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最老土著
几百年的奴隶所——虫斗场,随着二百零五届虫斗会的揭竿而起,随着红色蝙蝠地死去而逝去。
然而,这真的结束了吗?
不,远远没有,虫斗赛的反动武力,不过加速了恐怖统治的来临。
大战之后的虫斗场满目疮痍,残肢断体俯首皆是,场景惨烈——这是革命的必然代价!
败落的火蝠军早已逃得一只不见;虫力团的叛乱英雄屎壳郎及其他昆虫正在撤出虫斗场。
“祝你们好运!”一个体态壮硕的屎壳郎爬过七月蛋时说,脸上带着无奈的表情,“我们也该各奔前程,分道扬镳了。”
“你们将去哪里?”闪叶友好地问。
“不知道,反正不可能是独角仙王宫……”那只屎壳郎回着,又从壳下掏出了样纸似的东西,“这是我从我们头身上弄到的——独角仙王宫地图,也许会对你们有用……”
“我们有枯……”
“谢谢!”疯狂猴堵住了滑头鼠的口,接过那张新地图。
另一条甲虫走了过来,“走吧——”他匆忙地说。
“再见……”屎壳郎与其他虫力团的战友穿过了虫斗场出口。
正义的昆虫居民们或飞或爬,携伤带死者,默默退离这露天战场。
直到此时人们才意识天已经黑透了,只有战火点燃的物体在放出热和火光。
“外来的勇敢者们,”一位老居民走过七月蛋旁边,善意地提醒着,“我劝你们也快逃出这里吧,独角仙王不会放过你们的……”
“嗯,会的,多谢。”大力熊礼貌地答着。
这时,整个虫斗场的昆虫已经撤退得差不多了,只零零星星走过了最后几名居民。
借着物质燃烧的火焰,疯狂猴看见了三个站立的队友,三个躺着的队友,还有两个牺牲的二角虫斗士。
“笛儿……”
“懒惰虫……”
“刀螂……”
闪叶、滑头鼠,还有大力熊,俯身蹲在了昏睡的梦友旁。
“善良的二角虫斗士,你们都是虫斗勇士,”疯狂猴举起了夺来的魔杖(终于不用拉扯自己的皮毛了),指向故去的俩姐弟,“天国没有压迫……好走……”另三人望了过来。
一堆光滑的泥土覆盖了二人,然后与大地化为了一体。
“那我们亲爱的梦友呢?”“牙?齿组合”的牙兄滑头鼠夸张地抱着自己的齿弟懒惰虫,似乎很想嚎啕大哭。
“他们一定受伤了,而且是内伤。”大力熊肯定地说,不省人事的刀螂在他手里显得更小更可怜。
“是魔咒!”疯狂猴以自己巫师的直觉确定地回答。
“什么魔咒?我们必须救醒我们的伙伴!”闪叶讲道,用尾巴轻轻抚拭笛儿的尾羽。
疯狂猴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取出了那部万能钥匙般的《魔学笔记》。
“我找找,这里面应该会有……”他说着,正准备打开书页。
突然,一个惊悚,不,是无数个惊悚的声音,竟从烂墙壁、破地面,传了出来,好似魔鬼的狂吼。
“今夜,在我不在地王山的晚上,竟然发生了这种罪行,可耻——”那是七月蛋从未听过的、最震怒的声音,滑头鼠甚至捂住了耳朵。
“我是独角仙王!你们的主!”那声音低沉了些,但一下又升高起来,“现在,我给你们一天时间,明天午夜前,将罪魁祸首以及参与暴乱的刁民交出来,到独角仙王宫自首,接受王的审判,否则,我将屠城……”
沉寂,好像那个可怖的声音消灭了所有听到它的人,然而,下一秒,虫斗场再一次沸腾了。
那些参加暴乱而忽然威慑于独角仙王的反叛者,又折反回来了——他们要捉住怂恿他们犯罪的始作俑者。
昆虫们要逮捕七月蛋!
