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真相

一夜风雨如晦,淅淅沥沥的雨丝直到清晨才零落不见。岛上的密林依旧流水淙淙,仿佛全然没有激斗的痕迹。

山谷里几名望风弟子抽着烟卷,气氛如雾般凝结。

“小子,你确定从这山谷出去就是庄园的后门,我们可以出其不意的袭击?”云子焕将剑抬起,凝视着秋秋。

“大叔,俺没有理由欺骗你好吧,你还欠我银子没给呢,我把你诓死了找谁要钱去?”秋秋捧起一泓山泉洗了洗脸。

“谅你小子也不敢骗我,云子焕眯起了双眼道:“不过我真是好奇,你一个十三岁的小娃娃,跟着我们经历了昨夜的鏖战怎么还能如此淡定?”

“你们可不知道俺的经历有多丰富,别看我年纪小,我身上发生的事说出来大人都害怕。以前俺是漳州人,几岁的时候村里就遭了倭患,全村人都死了,就俺一个活下来,后来俺投奔了唯一的叔叔,随他出海打渔时船翻了,他们都死了就留下俺一人被海浪推到了沙滩上,后来俺一路要饭到了江南,才认了现在这对好心的爹娘。”秋秋挺了挺鼻子,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你们这种江湖厮杀和倭患海难并无什么区别,俺早已司空见惯,所以自然不怕了。”

两人的左近,叶惊羽将毛巾放入云开口中:“云开,你这道剑伤太深了,虽然已服了麻沸散,现在换药还是很痛。”

云开颔首以对。叶惊羽揭开他臂膀上的白纱,剑伤几近见骨,他将白色药粉倾洒其上,一圈圈地用纱布裹好。这才发现云开已晕厥了,凌飞宇用力掐了掐人中,云开才苏醒过来。

“真是混蛋,想不到叶裳这小子真的练会了殁剑诀,刚才居然差点杀了云开,若不是师父出手快云开就死了。”叶惊羽小声咒骂道,“这个背叛师门的败类,今天一定要杀了他替师妹报仇。”

凌飞宇望了望裂口的长剑,皱眉道:“现在也唯有师父能制得了他,他和慕容瑾那个女人联手现在倒还真是厉害。”

“这一点我到现在都不太明白,慕容瑾那女人万千公子哥抢都抢不到,这药王谷也是武林大宗,以前和我藏剑交情不浅,怎么这短短一年不到,偏偏就瞎了眼跟了叶裳呢?”叶惊羽擦了擦剑锋,将两把羽剑收回鞘中。

“你们不用考虑这些,对于我们藏剑的敌人,只需要杀死就好。凭借云子翼和我们消灭烟雨楼绰绰有余。”云子焕眸中锋芒毕露:“让秋秋这孩子领路,我们一路杀进去。”

“师父,凌飞宇说道,炮舰沉没加上一夜的鏖战,只剩下了百十来个兄弟,我的意见是我们权且离开,等东山再起后再来消灭烟雨楼也不迟。况且现在云开有伤,他必须要休息。”

“飞宇,你觉得我们现在还能轻易离开吗?我们困在孤岛根本逃不走,烟雨楼的人都在搜索我们。云子焕观望后继而说道,“经过昨天一夜激战,我们虽然只剩下了百十来人,可是白落梅他们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他们现在一定在庄中休整,我们此时杀将进去正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况且云子翼为我操控所向无敌。”

“小子,你带路。”云子焕拍了拍秋秋的背,众人顺着密林悄无声息地行进。云子焕回首叮嘱道:“给云开服一些亢奋的药。只要一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带着烟雨楼搜刮来的财宝回去重建藏剑山庄了。”

叶惊羽和凌飞宇并排行走在林间,莫名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他敲了敲脑袋,可闪现的记忆还是现了出来:

清幽的月色下,俊秀的男孩个子小小,他约莫不到五岁。他牵着一只细腻的玉腕,前方的火光越来越亮,黑色烟尘腾起中他有些畏惧,他贴近修长的腿说道:“娘,前面好像着了很大的火。我好害怕诶。”

“别怕别怕,马上就见到你爹和二伯伯了。”女子的声音温婉如玉。小男孩抬起了头,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母亲的脸,他揉了揉眼睛,母亲已奔了出去。河岸上四个人背对着他在喝酒,他们的身侧站了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孩子脚下踩着一个皮球,怔怔地发呆。沙滩上铺着一张白绸,白绸的尽头是两只洁白的马靴,靴底沾着殷红的血迹。

他咧嘴一笑:有小伙伴一起玩总是好的,走过去的途中他发现母亲挽着一个戴面具的男子笑逐颜开,母亲总是让他把这个男人唤作父亲。可是不知怎的,自己对这个男子充满了厌恶,自己总能够感受到这个男子身上那一种恶灵般的气息。虽然他竭力装出对母亲百依百顺的样子,可是他唇角不泛起的笑,总是让自己联想到最害怕的蛇。

母亲握着两串明亮亮的东西走了过来,捏了捏自己的脸:“儿子,爹娘和那几位叔叔刚才做成了一件大事,你爹特意留了两串糖葫芦给你吃,这旁边还有一位小伙伴,你也分给他吃吧。”

叶惊羽隔着回忆望见了小男孩娘亲的脸,惊惧中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可瞬间根本想不起来。他浑身开始剧痛,倒在地上撞到了一滩软软的东西,惊醒中他发现那竟然是凌飞宇,蠕虫入脑般的感觉再次袭来,他身体一紧,再次昏厥在地。

脑海中的画面再次回到了之前的地方,小男孩舔了一口糖衣称赞道:“真甜。”

他把糖葫芦递给旁边的小伙伴:“小哥哥,你也吃一串吧。”

踩着皮球的少年点了点头,接过糖葫芦一连吃了两颗,他咀嚼着说道:“我叫兔儿,猫儿姐姐和我出来玩,她去山上庙里求签还没有回来,村里好像有地方着火了,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猫儿姐姐也不回来了,偏偏遇见一个白衣的叔叔。”说到此处,他掩住唇嘘道:“小弟弟,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诶。”

小男孩搂着少年的肩:“放心吧小哥哥,我娘人很好的,一定会带你找到你姐姐的,不过那几个叔叔不一定是好人,你可要当心了。”

“我怎么觉得吃了这东西后晕晕的,好像你刚才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少年左摇右晃,旋即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小哥哥,你是不是喝酒了,我告诉你诶,酒不能喝多的,以前娘亲告诉过我的。”小男孩按了按额头,酒坛和瓷碗的碎裂声,女子的争吵声,兵刃破空声以及痛苦的呻吟声传入耳中。他再也感受不到面前这个古怪的世界,眼前暗沉一片。

当叶惊羽醒来的时候,他觉得昏昏沉沉的,支起身问道:“师父,我究竟怎么了?”

大概是鏖战一天没有休息太累了,你和飞宇都睡着了,你们也着实累了,本应该让你们先休息的。云子焕捻灭了烟卷唤道:“飞宇,快醒醒。”

凌飞宇的眼皮很重,当他看到叶惊羽昏倒在地的时候,他想要去扶叶惊羽,可是自己好像被人打了闷棍似的,蒙昧间后再没有了知觉。

暴雨倾盆的秋夜,狂风将门廊上的花吹得七零八落,月白长裙的女子坐在床前,一名侍女端着热水,另一名侍女捧着药汤给榻上的产妇服下,榻前的郎中汗如雨下,他蹙眉道:“白夫人,我知道你是经验丰富的稳婆,可是云夫人她现在难产,孩子脚先出来出血太多,眼看危险你我都脱不了干系啊。”

白夫人的长裙被血浸湿,她托着婴儿的两只小脚,未理会郎中的话说道:“红袖,把九转还魂丹和西域买的血罂子给产妇服下。龙渊,龙渊你人呢,给郎中五两银子让他滚蛋。”

龙渊将一小把碎银子丢到地上,怒斥道:“快滚,没用的东西。”

郎中捡了银子灰溜溜地走了。

“云夫人,努力点,还是有机会的,我已经看到孩子的嘴巴了,就快要生出来了,你要用力啊。”

