一些补给,单兵口粮和弹药储备大大缩水,高爆手雷也没剩下多少了。因为这次是轻装前行,又严重低估了丛林生物的危险性,所以重火力武器并没带上多少。”

“在丛林里食物完全不用担心。现在肯定是不能走回头路了,所以接下来就要小心避开危险生物的领域了,看来又要多绕上一段距离了。”我想了想接着说道:“先修整一天,让大家养足了精神后再赶路,另外再把一些损坏的设备检修一下。”

丽莎皱着眉点了点头,然后打开信息处理器查看着所有关于希达丛林的信息,并把我们的行进路线记录了下来做好了标记。

等忙完了这一切后,夜色已逐渐消褪,藏青色的天空被慢慢浮起的曦光照亮,远处野兽的嘶吼和夜枭的啼叫渐渐沉寂了下去。有早起的鸟儿在高高的树枝上小心地鸣叫着,给清晨带来了些许生动的情调。

胜利的喜悦和兴奋劲头过去后,疲累更加难捱,我看看周围,除了值班员外,几乎所有人都东倒西歪地躺倒在营地中呼呼大睡,不时还有鼾声响起。

我和丽莎几乎讨论了一夜,这时也渐渐困顿起来。我看看战术腕表上显示的时间是上午十点,虽然标准时在这里也几乎失去了意义,但至少还能代表着最原始的计时功能,让人不至于失去时间的概念。晨风吹拂中,我终于伴着鸟鸣渐渐沉入了梦乡。

等我醒来时,天色还是有些晦暗,阳光躲在厚厚的乌云背后。似乎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只有桃花坐在我身旁安静地捧着一本书认真地看着。

我看看时间是下午五点多,也就是说我睡了七个多小时。脑子中还是一片混沌,睡了一觉后也丝毫没有神清气爽,精神振奋的感觉。彻底放松了下来后的身体到处都是酸疼难耐,我深吸一口气,又小心地吐出了胸中郁结的浊气,就这一个动作都让胸口剧烈地疼了起来。

脑中一片混乱,迷糊中我似乎做了好多奇怪的梦,有和那个少年并肩躺在山坡上的画面,也有畅游在一片湛蓝的海洋中的感觉,以及流火平原上冲天的火光和亲人同伴们凄厉的惨叫声。这显然不是种美好的体验。

我揉揉胀痛的太阳穴,斜靠在身旁的一截巨大的断木上,哆嗦着手从胸口摸出一包烟,然后给自己点上一根。一口烟下了肚才觉得昏胀的脑袋清醒了一些。

“谢了。”我摆摆手,懒洋洋地冲桃花说道。

我知道她肯定是不放心别人,所以不顾疲累,坚持守在我的身旁。不管世事多么艰难,这个少女面冷心热的性格都始终没变,永远善良纯真,永远心怀希望。

“快去洗漱吧,你这臭烘烘的样子真让人心烦。”桃花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慢慢站起来舒展了下酸涩疲惫的身体,慢慢活动了几下才感觉舒服了点儿。

不远的空地上,老鲨正在烤着一只大角鹿,不时有油脂和蜂蜜顺着金黄的鹿肉滴落下来,诱人的肉香味让我的肠胃立刻就咕噜了起来。我迅速洗漱完毕,跑过去切下一只鹿腿就立刻开口大嚼了起来,吃下一整个鹿腿后才觉得总算是还了阳了。

我切下几片鹿肉用餐盘装好,又拿了瓶水给桃花送了过去。

桃花把书合上,我看看封面,是刘景轩的《遇见向日葵》,顿时觉得兴趣缺缺。

“吃完后就去睡一会儿吧。”我低声对少女说道。

桃花点点头,用叉子慢慢地往嘴里送着鹿肉。那头黑缎般的披肩长发柔顺地垂落下来,那乖巧的模样,让我看得一阵疼惜。

渐渐地,起了风,自远处的树梢由远及近地掠过,袭来一阵清凉。被风模糊的视界中是由墨绿渐渐转为青碧的林海,我眯着眼眺望,目光被重重林木阻挡,既望不见前路,也看不到归途。

