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月光明亮,所有的事物都被镀上了一层乳白色的光晕,包括陆小草**着的身体。

骆青山就坐在陆小草的对面,同样**着身体,同样有着乳白色的光晕,两个人一语未发,骆青山宁静的注视着陆小草的身体,如同在观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陆小草羞怯的低着头。

这让骆青山想起了他和陆小草上一次的简单对话。还是在骆记旅馆的登记室,时间稍微早点。那天他和陆小草聊完天,陆小草要走的时候,骆青山拉住陆小草的手,犹豫好了半天,嘴里嘟嘟囔囔,含糊不清的说道:“你——今晚——能不能——留——下来?”

陆小草当时侧对着骆青山,骆青山说出的那句话尽管模糊,但是她听的一清二楚。那句话就像一颗钉子一下把她钉在那里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骆青山的声音,所以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骆青山看到陆小草的犹豫,又解围似的说:“你——要是不愿意,我知道,这个做法确实很突然,你不要往心里去,就当我没说。”说完骆青山苦笑一下,以掩饰造成的尴尬。

“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黑暗中看不清陆小草的脸,不过当时她的脸早就红透了,而且烫的厉害。

骆青山走过去,从背后抱住陆小草,轻轻亲吻着陆小草的耳朵,声音压的很低,说道:“对不起。”

“我暂时过不了这一关。”陆小草说。

“我送你回屋吧。”骆青山舒心的安抚陆小草的情绪。

“对不起。”陆小草重复说了这三个字,似乎自己做错了什么。

骆青山再没有回应,搂过陆小草纤瘦的肩膀,一起上楼。

此刻的骆青山想着当时的情景,再看看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陆小草,心里反而有些不忍心,他最后问了陆小草一次。

“你真的愿意吗?”

陆小草点点头,这次没有丝毫的犹豫,那应该是陆小草一生中最羞涩的时刻。

骆青山将手放在陆小草的脸上,轻轻抚摸,从额头到鼻子,再将手滑倒陆小草的耳朵下,脖子上。骆青山觉得陆小草的皮肤特别光滑,似乎表面有一层油脂。当骆青山的手滑到陆小草的肩膀上时,他明显感受到了来自陆小草身体的抖动。原本光滑的皮肤因为紧张而起了鸡皮疙瘩。骆青山附在陆小草的耳边,对着她的耳朵吹了口热气。

“放轻松,不要紧张。”骆青山安慰着她。

浅浅的声音像隔着一层雾。

陆小草点点头。

“你像一只兔子。”

陆小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笑了一下,还用她的小拳头对着骆青山的肚子捅了一下,骆青山顺势将她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背,说:“有些调皮啊!”他挠着陆小草的痒,也摸到了陆小草的胸罩的扣子的地方。

骆青山的手停留在那条窄窄的带子上,一动不动,如同触到了某个机关。

“我要解开了?”

陆小草把头埋在骆青山的怀里没有出声,双手用力揽着骆青山的腰。

月光下,骆青山看见陆小草浅色的胸罩几乎快要和皮肤融为一样的颜色,镀上一层看似薄薄的月光,光滑莹润,轻微的颤动似乎就可以激起水波,像一片乳色的水泊。

骆青山笨拙的解着陆小草的内衣扣子,因为是第一次,鼓捣了很久才解开,绷紧的带子弹了一下之后便彻底松弛,陆小草在那一瞬间再次颤抖了一下,似乎受到了惊吓一样。

骆青山扶着陆小草的脸,陆小草把头抬起来看着骆青山,骆青山几乎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眼泪。

此刻的陆小草算是真正完完全**露在骆青山的面前,骆青山将手轻轻移动,落在了陆小草小而饱满紧致的**上。这情景让骆青山想到了苏杭,那个微胖的姑娘和她硕大的**。骆青山看到陆小草的**是这个样子的,忽然对苏杭的**产生了一种嫌弃的感觉,苏杭硕大的**忽而有了一种肥腻的感觉,虽然骆青山没有摸过,但是那种感觉就跟真的摸过一样。

骆青山再仔细看看陆小草的**,更觉得它的可爱。

陆小草用脑袋顶着骆青山的肩膀。骆青山将她扶起来,陆小草的**正对着骆青山,他轻轻摩挲着,样子像是在揣摸着两件易碎品,动作极为小心。

“是不是很小啊?”陆小草低着头,声音羞涩。

骆青山微微一笑,说:“是有些小。不过,我又不介意。”

“讨厌。”说着又伸着拳头去捶骆青山的肚子。

“你们男生不是都喜欢大的吗?”

