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再入江湖

张敬业将八师弟严亿雄埋葬在仙鹤岛外围,独自坐船离开仙鹤岛。

他心中充满悲痛和自责,此刻他活着唯一的目标,就是要找到小白狐,将它杀死,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静静地结束自己的生命,离开这个令人悲伤的世界。

他想,小白狐应该在那狐妖岛上,他不知道狐妖岛在哪里,但他知道,即使他到了狐妖岛,也杀不了小白狐,因为师傅白墨客临死前曾说过,必须先找到白鹤仙人,得到白鹤仙人传授白鹤神功和轻功,才能打败狐妖王。师傅就是被狐妖王杀死的,应该杀了狐妖王为师傅报仇,假如连狐妖王都打不过,根本杀不了小白狐,那五师妹的仇也就报不了了。

白鹤仙人在西阳城里,西阳城在西边。

冬季,清晨,寒冷。岸边渔船准备出海。

金虎城,渔民村,这个他曾经来过的地方。上一次他到这里来,他身上空有精妙的武功,但内力发挥不出,遇到虎二爷的四个普通打手便择路而逃,此刻,他内力充沛,化悲愤为力量,全身仿佛充满无穷的动力。

他上岸后第一件事,就是抓住一个渔夫的衣襟,愤愤道:“我就是张敬业,你们不用再鬼鬼祟祟地跟着我,虎二爷在哪里?”

那渔夫本是个年轻的壮汉,平时捕鱼收网,上百斤的鱼网单手就提起来,现在被他一把抓住,全身竟然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但他仍一脸倔强地道:“男子汉大丈夫,岂会为了一点赏银,就向那恶棍告密。”他指着北面那条路,道:“往那条路一直走,看到一座四合院,上面写着“虎”字便是了。”

张敬业见那渔夫颇有骨气,便松开手,向他抱拳致歉,随后又向那渔夫打听虎二爷的为人。

那渔夫平日没少受虎二爷的欺负,见张敬业出手不凡,气势汹汹,似乎要找虎二爷的麻烦,便壮着胆告诉他关于虎二爷的来历。

虎二爷原名虎豹,本是岭南一带的绿林强盗,他的结义大哥金大爷,原名金狮,是原金钱帮二当家。金狮曾负责秘密护送一批宝物到京城,途中遇到虎豹夺镖,二人不仅没有拼杀,反而结成兄弟,相互勾结,回到金钱帮,杀了金钱帮帮主宋钱来,解散了金钱帮,夺得大量金银,在这个名叫金虎城的小城定居下来,他们觉得这地方的名字取得好,这地方就像为他们兄弟二人量身设置的。

他们二人带着大量金钱和大批手下,来到这座小城,勾结官府,强取豪夺分别买下了金虎城城南和城北大量的土地和铺子,然后再出租给那些生意人,铺租租金他们自己定,一开始租金还定的不高,等别人租了之后,租金便逐月增加,别人租了一段时间觉得租金太贵,不想租了,他们还不让人退租,逼着生意人交足毁约赔偿金,才肯让人走,当地人早已怨声载道。就连城南靠海为生的渔民,每月都要定时交租金给虎豹,他说这片海,也是他们买下来的。

张敬业拐了几个弯来到虎府门前,那白墙金瓦的四合院看起来十分气派,但此刻却异常安静,门口连一个门卫也没有,平静如同一湾池水,但他感觉到,平静只是表面,里面似乎波澜起伏暗藏杀机。

他此次到来,是想警告虎豹,不要再骚扰他。他已打定主意,免不了将会用武力,打得虎豹服输服软,他知道,面对这种欺软怕硬、欺善怕恶的恶霸,躲是躲不过的,只有打。

据说虎豹年轻的时候眉粗虎目,虎背熊腰,这些年享了清福,每天吃喝嫖,现在他的腰已变成水桶腰,肚子凸起,像身怀六甲的妇女。

虎豹肥大的身体,此刻正躺在大厅中央的一张木椅上,他的虎目,此刻已闭了起来,并且再也不会睁开,因为他的喉咙处,早已被利刃割破,血口模糊。大厅上,横七竖八躺着十七八具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趴在饭桌上,有的躺在地上,有的斜倒在墙角,酒杯菜盘散落一地,想必是吃饭过程中,被人突然冲进来杀害了。