突然,有细细的雨丝自晦暗的云层中滴落,细细密密,拉起一片银线。远处的林海立即隐入了一片雨雾中,再难看清。

桃花放下餐盘,用纸巾把手指上的油污擦拭干净,然后小心地把膝盖上的书放进贴身的背包中。细密的雨丝轻轻地笼在她额前的秀发上,竟显得分外的凄迷动人。

我抬起头,让雨丝落在脸上,感受着那种孤独和清凉。这让我紧张焦躁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雨渐渐大了起来,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我突然开始想念桑娅和黑金城外被落日余晖映红的戈壁,以及那栋破旧的老房子了。那里有桑娅,那里是家。

老鲨骂骂咧咧地和哈里斯带着几个新人把装备都搬进了早已搭好了的帐篷里,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我们的行动又要延迟了,这让每个人的心里都生出了无力和焦虑的情绪。

“再急也没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我们根本不可能在危机四伏的丛林中穿行,一切都能雨停了再说吧。”我对丽莎说道。

“我知道,但这样耽搁,我们随时会被萨马商会或者比亚人追上来,我就是担心......”丽莎的眼睛里写满了忧虑。

我知道她担心什么,因为我们现在的状态真的很难接连应付高强度的战斗任务,新人和我们几个老成员之间缺乏最基本的信任,这让我们很难在战场上产生默契的配合。除此之外,我们的重火力武器并不充足,在和角狼的战斗中更是消耗掉了一半,所以在面对肉体力量无比强横的比亚人时,会失去强力的倚仗,因此接下来的行动我们必须格外小心才好。

“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路线掌握在我们手里,怎么也是我们最先找到地方才对。”我安慰道。

我并没有把我和桃花发现追踪器的事情说出来,因为这样的猜疑随时会分散我们本来就缺乏信任的团队。我和桃花以及老鲨,哈里斯之间还有足够的信任,因为在之前无数次血与火的考验中,我始终能把后背托付给他们。而丽莎则是第一次和我们一起出任务,即使她代表的是李先生,我也不能毫无保留地信任她,至于那几名貌合心不合又缺乏时间考验的新人则更是令人难以信任了。

大雨在过了两个白天后才停,这段时间我们和新人们交谈了多次,所以原本因为陌生所带来的隔阂也渐渐消融了一些。就连张东有时也会主动找我聊天,请教一些问题,整个队伍总算是多了些生气。

丛林中倒不泥泞,地上年深日久所积累下来的大量枯枝烂叶早已把水分吸收了,走上去如同踩着一个吸饱了水的厚厚海绵,倒也不怎么费力。

一路上除了遇见过几只乐于奉献,自告奋勇地给我们充当了军粮的野兽外,再也没有什么麻烦发生。因为靠近外围的这片广袤的区域都被领地意识极强的角狼霸占了,所以在新的领主产生前,我们都是安全的,这样无形中倒是加快了我们行军的步伐。

我们的目的地在大约三百至四百公里外的杜兰大峡谷,因为杜兰大峡谷的占地太广,而我们又要避开一些凶兽的领地,所以实际距离比信息处理器根据地形估测的最优路线更要远上不少。

丛林里危险重重,因此我不顾丽莎的反对,坚持要队员们时刻保持最充沛的体力以面对最困难的境地,所以哈里斯和张东除了探路和侦察外,还要负责打猎,因此,为了清理猎物,我们休息的时间也多了一些。至于那些难以下咽的单兵口粮,我只希望永远也不要有靠他们维生的那天。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还要小心地避开任何可能发生的战斗,我们到了第七个白天才走到杜兰大峡谷外面。

离远望去,杜兰大峡谷中林木葱郁,河水淙淙,瀑布飞悬,景色极其秀美。全然不似幽深的丛林中树木杂乱,枝叶遮天,终日光线晦暗的模样,仿佛隔着两旁高高的崖壁就演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