“都是你们害的,”那些逃到地王山入口后发现门竟完全关闭的居民吼着,横冲直撞向“勇敢的外来者”,“现在惹怒了独角仙王,必须将你们绑回去赎罪……”
间不容发,在盛怒的土著面前,没有任何解释与迟疑,昆虫们的触角已经快伸到眉毛——
“瞬移……”疯狂猴的魔杖极速一点,另外六个毫无准备的队友们,便再次消失在空气中,逃遁无踪……
虚空中堕落,犹如大象挤在狭窄的电梯里,就快窒息了……
忽然,所有挤压感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凉飕飕的夜风,与腐朽木头的难闻气味。
瞬移的七人显形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有可能是地王山内,也有可能是地王山外,但现在他们唯一确定的是——这不是个降落的好地方。
这是一个院子,或许说废弃老宅更贴切些。
滑头鼠扛着懒惰虫,大力熊两只手各握着笛儿与刀螂,闪叶警惕地四周探望着,而疯狂猴已经迈起了脚步。
“既来之则安之。”带头的疯狂猴领着大家朝面前的老房子走去,看样子随时可能倒塌似的。
大约十来步后,一伙人走进了没有门的老木屋,正当大伙确信这里根本没人居住时,一个把大家吓一跳的苍老声音从隔壁大堂传了过来。
“谁呀?”那个声音慢悠悠地问着,似乎很意外。
“请问您是?”疯狂猴小声的问道。
“你到这边来,让我们各自看看彼此是谁?”那个声音回着,似乎在打瞌睡。
“去不?”滑头鼠轻声问。
“你说呢?”闪叶答着,然后径直走向声音传来的位置。
一行人壮着胆子走了过去,他们已经无路可选了。
噼噼啪啪……
走近了大堂时,他们才发现原来是一位很老的老人在炉火边烤火,炉上的黑锅盖正冒出缕缕热气,好像在煮什么东西。
“您好,老爷爷!”疯狂猴轻声说着,因为老人正用手支着下巴,双眼半闭,好像就快睡着了。
“你们是谁?”老人问,连头都没有抬起,“是来陪我这个孤老头子的吗?”
“您不认识,您还是说说自己吧!”大力熊搭着腔,好像很擅长与老人唠唠家常似的,同时轻轻地把两个队友放下。
“我?我是这里最老的土著,同时也是个快要死的人!”老人嘶哑着嗓子说,依旧没有抬起头,“我的家族只剩下我一人,我是个可怜的老头……”
闪叶看得出老人很憔悴,或者说很疲惫,那是心累。
“别那么说,您的家人呢?”她问。
“不在了,老婆子也不在了……全部驾鹤西去了……”老人倦怠地回答。
“他们是怎么离开的?”滑头鼠插上了话,他将懒惰虫放在了自己的身侧。
呜呜呜……
老人似乎哭了,但一下又停止了。
“都是该死的虫斗会害的!”老人总算抬起了脑袋,这时大家才看清他是一只二角老昆虫,“你,你们,不就是杀死火蝠军头的那几个人吗?”他吃惊地说。
完了,看来他们还在地王山城内,而且被暴露了!他们又准备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了。
“你怎么知道?”疯狂猴反问着,随时准备捂住老人的嘴或将他打晕,几人坚持着希望出现美好的结果。
老人看出了他们的紧张,摆摆头后又改变了主意。
“罢了罢了,我知道独角仙王正在通缉你们,”老人望着几个陌生的孩子说,从椅子下拿出了一张画着他们肖像的纸,“算了,反正我都一把老骨头了,也活腻了……放心,我不会举报的,我收留你们了……”
众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而肚子也咕咕响了起来。
“呵,饿了吧,喏,”老人揭开了锅盖,“里面有什么你们就吃什么吧!”
几人也顾不上回答了,也不管锅里的是什么了,直接从里面抓起食物就吞咽下去。
其实锅里都是一些植物茎块,虽然谈不上美味,但起码能填喂肚皮。
等到锅底快没食物时,大家才又意识到老人的存在。
“还有吗?”大力熊问,看样子只吃了个半饱。
“有,还没煮呢,明天再熬一大锅你们吧,我快睡了,炉火也快灭了。”老人望着快燃尽的柴火,说着。
对于这个提议,滑头鼠倒没什么,因为他已经吃饱了。
“对了,您的孩子是谁?”滑头鼠也快闭上了眼睛,问着。
“我的儿女早死了,而他们的儿女——我的孙子孙女就是牺牲在虫斗场的那两个孩子!都是虫斗会害的!”老人似乎清醒了很多,大声讲道。
“嘘!您小点声,会让人听见的。”闪叶担心地说,看向老人。
老人用根小木棍撩起了灰烬下的红色火粒,周围一下更温暖了些。
“放心吧,女娃子,我的住宅离最近的住户也隔着好几里路呢!”他镇静地答道,一下又伤心起来,“可是我与孩子们却隔着无尽空间!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您是去现场看见的吧?”大力熊猜测着。
“我哪还能跑那么远,是隔壁老甲虫告诉我的……我完全不敢相信,我差点昏死过去……”
“您是了不起的父亲,因为您有了不起的孩子,他们都是小英雄!”疯狂猴安慰着孤老无依的老人,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过去的已经够不幸,最好想都不要想,除非非想不可。
静默了许久,老人才终于看到了那三个无知觉无觉的小家伙。
“他们是?怎么了?”老人讶异地问,还差点以为那是雕刻。
“我们的朋友,他们中了魔……”疯狂猴答复着,同时也点醒了自己,“对了,他们中了敌人的坏咒,需要解咒才能恢复正常……”
疯狂猴急忙取出了那本因局势紧张而没来得及打开的《魔学笔记》,开始查找起目录。
“这么说,你们都是巫师?”老人出乎意料地问。
“不,只有他是。”闪叶讲道,望着将书放在手掌阅读的疯狂猴。
“我就说嘛,那是一个极特殊的郡体,不可能人人是巫师……”
“找到了,”疯狂猴激动地把书上《魔学笔记?中咒及解咒篇》翻到了中间的页码,“他们中的是失魂落魄咒,需要……需要醒灵咒才能破解……”
几个好奇的脑袋凑了过来,看到对折的两面书上,一页画着行尸走肉般茫然无神的主人眼睛,另一页则是复杂难解的螺旋花草字——梦字!
