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花不易?还是刘垂伯?

庄贤帝十六年,苗疆花家,断崖。

“真没想到这么重的伤你还能追过来,看来是我低估了你们,”花不易正在树下效仿中原武林的运功之法调用体内刘垂伯浑厚的内力进行疗伤,却隐约听见了悉悉率率的声音,睁眼一看只见欧阳弦华正捂着受伤的胸口微喘地站在眼前,不由一阵邪异地笑,双手在胸前归元后他悠悠站起,”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从一开始,就在掩藏实力吧?”

“我这一路追来,就看见混杂着你脚步的凌乱血迹,看样子,垂伯大哥的内力真气在你的体内早就待得不耐烦了,”欧阳弦华缓了缓呼吸,双眼直直地看向五官愈发妖异的花不易,心里面有种莫明的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哀伤的情感,”苗疆巫蛊之术向来伤人三分害己两分,五毒阵破了,你且好好等着功力反噬吧。”

“……”花不易倏地看向欧阳弦华,愣了一会,便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欧阳弦华啊欧阳弦华,你什么时候能不要这么自以为是?”花不易笑罢饶有趣味地看向表情冷冷的欧阳弦华,”你说得也没有错,是,这个阵法如若被破,一般情况下是会反噬,可那种情况,只是相对于那些要倚靠五毒阵为生的废物而已,我现在,至少比你这气喘虚弱的样子要强!”说着,花不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凝聚了剧毒的五毒掌朝欧阳弦华狠狠击去!

欧阳弦华早就知道了花不易的狡猾奸诈,在站到花不易面前时他就时刻准备着预防花不易的攻击,只见此时他捂着被刘垂霖细细包扎好的伤口朝右后方闲闲地一个侧身便躲开了花不易看似凌厉的招势,接着抬起左腿便给花不易毫无防备的后背狠狠地来了一脚。

“噗--!”花不易用他拙劣的中原内力勉强压下去的气血再一次在丹田翻江倒海,他只觉背上仿佛被千斤重的巨石狠狠砸了一下,接着后头腥气涌动,一口鲜血便生生被冲了出来!

花不易用手按着喉头避免喉管在巨力的冲击下损坏,用尽全力迅速转回身体再一次蓄积力量又朝欧阳弦华猛冲过去。

“我可没耐心和你打--”欧阳弦华有些微的不耐烦,将真气集中在捂住伤口的左手护着心脉,再提气朝上一个快速的空翻落在花不易的身后,紧接着抬起右脚又给花不易的背后狠狠去了一脚。

只见这时的花不易再也克制不住体内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内力,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全身**地倒在了树下,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烫得惊人的小腹,抽搐着慢慢倚着大树坐起,双手归元准备运功。

“莫作无用功了,这内力本就不是你的,四散飞离了才好,你的丹田早就已经在这些年被侵蚀殆尽,根本就留不住这些内力的,”欧阳弦华依然捂着胸口,站在离花不易五步远的地方,眼神有些怜悯,”你难道就真的以为,垂伯大哥就只是你'饲养'了十八年的食物么?”

花不易充耳不闻,只自顾自地依照原先所用的方法运功疗伤,护住丹田,想要留住体内正一点点流失的内力,早知道,当年就该听父王的好好利用子母蛊进入刘垂伯的意识学好中原武林的内功之法了,现在要是没有了内力……想着花不易浑身有点发凉,没有了内力,也就没有了他在修炼五毒术时的纯阳之气,那么阵法的反噬……花不易又想起了当年父王被高阶的五毒术反噬时的场景,那么强壮的父王,在那些毒物面前就像是一个最无助的婴儿,转瞬间就被那些毒物团团围住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了一堆白骨……

易儿!不要过来!

爹!爹!呜呜……

易儿!你要听爹的话,好好修纯阳之气啊!啊--!

爹!爹!

那天的天气很晴朗,宗祠外的庭院里还有馥郁的铃兰花香,可是就在父王被吞噬的那一瞬间,才只有三岁的他的鼻尖却只能闻见风中浓浓的血腥气,眼前只有一片血红,在毒物发出的恶心的吞咽声中,他仿佛看见了地狱里的湿婆在狂舞,肆意的笑声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下一刻要刺破他的大脑……

爹!爹!爹--!不要!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三岁的他倒坐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向后爬退,却只看见脸上爬着蛆的湿婆狞笑着朝他走来。

孩子,走吧,随我走吧,不想被吃掉,就随我走吧,哈哈哈哈!不想被吃掉,就随我走!