唐婉儿面色惨白,咬着牙痛叫连连,可是孩子的头还是卡住出不来,眼看产妇和孩子的性命都即将不保,白落梅厉声道:“龙渊,给云夫人贯注真力挺住,我用折梅手在她腿上推力,也许子宫一张孩子就出来了。”白落梅手指屈伸翻转,在唐婉儿腿上的经络推拢开来。

片刻之后,白落梅抱着血淋淋的孩子欢呼道:“终于出来了。”窗前白烛的火焰,在秋风里摇曳不定。

凌飞宇清晰感觉到他的梦境分崩离析开来,他看到了茶园坟冢前独自哭泣的唐婉儿,云子焕炮制出的尸剑客,自己站在骄阳下苦练藏剑剑法瘦小的身影,往昔古怪消散的回忆如落叶般一片片捡拾起来。一直以来,幼时的回忆总是一片迷雾,可是当自己在古怪的梦境中逐渐看清时,他反而觉得更加迷惘,师父告诉他自己是个孤儿,自小被藏剑收养,可是为什么会反复做这些离奇的梦呢?自己究竟是谁呢?他的双眸霍然睁开,云子焕将自己扶了起来:“飞宇啊,你已经昏睡两个时辰了,为师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凌飞宇按了按睛中穴道:“师父我没事,大概是太累了就睡着了。”

云子焕道:“趁着这两个时辰大家也都休整了下,我们现在就出击,争取将烟雨楼全数歼灭。”

“好,叶惊羽挽了个剑花,师父,我带十个人直接冲进去,你们在后面……”

话未尽,云子焕剑眉倒竖道:“你小子就喜欢抢风头出击,这样鲁莽行事你冲进去就是死。现在我们人数较少,绝不可用这个方法。”

叶惊羽揉了揉脑袋道:“依着师父您说应该怎么办?”

“我刚才仔细想了想,这烟雨楼还剩下近七百人,白落梅和凤琮颇为厉害,唐宣和叛徒胡小米都不好对付。至于为师我,一旦叶裳和慕容瑾那小妮子联手,我就必须全力对付他们。如此说来,直接对决我们胜算渺茫。”

凌飞宇说:“昨夜的雨差不多干透了,如果我们此时用火攻让他们内部大乱,我们一百多人趁乱杀过去,应该可以逐个击破。”

云子焕阴恻恻地笑道:“还是飞宇聪明,侧门弓弩手守在那一夜了,我控制云子翼的尸剑客,你和惊羽带人将他们做了,我们把箭簇后绑上麻布淋上火油,秋风里引燃即着。等到整片庄园燃烧起来,我们就潜入蛰伏起来,望见烟雨楼的人就格杀勿论。秋秋小友,你知不知道这庄中何处易于隐藏?”

秋秋搔了搔头道:“这芳华庄里有一处倚翠楼,它已经荒废许久,周围全是竹林,你们到那去谁也找不到的。”

几人目光交接后云子焕轻吟竹笛,乐音中满是杀伐之意,云子翼在空中凌风翻了三个跟头,两柄长剑交叠而出,当先的四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其余几人惊惧而起,叶惊羽双剑撩起使出一招红拂夜奔,飞鸢般屈展向前刺倒了两人,一人长刀扬起,朝着叶惊羽的头斩下!叶惊羽将手中羽剑掷出,长刀将羽剑格挡击飞,叶惊羽袍袖一卷内中机簧启动,金色小箭没入了长刀的眉心。

“还有一个!”云子焕眼望最后一人冲进了侧门之内,脱口惊呼后鸣镝破空没进喉中。

“干得漂亮,待到火势起了之后,我们就在倚翠楼周围守株待兔。”

“诺。”众人齐声道。

芳华庄中庭,白落梅将糯米汤圆送入口中,喟然长叹道:“想不到云子焕这个该死的老怪物还是没有死,估计龙渊已经被他杀了。”

凤琮说道:“宗主,我们在庄中四门哥留了十名弓弩手,一旦他们进庄必会释放示警礼花,想来云子焕现在应该在庄外不敢轻举妄动。”

“不,白落梅将玉碗放到案几上:“依照云子焕的性子绝不会这样做,他一定会出其不意地出现袭击我们,所以我让大家聚拢在中庭以免遭遇不测。”

慕容瑾将银针放在烛火上烧灼,小心翼翼缝合着叶裳后背的伤口,线头扎紧后叶裳痛叫一声,扑倒在她的怀里。她说道:“婆婆,我觉得我们应该离开庄园,现在藏剑中人虽然所剩不多,可是皆抱着复仇必死之心,我们现在的伤亡已太大了。”

白落梅咬牙道:“今天必须杀了云子焕,不能让他再祸乱武林了。”

话音刚落,庄内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凤琮失声道:“那里是倚翠楼,楼中收藏的典籍和账册都堆放在那,这下我们损失大了。宗主,凤琮请命带着五十个兄弟前去救火,待到少宗主他们歇息好后,让他们前来支援我。”

慕容瑾微一耸眉,给了唐宣一个眼色,唐宣拍了拍凤琮的背:“凤兄弟,在下与你一同前去。”

白落梅点头道:“凤琮你一定要小心。”他们疾奔而去的身影后白落梅掩着脸颊,她隐隐有种噩梦贯体的感觉,在心头久久挥散不去。

倚翠楼前的山道中,水井边的木轱辘吱呀吱呀响个不停,凤琮眼神色冷峻地对唐宣说道:“唐掌门,倚翠楼四周都是繁密的竹林,我们过去后你就在竹林各处布满孔雀翎,我估计云子焕他们定然是埋伏在竹林里,待到我们进入楼内对我们发动袭击,这样一场暗器雨幕会让他们元气大伤。”

竹林中鸟啭清脆,蛱蝶围着花海翩跹,全然不像有人埋伏的光景.唐宣说道:“我更加担心他们埋伏在楼中,待到你们进去救火时会突然杀起来。”

“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救火要紧。”凤琮拎着水桶,奋不顾身地沿着小径奔了过去。

一炷香之后倚翠楼的火势渐灭,满脸焦黑的凤琮大口地呼吸着,他打满了一桶水匆匆奔到了竹梯上,弟子招手道:“凤大人,二层的火已经差不多了,就少夫人的闺房从里面锁住了,不过内中并没有火势。”

凤琮抽出了长刀,眸色犀利一闪:“你们准备好弓弩,开门一旦有变,劲射一轮也消灭了。”

左右皆点头示意,他深吸一口气贯注真力,木门喀拉一声震裂开来:内中空无一人,凤琮面前有一根红线断开,楼中有风**涤,铁马叮铃作响后凤琮下意识地抬起头,忽然发现梁上挂着几个黑色蛋形物,上面窜起紫红色的火苗。凤琮失声喊道:“快走!”

他丢下长刀,拉起身边的两个人越过阑干纵身跳下,气流震**后火龙吞吐,整个倚翠楼瞬间化为废墟。

凤琮躺在地上,后背灼伤如万虫啃食,他动了动手肘,微微抬起剧痛难忍,他咒骂道:“居然在楼中被他们摆了一道。现在胳膊断了真麻烦。”他环顾左右,唐宣搀扶着楼外伤残的弟子,狼狈而凄惨。

他走到凤琮脚边,将一缕细密的丝线放在他掌间,眸光清冷道:“我们走不了了,他们过来就把丝线割断,自然会……”

唐宣低语间,一支羽箭从身侧滑过,身后的伤员被当胸贯穿。

云子焕一行人从竹林深处疾奔而来,团团将唐宣包围起来。云子焕冷笑道:“分而破之的计划果然奏效了,想不到第一批替死鬼里还有唐门的落网之鱼,你师父他们悉数惨死,难道还不知悔改吗?”