“我都可以啊。”骆青山的语气有些调皮了。他继续抚摸着这两件易碎的宝贝儿。

陆小草这会儿已经放松了,她已经完全瘫软在骆青山的怀里,喝醉了一般。

“什么感觉啊?”

被陆小草这么一问,骆青山反倒觉得自己有些害羞了,竟然有些难以启齿的感觉。

“软软的,像两只特别乖巧的兔子。”骆青山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很贴切的比喻,心中自喜。

“那你以前有没有摸过其他女生的?”

“小的时候摸过我妈的。”思量再三骆青山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你肯定还摸过其他女生。”陆小草撅着嘴做出生气的样子。骆青山用鼻尖去碰她的鼻尖,来回摆动,又往她的脸上吹了口热气,让陆小草因为发痒而笑起来,骆青山随即用自己厚厚的嘴唇压向陆小草小巧玲珑的嘴唇。

陆小草短暂的微弱抵抗之后便完全沦为骆青山的猎物,骆青山将手沿着陆小草平坦光滑的小腹往下探寻,骆青山摸到了陆小草腹沟,肚脐,再往下的时候被陆小草挡了下来,陆小草此刻紧贴着骆青山健硕的身体,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随着气息摇摆不定,如同一棵被风吹弄的树。

“我怕,你能不能温柔点?”

骆青山没有回答,继续吻她。

“嗯。”迟来的回答。

“我会轻点的。”骆青山贴着陆小草的耳根说道,他轻吻陆小草的耳朵,耳朵的敏感让陆小草的身体有了一阵抖动。

陆小草放开了骆青山的手,任由它沿着自己的身体向下游走。

月光似乎更加浓郁了,夜空中朦胧的画面最容易让人沉迷,陶醉,然后失去理智。

三天后,在一个干净美好的早晨,骆记旅馆的收报盒子里,出现了一封信,信封中间工整的写着“青山 收”,没有寄件人也没有寄件地址。

骆青山十分疑惑的打开信封,看到里面的字,一下就明白了这封信是谁写的——江先生。距离江先生的离开已经好久了,他现在出了待在阁楼里偶尔还会想起江先生的模样来,其他时候似乎是把江先生给忘了。

看到这封奇怪的信,那个中年男人的样子又在骆青山的脑海中复活。

骆青山心里开心极了,独自跑到小阁楼里才把信封里的东西拿出来。信封里装着一张报纸,还有几张稿纸。骆青山没有先去读信,而是把报纸摊开,在清晨的阳光下细细看起来。大概扫了一眼,骆青山在报纸的另一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题目——《青羊河》:

黄昏

青羊河灯火通明

水面升起众神,波光粼粼

在乌云和风的裂缝里

众神晚餐

他们喝苦茶

抽烟

在烟雾缭绕中朗诵诗歌

慷慨激昂

一杯水倾斜,晃动

晚餐摆放在赤红的天空

侧耳聆听众神之言语

透过土地

干燥的石头是众神的床铺

或牙齿

它们栖居大地

诗歌落地加以雨水

石头上便生长出众神的眼睛

思想的骨骼和心爱的少女

骆青山看完才懂得了江先生的用意,心里一阵泛酸,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江先生只是为了让他看到这段文字,其他的都没有意义了。他放下报纸,又拿起稿纸,翻开,熟悉的字体。

“小老板,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

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呢,觉得时间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也应该远离这个地方,我知道我给这里留下过伤痕,但是我又时常得到来自内心的谴责,思索再三,觉得还是应该写封信给你,或者给她。

