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霹雳灭

藏剑山庄内,雷千仞的右手摸了摸腰眼上的铁匣,而后他闻了闻左手中景泰蓝的鼻烟壶,得意的搔了搔鼻头。

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蝰蛇现在应该已经在后山绝顶上将云子安的头颅斩下,席卷而来的杏黄潮水将青翠的竹海漫灌,蝰蛇也会死于非命。而自己手中的的筹码很快会让自己独步武林。不过时至今日铁匣中的内容还是晦暗不明。云子翼当年留在其中的,真的会是传说中的殁剑诀吗?

雷千仞漫步在回廊里,他望着纸醉金迷的宾客喟然长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们还沉溺在声色犬马中,若不是老夫我现在高瞻远瞩,你们日后都是覆巢下的碎卵了。”

“未必吧。”一个磁性嗓音在背后响起。唐无邪两只手覆着细密红绳,手指在绳结里勾展捻穿,活灵活现的一柄刀呈现出来。他继续说道:“藏剑山庄这些年在武林中的确是横行霸道,不过他们也消灭了匪寇流患,否则江湖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安宁。”

“小唐,你毕竟还是年轻了点,这些年唐门和我霹雳堂是否从藏剑山庄手里捞到过一丝好处?他们独自尊大不说,更是将金银财宝都收于自己囊中。你从昆仑派的覆灭里,难道读不出一丝兔死狐悲的味道?”雷千仞说道。

唐无邪将花绳猛然一抖,灵巧拢排如轻抚丝弦,右手小指就势钩折,锋利的刀瞬时成了展鳍的鱼:“老雷,看见了吗?说不定前一刻还是伤人的刀刃,只是刹那间的微妙变化,就已经成了案板上楚楚可怜的活鱼。江湖纷争里我们只不过都是坪上随势摆布的棋子。若是谁想争做执牛耳者,只会第一个出局。”

雷千仞饮尽了杯中的酒话锋一转:“你难道忘了十几年前共工村的那场大火了吗?现在你看到九龙窠隐居的唐婉儿,心头难道没有一丝绞痛吗?也许我们当初就不该受这奸人蛊惑做下此事,可是我们现在只能在命运里挣扎,因为已经不能回头了。所以既然行了恶事,还不如索性拼一把玉石俱焚。”

翻花绳从手间滑落,唐无邪按了按眉头:“老雷,十几年来唐门和霹雳堂一直互相提携。可是共工村的事我一直忘记不了。芭蕉林外的漫天火光,那无尽的尸骸,这些东西只要映入我的脑海,我就会情不自禁地颤抖。”

雷千仞又斟了一杯酒,轻轻吹散泛起的绿蚁浮沫道:“这么多年了你我都是同命相怜,当年云子翼还在世的时候,我们都想要争夺他傲视群雄的位置,谁知道当他真正死去的时候,给予我们的却并不是无上的荣光,而是受人摆布的噩梦。”

唐无邪指着雷千仞腰眼上的铁匣,他的声音充满迷惑:“当年云子翼至死不愿说出的秘密现在就在这里,我真的不明白,他当年留下的秘密究竟是什么?除了消失的殁剑诀还会有什么呢?婉儿曾经托我在唐门密室内封存过一物,言及乃是黑水城留下的余毒,万万不可打开,也许这个铁匣可以告诉我们那一年他们在黑水镇究竟经历了什么。”

雷千仞晃了晃脑袋:“太久了,我根本不愿意再想起当年的事情。烟雨楼告诉我说这里面是云子翼留下的殁剑诀,我们只需要安静等待云子安的死讯,之后再联手吞并藏剑山庄就好。”他指了指铁匣,“到时候,你我二人共享这份剑诀,称霸武林。”

唐无邪怅然道:“老雷,你还记得云子翼在饮下毒酒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吗?”