唐宣一捋胡须:“我站在这里就是来杀你的。白宗主他们马上就到,先死的只会是你。”

云开伏在竹竿之上,身后二十名弟子屏息凝神,他以手比了刀斧状,藏剑弟子凌空直刺而下。

凤琮心中满是怨毒,云子焕的暗算让他毫无还击之力,空中剑锋破空之声响起,他强撑起一口气用匕首割断了白色丝线。

竹猗楼四围金光腾起,一柄柄华盖大伞撑起,盛开的孔雀翎如同破碎的蜂巢,环绕的蜂群遮蔽了半边天穹,惊骇的云子焕拉着叶惊羽两人掠进了花丛中。

漫天的光幕渐渐消散,未及逃窜的藏剑弟子皆死于非命,到处是血肉模糊的尸骸。云开的头颅被铁蒺藜钉在了石砾后,身后的杏黄布条随风飘舞。

凤琮情不自禁地笑了,凄然中带着开心:“云子焕,你能够摆我们一道,却想不到我们反而将了你一军吧。”

笛声如涓流交叠,清泠孤绝中隐隐有衣袂带风之声,唐宣听到了弓弦的挽拉之声,他将凤琮背在身后,鸣镝破空由远及近,凤琮说道:“快去找宗主。”而后他抬脚踢在唐宣的膝盖上。

凌飞宇将角弓背在身后说:“你们上去检查检查,有没死的进行补刀。”

几名藏剑弟子翻动着羽箭贯体的尸骸,凌飞宇一脚踢开了凤琮的尸骸咕哝道:“烟雨楼的杀手,最后不还是死在我们手里了。”

尸骸下的唐宣一跃而起,凌飞宇当胸便刺,唐宣侧身闪过脱下紫黛袍衫拢住剑芒,他从容地戴上绢白手套。十道烦恼丝迎风长吐,凌飞宇一招神龙摆尾晃过烦恼丝,闪至唐宣身后转动剑锋,蛟龙一式赫然光华万丈,直指眉心!

唐宣将烦恼丝收至胸前,凌飞宇的剑势凌空停顿了,一股绵柔之力从剑上涌向掌间,他觉得眼前漫漶一片,剑刃喀拉断为两截,踉跄倒在唐宣面前,失声道:“你用的居然不是唐门武功?”

唐宣冷冷一笑,对凌飞宇的话不置可否。

“你化解飞宇蛟龙一刺用的是明月功,所以你是明月宫的人。”云子焕打量着唐宣说道:“想不到明月宫势力如此之大,居然在藏剑和唐门中都埋了内线,你还理所应当成了掌门。”

唐宣嘲讽道:“这点和云掌门当年共工村的所作所为比起来,恐怕还是小巫见大巫吧。”

云子焕浑身一震,目露凶光道:“惊羽飞宇,你们和尸剑客联手把他杀了。”

随着笛声骤起,云子翼鸟翔空碧,剑光交叠下唐宣身上已是一道血痕,他掌中的烦恼丝缚住云子翼的身体,指尖勾出一根七寸长钉插入云子翼的后颈之中,云子翼遽然跌倒。叶惊羽两柄羽剑在手,手腕微扬下一剑离手,堪堪从唐宣身侧飞过,而后另一剑当胸便刺,唐宣以折梅手扼住攻势用明月功反力推将出去,叶惊羽震飞而起。唐宣反手握住羽剑的罅隙,三支鸣镝扑面而来!唐宣轻描淡写地以羽剑拨开箭镞,得意道:“云子翼剑术天下无双,可惜终究是个被傀儡虫控制的死人,至于你的这两个弟子,剑术着实不错,可惜武功相比我们明月宫来说还是差了一大截。你难道没有把殁剑诀的精要教给他们吗?”

唐宣的脸色忽而僵硬,一团紫黑如蛇般爬上他的面颊,手中羽剑当啷落地。他向下一望,原来自己的足踝不知何时插上了一根细如毛发的梅花针,身体跪倒在地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

云子焕握着长剑,走到唐宣的身前说道:“明月宫的老手,到头来不还是栽到了下九流的江湖手段上,你想见识殁剑诀,我就让你看看。到了阴曹地府记好了,这一招叫做雪羽,它在孔雀,蛟龙,影月,秋风之后,为殁剑诀第五式。”

他长剑舞动,剑光腾起如雪山上的鹞鹰在数九寒天搏击长空。白芒笼罩下目眩神迷。

须臾之后,云子焕的摘星剑血色淋漓,他手中提着唐宣的头颅,面对着一地碎裂的尸块狂笑道:“明月宫的人也不过如此。”他的眼前一团红光疾速掠过,手中的人头已不翼而飞。

慕容瑾拎着唐宣的头颅泫然而泣,叶裳握着她的手说:“都结束了,唐宣和凤琮不会白死的。”

烟雨楼几百人众横剑在手,白落梅望着云子焕怒喝道:“云子焕你恶贯满盈,可知今天终于到了报应的时候?”

云子焕说道:“白落梅,枉你我曾做过一时的夫妻,你却想出天机匣这一阴毒的计划导致我全庄覆灭,你觉得今天我会放过你吗?”

白落梅道:“那个天机匣根本不是我派蝰蛇送给你的,我也想不出这么精彩的计划,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代我下的手,不过当真感谢他了。”

人群蜂拥而上,厮杀刚刚展开之际,云子焕将手中铅丸向地一掷,烟雾腾起他消失得无影无踪,凌飞宇和叶惊羽见势不好飞身掠进林中,胡小米站在竹叶横斜中打了个响指:“我刚刚把两个木傀儡拼接好,你们杀了蜈蚣,现在我就送你们下去见他。”

叶惊羽挑眉给了凌飞宇一个眼色,两只木傀儡在胡小米十指捻动下跳了起来。傀儡咯咯狞笑,体中箭矢和飞镖飞舞而过,凌飞宇用角弓挡过,身上遍布血口。胡小米右手震颤,他的另一只傀儡已被叶惊羽削断了四肢,他扯断了右手的丝线。叶惊羽将身前傀儡压在地上,以剑刺进它的胸中绞碎了机括。

叶惊羽站起身来,胡小米说:“叶惊羽,你用凌飞宇受伤换来我另一只傀儡的死。一心虽不可两用,可你却没仔细看看你的双手!”

叶惊羽凝视掌心霍然一惊,紫黑之气泛起中掌纹一条红线延展而起。

“我的傀儡中都注入了剧毒,身体接触后虽不会立刻毙命,可是不久之后也会慢慢毒发身亡,若是你们愿意离开云子焕那个恶魔,我可以奉上解药放你俩一条生路。”

草丛中发出悉悉率率之声,仿佛有白蛇穿行而过,胡小米觉得背脊森寒,转身后死鱼般的眸子霍然撞上眉睫。冰冷的剑锋从喉间穿过,另一柄当胸刺入,血箭泼溅至云子翼的面颊上。他望着胡小米凄惨死去拔出了剑,他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傀儡虫开始游动了起来。

慕容瑾挽着清欢剑,纵身掠过已投降的藏剑众人,远远地她就望见了地上惨不忍睹的尸骸。悲伤与愤怒从胸臆直涌天灵,清欢剑灵犀一弹,刺击云子翼落了个空。明月功贯注平推而出,云子翼瞬时被击飞出去,在接连撞断几根毛竹后,他的左臂断裂开来,其中白花花的蠕虫洒落。

白落梅和叶裳赶至慕容瑾身后,但见云子焕站在云子翼身后,笛声越发诡秘,音色愈发凄绝。云子翼发出狂兽般的嘶吼,徒留的左手从地上拾起了剑,身体间每一寸枯死的皮肉都翻卷开来,残裂的骨头空****的悬吊着,说不出的惨烈。

白落梅望见了不人不鬼的云子翼,掩面斥责道:“云子焕你究竟还有没有人性?杀兄娶嫂后还如此对待兄长的尸骸,你不知道天地中自有因果报应吗?”

云子焕眯起眼睛吟笛更烈,云子翼仗剑而起,在掠起数丈后他跌落在地,一只手捂着脑袋僵立不动。

阳光洒落在二十四弦的箜篌上,红袖端坐在竹枝下,乐音从指端倾流而出。虞七随着节奏敲击着佛磬低诵法号,整个竹林旋即清寂下来,云子翼再也不能挪动分毫。

云子焕反复吹奏迷笛,可依旧还是不能控制云子翼分毫。叶裳步行至云子翼身前取下掌门狼戒,将两颗绿宝石塞进了云子翼的眼眶,金色光芒瞬间沐满四围,云子翼面带微笑道:“叶裳,想不到留魂丹第二次复活时时,见到的仍然是你。”

叶裳情难自已道:“云前辈,我没有辜负你的心愿,殁剑诀最终我全数领悟了。你而今实在是太惨了。”

“好了好了,一切终将会过去的,云子翼面色慈祥,转首对云子焕说道:“三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殁的诅咒走到你这里应该终结了。昔日我在黑水城杀尽城中百姓,虽为消弭灾祸,可死伤无数难免惹怒神明,故而有此后世之难。你不可再步我后尘了。”

“你懂什么?云子焕咆哮道,生前集万千光芒于一身,哪里能够知道我活着的苦痛,我不过是你在巫教征伐中借以保命的替死鬼,现在你已不能为我所用,我会杀了你,用我自己的力量消灭一切!”他剑冷笑道:“会用殁剑诀的人,并非只有你和叶裳,还有我!”