不要!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啊……

湿婆张开腥臭的嘴朝他狂肆地笑,边笑边伸出舌头向他舔了过来!

欧阳弦华见花不易的眉头越皱越紧,周身的真气一直在激烈地波动,眉心正亮着的点点橙红色光像火在燃烧一般,难道……想着,欧阳先华大叫一声:“不好!”说着便一掌劈了过去,”花不易!你醒醒,不要走火入魔啊!”

随我走吧,随我走吧。

湿婆朝天上散发着黑死气息的太阳无穷无尽地做着朝拜的舞姿,跳着谁也看不懂的舞蹈。

随我走吧,随我走吧!随我走就不会被吃掉了!

“啊--!”花不易在欧阳弦华内力一波一波的冲击下大叫着苏醒了过来,双眼发着幽幽的蓝光,眉间的火光仍未散去。

“你……”感受着花不易体内渐渐流散的内力,欧阳弦华内心有些微的波动,”莫再执着了,你刚才强加阻拦,体内的内力横冲直撞,七经八脉都有不小程度的破损,险些走火入魔。”说这欧阳弦华又以真气护住心脉快速移开花不易的身边,缓缓站起,”我已尽全力将你的心脉和百汇穴护住,可是以后,你将再不能有所修为。”

“哈?哈哈哈哈!我……我竟然,竟然被我的敌人救了?啊?哈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听欧阳弦华说完,花不易尖利地笑了起来,心下分外凄凉,曾几何时,他也手握着他人的生死,依仗着体内的纯阳之气修行各种前人不敢修行的禁忌之术,在南疆,他所向披靡无人能敌啊!可是今日……今日?”哈……哈哈哈哈!再不能有所修为?啊哈哈哈哈!”

“哎……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往日是怎样残害生灵,没了那些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也好,收收心,好好做人吧!”欧阳弦华眼露悲悯,无奈地摇摇头看向神经有些错乱的花不易,”本来你已是可怜人,我本不想用此招对你,”看着正疯癫地笑着的花不易,欧阳弦华缓缓从腰间掏出了那支威慑武林的梨花明月九洞箫放在了嘴边,”可是有些事情的原委实在是只有你才能告诉我,无论是清醒,还是迷乱……”说着,欧阳弦华双手拿萧,呜呜吹起了镇魂曲。

梨花萧响,大风起兮,方圆百里,无处可藏。

“哈?”笑着笑着,花不易突然听见了动人的箫声,便安静了下来走到欧阳弦华的身旁细细听了起来,听着听着,花不易突然感觉到脑中先是一丝一丝地扯着疼,接着疼痛越来越剧烈,最后简直就是钻心的疼,他双眼恍惚,只觉得天旋地转:“啊?啊!啊--好疼,好疼啊!”他捂着双耳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可那箫声却是不依不饶,直直的穿透了他的双耳,向他的脑心冲撞而去!

欧阳弦华见花不易此状,心下有些奇怪,按理说这曲是很柔和的,是为了将人催眠,平日里如若不加入催眠的音符,也是一首可以镇定人心的素净曲调,怎么会在花不易的身上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花不易此时只觉得脑中疼痛难忍,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脑中破脑而出,疼得他抱着头直往树上撞,欧阳弦华冷不丁地看见,有一丝丝血水渐渐地从花不易的七窍中流了出来,惊得他赶忙把萧声停下,走过去细细查看花不易的状况。

箫声一停花不易就不再头疼,待他缓缓睁开眼时忽又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即便昏死了过去。

“花不易?”欧阳弦华见还没等他走过去,花不易便软软地瘫倒在地,他小心谨慎地将真气灌输在左手护住自己的心脉后蹲下来细细查看着花不易,就在他正仔细观察的时候,花不易的脸上却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本来欧阳弦华就奇怪为什么花不易的五官会越来越妖异,从他第一次在宗祠看见花不易开始到现在,几乎每一柱香后他的五官都不一样,现在更是夸张,他的五官直接就在发生着诡异的变形,一会组成另外一张阴柔妖冶的脸,一会又组成花不易自己线条刚毅的脸,让欧阳弦华顿觉惊奇。