“好一处世外桃源啊!”哈里斯感叹道,就连一直淡若止水的桃花也难得地露出了一副向往的表情。

“还有多远?”我问身旁的丽莎。

丽莎打开手腕上信息处理器的投影,一个立体的杜兰大峡谷的全息地图就在面前呈现了出来,各种数据密密麻麻地标注在地图上面。一条红线穿过我们面前进谷的道路歪歪扭扭地贯穿了整个峡谷,一直延伸到峡谷最深处。

“从这里一直走进去就好。”丽莎边看地图边兴奋地说道:“照我们的速度还要一个白天就能到达了。”

我点点头笑着说:“等任务完成,我一定请你们好好喝次酒。我们把黑金酒吧包起来,叫上所有朋友,彻夜欢饮,不醉不归!”

老鲨当即就两眼放光,兴奋地嗷嗷直叫。就连一直臭着脸的张东和从来都不怎么说话的莱雅也笑着附和起来。

太阳已经开始西斜,落日的余晖将远处的天边染红了一大片,归巢的鸟群相伴着叽叽喳喳地斜掠过天边,就连风也渐渐凉了起来。

我先让全队原地休整了一会儿,然后亲自带着哈瑞和斯坦在附近勘察了一下地形,接近傍晚时分才带队走进峡谷。

之前面罩上显示的空气质量检测数据完全达标,就连河水经过检测后也可以直接饮用。我们之前担心的一些关于环境和资源的问题全然不复存在,仿佛这个星球就是大自然专门赐予人类的一样。

走进峡谷不远我就找了个靠近河边,背向山崖的小山坡做为了临时营地,打算在这里休息一晚后再往目的地进发。多年来刀口舔血的生涯教会我越是接近成功时越是不能掉以轻心,因为我们随时会因为自己的麻痹大意付出惨痛的代价,而这个代价无限接近死亡。

“你觉不觉得这一路太顺利了些?”我问桃花。

旁边的空地上哈瑞和斯坦正在老鲨的指点下练习格斗,不远的河边张东和莱雅剖洗着几条肥美的大鱼,丽莎又在忙着记录各种数据,准备填充工会里关于希亚-4号的信息空白,哈里斯则悠闲地叼着根烟躺在一颗大树的枝桠上放哨。

“少了一个。”沉默了一会儿后,桃花冲我小声说道。

我又重新点了下人数,心里顿时一惊,果然少了一个人。

李飞不见了。

作为新人中最沉默寡言的一个,我常常会下意识地忽略掉他,因为不管是在面对角狼的偷袭时,还是随后和角狼的大规模冲突中,这个寡言少语的男人总是游离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不曾有过亮眼的表现,也不曾受过什么伤害,不管交代给他什么任务都是中规中矩地完成。但现在这个一直表现平庸的男人居然在我和桃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而我竟然丝毫也想不起来他最后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是在什么时候了。

“哈里斯,有什么异常情况吗?”我通过无线电单独呼叫了哈里斯。

“什么情况都没,我都快无聊地睡着了。等鱼烤好了记得叫我,天天吃鹿肉都腻味了。”哈里斯懒洋洋地回答。

我随口应了一声就停止了对话,虽然哈里斯懒洋洋地躺着也没个正形,但我绝不认为他会在放哨时偷懒。他躺在那里,但右手却始终牢牢地抚在毒蛇的枪击上,在太阳镜的夜视模式下我们每个人都如同太阳下的影子般无所遁形,但就连他也没发现营地中凭空少了个人。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营地中篝火堆上的烤鱼已经飘散出了令人垂涎欲滴的诱人香味。防护罩的淡绿色荧光如同一个倒扣的大碗将营地牢牢护在自己怀里,防护罩外的探测器绿色的指示灯显示工作状态良好,而两台半智能化的载重机器人也在防护罩的边缘慢悠悠地来回梭巡着。