“大家让开一点,我要试试这个魔法——”疯狂猴照着巫书上的咒语,挥动起了魔杖,“……醒灵咒……”
没人会预料到效果怎样,但经过几分钟的漫长等待后,魔咒发生作用了。
只见满怀期待的目光,终于与闭合而此时打开的眼光相遇了,三个中咒者醒来了,身上的魔咒也已经全部消解了。
但醒来者开眼还不到几秒钟,便又合上了,他们太虚弱了!
“恭喜你们,救醒了自己的同伴,你们的友谊令人感动……”老人动容地说,又看了看更里面一些的一个房间,“那是我的一间地下秘密,要是你们不嫌弃的话就暂时供你们藏身之用吧……”
“太感谢您了,老人家……”
“行了,也不用说这些,打开活板门,里面有几张简陋的木床与被子,还有飞虫灯……”老人热心地说,打断几人的言谢,“我腿脚不便,你们就自己走去吧……”
“我们会报答你的……”
“去吧……”
于是,感激不尽的四人抱着三个队友,走入了那间似乎闪着微光的幽暗地下秘密……
拖着步子走过两节地下楼梯,好不容易挪到了没有窗子的地下室,许多会飞会发出一闪一暗光芒的昆虫勉强照着了这地下房间。
“原来老人所说的飞虫灯就是萤火虫啊……”滑头鼠弱弱地叹着,眼神迷糊。
这里面共有三张大木床,床沿积了些灰尘,被褥单薄。
“凑合着过一晚上吧,明日事明日说……”大力熊,还有抱着懒惰虫的滑头鼠,上到了最近的一铺床。
而疯狂猴握着刀螂,睡到了中间的那张床;自然,余下最靠近墙壁的一个床睡下了闪叶还有笛儿。
他们和衣而睡,靠枕即眠!感觉还蛮凉快的!
这一夜,可真够呛人的,梦里尽是面容扭曲的追杀者与背叛者,神奇的是他们居然没有被吓醒,确实太疲惫了……
第二天,自然光取代了生物光,那些萤火虫早已随黑夜一起消失了。
惊喜的是,随疯狂猴醒来的,还有挚爱的昏迷梦友:笛儿、刀螂,与懒惰虫。
“我的小兄弟,”滑头鼠一把抱住了懒惰虫,喜笑颜开地叫着,“我还以为你要抛弃我这个老大哥呢!”
七人全部醒了,七月蛋又完好如初了!
“我好饿……”懒惰虫一开口就显露出了自己的本色,“好想吃东西!”
其实不止他,所有人的肚子都是饿的,不过程度不同而已。
“好,我们现在就上去弄吃的……”滑头鼠张罗着跳下床,快活地应答着。
“好黑,这是哪?”刀螂气力躺着微弱地说,伸手只看见五指。
唿——
疯狂猴的手心燃起了一团小火焰,照亮了整个地下室。
“一位老人的家,”他说,迈起了脚步,“上去再说吧!”