我现在在另一个小城,说了或许你也不知道,也就不说了。离开旅馆后,我去了很多个地方,但是始终没又一个地方能让我找到在骆记的感觉,一个人四处流浪了很久,最后在一个小城了租了一间房子,普通人家的房子。地势很高,这里也有一条河,名字叫葫芦河,我每次从窗户里看出去,看到一条河流在阳光下缓缓流动的样子,我就会记起青羊河,记起我们在那里的日子,原来,我还是很在意那里的。

我不知道此刻的你在干什么,还是在看书吗?或者是写作?生活在旅馆里的人还好吗?从心底讲,我也不知道这封信的主题是什么,就说些闲散的话,算是倾诉了。这张报纸是前些日子出来的,离开旅馆,青羊河就成了我的梦,写了些关于青羊河的文字,没想到发了出来,觉得挺有意义的,就寄过来,算是留念。

说到这里,有些话实在是无法憋在心里,菲菲,她还好吗?”

骆青山看到这里,心里就酸楚起来,仿佛有人在心上狠刺了一刀。尽管自己对林菲菲没有其他的意思,但是毕竟一起度过了那么快乐的时光,可是现在她身在何处,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一概不知。心里又有了深深地悲哀。

“我现在想来,心里确实有些后悔了,当初我应该带她走的,我知道我把她给毁了,我对不起她,这会是我一辈子的愧疚。

我想你们都是恨我的,这我知道。

总之,在青羊河的日子,是我漂泊的过程中,最美的日子。也许我是一个内心软弱的人,不敢去面对这样的事实,我曾渴望过回去,但是我心里的声音告诉我,不能回去,那样会重新揭开所有的伤疤,而有的人也许刚刚痊愈。

还记得我第一次到骆记旅馆的时候吗?那天下着雨,我感觉你把我当作坏人了。而事实是,我果然是个坏人。

这封信我没有写我的地址,投进邮箱的时候我也不确定这封信能不能到你的手里,如果到了,算是万幸,如果没到,就算天意吧!”

后面是落款,一个笔迹苍劲的江字。

骆青山看完这封信,莫名地感觉让他想哭,坐在阁楼的**出神,陆小草上楼来他都没注意,陆小草看见骆青山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从背后推了一下他的肩膀,骆青山这才回过神来。陆小草见他眼睛红红的,问道:“你怎么了?大白天的,哭什么?”

骆青山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样子,慌张用手背抹了几下眼睛,陆小草一边抓着他的手,一边掏出手绢给骆青山擦眼睛。

“出什么事儿了?”

骆青山把信给陆小草看,陆小草没有仔细看内容,单单看到信后面的那个江字,就明白了。也没有多说话,握着骆青山的手静坐在骆青山的对面。

女孩子永远都充满了母性的光芒。

世间的事情真的好像是给人安排好了的,就等你去一步一步的踩着给你安排好的步子走了。

第二天,骆青山正在登记室闲坐着,忽然看见门口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走过去,他急忙跑出门去,对着前面的人影大喊道:“徐亚敏?”

前面那个人影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下骆青山。果然是徐亚敏,不过她看了一眼骆青山之后就自顾自的走了。

“徐亚敏?”骆青山跑着跟上去。

徐亚敏一直自顾自的走路,没有搭理骆青山,骆青山当初的那一巴掌徐亚敏是不会忘记的。

骆青山跟在徐亚敏后面走了一会儿,徐亚敏也不耐烦了,停住脚步,大声骂了一句:“你有病吗?跟着我干吗?”

骆青山并没有因为徐亚敏对自己的辱骂而生气,他盯着徐亚敏的眼睛,说:“你知道林菲菲现在在哪里吗?”

“不知道!”徐亚敏说完转身就走,骆青山继续跟着走,走了几步,徐亚敏转身进了一家酒吧,骆青山也跟着进去。

酒吧里闪烁着俗气的彩灯,下午的时候酒吧没人,空空****。徐亚敏要了一大杯啤酒,骆青山也要了一大杯啤酒。

徐亚敏坐在沙发上,骆青山坐在她旁边。

“麻烦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真不知道林菲菲去哪里了!”徐亚敏明显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大口大口的喝着啤酒,不一会儿,啤酒杯就见底了。骆青山又重新要了一大杯啤酒,递给徐亚敏,徐亚敏也没有客气,拿过来就喝,喝了几口之后就被骆青山挡了下来。

“她现在还在学校吗?”骆青山问。

徐亚敏很不耐烦地说:“不在。”

“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徐亚敏又补充道。

“我不问这个。”

“那你想知道什么?赶快说,说了赶快走,别再烦我了。”

“她回来后,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

徐亚敏继续喝啤酒,隔了好长时间才跟骆青山说:“她回来后,没几天就退学了。然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就这些?”