云子翼凝视着叶裳道:“孩子,殁的这份灾难,也许只有你能够终结。答应我,不要让云子焕再为害人间了,我要走了。”云子翼身前的金光黯淡下去,尸骸飘散化为齑粉,只有幽咽的叹息回**。

凌飞宇支起身来,给叶惊羽比划了个手势,凌飞宇挽弓而起,一只羽箭跃入虞七的胸口。红袖的弹奏声戛然而止。她眼见虞七眼神涣散,泪水忍不住滑了下来。

“凌飞宇,你为虎作伥多年,难道一点辨不明是非黑白吗?”

白落梅掠至凌飞宇近前,剑锋直抵喉管。凌飞宇握着角弓,伤口撕裂鲜血直流,他喘着粗气说道:“我从小就是个孤儿,从我记事起就只有师父养活我。我的世界没有对错,只有永远的服从,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师父对我好,你们是无法理解的。”

他将贴身亵衣撕烂,用白帛勒紧来止血:“看到了吗?这就是藏剑山庄睥睨天下的证据,用流血换来强大,即使失败我们也要战斗下去,这就是杏黄长衫带给我们的无上荣耀!”

白落梅怔怔地望着凌飞宇胸口上的梅花痣,久久地说不出一句话,叶惊羽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右手从鲛皮鞘中抽出匕首,心中暗暗说道:“藏剑的万千冤魂和想衣师妹,我这就杀了白落梅替你们报仇!”

“凌飞宇,你知不知道你是有父母的,云子焕他是个恶魔,二十年来他一直欺骗了你,你就是云子翼和唐婉儿的孩子,这胸口上的梅花痣我仍然记得。”

凌飞宇失口惊呼道:“你说什么!”

白落梅说:“当年我将你接生出来后送到了藏剑山庄,之后你就下落不明了。我一直以为云子焕早已将你斩草除根,想不到他更加卑鄙,隐瞒你的身份让你替他卖命!”

凌飞宇惊骇下望见了叶惊羽,他喝阻道:“不要动手,惊羽!”

叶惊羽跃起身来,手中匕首直刺白落梅的要害!

电光火石间下凌飞宇推开白落梅,匕首从胸前闪过斜刺进白落梅的足踝。凌飞宇挥起拳头将叶惊羽捶打在地。怒不可遏的叶裳拔剑而起,孔雀之势光华万丈,而后他抓起濒死的叶惊羽,目光森寒道:“叶惊羽,从小你欺负我,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现在你一意孤行,就必须得死了。”

白落梅拔出了匕首反手插入了叶惊羽的身上,她喟叹道:“又一个人死了,而云子焕这个罪魁祸首还活着,他居然还活着。”

烟雨楼的几百人握着劲弩直视云子焕,云子焕却丝毫没有惊惧之色。

叶裳道:“云子焕,死到临头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凌飞宇现在已知晓了身世,叶惊羽也死了,你还有什么好笑的?”

云子焕说道:“你说得都很对,虽然我学会了殁剑诀,可全然没有云子翼的威力。就算斗下去也是个死。可是这个世界并不是像你们看的这般简单,你觉得你和白落梅真的都是一家人吗?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你们听后表情会很好看的。”

慕容瑾脸色惨白道:“婆婆,他临死前还想挑拨我们烟雨楼的关系,快把他乱箭射死。”

白落梅正色道:“他为恶一世,我倒想看看临死前究竟能说出什么?”

云子焕说道:“其实慕容瑾就是是明月宫三宫主,唐宣和胡小米是她的副手。殁的计划正是她一手策动的,至于她和叶裳的感情,也只不过是为此而演的一场戏。我是个十足的恶人,可我并不伪善。落梅,当年我和你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真爱,可是我只有在藏剑山庄才会号令天下,我不能做一个靠女人吃饭的附庸。长久以来我欺骗了你,叶裳他并不是你的孩子,他身上的剑疤是当年被惊羽误伤所致,惊羽才是你的亲生骨肉。的感情,可我觉得他给了你很大的满足。这个计划是我与慕容瑾一手谋划的。叶裳三人遗忘过去靠的是一种灵药,这灵药正是慕容瑾给我的。叶裳,你应该不会忘记每年给庄中送药的谷主姐姐吧。”

白落梅听着云子焕沉郁的话语,七窍间鲜血涌出,叶惊羽临死时的神色依然在目:他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吗?将信将疑间她望向慕容瑾。慕容瑾绞着双手,她心底隐藏的秘密被剥离开。她跌坐在地身体战栗。这更加印证了云子焕话语的真实性。她质问叶裳道:“你身上的剑伤真的是叶惊羽导致的吗,不是小时候一直就有的吗?”

叶裳觉得一阵晕眩,模模糊糊的影子不由自主地闯进他的世界,他看见了十三岁的叶惊羽放下了手中带血的剑,云开吓得面无血色,凌飞宇高呼道:“快去找师父!”叶裳后背火燎般的巨痛,而后他再也看不见眼前的一切,旋即昏厥过去。

“叶裳这是怎么了?”白落梅质问着慕容瑾。

“我来告诉你这是怎么了吧。”云子焕忽而笑了:“白落梅,你现在应该明白谁是真正的敌人了吧,这个阴毒的女人派人暗藏在烟雨楼中,以你的名义传令蝰蛇从而开启了所谓殁的计划,当我死之后,他们也会将烟雨楼抹杀的。”

白落梅摇晃着慕容瑾问道:“你快告诉我,叶裳究竟是不是我的孩子,他身上的剑疤是不是从小就有的?”

渔民的儿子秋秋步入竹林内,云子焕提起一口真气想要趁乱逃走,身形刚刚掠起就听见了秋秋的诘问:“云掌门,你答应带路回来就还给俺的银子呢,俺爹俺娘的命还在你手里呢,刚才打起来怎么找都找不到你,你说话到底还算不算数了?”

白落梅被秋秋的话一语点醒,厉声道:“放箭!”

几百只箭镞击发出去,云子焕像一只断翼的白鹭垂落在地,再也没有了声息。

“这个恶魔终于死了,想不到我的亲生父母竟然是云师伯和唐掌门。而我跟着云子焕走到了现在,我真的错了太久了。”凌飞宇站起身来,他凝视着天上的流云:人的命,有时候真的就像云卷云舒,也许偶然间就化作了雨从而变换了轨迹。现在我再也没有了师门和师父的束缚,感觉真的自由了。”

“凌飞宇,你一定知道的对吧,叶裳身后的疤究竟是谁造成的,是叶惊羽刺伤的还是小时侯就有的呢?求求你告诉我。”白落梅央求道。

“自己的母亲怎么会认错自己的孩子呢,我想这点不过是云子焕死前用来让你痛苦的诡计吧。他踱步到叶惊羽的尸骸前,温热的泪珠滑落:“惊羽,也许我们早就该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如我们想象的这般简单。”

白落梅将剑横在凌飞宇身前嗔道:“你必须告诉我实话,否则我一剑杀了你。”

凌飞宇浅浅一笑,说道:“白宗主,您贵为烟雨楼宗主,经历数十年江湖风雨,难道连这一点都想不明白?”

白落梅道:“我还不需要你一个丧家之犬来教导我,你只需告诉我,叶裳究竟是不是我的儿子?”