桃花示意我噤声,然后转身朝营帐内走去。里面空无一人,李飞的个人物品端端正正地摆放在自己的毛毡上,我随手点开毛毡旁边的控温按钮,小小的显示器上还记录着李飞上次睡觉时保存下来的身体数据,作息时间和我们毫无二致,但我根本不敢想像他在我们睡着时到底偷偷做过什么。我深吸一口气,又想到了那头雄鹿的眼睛。

灌木丛后是片沙地,再往后就是那道高高的崖壁了。而现在,在悬崖和灌木间的沙地上,一道清晰的脚印绕过了营地正向着峡谷入口的方向延伸了过去。

而灌木丛里哈里斯亲自布设的一个探测器正闪烁着绿光,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这种半隐蔽性的探测器携带方便,探测范围广,售价便宜,粗糙耐用,也不需要专门的技术人员操控,所以很受佣兵和猎人的欢迎。因为我们在野外设营时防备的大多是猛兽,即使有敌人,只要他不会隐形,也很难不被发现。只要是类人物体靠近都能引起探测器的反应,即使你的战斗服屏蔽了身体热量也不行,只要你符合探测器中设置的检索条件,它都会发起警报,就连我也不知道哈里斯到底设置了什么触发条件。

然而安然无恙的探测器旁边,一道新鲜的脚印正扬长而去。

我伸手去拉桃花,想让哈里斯解除警报后再出去,然而少女仿佛没有看到探测器一般,淡定自若地迈步跨了出去。

探测器的指示灯刷刷刷地急速闪动了几下,然后重新静止下来,但刺耳的警报声并没有响起,指示灯停止闪动后先是变成红色,然后又重新转变成正在工作的绿色。

我摇摇头,也跨过探测器,然后快步走到桃花身前,循着脚印往外追踪而去。

走出营地范围,离河边远了,沙地渐渐衍变成一片草地,脚印的痕迹模糊起来,我只能朝着那个方向继续走去。在离开营地时,我和哈里斯通过话,告诉他我和桃花到附近查探下地形,如果有人问起,让他代为转达。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草地到了尽头,又穿过了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后,眼前出现了一片树林。

这里已经十分接近杜兰大峡谷的入口了,我们下午先在外面休息了一段时间,侦察过附近的地形,直到傍晚时分才进入峡谷,所以我对这片树林有些印象。

痕迹到了这里又变得十分明显了,几乎到处都有林木折断以及拖拽某种物体时在地面留下的拖拉痕迹。

我慢慢屏住呼吸,把电子枪握在手中,打开保险将功率开到最大,轻手轻脚地向里面走去。

桃花也默默地取出蝮蛇手枪,然后左手又反握一把军刀,小心地跟在我后面。手炮般的粗犷设计让桃花的气质也显得狂野了起来,这种大口径的火药武器,为了追求威力而牺牲了射程和精准,所以后坐力和威力一样让人难以承受。我看看手里的电子枪又一次暗暗叹气,虽然这把枪经过了多次改装,但总没有火药武器让人安心。因为是桑娅送我的礼物,所以才舍不得更换。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树木渐渐稀疏起来,露出一片空地,以及空地中间的一个大坑。大坑中弥漫而出的令人闻之欲呕的浓郁血腥味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我看到了李飞,他正蹲在大坑前开着胳膊上的便携射灯检查里面堆积零碎的人类尸体。死亡的味道还很新鲜,尸体还没开始腐烂发臭,有些尸体上还在慢慢渗出血水,显然刚死没多久。

我用枪指着李飞,看着眼前犹如地狱般的惨状怒火中烧,指节都被我捏地嘎巴作响。

“你们来了。”李飞头也没回地说道:“这是林建,我在联邦军事学院的老同学。就在上个月,我们还一起喝过酒,他告诉我他女朋友怀孕了,两人正在筹备婚礼。就因为这个该死的任务,他把婚礼延期了。”