“就这些。”

“那她爸爸呢?”

“我不知道。”徐亚敏很是敷衍。

“说。”骆青山大喝一声,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她,徐亚敏许是一下被骆青山震住了,呆呆地看着骆青山,极不情愿的说:“林菲菲转学不久他爸爸也调走了”

骆青山刚才因为冲动而充满力量的身体一下没了力量,瘫坐在沙发上。

徐亚敏说:“其他的我都不知道,你也不要再问我了。”然后她拎起包就走了,骆青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默默地哭了起来。

酒吧里的服务员看着骆青山的样子,还以为刚才骆青山喝徐亚敏两个人因为感情而吵架呢,在柜台里面和另一个服务员低头耳语。

晚上陆小草回来看见骆青山躺在登记室得**,醉得不像样子,旁边吐了一堆秽物。陆小草气不过,一边打扫屋子一边支支吾吾得哭了起来。骆青山迷迷糊糊还算有点意识,嘴里念叨着:“小草,对不起,对不起。”

陆小草语气埋怨的说:“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又不能打你骂你。”说罢,又呜呜地伤心起来。

第二天骆青山醒来的时候看见陆小草坐在他的旁边,眼睛红肿,神色憔悴。骆青山也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感觉自己的脑袋炸裂一般的疼痛。

陆小草见骆青山醒了,说:“你终于醒了。”语气依旧带着生气。骆青山摸摸自己的头,又揉揉眼睛,陆小草责怪归责怪,还是很体贴的把旁边早就准备好的热水递到骆青山嘴边。

骆青山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情,慢慢记起来自己的丑态,不好意思的说:“小草,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你还知道你昨天什么样子啊!”陆小草接过骆青山喝完的水杯放在桌子上。

“唉——”骆青山深深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

骆青山没有回答,江先生寄来的那张报纸还在床头,他拿起来,说:“你说事情怎么会成这样呢?”

陆小草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说:“那现在也没办法啊,两个人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还能怎么办呢!”

“我就是不忍心,菲菲是我的好朋友,而江先生,也不是个坏人。”

陆小草沉思了一下,说:“事情已经成这样了,别说他们了,你快起床,洗一下脸,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骆青山点点答应。

等骆青山吃完东西,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仿佛一下顿悟了似的。他喊了陆小草的名字,然后就听见陆小草上楼来的声音。陆小草推开小阁楼的门,脚还没跨进来呢就听见骆青山说:“小草,我们结婚吧!”

陆小草怔住了。

“小草,我们结婚吧!”骆青山又重复说了一遍,语气缓慢,每一个字都说的清清楚楚。

陆小草有些不知所措,她一步一步的移动到骆青山的跟前,骆青山一把就把她揽进怀里紧紧抱住,在她的耳边说:“小草,我们结婚,我们结婚......”

陆小草的眼神一下就模糊了,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转便一齐涌了出来,脸上顿时就挂了两条小溪。她听着骆青山的声音,心里有说不出的开心和幸福。

骆青山依旧在一次又一次的问她,她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的点头,骆青山就把她抱的更紧了。

骆青山和陆小草做了这样的决定后,骆青山很快也告诉了骆大年和蒋春花,虽然二人都心知肚明,但是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他们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准备和他们未来的儿媳妇正式见面。

时间定在晚上,地点在旅馆的一间大房子里,骆大年从附近饭馆订的菜,摆了一圆桌,看起来很丰盛。而且骆大年和蒋春花都穿了平日里不穿的新衣服,虽然和陆小草平日里也经常见,但毕竟今晚这顿饭的意义不一般。