雷千仞面色涨红,听闻此句后手掌猛然发力,水晶樽碎裂成片落下,他目空一切道:“云子翼早已如这水晶樽一般了,我从来不相信死人的话,更不相信所谓的命运。”

这一句话在两人之间心照不宣,只是谁都不愿意再提起:殁是一个诅咒,谁都不要开启它。

夜色中忽而有惊雷炸响,头顶上皎洁的月亮被铅垂的浓云遮住一半,天穹呈现朦胧的淡紫色。庄内传来钟鼓交击声,一群白鸽扑棱棱掠过。唐无邪环首远望,瞥见的一幕令他哑然失色。

叶惊羽头上裹着长长的孝带,身穿白色苎麻衫,身后的剑鞘空空如也。他神色凄苦地踏入中庭的喜堂,拭着眼角的泪水。

他的身后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藏剑弟子,一样的装束皆抱头痛哭。身侧华丽的剑鞘上都扎上了蜡白纸花,在风中摇曳着。

云想衣一袭月白长裙,拖着长长的白麻披帛,将硕大的奠字盖在了喜纸上面,而后哽咽道:“诸位宾客,今天的婚礼不能举行了,因为我爹他去世了!”话语尽头已是悲痛欲绝。

竹梯在四面架起,高悬的喜绸被依次取下。厅堂里的红烛被悲伤的白烛所取代,博山炉工整地摆放于云子安的画像之下,叶惊羽将早已引燃的一束线香插入其中,失声痛哭后将灵牌供奉其上,而后长跪蒲团之上重重叩首。

雷千仞快步而进,看清了牌位上的字眼:掌门恩师云子安之灵位。

他反手爱抚着铁匣,心中乐开了花。而后假作真心劝慰状,强行从眼角挤出了几滴泪道:“叶贤侄,云掌门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叶惊羽站起身来,前襟已经湿漉漉一片。他抱紧了雷千仞抽噎道:“雷前辈,师父他,师父他在后山被人害死了。”

满堂的武林人士交头接耳起来:“藏剑这场婚礼新人迟迟不到,现在掌门云子安居然死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新郎未到,新娘哭成了个泪人,老泰山还死了,这婚礼未免也太晦气了。”

慕容瑾从袖中取出藕荷锦帕,将云想衣半拢入怀,轻轻贴着她的面颊问道“想衣妹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云伯伯怎么会无故离世的?叶裳去哪了?”

云想衣嗫嚅道:“我到后山就被烟雨楼杀手袭击了,幸得惊羽师兄和裳郎搭救才得以无恙,裳郎去追那名杀手至今未归。凌师兄去后山请父亲下山主持婚礼,谁知道父亲刚从闭关室中出来,就被埋伏许久的烟雨楼杀手袭击了,虽然杀手被凌师兄他们消灭了,但是父亲已经坠落山崖不幸身亡了。”

慕容瑾拍打着云想衣的背,竭力安抚她的情绪,自己不禁也泫然欲泣道:“那叶裳呢,他去了哪里?”

“他和凌师弟在后山负责警戒,这件事情对娘亲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让我们娘俩以后可怎么活诶。”云想衣将头埋进了慕容瑾的胸口。

叶惊羽一边佯装嚎啕大哭,一边在雷千仞身侧摸索,他终于触到了那只狭长的铁匣,耳畔又回响起了云子安临行前的话语:“惊羽,你回到山庄一切按照计划行事,先要确认殁的铁匣是否确实在雷千仞身上。”

此时此刻他觉得仿佛有蜜糖从舌尖滑到了胃里。他抬起头望着雷千仞脸上欲笑还哭的神态隐隐有一种错觉,似乎脸颊上所有的泪,都是提前为这个虎背熊腰的男子而流的。

“雷前辈,师娘在听到这个噩耗后当场昏厥了,我和两位师兄弟商议之后,决定师父的葬礼还是应该请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来主持,我们未亡人必须把它办得风风光光,才能让师父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雷千仞老泪纵横道:“我与你师父几十年的交情,没想到他一世英名,最后竟然败在烟雨楼那些宵小的手里,这场葬礼我来主持义不容辞,之后霹雳堂定要会同藏剑,将烟雨楼一网打尽以报此大仇。”

慕容瑾说道:“云老前辈之于药王谷有大恩,当年明月宫袭击药王谷,还是云老前辈力挽狂澜,我理当一同前去。”

叶惊羽微微蹙眉道:“慕容谷主,还是烦劳你在此照看师妹和宾客吧,我们去去就来。”

“好啦好啦,想衣妹妹你不要再哭了,慕容姐姐在这一切坏事都会过去的。”慕容瑾将云想衣的头放在自己肩上,自言自语道:“桂花飘香的日子里好好的一场婚礼,生生被烟雨楼变成了丧礼。他们不除武林必将永无宁日。”她的嘴角翕动,恍惚之间似乎有笑容流转。

叶惊羽一抬手道:“前辈这边请,师娘在山庄后室应该已经醒了。”