“那个是宋岩,一个开朗爱笑的小伙子。每次受表扬,总是腼腆地笑着,然后更加刻苦地训练。他的枪法很准,在和联盟的一些边界摩擦中立过很多功,如果这次任务顺利结束,他应该去军事学院进修的...大好的将来就在眼前了。可是……”

李飞的声音低沉下来,嗓音也沙哑了许多。我看着他拼命抑制却仍在不停抖动的肩膀,张了张嘴,又把所有疑问吞了回去。我默默地收起手枪,冲着眼前的尸坑郑重地敬了个军礼。

桃花在我旁边,也低头默哀着。

那些被撕裂的,零碎的尸体,我以前在战场上见过很多,那是我从军时期最残酷的噩梦。身边的战友,乃至自己都随时可能被比亚人撕碎,或者被巨象人拍烂,运气不好甚至会被联盟的战兽当作口粮吃掉。死在战场上能留下全尸的可比中了彩票都要幸运多了,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是战场上最残忍的慈悲了。

大概过了几分钟后,李飞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一些。期间,我和桃花都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李飞身后警戒着四周,对李飞的敌意已经渐渐消除,而随之而来的各种猜测和疑惑则让我心乱如麻。

李飞从林建的手腕上摘下了战术腕表和戒指,并小心地将后者上面沾染的血污仔细抹干净,然后才珍重地用手帕包好放进了胸口内侧的口袋中。

我们把尸坑附近高高堆起的泥土徒手推到了坑中,草草地掩埋了战士们的尸体。在掩埋的过程中,李飞大概介绍了他们的来历和身份。这支队伍就是联邦高层从军中召集而来的精英,他们的任务就是前来探索开拓者遗迹。

也许是因为我们在丛林中被角狼和大雨耽搁的缘故,他们反而超过了我们先一步抵达了杜兰大峡谷,然后恰在此时遭遇了比亚人的狩猎队伍,所以就被干脆利落地屠戮一空,所有人都被撕碎后扔在了这里。

月上中天,朦胧如水的皎洁月光穿过树梢洒在林中小路上,我们时刻保持警觉,直到出了树林被夜风一吹才感觉心中压抑的情绪就此消散了些。

“按照计划,我本来应该和林建他们一起在遗迹那里汇合的,汇合后将集中我们两队的力量对比亚人和萨马商会以及‘幽蓝’的人进行伏击。其实他们的行程并不比我们慢上多少,他们的飞船一直紧贴着我们飞行,直到到了希亚-4号后,才小心地避开了我们。我在遭遇角狼时给他们传达了消息,他们这才赶到了我们前面,随后我们放慢了行程后就彻底和他们拉开了距离。这一路上,他们都有些简单的信息发给我,直到到了杜兰大峡谷外,我通过战术腕表上的定位系统才确定了他们的位置。之后的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李飞解释道。

此时,我们正在快速赶往营地。既然比亚人已经灭掉了联邦的精英小队,那么我们原本自以为的情报和时间优势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意义,我们现在每走一步都可能招来杀机。谁都不知道比亚人会不会突然就从某个地方跳出去,然后杀你个措手不及。

我给自己点上一支烟,然后给李飞也递过去一支,两个人沉默着狠狠抽了几口。听到烟草滋滋燃烧的声音后,才让我烦躁不安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你到底是哪一边的?”沉默了一路后,我第一次开口问李飞。

“我虽然在联邦军部任职,但我姓李。”李飞严肃地说道:“李泽庆是我叔叔。”

我愣了愣,却一时想不起这个熟悉的名字到底是谁。

“李泽庆就是李先生,你们的会长大人。”李飞见我满脸疑惑,所以开口解释道:“议会中各大家族间的争斗与倾轧从联邦成立之初就从来没有间断过,其血腥和残酷丝毫不比与联盟人的战斗来得柔和,所以我才会在你们的队伍中出现。李家和联邦做了一些交易,所以林建他们才有比你们更加完善的情报。我之所以没和他们一起行动,也是出于平衡的目的,因为不管是李家还是议会,不管我们哪一队最终知晓了那个秘密,这对我们人类来说都不是坏事。当然,我们也要小心提防着‘幽蓝’的那群疯子。”