慕容瑾梨花带雨道:“宗主,叶裳真的是你的孩子啊。”

白落梅柳眉倒竖道:“现在想来云子焕讲的不无道理,你很有可能是明月宫的人,否则胡小米的叛变和唐宣的突然出现根本说不清楚。这件事打从蝰蛇开始,那个指派给他任务的人一直没有找到,之前我的怀疑对象一直停留在龙渊和凤琮等几个元老身上。现在我才恍然大悟,最有可能的还有一人,那就是红袖!她一手惑音之术远胜云子焕,如果假托我的名义,操纵蝰蛇进行计划根本无懈可击。而红袖正是你引荐给我的人才。慕容瑾,我说的对吗?”

慕容瑾跪倒在地,她低首痛哭道:“婆婆若只是一味笃信云子焕死前离间的话,阿瑾我也无话可说。”

凌飞宇面沉如水道:“絮絮叨叨不过也是争辩所谓的真相,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们吧。叶裳是你的儿子,我从小就见过他身上的剑疤,他颈上戴的这串红梅长命锁是世间珍奇之物,想必是当年你亲手为他戴上的,十几年后你们母子有缘相认,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根本不会错,你怀疑叶裳的身份是对他最大的侮辱。至于慕容瑾,就算他会明月功也说明不了什么,当年殁剑诀中的前三式还不是被明月宫的人轻易获得了,武功的泄露在江湖中司空见惯,就算她真是明月宫三宫主,也断然没有伤害烟雨楼之心,否则凭借明月宫只手遮天的势力,你觉得你们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吗?”

白落梅掷下长剑,失声哭喊道:“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诶,竟然相信了那个恶魔的鬼话。”她抱紧了慕容瑾,捶打着自己说道:“阿瑾,是婆婆不好,婆婆经历了太多的变故,变得有些不相信任何人了。”

秋秋哭丧着脸走到凌飞宇身前:“狐狸叔叔,你们的人都死了,说好的银子还算不算数了,我爹娘还被你们的人控制着呢。”

凌飞宇眉开眼笑道:“秋秋你放心好了,银子绝不会少了你的,你爹娘也绝不会有事,等明天我们回去就把他们放了。”

秋秋笑涡泛起道:“虽然死了很多人,我本不该高兴的,不过这个结果还是蛮不错的。”

叶裳的眼皮很重很重,他望着湛蓝的天空,木叶飘飞传来土石倾泻声,耳边是凌飞宇的话语:“把这些尸首并排放好,我这就去搬云子焕的尸体。”

“那个恶魔还让他入土为安?白落梅咒骂道,“让他天葬都便宜了他。”

“人死已然没有善恶了,把他埋了就好。”凌飞宇淡淡说道。

叶裳终于醒了,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的情景亦真亦幻,此刻在眼前依然无比清晰:离城西四十里,一处商埠村落名唤共工村,因为村中临海,商船多在港内停泊休整和输送货物,所以共工村商贸繁盛。村中人在海边土山上修建共工庙,祈祷水神保佑风调雨顺,因此而得名。

蓝白相间的酒旗下,皓首银须的老者举着敲着梆子走过,口中念叨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伙计开始将门外桌椅收进店内。

酒肆中忽而跑出了一个龆年小童,他将半块月饼塞进口中,双手抱着牛皮鞠球兴高采烈道:“猫儿姐姐,你快一点出来诶。”身后女孩穿着雪白羽纱长裙,面容清丽姣好,拢了拢发髻道:“兔儿,你都八岁了,怎么还那么喜欢玩皮球诶,好没意思的。”

兔儿嘟了嘟嘴道:“你现在会很多武功,带回的几箱金银财宝又让爹娘他们好生欢喜,我在娘亲眼里越来越不如你了。娘亲说过几天就要出外拓展玉楼春的生意,我还有点怀念这里呢,所以这才带着皮球出去玩玩。”

猫儿咧嘴一笑,低下头兔儿的脸上吻了吻,兔儿微笑道:“姐姐你的吻真甜。以后要是你做我的新娘就好了。”

猫儿伸出纤指,在兔儿的鼻梁上刮了一下:“小色鬼,从小就学着大人讨老婆,好不害臊。”

兔儿吐了吐舌头,拉下眼睑做了个鬼脸:“臭猫儿,人家喜欢你还不领情,讨老婆都是女孩带着一大堆聘礼去找男孩,我委身给你已经不错了,你还不知足。”

不知不觉间两人漫步到了堤岸之上,潮水漫过岬角,咸咸的海风拂面。猫儿远眺远处黛黑一片,不禁皱了皱眉头。她转头望见山腰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好奇道:“兔儿,我离开这几年,共工庙是不是重建了,怎么深夜还有光亮?”

兔儿撇了撇嘴道:“你离开的这几年,村里来了一个能掐会算的半仙做了水神庙的庙祝,求签卜卦问姻缘什么的可灵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托他保佑,商贾船家出事的也少了好多。”

“这么灵诶,那么兔儿答应姐姐一件事好不好?姐姐给你一些好吃的雪花球,我去共工庙玩会,你就在这自己玩好不好?”

兔儿撅嘴道:“娘和慕阿姨让你好好照顾我,天天就会溜号,还不让我去,我这就回去告诉他们去。”猫儿捧出一袋鼓鼓的山楂,上面裹满了雪花般的糖衣,他抓起一颗放到口中改变了主意:“真甜,你去吧。”

“乖乖呆着别乱跑哈,我等会就回来。”

猫儿纵身掠出倏然远去。兔儿嚼着山楂挠了挠头道:“以后我也和猫儿姐姐去学武功好了,飞来飞去太好玩了。”

兔儿边吃边拍了会皮球咕哝道:“连日里学孔夫子的著作太古板无聊了,这次回去还真得好好求求娘亲,要是能和猫儿姐姐一起学武功就好了,说不定十年后我就是名扬天下的大侠喽。”

海风吹过凉凉的感觉很舒服,兔儿向远了望,他发现青黛色的海面上有一艘海船疾速驶向邻近海岸。海面上依稀有什么物什在移动,他定睛一看,一个人竟然在踏浪而行,水花在其身后拨开如盛开的白芷,他展身而起落在兔儿身侧。堤岸的另一边,急促的马嘶赫然入耳。

话语甫尽云子翼手指翻飞,在兔儿的十几处周身大穴贯注真力,兔儿感觉身体的疲倦忽而消失了,可是肚子和周身热热的感觉却消失了。

“孩子别怕,我刚才给你注入了花仙的力量,以后你走到哪都可以看最美丽的鲜花盛开。”

兔儿半信半疑地望着他,云子翼从指上摘下一物,乌金打造的指环古朴苍茫,其上狼首含着挂环,星月光辉流泻间狼睛中的绿宝石璀璨夺目,它放在兔儿的掌心,冰冷的幽然里透出无限的神秘。男子剧烈咳血,声音嘶哑道:“孩子,这枚戒指里面有一只狼神,它是叔叔作为神仙的证明,今天叔叔和你有缘将它送给你,希望你能代替叔叔,将狼神蕴含的秘密力量传承下去。”

兔儿凝视着掌中的戒指,懵懂地点了点头。

马蹄声越来越响,对话回**在村落中:“云子翼究竟去哪了?这村中根本没有诶。”

“应该是在前面的海岸上,我想他只可能去那里了,这村中根本没有。”

“快走,绝不能让他死在别处,一定要找到。”兰白色的酒旗折断在地,马蹄踏过一片污秽。

玉楼春酒肆中奔出一个少妇,花容失色的她对屋内说道:“我说猫儿她妈,你不要太担心了,不过就是几个武林人士风风火火地打马而过,现在我们猫儿武功也不弱,她加入的那个门派叫做明月宫,在江湖中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我这就去把他俩找回来。”

“猫儿她婶子,你可要当心诶。”

“放心好了,他们许是寻仇,我们和他们素昧平生不会有事的。”少妇说完举着灯笼快步向堤岸而去。

云子翼身体中的力量一点点消散,他取出一瓶丹药倒入口中,自言自语道:“但愿这些丹药可以助我日后将殁剑诀传承下去。”

他转首对兔儿说:“答应叔叔,带着它好好活下去。”他口鼻间血流入注,兔儿吓得哭了出来,以手绞着他的白袍:“叔叔你不要死。兔儿不想让你死。我还想看你变出来的花呢。”