陆小草今晚也打扮的特别美,头发梳洗的整整齐齐,脸上抹了脂粉,精心打扮过的陆小草活脱脱一个电影明星。看到陆小草这么漂亮,骆青山心里也乐开了花。

餐桌上,骆大年初次尝到了当公公的感觉,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多的时候就是对陆小草笑,然后默默地吃菜。骆青山在父母面前也显得害羞,不怎么说话,忙着给其他三个人的碗里夹菜。而蒋春花就不一样了,看到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心里简直跟开了花儿一样,拉着陆小草的手,欢喜的不得了,和陆小草说了许多的话儿,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只有小骆淑还和平日里一样安静,因为今天突然有了这么多好吃的,跟过节一样,她只顾着自己吃东西了,对今天的意义没有多少在意。

陆小草也很害羞,平日里常见面的房东老太有一天竟然要成了自己的婆婆,这在心里是一种很尴尬的关系,但她不得不面对这一关,听着蒋春花高兴的跟她说话,她只好不停地点头,应和。第一次见面,感觉到底还是比较生疏的。

骆大年说:“你这老婆子,让娃先吃饭,饭都凉了。”

蒋春花笑得一脸红晕,说:“看我,高兴的都忘了。快吃饭。”她指着满桌子的菜说:“多吃些,都是青山要的菜,他说你爱吃。”

骆青山抿着嘴笑。

陆小草拿起筷子,却发现自己的碗早就被骆青山加满了菜。

席间,蒋春花又说了许多骆青山小时候的事情,但是无论说好事儿还是坏事,她最后总能说到骆青山的优点上去。骆青山觉得母亲今晚说的那些夸他的话,比以往所有的话加起来还要多呢。

“小草,你看什么时候让青山也去见见你的家里人?”骆大年说。

陆小草听到这话不知怎么应对,侧着脸看了一眼骆青山,骆青山立马明白了陆小草的意思,说:“爸,你说这个干吗,闲了我自然就去了嘛!”

“就是。”蒋春花应着。

骆大年被这么一反驳,脸上就更加不好意思了,一个劲儿笑着缓解自己的尴尬,暗红的脸上满是皱纹。

晚饭结束后,骆大年和蒋春花带着骆淑回了老院子,骆青山让他们留下来住在旅馆呢,她们硬是不肯,只好让他们回去。

等一切收拾停当,骆青山和陆小草像往常一样在小阁楼说话,陆小草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看起来不怎么高兴,骆青山还以为是刚才吃饭的时候怎么了呢。于是问道:“小草?”

陆小草回头看他。

“今天这么开心的日子,怎么了,看你好像不开心,是不是我爸妈刚才说了什么你不喜欢听的话?”

“不是。”陆小草解释说。

“那是怎么了?饭不好吃吗?”骆青山追问。

“也不是,你爸说让你去见我家里人,可是,我不想回去,但是不回去的话,我们又接不了婚。”陆小草。

“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呢!”骆青山温柔的双手捧着陆小草的脸说:“小草,我们现在都是大人了,都要结婚了,不能有小孩子脾气了,而且我觉得你也应该回去一样了,你妈妈现在一个人生活,还没有你的消息,心里肯定很难过,你也不能永远不回去,就算你妈妈当初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可她终归是你的母亲,那里,甘棠镇,永远是你的家。等这段时间过去我带你回去,我们一起回去,我相信你妈妈肯定也是爱你的,也肯定会同意我们两个的事情的。”

陆小草听着骆青山的话,很温顺的点点头。

骆青山说:“开心一点,我现在觉得我们的未来距离我们很近了,我们只需要再努力一下,就可以抓住它啦。小草,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我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

陆小草被哄的笑了起来。

在这个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小城下了一场大雨。那场雨下了整整半个月,大大小小,断断续续。陆小草工作的纺织厂因为房舍大面积漏雨而暂时停产,陆小草无奈只好整天闲待在旅馆。

刚开始下雨的时候,路边的小摊贩还能撑着大伞,穿着雨衣坚持做生意,但后来雨越来越大,根本无发继续做生意了,便只好撤了摊子,路上空空****,道路泥泞,学校门口的地势很低,下水道的污水泛滥上来,淹没了那一块地皮,恶臭熏天,以往的喧闹没有了,学校的门口显得异常凋零。