原来李泽庆那个老家伙早背着我们和联邦达成了某种协议,却一直小心地隐瞒着我们,这是拿我当枪使啊!我心中火起,恨得牙根发痒。李飞和我们一起,也绝不是因为什么平衡问题,只怕是议会也存着和李家争竞的心思才对。

“还好你是和我们一起。”我嘲讽道。

眼前已经能看到临时营地的篝火了,我的心总算放松了下来。我随手弹飞了手中的烟蒂,看着烟头划过一道红色的弧光,然后湮没在黑暗中。

我看着他在夜色中依然明亮干净的双眼,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们回到营地时,大家差不多都洗漱好准备休息了,我也没把联邦小队全军覆没的消息宣布出来,只是告诉大家从明天起,进入峡谷深处后要打起精神,加强戒备,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在最后关头马失前蹄,功亏一篑。都是些没有丝毫营养的场面话,不过有胜于无,就当给大家鼓劲加油了。

出了营帐,我抬头看看满天繁星,不由暗自苦笑。李家和议会在下一盘棋,我莫名其妙地就成了棋盘上身不由己的马前卒,现在过了楚河汉界,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为了桑娅,为了桃花,我一定要将挡在面前的比亚人狠狠撕碎,拳头不行,我就用牙齿!

篝火边还有几条微凉的烤鱼,放得久了,肉都显得有些老了,我随手拿起一条放在火堆上慢慢加热。桃花坐在我旁边,也有样学样地拿起一条鱼放在火堆上,我看着她发怔呆萌的表情,不由觉得很是可爱,禁不住又有些想笑。

我从桃花手中拿过烤鱼,把自己手中已将烤热的鱼递了过去,然后边烤边不时翻动着手中的鱼。

“只烤一边,鱼会糊掉的。”我看着小口吃着鱼,却仍然将一些油污蹭到了腮边的桃花打趣道,然而少女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只是专心地吃着手中的烤鱼。

过了一小会儿,丽莎和李飞一起从营帐中走了出来,然后径直坐在了我们身边。

李飞顾不得烫嘴,拿起我烤好的鱼就大口吃了起来,倒是丽莎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忧心忡忡地盯着眼前欢快地跳动着的火苗。

“情况很严峻?”丽莎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丽莎在火光下明亮妩媚的大眼睛,直到看得她满脸羞愧地垂下头去。

“阿乐,对不起。但你知道有些事情,我也做不得主,我也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也是在登船后才得知李飞的身份以及和联邦合作的消息。”

“如果你们一开始就全部告诉我,我想我还是不会拒绝的。”

我叹了口气,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那场席卷了整个流火平原的大火,耳边亲人同伴的惨号声不绝于耳,不管我多用力地捂住耳朵,那些凄厉的声音都在耳边萦绕不绝。直到那个笑容温和的中年人打开地窖的门,向我和桑娅伸出手臂。

我对着李飞和丽莎笑了笑,然后伸出了双手,和他俩的手掌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现在我已经接了哈里斯的班,我们回来时他也没问什么,只是向我汇报了当班情况,并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回去休息了。

女人家说些体己的悄悄话,我和李飞两个大男人也插不上嘴,索性又去捕了几条鲜鱼,边烤边说些参军时的故事和经历。谈起曾经历过的战役,击杀过的敌人,获得过的荣誉时自然是豪情在怀,满面春风。而谈到那些为国捐躯,马革裹尸的战友们后,又不由一阵感慨唏嘘。

“其实想想,像我这样好生生地退伍了的也挺不错。当个佣兵虽然也是刀口上混饭吃,但也舒服自在,没有那么多条令条例的约束,也不用时刻提心吊胆。活着就有盼头,有希望,可比那些舍了命的战友们好多了。”