雷千仞觉得这一刻兴奋地简直想要手舞足蹈,他强行按捺住心头的狂喜,尾随着叶惊羽穿过庄内的屋舍,看着,云檐下和回廊上遍布着白色的丧带,虬曲的树梢间都仿佛映景般盛开了朵朵白梅。

拐过假山,雷千仞望着叶惊羽掌中的灯笼浮想联翩,从灿烂如银的光辉里他看见了自己未来执掌武林的不可一世。清凛的夜风吹过他打了一个寒颤,环首背后的藏剑山庄华灯如昼,碎石路两侧光秃秃的杉树如一排排墓碑直冲向天,凄迷的月色此刻分外诡谲。

“惊羽,你怎么把我带到庄外来了,不是和你师娘商议丧礼吗?”雷千仞脱口而出。叶惊羽转过身来粲然而笑,面色说不出的诡异。空空的剑鞘中两只羽剑已安然如昨。

“雷千仞,事到如今你还需要伪装吗?”叶惊羽撮口而鸣,杉树林后隐藏许久的人现出身来,数十名杏黄长衫目露凶光,将雷千仞围起来。

雷千仞倒吸了口冷气:“叶惊羽你这是做什么,我完全不懂你的意思。”

“我想我可以告诉你这是什么意思。”云子安一袭狐裘大氅,信步而出摘下风帽,冷峻的面容里目光如炬。

“云子安你居然没死!”雷千仞震惊之余冷汗涔涔而下:“云掌门诶你这玩笑开得可太过火了,武林同仁已经开始祭拜你了,你该如何收场诶。”

“我想咱们说话不用绕圈子了,把蝰蛇给你的铁匣交出来就好,我可以既往不咎。”云子安搓着掌中的两枚核桃,“你应该明白,这些年来,我一直把你和无邪当做我的左膀右臂,绝不会轻易动你们的。”

“云子安,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蝰蛇是谁?”雷千仞双手在身上假意摸索,“你自己看看,我身上根本没有你说的东西。”

“惊羽,把他腰眼上的铁匣夺下来。”

叶惊羽展身而起的瞬时,雷千仞面前的空地忽而炸开金光,浓稠的白烟熏得人睁不开双眼。

雷千仞踮起脚尖,踏着及膝高的长草飘摇而起,面前遽然有银色光弧流转,他强行扼住身体,剑锋不偏不倚削去了额前的一缕刘海。

“千仞,这些年来我们一直是最好的伙伴,你为什么要和烟雨楼狼狈为奸对我下杀手?”云子安仗剑在手,目光充满了责备。

“伙伴?你也配用这个词吗?”雷千仞握紧身间的火云金环,手心玄色珠子光华炫目,“你不要忘了,你是一个连姓名都是虚假的阴毒小人。”

云子安放声朗笑:“雷千仞你知道吗,因为这句话你今天就会死在这里。”

雷千仞眼神轻蔑:“你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武林败类,当年若不是我与无邪缄默其口,你安能潇洒到如今?”

“现在蝰蛇已经死了,我只需要你留下铁匣。”云子安背对着雷千仞留下空门,“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好。”雷千仞假意去取铁匣,云子安望见雷千仞的左手倏然一甩,硝石的味道在风中格外刺鼻,弹丸爆裂后火焰窜至丈许。

火云金环顺势勾转出去,其上刀锋迎着云子安而去,白色光晕一闪全然没有了踪影。雷千仞屏住呼吸观察左近,剑刃已然刺伤了他的左臂,他咬牙忍痛将火云金环套在剑中扼住。他的眼神和云子安的相交汇,云子安冷漠的面容里满是杀意,雷千仞奋力扣动火云金环上的机括。

火云金环乃是用一整块百炼钢巧妙炼化,圆弧状中层层锰铁相互咬合,外围十六片陨铁刀锋吹发立断,内中设置机括暗格,中央空心为把手机关,整个金环旋转起来可通过掌心吸附铁链操控。为当年云子翼亲手为雷千仞打造的奇门兵器。

淬毒的梅花镖寒星四溅,悉数打尽了云子安的狐裘大氅里。雷千仞心头狂喜,抽出胁下的短刀,迎风直刺而入!

可是清寒的刀锋插到大氅中却如棉花入水难以挪动分毫,生生地黏在了上面。

云子安望着他阴恻恻地笑道:“火云金环乃是我藏剑所造,你觉得它能够伤到我吗?”