云子翼摩挲着兔儿的头道:“孩子你要记住,永远不要惧怕命运,无论命运给了你什么样的境遇,我们只要坚持追随它的脚步,终将有美好的结局,哪怕是苦涩的死亡也是一种希望。好好收藏这枚指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它,切记。”

他的虚弱如同坠落的纸鹤,一字一顿道:“你终其一生,都要将这枚狼戒贴身收好,切不可让第二人知道它的存在,我相信总有一天它会被打开,带着你进入命运的漩涡中去了结一切。”

云子翼将山楂含在口中,沧然而叹道:“想我云子翼纵横一世,临死之际还能得一弟子,此生无憾了。”他突然有了力气,纵身向海面掠去,忽然又坠落在地,永远阖上了双眸。

兔儿奔至近前摇晃着他的身体,身体的温热在渐渐消散,他失口喊道:“叔叔你不要死诶。”

兔儿的身后现出一个黑影,他悄无声息地潜行至兔儿的背后将他拨开,在云子翼的尸骸仔细搜索着,兔儿嗔道:“你是谁诶,不要乱动叔叔的尸骸。”

黑影反手一掌将兔儿推出数尺,她手中握着一只玄色长匣,其上隶体所书的“悌”字犹为醒目。他自言自语道:“太好了,终于到手了。”他抱起云子翼的尸骸抛进海中,白色的浪沫翻涌而过,尸首消失无踪。叶裳望着黑影残忍地将尸体丢进了海中,越发地害怕起来,他爬起身来叫喊道:“快来人啊,有人杀人了,救命啊!”

黑影骂道:“该死的娃娃,差点就坏了大事。”他飞身上前,手肘击打在颈上,兔儿旋即倒在沙滩上。

他暗暗怨道:“这小子太不老实,幸亏没有耽误事,若不是看在你认识三宫主的份上,我早把你杀了。”他消失在了夜风里。

几骑绝尘而来,枣红马鬃在风中飘飏如叶,最前一骑勒紧缰绳,风帽滑落下他正色道:“无邪你确实看见云子翼往这边来了?”

身后男子面容清癯,一袭紫红华服纹绣弓弩与蛇的图腾,他说道:“不错,我一直用了望镜看着呢,他登萍渡水到了堤岸上,他根本跑不远的。子安,我现在突然有些后怕,以后如何去面对我妹妹诶,一想到她我就害怕。”

“放心吧。”云子安从马上翻身而下:“她在离城由白落梅照顾,云子翼的死我们可以栽赃到明月宫头上,根本无人知晓。”

身后三人交换了眼色,他们四散低头分开,遍寻着云子翼的踪迹。

“在这里!”鹰目美髯的男子两眼放出精光,站在低垂的树枝下,斑斑血迹将凌乱的叶片染得猩红,痕迹延展到了海边。

“看来只有这个小娃娃知道发生些什么了?”最后一人撩下风帽,嗓音嘶嘶如蛇鸣,阴冷的笑容一如罂粟花开,他拍了拍兔儿的背,唤道:“孩子,刚才你有没有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叔叔经过?”

蚀骨的寒意在兔儿的心底蔓延,迷迷糊糊中他觉得有蛇吞下了他的头,霍然惊醒就望见了面具男,大喊道:“救命啊!”

兔儿想起了云子翼临终前的话语,坚定地摇了摇头。

“从这地下的血迹可以看出,云子翼刚刚还在这。”面具男继而说道:没想到整整一瓶相思泪下去,他居然还能活下去。”

“殁剑诀应该还在他的手上,我们找不到他,不仅殁剑诀没有了,连掌门信物雪狼之戒都丢失了。”云子安一脸的懊恼:“谁都没想到那一碗毒茶都毒不死他,真的是失策了。”

雷千仞拔出酒囊喝了口抱怨道:“他奶奶的,云子翼和子安你是一奶同胞,可到头来连殁剑诀的位置都不知道,我老雷真是搞不懂你们藏剑云氏的事情。若不是因为霹雳堂亏损严重,才不会参与你们这阋墙计划。”

唐无邪忧愁道:“杀了他明月宫答应给我们十万两,可是现在云子翼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万一他没死我们就都完了。”他拎起兔儿的衣襟,愠怒地斥责道:“死小鬼,快点告诉我们云子翼究竟去哪了?”

“我一直在这拍皮球吃雪花球,没见过其他人诶。”兔儿委屈道。

唐无邪一掌打在兔儿脸上,顿时把他打地昏死过去,云子安劝阻道:“无邪,我知道你心中焦急,可也没有必要拿孩子撒气诶,也许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们现在要尽可能地把这事的影响缩小,才能把云子翼的死嫁祸给明月宫,否则一旦传入江湖之中,我们必将万劫不复。”

“好像找到了。”面具男从浪花中走出,怀中抱着湿漉漉的尸体,他行至沙滩把尸体放下。

“快找找看,看看殁剑诀的天机匣还在不在?”云子安说道。

“啊!”礁石之后传来尖叫声。一个蛾眉淡扫的少妇站在阴影里神色惊骇,显然是听到了几人之间的密谈。

“动手!”云子安低喝道。面具男腾起如离檐之燕,迅速将女子制倒,厉声问道:“快说,你究竟是谁?”

少妇柔声道:“侠客饶命,我是这共工村中玉楼春酒肆的老板娘,只是来找我儿子回家。”

唐无邪拎起兔儿问道:“这么说来,这小子是你儿子?”

“正是。”少妇颤巍巍地答道。

“大哥,这女人是玉楼春酒肆的老板娘,怎么办?”面具男问道。

云子安低低冷笑:“此事事关重大,我想你们应该明白该怎么做。骑马跑了太久正好口中饥渴,老雷,你和面具一起去买坛酒回来。”

“格老子的,雷千仞握着火云金环,你们该不是想独吞银子吧,明月宫说只要看到云子翼的尸体就给十万两,我老雷可有言在先,两万两一两都不能少我的。”

面具男冁然一笑,取出一锭银子放在少妇手上:“老板娘,带我们去买坛酒,不会为难你的。”

面具男答道:“他被我们误伤了,等会我们帮他治伤后就送他回酒肆,你放心好了。”

少妇跪地央求道:“好汉,我们都是经商的平头百姓,谁都不认识的。”

面具男说道:“放心好了,我们都是名门正派的武林人士,只是找你买酒,这个白衣剑客是恶名昭彰的采花大盗,我们千里追捕终将他毙于此处,老板娘你千万不要误会了。”

少妇站起身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你们可一定要把我儿子安全送回诶。”

“放心好了。”面具男眉色一挑,雷千仞紧随其后。

云子安和唐无邪仔细翻找着云子翼的尸骸,可是除了摘星剑,一些散碎银子和几封书信之外,他的身上别无他物。

“怪了诶,从云子翼中毒到他逃到海滩,这期间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为何天机匣没有了不说,连藏剑的掌门狼戒也不翼而飞了呢?”云子安满腹狐疑道。

唐无邪说道:“会不会有人在我们之前取走了云子翼身上的东西?”

云子安站起身来,翻了翻兔儿的衣角道“这小子身上也没有,难道是东西都掉进海里了?”

唐无邪颔首以对:“我们再找一找,猎杀云子翼的计划极为隐秘,应该不会有人抢在我们之前动手拿走东西的。这孩子怎么办?现在就杀了?”

云子安摆了摆手道:“孩子先不杀,只要老雷他们能做得干净,这孩子以后带去藏剑山庄给想衣作伴也不错。”

兔儿苏醒过来就望见云子安在自己脸颊上涂抹着什么,云子安说道:“这药膏消肿很管用的,刚才那个紫衣叔叔态度很蛮横,我已经重重地骂过他了,孩子,你和叔叔说实话,刚才你有没有看见那个白衣服的剑客在沙滩上藏东西,或者说他死之后有没有人动过他的尸首?”

