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殁剑诀
叶裳合起书册问道:“娘,我不明白你让我看这些的用意何在?”
“很简单,所有这些不过都是江湖往事的追忆,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去寻找传说中的殁剑诀。”
叶裳身形一震。他没有想到白落梅的最终目的竟然是让自己去寻找殁剑诀,这份十几年来空闻其名未见其形的绝世武功。他问道:“这件事娘你一直讳莫如深,不知道究竟如何寻找呢?”
白落梅意味深长地说道:“其实他们苦苦寻找多年的殁的秘密一直都在我这里,我苦苦教习你拂柳式坚实基础,正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你掌握整部殁剑诀。”
“它在你这里?”慕容瑾和叶裳听闻后面露惊骇之色,两人面面相觑。
“可是殁的秘密娘亲您不是让蝰蛇到藏剑交给雷千仞了吗?后来雷千仞与烟雨楼相通的事迹败露,他已经被藏剑灭口了,那只神秘的殁铁匣也落到了云子安的手里。”叶裳质疑道。
“谁派蝰蛇前去藏剑的?还送了一只叫做殁的铁匣!我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呢。”白落梅神色骇然,闻言间勃然大怒道:看来我离开几月楼中当真是乱套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人向我回报,这件事我一定要查个明白。”
白落梅一拂袖:“眼下形势纷乱,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了,你们两人先去寻找殁剑诀才是重点。”
她取出一块绣有鹏鸟的织锦帛书,工工整整地铺在案几之上。帛书看起来至少有十几年的历史,上面银钩铁画,行草笔锋刚劲。
“这是云子翼的字,和《仗剑载酒行》中的字迹如出一辙。叶裳望着帛书喜出望外。一字字的吟诵而出:
子翼自知殁之恶果世间唯囚魂可解。然余心已入魔道无力企及,遂置其于吾埋骨之地,唯佩剑摘星及藏剑掌门信物雪狼之戒可窥破个中天机,冀后世有才德者得之,聊慰予青云之志。
叶裳念及其间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事出凑巧,云子翼的佩剑摘星在娘亲手里,而自己莫名其妙珍藏起来的狼头指环应该就是藏剑的掌门信物雪狼之戒,寻找传说中的殁剑诀已经万事俱备,忧的是其中的危险和秘密交叠,自己事到如今还是一头雾水。他有一种错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提线木偶,而命运总是无情地操纵着他在江湖中艰难跋涉,根本停不下来。
慕容瑾不经意倚靠在叶裳的肩头,端目细瞧发现他表情肃杀,凝望着陈旧的帛书,眼眸里仿佛有刀剑交击般一片光寒。
“叶裳,你怎么了?”慕容瑾问道。
“娘,其实藏剑的掌门信物雪狼之戒就在我身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迷迷糊糊地它就一直成了我的一件宝贝,被我藏于这靴中的暗层多年了,每年我换靴子都会制作一个暗层将其置于其内,你看。”叶裳边说着边从脚下的靴中取出了雪狼之戒。
“雪狼之戒在你手里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现在我们寻找殁剑诀的信物全部都找齐了,真的是苍天保佑。”白落梅喜极而泣,“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殁剑诀,绝不能让它落到云子安手里。”白落梅说出的每个字都斩钉截铁。
叶裳挠了挠头想要竭力思索出往事的轨迹,他最终叹气道:“娘,我自小的记忆就是混沌一片,根本没有回忆而言。只是这枚指环一直跟随着我,它似乎就代表着我的过去。”
白落梅柔声道:“裳儿你屏住呼吸让灵台一片空明,做到物我两忘,想想在你的髓海深处,昔年云子翼在给你戒指的时候究竟说了些什么。”
叶裳如法炮制,冥想之间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颊浮现:云子翼吐出一口鲜红,凄然地说道:“孩子,不要屈服于命运,如果它欺骗了你,相信你眼中的世界,坚毅地一直走下去。”
他一字一字地将其念了出来,眸中遽然两行清泪迎风滑落。回忆的尽头是刻骨的悲伤与无奈,在那个男人的神情里渐行渐远。
“这就是云子翼告诉你的话?”慕容瑾眉头紧蹙,“我始终搞不懂这摘星剑和雪狼之戒中究竟有什么玄机,她抽出鞘中的摘星剑,手指弹在剑刃上沉思道:“剑嘛,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提示,自然是不可多得的好剑,看起来熔铸精炼过不少次,只是这里有处瑕疵。”她指着摘星剑上唯一一处焦黑的凹槽:“此处破一豁口云子翼却未曾修复,也许内有玄机。”
白落梅望着剑脊,沉吟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好像明白了,这雪狼之戒与摘星剑乃是相辅相成之物,说不定将戒指嵌入剑上的凹槽就可以打开其中的秘密。”
叶裳把剑平放在案,白落梅小心翼翼地将雪狼之戒放入焦黑的凹槽里,轻轻变换了角度,咔哒一声严丝合缝的嵌置其中。
屏住呼吸中三人心中忐忑不安,期望会有机括响动之音,可是半响之后依旧毫无反应,白落梅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这剑上的凹槽确是为雪狼之戒准备的,从现在毫无反应看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两件宝物合在一起也许只不过是打开藏有殁剑诀秘所的钥匙而已。”
“钥匙?”叶裳似懂非懂地问道。
“不错。”白落梅解释道,“既然殁剑诀藏在云子翼的埋骨之地,那么剑和戒指合在一起想必就是打开他埋骨之地的秘钥。裳儿你在藏剑山庄已有十数年,可知道云子翼的墓在何处?”