张敬业察觉不妙,正要退出来,一转身,便看到一个体形干瘦的中年人已站在门口。他身穿金甲黑衣,那华贵的衣服并不算大,但穿在他身上却明显太宽,他脖子上挂着一条闪闪发光的金链,脚上穿着一双闪闪发光的镶金履,腰间挂着一把宝剑,剑柄剑鞘都镶着闪闪发光的宝石,就连他的微笑,仿佛也在发光。

但如此高贵的装扮,却依然掩饰不了他形体的消瘦、脸色的干枯、精神的疲惫。华丽的外表与萎靡的内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身后,站着八个紧身劲装的大汉,左边四人均手握大刀,右边四人,一个手里拿着长枪、一个拿着长棍,一个拿着九节鞭,最后一个空着手,若不是对自己手脚功夫十分得意,就是个暗器高手。

他们八人都紧绷着脸,满脸杀气。

那干瘦中年人却面带微笑道:“张敬业,你杀我二弟全家,快自行了断吧。”

张敬业一听,知道他就是与虎豹勾结的金狮子,当下冷冷一笑道:“你手下兵器上的血还未擦干净,就想诬陷别人么?大狗咬完了二狗,还想再咬人么?”

张敬业惊奇那虎豹将自己养得那么肥大,而金狮却如此瘦削,其实他不知道,金狮工于心计,长期令自己处于苦思算计中,有时甚至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为了除掉虎豹,夺取虎豹在城南的所有地盘,他更是谋划许久,煞费苦心,因此他便变成干枯的瘦子。

只见金狮子早已收起笑容,怒发冲冠,模样竟真的变得像一头狮子,只不过那也只是一头瘦狮子。

突听“唰”的一声,金狮子已抽出长剑。

金狮子抽出剑后并没有向张敬业刺去,因为他身后的八名汉子,已代他先冲了出来。没到关键时候,他都不会抢先出手。

但这次他已不得不先不出手,因为八名大汉身形将动未动之际,张敬业的飞镖已向金狮子的双目和他身前五处大穴飞去,他连忙挥剑将七把飞镖击落。突听“啊”的一声惨叫,已有两把飞镖,分别插入他左右两个膝盖。

八名大汉本已抢出来,突然听到金狮子一声惨叫,心里均是一惊,动作不由得缓了一缓。

张敬业见机行事,长剑出鞘,伴随着几声惨叫,四名手握大刀的大汉,已倒下三人,长枪、长棍,也已落地,人虽未死,但已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九节鞭向张敬业头顶击落,大刀向他腰眼横砍过来。那原本空手的蓝衣汉子,从衣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匕首快速地向张敬业腰间刺来,匕首虽短,却最先攻到。

张敬业身体一让,左手已抓住那握匕首的手,这时九节鞭正好击中那使匕首的汉子,他的头、脸已迸出血来,仰天倒地。

横砍的大刀一击不中,已变招为向上反撩,张敬业长剑直进,刺中他的臂膀,大刀脱手跌落。张敬业左右脚连环踢,左脚踢中刀柄,刀向拿九节鞭的汉子飞去,右腿一起,踢中手握大刀的男子胸口,那男子飞出三丈远,再也无法站起来。