天空有很长时间没有阳光,每天都是阴云密布的样子,这世间的一切仿佛都生了病,毫无生机,感觉人们见了面打招呼都没了力气,纯粹是一种苟活于世的模样。

雨水从屋檐连着串的落下来,淅沥淅沥,击打在屋檐正下方的一条水泥地上,破碎的声音也显得很好听很美。

骆青山不想待在登记室,他索性搬了个小板凳,就坐在门口,靠在门边上,看着雨水落下来,构造成的漂亮帘子。看着看着,他忽然想起一句诗来:

“那时我们有梦,

关于文学,关于爱情,

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

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这首诗是诗人北岛的一篇散文里一句话,到后来就被传成一首诗了。雨水落地溅起的水花像极了杯子里的酒,骆青山嘴里细细念叨着这几句话,心里竟然也产生了一种忧愁。是啊,我们年轻的时候,会做各种各样的梦,哪一个年轻人又没有属于自己的梦呢?,可是它们未来会实现吗?有多少年轻的人在中年之后还意气风发的谈论自己的梦想,又有多少人不得不成为现实的苦力,做当初自己完全没有设想的工作,和自己的梦想根本没有丝毫关系的工作。

骆青山相信江先生年轻的时候也有着那样的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可是现在他又怎么样呢?骆青山仿佛看到北岛的悲哀,江先生的悲哀。

“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中年人和老年人呢?”骆青山在心里问自己,雨似乎下的更大了。

自从雨下的不可收拾之后,骆大年和蒋春花都搬到旅馆来住,老院子的房子已经很旧了,多处漏水,骆大年纯粹将屋子里的东西冒雨搬完,留下一个空壳,让雨去下吧,要是被雨水冲塌了,他正好盖新房子,给骆青山娶媳妇用。雨太大,骆淑的学校也全部放假。

陆小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骆青山的身后,骆青山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感受到身后微微的呼吸声,他转过头去,看见陆小草微笑的脸。下雨的天气,更显出陆小草南方姑娘的温柔如水来。

骆青山示意陆小草过来,陆小草如同已经熟悉了这个家一样,很自然的拿来了另一个小板凳,坐在骆青山的旁边。

“睡醒了?”骆青三问道,声音体贴。

陆小草点头,两鬓一些散乱的发丝更加衬出陆小草白净的脸庞曲线的柔美。陆小草抬头看看天空,说:“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我刚下楼你都没注意。”

骆青山青涩的笑,说:“在想未来。”

“未来怎么了?”

“小草,你有没有想过再过许多年,你会是什么样子?”

“这还用想吗!当然老了啊。”

“嘿嘿,”骆青山看着陆小草的表情,笑了两声后继续说:“等到了那时候,我要对你说‘我觉得现在的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是你是年轻的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陆小草的脸上的红晕像渐起的潮,骆青山看着她的脸,似乎看到了一幅奇幻的景象。已经有过肌肤之亲的骆青山和陆小草的心里,都显得尤为美好,从他们的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尽是对未来的憧憬。

“就知道说好听的话。”陆小草带着微笑责备说。

“书里学来的。”骆青山回答。

“不学好。”

“喜欢吗?”

陆小草轻轻拍打了一下骆青山的肩膀。

“青山。”

蒋春花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陆小草也在,对她报之以母亲般的微笑,看到她和骆青山并肩坐着的样子,心里更加欣慰了。蒋春花对骆青山说:“青山,你去外面买点菜。”

骆青山答应着,接过母亲手里的老式的黑色大伞。

“我们一块儿去吧?”

骆青山往母亲脸上看了一下,说:“好。”,然后撑开大伞,遮住陆小草,一同冒雨出去。

雨一直在下。

第二天,骆青山又回了一趟老院子,当他回去的时候发现老院子里的一间厢房已经被雨水冲塌了一半,半边墙已经在地上化为泥浆。屋顶的已经枯朽的木椽和木签混杂在泥浆里,一片狼狈。

骆青山不会想到,这才是开始。

两天后,电视上出现了第一则关于塌陷的新闻,小城北部的一条公路路面出现了严重的塌陷,从电视里可以看到,地上的巨大坑洞里,还有几辆已经严重变形的小汽车,有人伤亡。这个消息对于已经在无聊中度过很长时间的市民来说,无疑是打了一剂兴奋针,悲惨的事件一下成了市民们口中谈论的热点,茶余饭后,闲聊打杂,竟然跟节日一样热闹。

骆大年看着新闻,说:“雨再这么下下去,我看咱们这儿也差不多了。”蒋春花和骆青山听到这话同时往外面望了望,雨水依旧串珠一样的从屋檐掉落。

“那怎么办呢?”蒋春花忧心忡忡地问。

“怕什么,这不还没塌呢嘛!”