叶裳沉吟道:“云子翼之死一直是庄内避讳之事,根本没有他的坟墓。唯独后山茶园里其遗孀唐婉儿在内修筑了一处衣冠冢,权作为奠念追思之用,谁也不知道云子翼的坟墓究竟在哪里。不过中秋佳节那日我和叶惊羽在林中激斗之时,的确有只白衣厉鬼很像云子翼,武功之高令人叹为观止,如此看来这埋骨之地应该就在藏剑境内。”
白落梅咬牙切齿道:“连死人的尸骸都不放过,还要将其改造成为尸剑客驱使当真是畜生行径。这样看来如何找到这埋骨之地颇为棘手。”
叶裳将雪狼之戒放在掌心,狼睛中的绿宝石幽明起伏。雪狼一直是西北雪山之巅的圣兽,野性十足的它们群居团结。他隐隐记得书中记载过,白茫茫的深山乡民一直把雪狼当做神祗祭拜供奉,保佑家中兄弟悌孝,宛如雪狼般和睦无隙。
叶裳双指抵住狼睛,他听见戒指中有细密的声音嚓嚓作响,便勾住戒指的拉环拽了下去,齿轮咬合声辚辚作响,戒指打开了一丝缝隙,慕容瑾铺开一张宣纸,叶裳将里面东西抖落下来,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是十几粒粟米,三人皆哑然失色。
“米?”白落梅望着纸上的米粒,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是狼头里面的重要物件早被人拿走了,他失手将米粒落到了今日正巧被我们发现了吗?”
慕容瑾拖着腮喃喃道:“我想了许久,觉得也许这正是云子翼的高明之处,说不定他的坟冢就在藏剑的厨房里,可是我记得山庄里大小厨房有数十个,这完全说不通诶。”
叶裳将细小的米粒在纸上一个个地排好,将脸凑得极近忽而朗声大笑道:“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了。这些都是米雕作品,字刻得极为微小隐秘,想来应该是云子翼特意为发现者准备的。”
一米阳光从指缝中照到米粒之上,叶裳挨个望清其中镌刻的汉字,他握起笔架上的湖笔,在宣纸上记录下来,而后耐着性子排列组合起来终于大功告成。米粒中的秘密立时现了出来:迷踪林内藏剑界碑西三百丈。
白落梅目露赞许之色:“做得好裳儿。云子翼将殁剑诀的位置刻在最不可能的米粒之上,也唯有细心谨慎之人才可取得,我更加相信当年云子翼的决断了,他苦苦寻找的绝世剑诀传人应该就是你。”
叶裳黯然道:“娘我并不想学会殁剑诀,我只想远离武林纷争安静地生活。”
白落梅眼神坚决:“不,裳儿,你是有着武林梦想的男人,怎么可以轻易放弃自己的梦想呢?我不允许你有这种消极避世的想法。”
“娘,命运对我是如此的不公,我孤独地在藏剑活了那么久,直到前不久才与您相认。叶裳神色凄迷,道:“现在我已经被藏剑逐出师门,想衣离我而去。就算我学会绝世武功独步天下,又有何意义呢?”
白落梅的目光里仿佛有火焰喷薄而出,她高声斥责道:“不准哭,身为我白落梅的孩子你不准哭,你应该继承我代代相传的剑技,更应该具有雪狼一般坚强不屈的意志,而不是做一只遇到逆境就涕泪交横的羔羊!”
白落梅将雪狼之戒戴到叶裳的中指之上朗声道:“你看到了雪狼那张锐利如剑的脸了吗?,你就要做个像它一样的剑客,用手中的剑刺破无情的命运在绝望中寻找希望,这才是你应该活下去的理由。”叶裳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白落梅摩挲着叶裳的头:“孩子诶,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苦呢。你与藏剑云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和云想衣成亲这点于礼法完全不合,所以你必须忘记与她的感情。人世间有许多无可奈何的境地,既然这段情与命运相悖,就应该将其干净地斩断。其实你不知道,从上次名剑大会以来,阿瑾她就很喜欢你了。”
最后一句话如飞石击水溅起了千叠浪。叶裳说道:“瑾姐居然会喜欢我?!”慕容瑾双颊绯红,将头埋得很低拔脚飞奔离开了屋舍。
“看到了吧,裳儿。”白落梅欣慰地说道:“上次名剑大会你舍身救了她之后,她一直牵挂于你几次三番地向我提起,待到我查明你的身份时,便擅作主张答应了她的请求。只是丝毫不知你的婚事,待到阿瑾告诉我时我方寸大乱,好在最后及时避免了这场孽缘。”
窗外晨霭渐渐散尽,苍翠的山色倒映在岛中的镜湖。风掠过湖面,菱角被渔民一丛丛的收割,转蓬在空中飏起一如叶裳的心情般飘**不定,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裳儿你和阿瑾去藏剑吧,等你找到殁剑诀时也许就会完全知晓你的命运了。”白落梅突然抱紧了叶裳,眸中凝住的泪珠滑落:“我的孩子希望你再也不会受苦了,都是娘以前做得不好。”
叶裳浅浅地颔首。
慕容瑾的心中小鹿乱撞,她信步走在岛上的小径中。她掩住笑靥,眼眸中满是叶裳的影子。沿路的烟雨楼中人见到慕容瑾纷纷点头哈腰,躬身行礼。他们侧目的同时心里都打出了大大的问号:平日里的强势霸王花,为何今日笑得像个待出阁的小娘子?