手拿九节鞭的汉子见大刀飞来,急忙侧身躲过,用力甩出手中的九节鞭,九节鞭像一把长剑,鞭头迅速地向张敬业“刺”来。

张敬业左手一操,抓住鞭尾,突然感到手心一痛,便即松开鞭尾,见那汉子脸上得意一笑,想必鞭尾藏有剧毒,对方见张敬业左掌中了毒,心头一喜。

张敬业的剑,在对方得意而放松警惕的瞬间,突然刺出,刺中他手腕,九节鞭脱手。长剑一抖,九节鞭飞起,卷住那人脖子,鞭尾的毒针刺中那人的脸,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球,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狂叫一声,向门外夺路而去。

金狮子双腿膝盖中了张敬业的飞镖,躺在地上无法行动。张敬业走到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

金狮子的手从怀里伸出来,向张敬业递出一沓银票,道:“张兄弟,虎豹一家是我杀的,与你无关,我杀他也是为了夺他的地盘和财产,我有的是银子,这些都给你,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放我一条生路吧。”

张敬业左手伸出,将银票接过,放入怀里,金狮子心里松了一口气,笑道:“多谢,多谢。”又抬手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张敬业在金狮子身前蹲下来,用金狮子身上穿的昂贵衣服,擦拭着这把紀小可在兵器库找到的破旧铁剑。冷笑道:“像你这种人,杀你怕弄脏了我师妹的好剑。”

张敬业脱下仙鹤岛常穿的那身衣物,换成了粗布长衣,骑着马走了半天,来到了黄金城。

他忽然想起两个人来。一个月多月前,他初次离开仙鹤岛来到外面的世界,在黄金城“富贵客栈”被围,无奈中挟持客栈老板娘逃出来,后来遇到丐帮的赵一龙和赵二虎两兄弟,赵氏兄弟为他被人冒充陷害一事暗中调查,以图早日还他清白。

此番他再次来到黄金城,忽然想起赵氏兄弟,他希望能见到他们,一来是为了感谢他们,而来是看他们调查有何进展。

张敬业在黄金城中兜了半天,结果却连一个乞丐也没有看到。

他继续骑马向西而行,终于在道上遇到一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中年乞丐,只见年乞丐腰间背着三个布袋,右手拿着一根六尺长的竹棍。

张敬业打了一声呼哨,跳下马来,站在那中年乞丐面前,见他面庞并不肮脏,五官清晰可认,当下拱手道:“这位大哥想必是丐帮弟子?”

那中年乞丐面色憔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张敬业道:“请问大哥,可知道贵帮赵一龙赵二虎两位兄弟此刻在何处?”

那中年乞丐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道:“你是说我们舵主赵一龙和副舵主赵二虎?”他叹了口气,“他们二人已经死了。”

张敬业心头一震,想起赵氏兄弟一个月前曾负责调查假冒张敬业的行踪,侠义心肠,想不到如今双双死去,心下痛惜,又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中年乞丐道:“大概一个月多月前。”

张敬业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中年乞丐摇摇头道:“突然间就死了,听说全身没有半点伤口。”

中年乞丐见他神情难过,安慰了几句,便继续往前走了。

张敬业心道:一个多月前,这么说就是在他们见面之后没多久。难道说就在他们刚知道假冒张敬业的行踪,便被人杀了?假如真是如此,那江湖上恐怕再也没有人知道有人在假冒张敬业了。

张敬业继续向西而走,他虽然换了行装,但还是很容易被人认出来。这一路上,在他剑下受伤的人,已着实不少,但却没有一个死在他手上,因为每次他都在最后时刻心中不忍,停下了杀招,他明白那些被假冒张敬业伤害过的人,跟他一样也是受害者,大家同病相怜,原本应该同气连枝,共同找出真凶的,互相伤害也是十分奈何的事。

不过他也明白,无论他怎么解释,都很难让人相信,所以他只有选择沉默,沉默至少有个好处,就是不会像解释很多而对方始终不相信、不理解那样,自己心里感到疲惫!

该打的打,该躲的躲,该逃的逃,反正只要他想逃,江湖上能追上他的人已并不多。

他背着那把破旧的铁剑,那把剑,已喝过很多人的血,但他最想要这把剑饮的血,是那只小妖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