云子安握紧剑柄猛然发力,生生拉动火云金环而动,剑尖直刺雷千仞的胸口。

雷千仞抢先一步将火云金环中的护手卡在掌心,打开了环中的铁链机括,火云金环原地腾起如出崖之鹰把长剑拖拽而走。

他向后急退身体立于杉树下,眼望着云子安端起袖口,内中袖箭当面而来。他脑袋偏转,耳翼旁一只金色小箭没入树皮,墨色毒液晕染开来。

原来云子安为了今日早已准备多时,连袖箭都淬上了剧毒。雷千仞思及此处胸中怒火蓬勃而出,云子安招招杀着,已经丝毫不顾当年情谊。

他就势一拉,高速旋转的火云金环转而攻向云子安,云子安在林间急速奔行,脚尖踏着枝干扶摇直上,金环上十六片锋刃将树干绞得七零八落。雷千仞在后掠步紧随,左手取出了疾雷弩,内置三枚疾雷弹,一旦射中威力惊人。

云子安在腾挪中一直用余光瞥着雷千仞,当疾雷弩对准自己时,他在空中暗暗嗤笑,故意放慢身法留了个破绽。

当疾雷弹丸出去的时候,雷千仞发现了其中的异样,他挥动右臂却发现锁链纹丝不动。原来火云金环在追击的过程中被卡在了枝桠间,上面还带着几块狐裘大氅上的毛皮。

疾雷弹丸直落到火云金环上轰隆炸裂开来。火云金环焦黑一片,其上铁链齐根断裂,环中嵌住的长剑铮然落地。烟雾滚滚里,云子安如一道闪电般引剑而起。

剑舞如孔雀开屏,光华万丈里细密的锋刃在四方流转,每一根羽翼的闪耀都是凌厉的刺撩,长剑像高昂的雀冠,在雷千仞的身体上恣意的翩跹,雷千仞身上的皮肉慢慢地剥裂,被裹在在剑光里的他撕破了身后的暗红锦囊。

一地的残枝碎叶间,墨绿色的蜘蛛在地上纷乱爬动,迎着剑气环绕在云子安的周围,云子安气喘吁吁地握着剑,眼角猛然抽搐了一下。

咯咯咯咯,每一只蜘蛛内部发出了诡异的笑声。云子安虽已掠地而起,可最终还是慢了一步,无尽的火团在下一个瞬时里将他笼罩。

雷千仞躺在地上,全身都是剑锋割裂的伤痕,没有一丝血流出,因为无尽的疼痛他的意识格外清晰开来,脑海中有关这一剑招的记忆纷至沓来:

二十年前,名剑大会会场,初夏阳光恣意流洒。

“诸位前辈,今日名剑大会我云子翼独得魁首,一半实力一半侥幸,实在是三生有幸。其实今日子翼作为武林新秀,主要是想向诸位展示我的一个想法。”白衣胜雪的男子手指间布满老茧,说话温文尔雅。

雷千仞不禁来了兴致,今年的这位冠军实力非凡,一路过关斩将,几招便完败对手着实英翘非凡,不得不令武林同道纷纷侧目。

“不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雷千仞边说边嗅着杯中三十年的竹叶青,浓烈馥郁已至臻化境。

“我想给大家看看这个,我画的剑诀。”云子翼从一侧出卷轴,内中裹着厚厚的一沓宣纸,犹有墨香。

逐页展开足足有一百张之多。雷千仞仔细端详着宣纸,阳光的微隙里他的眉头紧锁。

其上工笔细描的男子握着一柄霜寒长铗,纸上的动作呆板而僵硬,除了开始的引剑而起和结束的挽剑而立,其他的九十八张纸全部是清一色的展身撩切,似乎下一式只是上一式的微动或者变形,完全不符合剑法空灵活络的准则。

几名剑法大宗交头接耳后面色不快。雷千仞低头抿了口杯中的竹叶青:这种结果其实早已在他的预测之中,今年的名剑大会冠军与往年迥然不同,往年的往往只会向前辈顶礼膜拜,请教剑术精妙和说些谄媚奉承之语。可偏偏今年的自诩不凡还绘制剑诀,倒颇有些盛气凌人之势,不巧的是这剑诀离经叛道,所以下场已经不言而喻了。

“这种东西简直就是对我们的侮辱!”崆峒掌门拍桌而起,“通篇近乎一式毫无关联配合,怎么可以称作一部剑诀?”