“小心啊,大家小心。“楼中的小厮虞七大声提醒道,他拎着泔水桶晃晃悠悠而行,正好踩在了慕容瑾的绣花鞋上。虞七一个趔趄桶翻在地。幸好慕容瑾及时侧身躲过,一地的腐臭四散飘**开来,周围人皆掩住口鼻眼神聚拢而来。
“看着吧,慕容姑娘一定把他海扁一顿了。”
“他真是太倒霉了,慕容姑娘最喜干净,这下有好戏瞧了。”
“虞七这小伙子在楼中深得宗主和红袖姑娘的喜爱,这下搞不好要伤筋动骨了。”
“小兄弟你没事吧。”慕容瑾将虞七扶将起来,掏出袖中的锦帕塞到他的手中,嘘寒问暖道:“刚加入烟雨楼凡事要小心谨慎,做事切忌毛毛躁躁的,今天若是你遇到的是宗主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哦。我先走了。”慕容瑾转身离开。
众人的瞠目结舌之间,慕容瑾一蹦一跳地在楼内欢快而过,宛如一只高兴的小兔子。
我已经喜欢你好几年了,如今心意已由宗主传达给你,而今你也不能和云想衣成亲,想必不久后必然会明白我的心意与我结成伉俪,一同策马江湖。慕容瑾念及此处时,她已站到了马厩旁赧然一笑。
她握紧拳头给自己鼓气道:“加油慕容瑾。现在叶裳已经知道了你的心意,你要好好帮助他取得殁剑诀,而后等待他完全接受你。”
“慕容姑娘,我受宗主之命在此已等候多时了,特地备好了三匹大宛良驹。”
慕容瑾疑惑地扫视马厩,根本未曾看见言语者的身影。厩内捆捆草料堆放整齐,常年积下的马粪也被清理地一尘不染,槽内的豆料已经和干草搅拌均匀,饮马桶内光亮如新,连几年来疯狂生长的蔓草也不见了踪影,整个马厩顿时焕然一新。
“光头李你最近勤快多了嘛,一贯脏乱差的马厩居然被你打扫地如此干净。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慕容瑾夸赞道。
“光头李最近回老家了,马厩暂时由我负责。”从成垛的草料背后现出一个老者,手中握着一柄宽大的扫帚,一丝不苟清理着地上的浮尘。
慕容瑾望见他的面容之时心头一凛。干瘦的老者肤如树皮,头发花白而稀少,额下没有眉毛,秃鹫般的眼眸里冒出精光,似乎能够一眼窥破人心中的秘密。
身穿一件灰袍的他拉开了紧闭的木闩,咳嗽道:“这里面就是那三匹大宛良驹,宗主特意嘱咐小的好生伺候它们,慕容姑娘您看看还满意不?”
白落梅走进马厩一望,三匹马鬃毛分别为雪白,枣红和黢黑,皆高身健蹄小口咀嚼着草料。
“这些马毛色纯正,品相极佳乃是一等一的好马。不知道老伯你从哪里获得的?”慕容瑾轻抚着马鬃问道。
“在下本是胡人客商,白宗主对我有恩,我特携十几匹大宛良驹从西域千里而来送给宗主,正好光头李回老家去了,我就暂时照看下马厩。”
慕容瑾听闻此处敛衽一礼:“如此说来多谢老伯厚礼了。”她跃上马背拽住后面两匹马的缰绳,将它们牵引出了马厩。
“这三匹马乃是同一牝马所生,驾持其中一匹其余两匹便会自主相随。”慕容瑾控辔在马厩内转了转,三马尾随相行,她躬身道:“多谢老伯提醒了。”
老者放下手中的大扫帚,眸中突然射出寒光,意味深长地说道:“慕容姑娘,可不要忘了十二年前你与老朽定下的一生之约呐。”
慕容瑾翻身上马,老者的话语如砭骨的阴风从耳朵灌到了心口。她倒栽葱摔了下来。
她奋力爬了起来,双眸悚然望向老者,口中喃喃道:“你是……竟然是你!”
东风倏然变大,吹得枝桠哔哔剥剥作响。马厩四周的飞蓬飏起,四散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