兔儿脑海中浮现出云子翼坚定决绝的表情,摇了摇头,作一脸无辜状:“白衣服的叔叔到海滩上就死了,后来就被海浪卷走了,我一开始以为还是遇到鬼了呢,怕得要死。”

牛皮靴子踏沙而过,雷千仞手中提着一坛酒,抽了抽鼻子:“子安,都解决了,临了我还特意挑了坛好酒。”

片刻之前,玉楼春酒肆内的店小二用力擦洗着垆台,猝然背后寒意袭来,一剑贯胸刺入,他翻身倒在了垆台上。

丫鬟双眸惊恐,正欲逃跑中面具男长剑绞动,血从腔子中喷涌而出。

酒肆中传来凄厉的叫声,中年妇人高声惊呼道:“兔儿他爹,杀人了,杀人了,快点去报官啊!”

面具男双眸猩红,一剑撩击而下,被唤作慕姨的女子喉间血溅而出,摔落在方桌下。

雷千仞转了转手中的火云金环:“不好意思,今天你们都得死了。”

中年文士喃喃自语道:“但愿兔儿他们能逃过此劫。”殷红鸢尾盛开中,面具男如同九幽厉鬼般终结着一个又一个生命。

他探了探人的鼻息,回首打了个响指:“老雷,全都收拾干净了。”

雷千仞半蹲在地,指尖沾了点地上流淌的干白尝了一下,而后露出惋惜之色:“月圆之夜杀人本已不祥,偏偏又浪费了如此多的美酒,真是心疼死我了,这简直要了老命了。”

面具男抱起一个酒坛,砸落在酒窖中,酒肆内醇香扑鼻。他掏出火折子引燃道:“老雷我们快走,免得多生是非。”

雷千仞如霜打的茄子般摊了摊手:“暴殄天物,上好的酒就这么糟蹋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放心好了,我特意留了一坛最香的做庆功酒。”面具男插剑入鞘,指了指脚边的酒坛。

雷千仞叹了口气,和面具男并肩走出了酒肆,他掏出一枚火云弹丢了进去。轰隆爆鸣在身后回**,两人牵过酒肆前的青骢马,策马扬鞭而去。

浓烟直冲云霄,海面也被漫天火光映地光亮开来,共工村顿时炸开了锅,鼎沸的叫喊和急促的梆子声此起彼伏。

兔儿终于还是哭了,他望着吞吐的火龙,觉得一定发生了很恐怖的事情,心中念叨道:“娘亲,慕姨,爹,还有猫儿姐姐,你们千万不要出事诶。”

穹苍中绽放出几簇火花,长舻的影子在水雾中若隐若现。船头女子素白长衫,她左右挥手向着海岸示意。她的脚边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男孩优雅地拢了拢额间的刘海,颇为乖巧可爱。

面具男走到兔儿身边说道:“小子,把你那袋雪花糖球给我,我这有西域传来的砂糖,撒上后更加甜香爽滑,等会你分给那个小弟弟吃。”

兔儿眼望着面具男取出一个纸包,将白色的晶状物洒了上去,放在兔儿的面前:“你尝下,是不是更好吃了?”

兔儿吃了一颗,颔首道:“嗯,果然比刚才好吃多了。”

“等会不要吃独食诶,分给那个小弟弟吃,马上我们就送你回家。”

“叔叔,你们是坏人吗?”兔儿眨了眨眼睛问道。

“你觉得我们可能是吗?面具男微微一笑,“小娃娃,你放心好了。我们都是享誉武林的大侠,你不会有事的。”

船上的女子走下来和面具男深情拥抱在一起,她说道:“一切都非常顺利,唐婉儿和孩子都很平安了。按照计划,孩子我送回藏剑山庄了,并且宣布孩子因为难产已经死去。想来唐婉儿醒来后面对孩子和丈夫的惨死,定然会痛不欲生。”

面具男在她的额间吻了吻:“做得漂亮,这下就全然没有后顾之忧了。”

云子安将碗递到他的手中:“放心好了,她什么都不会知道的,来干杯。”

白落梅掀开掩尸的白绸,尸首已被水泡的浮肿,眼珠像死鱼般突兀出来,她感觉胃中一阵翻涌,小声咕哝道:“云子翼,若不是你一生太过桀骜强势,与众人为敌不肯屈就,又哪里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呢?”

“死人就别再看了,来喝庆功酒吧,老雷我从酒肆里找到了一坛上好的佳酿,你们快尝尝。”

白落梅身边的男孩看见了表情呆呆的兔儿,望见他的鞠球惊叹道:“哥哥你好厉害诶,我都不会玩鞠球,能教教我吗?”

兔儿抱起鞠球在熟练地颠了颠道:“这个主要靠天天玩,我每天在村里和小伙伴踢,所以自然就会了。对了,这里有猫儿姐姐给我的雪花糖球,你也尝一个吧。”

男孩和兔儿将雪花糖球塞进嘴里,从喉间甜到了心底,两人相视一笑。彼此传着鞠球。

面具男的眉弯里有一种奇特的情绪在潜滋暗长,他竭力忍住心头的狂喜,趁众人不备,将碗中的酒倒在了沙砾上。

猝然之间,雷千仞扼着喉咙失口惊呼:“酒中有毒!”手中的瓷碗摔地粉碎,唐无邪绞痛在地,云子安脸色铁青道:“面具,你居然在酒中下毒,究竟想做什么?”

面具男摘了面具沉声道:“云子安,你看看我究竟是谁?”

三人**下双眸圆睁,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云子安咳出鲜血一字一顿道:“你居然是,居然是……”

没错,我就是那个死去多年的男人——云子焕,你的孪生弟弟。你和云子翼都没有想到吧,我没有死,还做了烟雨楼的宗主。在画舫中云子翼差一点就戳破了我的身份,相思泪毒发得正是恰到时候。云子焕站起身来,望着苟延残喘的三人继而说道:“这个武林,未来终究是我的天下,唐无邪,雷千仞你们听好了,我将会替代云子安成为藏剑庄主,只要你们愿意臣服于我,我可以绕你们不死。我手中有相思泪解药,可以解你们体内之毒。”

唐无邪和雷千仞艰难地爬到云子焕的脚边,抱着他的足踝摇尾乞怜。云子焕的笑声冷如阴鸷,取出玉瓶将**滴进他们的口中。而后他飞起一脚,将毒发的云子安踢倒在地:“云子安,我会用你对待云子翼的方法来对付你。”

小男孩和兔儿察觉到了沙滩上的异动,他们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不听使唤地瘫倒在地。兔儿的眼帘垂下,耳畔中嘈杂之声传入。

“子焕,我们不是约定好的嘛,你做藏剑庄主,我去藏剑做庄主夫人,将藏剑合并入我烟雨楼。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白落梅咬破芳唇,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你都是骗我的。”

“我做藏剑庄主,你在烟雨楼做你的宗主。至于我们的孩子,还是由我抚养比较好。”

“我现在一剑杀了你!”白落梅当头便刺。

云子焕用折梅手就势翻转,长剑击飞后砸在兔儿身边小男孩的后背上,瞬间血液飞溅。小男孩霍然惊醒,而后无力昏睡过去。

云子焕袖中一只金色小箭飞出,不偏不倚射在了白落梅的腿上。

她的身体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以剑抵地大口喘息,顿觉层层寒意涌起,仿佛置身雪夜长街颤抖不止。

“白落梅,你千万不要怨我。我必须掌握藏剑,才能进一步控制整个武林。这箭中淬有千年寒毒,会让你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你我缘尽今日。”

白落梅瘫倒在沙滩上,夜风拂面中怨恨和愤怒化作泪珠,从眼眶中滑落。

兔儿的耳中没有了声响,他酣然睡去,沙滩上一片阒寂。

共工村旁的南山山腰上是共工大神的庙宇,庙前的桂花树下,猫儿将手放在眉上举目眺望,冲天而起的火势越烧越旺,她念叨道:“共工大神保佑,但愿娘亲他们不要出事。”她在山间小径中飞跃如脱兔,疾速掠向海边的沙滩。

黑影从林间穿行而过,手指捻动点住了猫儿的周身大穴,猫儿嗔道:“蜈蚣你搞什么?村中出事了,我得火速赶回去。”

黑影躬身一礼:“对不起三宫主,我接两位宫主号令,村中出了大事我们不能涉于其中,必须得确保您的身份不被戳破,以图他日大计,蜈蚣只有得罪了。”

猫儿咒骂道:“放开我,你难道想犯上作乱吗?”而后她的周围一阵奇香,倒栽葱至黑影的怀里,黑影背负起她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远处,月色诡谲下,海风呜咽。

叶裳定了定神,事情的真相浮现在脑海。他头痛欲裂,望着白落梅和慕容瑾,他不敢相信自己扭曲错乱的命运。

“裳,你怎么了?”慕容瑾将叶裳拢在怀中,手贴在额头上,一语而出中话里有话,“睡了一觉现在你的脑中清楚多了吧。”

凌飞宇走至云子焕的尸首边,忽然生出了满腹的惋惜:“师父啊师父,若是您能安心在藏剑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庄主,又何以落得今天这个悲惨的命运呢?”