云子翼冁然而笑道:“诸位前辈,其实这一百页不是一部剑诀,而是剑诀中的一招,名唤孔雀,它以迅疾身法贴近敌人撩切数百剑,切口短而快,中剑者全身割裂痛苦难当,内脏受损继而死去。

“一派胡言!何人可以在刹那间使出一百招撩切?”

“可是我觉得这一招孔雀融合了崆峒剑法里的天山断月和华山剑法里的凌霄揽胜,攻击凌厉已然远胜于它们的循规蹈矩。”

话还未完,崆峒掌门和华山老道已经勃然大怒,他们命人将云子翼乱棒赶走。这一天之后云子翼被从名剑大会上除名,藏剑山庄被排除在了武林正道之外。愠怒的武林名宿将剑诀点燃,咒骂着云子翼的狂妄不羁和离经叛道。

雷千仞幽幽地饮尽了桌上的黄泥小坛,三分微醉里瞥见了坛底濡湿的那一页,右上角青黛色的孔雀头渐渐模糊。他随波逐流道:“名剑大会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今年还出了个怪人。”

在这一句话上他错了,时至今日整整错了二十年。

雷千仞躺在地上大口咳出淤血,在渐渐麻木的疼痛里昔年那个青年人天真的脸颊越发清晰,他忽然放声大笑,七窍中流出的血已?干涸,他瞥见了云子安步履维艰的身影。

他脸上的烧伤森然可怖,一只腿跛行而来。他左手扬起匕首深深地插进右臂中,牙龈咬破后满口是血,终于剜出了胳膊中滴答作响的蜘蛛头,扔到了雷千仞的面前:“雷千仞,烈火蛛乃为霹雳堂的不传之密,今天你全数奉送给了我,我该如何回报你呢?”

雷千仞吐出嘴里的断齿:“赐我个安乐的死法吧,一剑刺穿我的心脏。”

“哈哈哈。”云子安狰狞的笑声住了:“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殁剑诀中的孔雀一式,二十年前云子翼在名剑大会上被武林名宿全盘否定,而后他被传为坊间笑料。二十年后的今日,那些嘲笑我们的门派已经如数被我藏剑剿灭,这就是对你们无知的惩戒。”

他低头取下雷千仞腰眼上的狭长铁匣握在掌心:“白落梅以为和你们这些乌合之众联合就可以杀死我,当真是可笑至极。还将昔日的铁匣托蝰蛇带给你,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现在我就只好挨个送你们上路。”

雷千仞用尽力气抬起头道:“自作孽不可活,你以为取得铁匣就可以得到殁剑诀了吗?你根本打不开铁匣的,白落梅、唐无邪、唐婉儿和那三个孩子都活着。还有一个活着的人,你听到他的名字就会生不如死。“他的笑容如一把尖刀,深**进了云子安的心口。

云子安扳动铁匣咔嚓一声,却被铁匣上滑出来的利刺割伤了手,望着铁匣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最为棘手的问题:因为这是一只天机匣。

天机阁乃是昔年武林中神秘的机关流派,从木牛流马到傀儡机关人无一不精,昔年天机阁应各派掌门之邀,曾经为他们秘制了几十只铁匣用来放置隐秘之物,内以无数精巧机括咬合,若想强行开合只会立毙当场。每个铁匣只一叶相配,其叶以细微之法雕刻银质纹路。一旦银叶子丢失,天机匣将永远无法打开。

云子安睚眦欲裂,他望着雷千仞一字一顿说道:“那个人的名字就是……”掷地有声的三个字,让云子安字字钻心。

他以剑斩下了雷千仞的左臂,顿时血喷如注:“把银叶子交出来,否则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雷千仞微弱的目光里充满了怜悯:“其实你才是最可怜的人,我可以安然的死去。可是你连死去的资格都没有,你只会带着无尽的痛苦等待命运一点点的折磨。还记得云子翼对我们说过的话吗?殁是一个诅咒,谁都不要开启它,结果只会是死。想知道银叶子在哪吗?他以残存的右手指了指嘴。

“在你的嘴里?“云子安抬起匕首想要剜开雷千仞的嘴巴,可是雷千仞张口中黑色的火云弹灿然夺目。

云子安夺路而逃,黑色气焰在其后渲泄而起。震天动地的轰裂声后,远处的一群白鸽惶急而起,鼓动翅膀四散而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