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吹一曲洞箫回忆多年前的过往,人世纷纷却情似海深,奈何红尘滚滚却缘如纸薄!

我曾家破人亡浪迹天涯,长江东西,岸芷汀兰,在每个飞雪胜似梨花的节日里犹如命犯孤星般寂寞,古寺沉钟,十二岁的你却好似冬日温暖。我曾抱怨命运的不公,可那日的我却从未那般感念神的青睐,若非命运之手,我怎会如风飘零,如若没有你的回眸,我又怎能重新活过!

三十年的夜不成寐,谁怜辗转帝王心,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皇位稳坐百余载,江湖萧萧动心弦,如海胸襟终是难揉半点沙,起于动乱终于动乱,多年经营换来一世孤苦,万骨枯尽后还能留下些什么?

江湖飘飘风雨凄凄,那段纠缠交织着爱恨情仇、阴谋假意、倾世野心的过往,如今回忆起来,竟是咫尺之遥。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悲欢十余载,跌宕起伏之间若还能有一人共叙往昔,便是最大的安宁,所有的喧嚣与躁动总将归于宁静,所有的不平凡也终将归于平凡,而所有的叱咤风云亦如弹指一梦,百余年后血雨腥风也不过化作人间笑谈……

直到三十多年后,不经意间翻阅古籍,恍惚之间瞥见那首早已不曾吟过的诗,烛台之下一夜不成眠,他茫然站起,不知不觉走至天台,迎着清晨的和风,面对着这太平盛世的黎明,历经沧桑的他竟这般扑簌簌落下泪来,原来,就算大权在握,在这亘古长存的孤寂面前,他也不过如此……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是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爪印,飞鸿哪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何曾经的自己,竟会那般想不明白?

“来人,宣雪鸿公主觐见。”

宋昭琰帝四十八年春,洛阳皇城御书房内。

“皇上三思啊!”

“陛下!”

十八岁的太子从御花园内一路追踪着一袭黑影而来,正欲推门而进,手还没有落下却不期然听见一众大臣跪倒一地的声音,顿了顿,终是没有推开那扇并没有上锁的门,想着父皇可能在商议要事,本准备立即离开,可哪成想脚就像定住了一样,硬是没有挪动半分。

“晋王余孽不能不除,否则必成大患!”这是宰相李孝杰的声音,其声恳切好似劝解自家小儿。

“丞相所言有理,微臣近日听闻几十年前叛乱的晋王一家余孽非但未被尽除,更是发展成为江湖上一大不可小觑的势力,中原江湖历来是表面上对我朝廷恭恭敬敬,内里其实是一片图谋不轨之心!如今倘若再联合上晋王党羽,二者一起发难,那么天下必乱啊!”这是吏部尚书周敬梓的声音,竟是一反往日翩翩君子的温文尔雅,言辞之中带着几分厉色,太子听及此,心下一触:看来晋王此事,非同小可。

早就听闻几十年前皇曾祖父时的晋王之乱,那场两龙之斗可谓是天地间的一场浩劫,据说当时的晋王受人挑唆,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自封地揭竿而起,百日内便从东境直杀到京城,皇曾祖父也就是开创景懿盛世的懿德帝临危不乱,以一己之身孤入晋王军营,营内具体发生过什么无人知晓,但在三日后晋王竟忽然退兵,待第四日清晨时分守城将士开城门后,三十里外的晋王军营早已烟消云散,唯留懿德帝一人身影孑孑,面对着起雾的旷野显得那般寂辽……可那不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吗?怎么今日又提?

“尔等住嘴!”一阵陶瓷碎裂的声音把太子从思索里一个激灵拉了回来,昭琰帝应当是声色俱厉,虽然太子刚才没能听清屋内说了什么,但似乎是二位大臣言辞有些激烈,危言耸听惹恼了父皇。

“皇……”周敬梓还想说些什么,应当是被李丞相阻止了。

“皇上,敬梓所言非虚,中原武林藏龙卧虎,一直以来积蓄着不小的力量,若晋王余孽无心作乱我等自是无需担心,可若他们贼心不死欲卷土重来,那对我朝廷是一个不小的威胁,重则可能是灭顶之灾呀,如此想来宁可错杀一千,也马虎不得,非我同宗,其心必异!况且就算没有晋王之患,如今之中原武林体制渐趋完善统一,亦有武林盟主之尊位,俨然一个小朝廷……”李丞相咳嗽一声,还想再说,却被昭琰帝威严的声音打断。

“如此说来,李丞相的意思是要对中原武林赶尽杀绝咯?为了这个位置,究竟还要死去多少无辜的人呢?嗯?”太子听昭琰帝的声音暗藏讽刺,心下暗叹,果然,父皇仁德,一心愿与武林为善,不愿大开杀戒,可是他又怎知道那些莽夫嗜血的残暴本性?若不能一朝除尽,总是贻害无穷啊!想到这里,太子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父皇终究是老了!