“这雨下的,人怪害怕的。”蒋春花继续忧心忡忡的说:“青山,你给小草说一下,让她搬到一楼来住吧,要是真发生点什么事情,跑起来也容易。”

骆青山听母亲这样一说,心里也紧张了起来。放下手中的温水杯子上楼了。

陆小草正在睡觉,听见有人敲门,迷迷糊糊的起来开门,骆青山不等进门就说:“小草,城里有地方塌了,我妈让你搬到一楼住,要真的出事的话能跑得掉。”陆小草看着他一脸紧张的样子,笑着说:“我不下去,你们一家都在下面住,到时候低头不见抬头见,多难为情啊!”

“那有什么,以后不是要天天见嘛!”

“谁要跟你天天见。”

“搬下去吧!”

“不搬。”陆小草说:“我——要你上来陪我。有你在无论发生什么事儿我都不怕。”

后来的两天里,小城里又陆陆续续出现了很多塌陷事件,大大小小,小城里的人们的态度也开始从第一次出现塌陷时的兴奋转为忧患,生怕自己家的房子突然塌了,或者自己正在路上走上,突然就掉进了塌陷坑。这样一来,街上冒雨出行的人就更少了,整个小城都萧条了很多。

骆青山也没想到,大家担心的事情终归还是发生了。

那天下午,骆青山一家正在登记室看电视,突然外面就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声响,然后就听见许多人一连串尖叫的声音。骆大年未卜先知的说:“快去看看是不是塌了。”

骆青山穿着拖鞋,都没来得及撑伞就冲到雨中,往人们叫喊的方向跑去。

学校北门塌了。

展现在骆青山面前的景象是:此时的学校北门已经完全沦陷在一个巨大的地坑中,学校的老旧的牌子也已经被砸的粉碎,水泥柱子断成了几节,铁质的栅栏门变形扭曲,被压在石头下面。和它一起沦陷进去的还有路两侧的几家商店,有的全部塌陷,有的只剩一面墙壁了,商店里的东西早就全部倾泻进大坑,被泥浆和污秽污染,大坑的边沿**着下水的管道,管道已经破碎,管子里的秽物正在往大坑里注入。

幸运的是没有人员伤亡,店家老板感到不对劲儿的时候立马就跑了出来,算是逃过了一劫。但是等回过头来看到自己的心血都毁于一旦,男老板看着眼前的情景,心理承受力还好,大多在一旁沉默,或者是默默地抹眼泪,那些女的老板基本都瘫软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哭喊,如同死了亲人一样,身上沾满了泥浆,感觉逃脱了一场灾难,不过这对他们而言,就是灾难。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聚集了过来,好多人搀扶着那些瘫软在地的人,安慰着他们,说着“只要人没事就好”之类的话。

骆青山看着眼前的情景,那些人哭喊的样子,仿佛那些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雨越来越大,他已经被完全淋湿了,眼泪和雨水混杂在一起。

他转身离开,看见骆大年蒋春花和陆小草都赶来了,陆小草匀出一把伞遮在骆青山的头顶,骆青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什么话也没说,看了一眼父母的脸,就往回走,陆小草一直给他撑着伞。

骆青山突然失魂般的没有精神,回去后陆小草赶忙拿了干毛巾给骆青山擦拭湿嗒嗒的头发,又给骆青山脱了上衣,跑到小阁楼给拿了干衣服换上。正在陆小草给骆青山穿衣服的时候,骆青山突然用力的抱住了陆小草,陆小草受了惊吓,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轻轻抚摸着骆青山的背,在他的耳边安慰他说:“没事的,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