啤酒在角狼一役后已经被我们消耗一空了,一来为了安抚大家的情绪,二来也是为了轻装减重,快速行军。除了啤酒,我们还丢弃了很多不必要的生活用品及装备,所以现在我们只得以故事配烤鱼,干巴巴地聊天,但好在大家情绪都比较高,倒也很是尽兴。

“我上前线的机会很少。”李飞有点自嘲又有点无奈地说:“生在李家既是幸运,也是无奈。从军校毕业时,我也踌躇满志,渴望和一帮兄弟们奔赴边疆,和祖辈一样开疆拓土,建功立业,名留青史。要活得潇潇洒洒,轰轰烈烈,心想就算是死在了战场上,我也无怨。呵呵,结果一纸任命,我就被留在了军部任职。多少同学表面道贺,羡慕,眼红,背地里却骂我背信弃义,贪生怕死。在军部里每天和那些只知道结党营私,做事瞻前顾后,袍泽间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的老狐狸们虚以尾蛇,时间久了,连我都开始讨厌自己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想成为理想的自己很难。”我静静地看着李飞。

“我还记得我一次到前线去,那是在东南行省和联盟萨达部落间的小范围冲突,我方大胜,所以军部派我们前去慰问嘉奖。结果,飞船刚刚落地,萨达人就集结了全族兵力重新压了上来,巨大的战兽们突破了基地防线,虽然我们及时灭杀了所有巨兽,但敌人的敢死队还是冲了进来。那些堪比生物兵器的萨达人锋利的爪牙可以轻易穿透战斗服撕开我们的身体,除了集火攻击外,我们就算使用大口径武器也很难将其一击毙命。我对着一个萨达人的胸口连续近距离轰出三枪,激光在他胸口灼烧出三个大洞,但他还是当着我的面撕碎了与我同行的一个战友。绝望,恐惧,不甘不断撕扯着我的神经,我怒吼一声扑在了那个萨达人的背上抱紧他,不管不顾地,只是把枪抵在他的脖子上不断射击,直到他的脖子被连续不断的射击彻底击断。等战斗结束,军医把我救下来时,我环抱在他胸前的双臂都彻底僵住了,费了好大劲才放下来。”

我沉默了好久才回道:“我第一次上前线时,我们全连一百多个人,就我活了下来,毫发无伤。”

“你还真是福大命大。”李飞感慨道。

“我被战友们的尸体压在了下面,等我从尸堆里挣扎着爬出来时,战斗已经结束了。”我拿出烟,给李飞抛去一根,然后自己又点上一根。

“我把所有战友的尸体都扒了出来,然后又把所有重伤未死的联盟人杀了。他们的皮肤太坚韧,所以我杀得很慢。”我狠狠抽了一大口烟,“我没用枪,我觉得不公平。直到现在我都在想,共同诞生于这片宇宙,为什么我们人类的身体就这么脆弱?我们不能将身体暴露在真空中,我们甚至不能跳得比自己的身体还高,我不管多努力地练习格斗术,也很难徒手将一个比亚人打倒。进化从一开始就处于两个极端的方向。到底是我们在发展科技的道路上迷失了自我,还是联盟人的生物科技才是最适合这片广袤宇宙的生存方式?”

李飞吧嗒吧嗒地狠狠抽了几口烟,然后用手指指向杜兰大峡谷的最深处说道:“一切的秘密都在那里面。”

我想了想又开口问道:“李先生告诉我,一切秘密都在那什么信息里,但他跟我说的很模糊,你能跟我具体说说吗?”

李飞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他沉默着将手中的烟吸完,然后狠狠地将烟蒂丢进了篝火中,又过了很大一会儿后才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阿乐。既然叔叔没有告诉你,那我现在也不能说。我不能骗你,我只能向你保证,只要到了那里,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所有困扰你的,所有你渴望得到证明的,在那里都能得到最合理的解释。有些事情你可以亲自去发掘,但绝不能从我的口中传出去。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我看着李飞真诚的眼神只得放弃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