“嗯……弦华?”欧阳弦华正在心底暗暗惊奇着,却见花不易的脸渐渐变化成了另一张阴柔妖冶的脸并且睁开了双眼温柔地看着他……

“嗯?!”欧阳弦华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双手以最快的速度伸向腰间抓起了梨花明月九洞箫,直直地指向了这张陌生而又有些熟悉的脸,”花不易?不,你不是花不易,说!你是谁!”欧阳弦华紧紧地捂住伤口,缓缓向后移动,隐藏住自己的实力。

“真是弦华啊……”花不易吃力地站起身来,伸手扶住树干,显得很虚弱,”都这么大了……怎么,不记得我了吗?”声音轻轻的,很柔和,激起了欧阳弦华很久很久前的回忆……”我……是你垂伯大哥呀。”

“垂……垂伯大哥?”联想起自己之前的猜测,欧阳弦华有些不敢确定,手上的萧还是没有放下,全身的防备也依然没有松懈。

“是……也不是……”花不易,啊不,应该说是刘垂伯虚弱地笑笑,苍白的脸上表情漠然,”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谁……这么多年了……我,究竟是谁呢?花不易?还是刘垂伯?哈……”用着花不易身体的刘垂伯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双眼茫然,”弦华,这么多年来……我好苦啊……”

“大哥!”欧阳弦华终于卸下防备,将洞萧收好,冲过去扶住了刘垂伯,”大哥,回来就好!”

“回来?不,我都不是我自己,我都不是我自己啊!”刘垂伯拼命地摇头,双手捂住那颗太过沉重的头,这副太过沉重的躯体,让他那样害怕,他惧怕欧阳弦华的触碰,不住地往后退,却因为太不懂这太沉的躯体,一个不稳向后倒坐在了地上。

“大哥!大哥,都过去了,走,弦华带你去和霖儿他们见面!”欧阳弦华见到此景一阵心酸,像是这么多年来垂伯大哥的灵识一直存于花不易的体内未灭,但终究是因为花不易体内有着母蛊的力量一直压制着他,而就在方才,可能是自己的箫声杀死了花不易体内花不易的灵识,而且没有了修为,花不易也再不能操控母蛊,所以垂伯大哥的灵识才得以苏醒过来,可是……

“不!不了弦华,我们的时间不够了,现在你听我说……啊!”刘垂伯突然表现得很是慌张,说着说着突然捂着胸口,大叫起来,大颗大颗的汗珠逐渐从他的额头冒出来,显然他在承受着非常烈的痛楚!”啊!”

“大哥!”见柳垂博此状,欧阳弦华很是担心,果然……”大哥,可是蛊虫反噬?”子母蛊,母子连心,母在子在,母亡子亡,这子母,不仅仅指蛊虫的关系,也是蛊虫与宿主的关系,子母蛊阴毒无比,据说那日花不易是将刘垂伯生生吃下,也就是说,此时有着垂伯大哥灵识花不易的身体内有子蛊和母蛊同时吞噬,因为它们要活下去!宿主的母体灵识亡了,为了活下去,它们就会吃光宿主以求有体力寻找下一个宿主!

“垂……垂伯,你听我说……”刘垂伯声嘶力竭地道,”快……快回洛阳……庄……庄贤帝.....帝……不……不可信!快……快走……蛊……蛊虫……虫要出来了!它们……它们会……会吃了.....吃了你!”说着,刘垂伯用尽全身的力气忍着剧烈的痛楚朝断崖出飞奔而去!

“大哥?大哥!”欧阳弦华听到如此震惊的消息愣了一下,却不想刘垂伯会拼尽全身的力气作出如此大的动作!”大哥!大哥别--!”

可是已经晚了,刘垂伯凭着惊人的意志力冲到了断崖边,在蛊虫探出头来的一刹那,直挺挺、义无反顾地跃下了断崖!

“大哥--!”欧阳弦华只赶得及冲过去趴在断崖边,声嘶力竭的喊着,却再也拉不回他的垂伯大哥了。

大哥,我是弦华,弦是一种乐器,华是风华的意思。

哦?弦华?你也来学剑吗?

不,不是的,我来看大哥学剑,人人都说大哥诗歌练武奇才,什么东西一眼就会,我才不信!

哈哈,那是别人瞎吹的,我明明是无师自通,哪里需要看?!

什么?大哥,真的假的?来一个呗!

好!看好了啊!

青山望断,种种风流皆作罢,阙影无痕,寥寥几笔怎记下?

弦华,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