“皇上,这些人绝非无辜,皇上您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来江湖武林中那些杀人放火的大案,屡见不鲜啊,他们这般为祸社稷,放纵一己私心,哪里是无辜?”李丞相苦口婆心,竟是苦心孤诣地劝服昭琰帝安心对付武林,平定社稷,全然忘记中原武林与朝廷交好的现状,一直将武林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很不得除之而后快。

“水至清则无鱼啊,我朝廷之内不也还有贪赃枉法的官吏,又怎么能要求别人纯白无暇呢?正是这些难以避免的缺陷,才需要有一套完备的体制来妥善管理规制,这也是我朝廷存在的最原始的目的啊,正是因为之乱,才会有武林,而那些武林的恩怨纠纷是武林之事,自有其武林之道,又何碍于我朝廷啊。丞相与敬梓待朝廷拳拳之心朕已知晓,只是此事无需二位担心,朕自有分寸。”昭琰帝似是长叹了一口气,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皇儿,门外站着辛苦,何不进来房内?”

“是。”太子心下一惊,父皇怎么会知道是他?想归想,既然父皇已经发现了他的偷听,也没有责怪于他,应当是没有大碍,于是缓缓推门而进。

“房外的朋友,何必偷偷摸摸,也与朕的皇子一道进来吧,房中不少你的位子。”在太子进门的一瞬间,昭琰帝又朝房顶说了一句。

“儿臣见过父皇!”太子正欲行礼却被昭琰帝挥手阻止,只得起身,不疾不徐地坐到了左首位上。

“中原的皇帝果然厉害,在下苗疆花家花长行,未曾见过皇帝,哈哈哈!”花长行此句显然是接太子那句而来,”你这小儿武功也是不弱,竟能一路追我至此,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太子刚坐下就看见一袭熟悉的黑影闪进屋来,也不行礼,大咧咧地就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

“哪来的莽夫?见到圣上竟如此无礼?!”周敬梓见花长行一副目中无人仪态尽失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语气有些不忿地道。

“你是?”花长行幽绿幽绿的眼睛看向周敬梓,竟没有丝毫畏惧。

“够了,周尚书,你不是他的对手。”太子见状立即说道,其实周敬梓哪里是不是对手而已?作为文官的他恐怕连半点武功都不会!花长行这语气摆明了是要给点颜色给厅中众人看看,还是早点阻止的好,”皇上,儿臣觉着,丞相所言有理!”

“看,终于来了个明晓事理的了,有意思有意思。”花长行本想给那个不知好歹的什么尚书一点颜色看看的,结果没想到被太子识破,只能作罢,想着不久的将来这个太子可能和自己站在同一个战线,于是也就不阴不阳的附和起了太子。

“皇儿觉得有理?说来听听?”见自己的儿子竟也这般,昭琰帝眉头一紧,有点头疼的样子。

太子滔滔而谈,正直火热的夏季,窗外的知了不住地打鸣,一众人沉默地听着太子讲诉,微热的穿堂风抚过厅中每个人的面容,他们或兴奋或赞赏,却唯有昭琰帝一人的眉头越来越紧皱,心中哀怒交加。房内没有一人知晓,今日御书房内的这一场争论,影响了国家未来多少年的时局变化,又铸就了多少人的悲欢离合,妻离子散。

“皇儿,为父欣喜于你的成长和心中韬略,但你终究是太年轻了,你可知有一句话叫高处不胜寒?人活一世,最难熬的,不是背叛,不是失意,不是流离失所,更不是后继无人,是孤独啊……”

宋昭琰帝五十二年,帝崩,世间动**迭起,年仅二十二岁的太子贤继位,自继位之日起雷霆手腕,仁德为政,创景懿盛世后大宋又一恢弘盛世,史称庄贤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