“笛儿,你还行吧?”闪叶关切地询问自己的“妹妹”。
“可以的,我自己能飞!”笛儿还是那么有个性,说着扑闪起了红色的翅膀。
大力熊帮忙撑开了活页门,等到大家都出来后,他才小心地放回原位。疯狂猴手里的火也自己熄了。
刚出地下室,他们便看见了那位好心肠的老人,正在往那口大坩埚加柴添火,锅盖上的食物蒸汽像云雾一样升腾着。
“你们总算醒了,睡得比我还久……”二角甲虫老人收回拨火棍说着,看见旁边又多了几个新面孔,“唔?你们的朋友也好了,太好了!来,正好一起吃早饭吧……”
于是,七个外来的小孩在一位善良老人的家里,开始共进早餐。
食物煮了满满一大锅,足够众人填饱肚子了,除了上次吃过的食物,又增加了其它种类的植物果实,也更可口了点。
一顿饱餐后,这时节奏放慢下来的几个小客人才有时间充分观察这个因昨晚太过疲劳与匆忙而无法仔细看看的老宅子。
从失修破锈的窗门以及损毁严重的房梁椽木来看,这宅子不仅有些年头了,而且是大有年头了。
“您这房子,看起来——”
“看起来比我老得多?”老人接过大力熊的话并反问着,“你说得没错,这已经是百年前建造的房子了,甚至还多几十年呢!”
“您的孩子和孙辈不住这里吗?”滑头鼠边望向四周边问,似乎想找出那俩姐弟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没有,我一个人在这里已经生活很久了……他们住在城里的一个小住宅,那可比这里小多了……”老人辛酸地回忆起了过往。
沉默。
疯狂猴忽然心血**很想了解这个陌生的地方,他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也许权当闲聊吧。
“老人家,您能告诉我们关于这个冰焰荒漠的历史吗?”他看向甲虫老人问着,几道阳光透过破窗的缝隙照射进了屋子。
“噢,你们有兴趣听?那我就告诉你们吧!”老人高兴地回答,看来没有什么比让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讲述往事更令他们舒坦了。
接着,几人坐正了身子,准备听老人叙述这个未知的荒漠故事。
“冰焰荒漠,实际就是冰荒漠与焰荒漠的统称!”老人怀着深沉的语气,讲了下去,“其中冰荒漠由冰荒魔主宰,而焰荒漠由焰荒魔统治!”
“等等,冰荒魔?焰荒魔?”懒惰虫插上了话,“我都快听糊涂了,他们究竟是谁?”其余人无疑有相同的疑惑。
“焰荒魔,就是现在的独角仙王;而冰荒魔,据说是个女巫,有着极其强大的魔法,几乎谁都没有见过她,所以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几人的好奇心一下子被高高勾起了。
“那她的冰荒漠呢?也随她一起消失了?”笛儿也参与了吸引人的谈话。
“是的,而它的入口,至今是个谜!不然无法解释原本一年四季,变成了一年一季——仿佛只有夏季一般(除了令人牙齿打架的黑夜)。”
“他们一直是这里的统治者吗?”刀螂靠近着炉火,虽然外面已经阳光普照。
而刚一问到这,老人的脸色就瞬间变了,除了恐惧还是恐惧,大家也感到气氛不安了。
“不——”他许久才吐出话来,浑身颤抖,“他们根本就不是冰焰荒漠人,是来自异地域的怪物!”他现在什么也不怕了,他要把隐藏在心底多年的惊天秘密吐露出来。
七人震惊无语!
“这里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四季分明、人民安居乐业的理想住处,并由仁慈的昆虫王与昆虫后管理着,也有虫斗会,原是四年一届,而且完全免费——”
“那后来呢?”闪叶耐心地问道,她的耐心可不是时时那么好的。
“那正是我即将要揭示的骇人史事,”二角老人头脑里的画面切换到了那个耸人听闻的劫难政变中,“忽然有一天,那两个外来者像历经惨烈大战后的迷途者,浑身流着白色的血液,手里还紧攥着两件很像抢夺来的宝物——”
“他们看样子受伤不轻,并且急需一个疗伤的地方,他们不知从哪里来,带着那两样抢夺来的法宝,开始对冰焰荒漠进行残暴征服,无数反抗他们的英雄惨遭杀戮……很快,再也没有反抗者,他们霸占了独角仙王宫,还建立起了一个以他们为核心进行统治的奴隶金字塔,将所有敢说“不”的人灭口……”
静默,所有人都对这段血腥的殖民史义愤填膺,心情沉重。
“那您是怎么知道的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去的?”大力熊疑问着。
“因为我这条老残腿就是拜他们所赐,我是当时参加保卫战而唯一幸存下来的见证者……”甲虫老人激动地说着,炉灶里的木柴烧成了灰。
又是一阵沉默,而戈壁里的万物却开始升温。
昆虫老人已经答应他们住在这里,粮食根本不用担忧,因为老宅后院的地上种满了各种可食植物,够他们吃一阵子的了。
当疯狂猴与伙伴们第一次走进那里时,油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微含苦涩,也许他是想起了半星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