他抱起了尸骸,眸中一惊中已然太迟,他的周遭腾起玄色飘带,飘带中水珠凝结环绕在他的身侧,尸骸的双眸睁开,幽绿色的光芒如同鬼火摄人心魄。凌飞宇双手颤抖,尸骸滚落在地,竟然自己站了起来!

飘带笼罩开来,凌飞宇张口痛号,他的皮肉剥离开来,骨骼如杂草般疯狂生长,凌飞宇瞬时变成了可怖的骨尸,腥臭的舌头舔了舔剑刃般的牙齿,他放声怒吼,林中鸟兽皆惊惶奔逃。

云子焕的身体以眉心为分界点,左边皮肉腐烂,骨节逆生;右眼中瞳仁幽绿,令人不寒而栗。他动了动刺刃密布的手爪,说道:“我一生死过三次,直到现在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我死去时,旋流玄色水珠充盈着我的身体。其实早在云子翼征伐巫教时我就应该明白,那时我并未死去,只不过做了献祭尸鬼神的祭品,用来激活了无极圣水。”

云子焕眸色浑浊:“生出的无极圣水顺着黑水河流到城中引起了尸变。而我作为尸变的源头,是永远不死的。”

白落梅抬手扬起,烟雨楼众人箭镞上弦严阵以待,她凝眉道:“云子焕,今天无论如何你都必须死,放箭!”

万箭齐发后云子焕抖甩身体,箭镞四散洒落,他说道:“这是神祗才拥有的力量,同化的力量会让你们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可怕,既然你们想玩,就让凌飞宇先陪你们玩玩。”他利爪挥动,凌飞宇咆哮而起,烟雨楼两名弟子抽刀挥砍,刀刃翻卷后凌飞宇掌间利刺插入身体,如瀑血花绽放后尸体抽搐,无极圣水飘**下两人扭曲同化为骨尸。

“看到了吧,今天芳华岛的人都要死,没有人能够挣脱,如果你们现在想要逃跑,我不介意玩一场猎人游戏。”云子焕咯咯而笑后左臂挥动,面前几根斑竹倾倒下来。

慕容瑾给远处的红袖传递了个眼色,面色冷峻的她仗剑而起。

绵长的细雨,洒在竹林深处的白色花瓣上。雨越下越大,如同箜篌上嘈嘈传响的音符。白色雾霭中,传来令人心悸的清啸。

红袖的手指殷红,在二十四弦中左右流转,香炉中的灰烬越积越深,她的五脏六腑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惑音术尽管可以极大地压制骨尸的力量,可是对于施术者本身造成的伤害却是难以修复的。竹影中剑芒激**,红袖抬起身来,骨尸的怒嚎重伤了她的心脉。她的笑如同凋落的合欢花:“三宫主,红袖今日以死相报您的知遇之恩了。”手中丝全数崩断,她的头垂落于案。

竹林之中遍布尸骸,凌飞宇将身后长约三尺的椎尾从血肉模糊的尸体中拔出来,喉咙中发出嘶嘶的叫声。慕容瑾血痕累累,喘着气说道:“叶裳,他双臂和身体都已被刺穿,我们再试一次,一定要杀了他。”

慕容瑾展剑而起,她跃将而起后身影闪转于凌飞宇身侧,凌飞宇如同一只被老鼠戏弄的大象,胸腹间频频被纤掌**,却全然找不到慕容瑾的位置。

“娘!”叶裳泪流满面,刻骨的悲伤再也抑制不住,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从蝰蛇来到藏剑山庄开始,无尽的杀戮仿佛就笼罩在自己的生命之中,天空中阴冷的雨冲洗着血迹,他想要改变这发生的一切,感受到的却只是近乎苍白的无力。

喀拉一声,那个叫秋秋的渔民孩子高举起剑拨开了云子焕手中的摘星,抱起白落梅飞奔而去。

云子焕仗剑直追间,烟雨楼弟子扬刀交击阻挡,一个个生命消逝后异变为了骨尸仆从,可怖的脸颊上散发着腥臭的气味。

“叶裳,看你的了!”慕容瑾说完身形甫定,双掌聚拢贯注真力,对准凌飞宇的胸膛平推而去。叶裳将剑掷于空中,刺击如惊鸿滑过天穹,气芒交叠直灼得人睁不开眼来。慕容瑾的真力已消耗殆尽,她倚靠在竹枝前。凌飞宇被剑势推到松树之下,他幽绿色的眼眸黯淡下去。

叶裳拔出了囚魂剑,整棵松树颓然倒地。他掠至白落梅身前道:“娘,你怎么样了?”

白落梅说:“没用的,裳儿,我已经不可能活了。兄弟们都死了,可是我不愿意看见他们在死后……”白落梅口中满是鲜血,她撑起身体说:“他们在死后还要变成那个恶魔的爪牙,裳儿,答应娘,一定要终结这场灾难。”

她的双手忽然松软开来,再也没有了声息。

“娘!娘!”叶裳近乎暴戾的叫喊,他站起身来,扬起了囚魂。

云子焕举起摘星剑说道:“叶裳,我是永远不死的,没有人能杀死我,阻挠我的人只能死去,你就是最后一个,我要让你亲眼看着认识的人一个个在你面前死去!”

叶裳将囚魂剑插入地中,气海真力弥漫中全身热气蒸腾,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今日,我就会完成云子翼几十年来未能完成的夙愿,让你看看殁剑诀的国殇一式,送你永堕地狱!”

竹林中剑芒飞舞如蛱蝶,冰蓝色的圆形光晕愈来愈大。无数刀刃铮铮声四起,连片的斑竹倾倒。铅云遮蔽了天穹,飞雪纷扬而下。一道光焰蓦地腾起,它穿过云子焕的眉心。叶裳趺坐在地,七窍已血流如注,他缓缓打坐运功,四肢百骸间皆瘫软无力,残余的真力一点点顺着经脉流转。

慕容瑾跌跌撞撞地走到叶裳面前,远处的骨尸仆从皆碎裂在地,目之所及皆是污秽猩血,云子焕丑陋的身体被切地千疮百孔,头颅上囚魂剑笔直穿入,再也没有了一丝声响。

“裳,云子焕他终于死了,殁的诅咒结束了!”慕容说。

叶裳默然地点了点头,他的真力已然损耗太多,一时间难以回复过来。

慕容瑾举起清欢剑交击而刺,剑锋直入云子焕的心脏,他的身体抽搐后开始分崩离析,化作飞灰转随风飘散。

云子焕的利爪依旧留在慕容瑾的胸口中,她倒在叶裳的膝上,叶裳口中喷出一口鲜红,艰难摩挲着慕容瑾的脸颊。

慕容瑾薄意一笑道:“裳,不要哭,这些年来我曾纯粹地爱过你,现在能为你而死,于我而言是最好的结局。我的身上有一本日志,它记述着我身上发生过的事,你要好好把它看完。答应我。你要勇敢的活下去!”

叶裳将脸贴近她的面颊,眼泪夺眶而出:“瑾,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慕容瑾深情地凝唇而吻,摇珠挂翠的发簪垂落在叶裳的肩头。

叶裳的泪珠无声滚落,在悲伤到死的伤痛里他取过慕容瑾的背囊,从中取出了一只白色笺本,封面上是淡墨勾勒的小花猫,它调皮地挠着长耳小兔的头,叶裳翻开了书页。他的左近,唯一的生还者秋秋叹了口气,皑皑白雪中万千曼珠沙华怒放开来,盛大的花海恍若神迹,一如永不终结的死亡。书页上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入了叶裳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