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雪儿

朝阳初上。

张敬业还在睡梦中,突然感到大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猛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团毛茸茸的白色物体,正压在他大腿上。他左掌猛地向它拍去,那团白毛似乎早有预料,“嗖”的一声,迅速跳开。张敬业定睛一看,原来那是一只白色的小狐狸。

“呸,呸呸呸,你的血又苦又臭,真难喝。”那小白狐竟然开口说人话。

张敬业吓了一跳,睁眼望去,只见它身长不足两尺,全身毛发如雪,大大的眼珠,水汪汪的眼睛,长长的干净的睫毛,鼻子粉红而秀气,双耳小巧玲珑,样子倒是很漂亮,只不过一张开嘴,洁白尖利的牙齿被血染红,样子血腥恐怖。

那小白狐见张敬业呆呆地没有说话,接着道:“他们都说人血又香又甜,今天第一次喝人血,想不到人血竟这么难喝。”

张敬业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道:“你……你是狐狸?”

小白狐道:“我长得这么漂亮,你看不出来我是一只美丽的仙狐吗?”

张敬业艰难地道:“我……不会是在梦里吧,怎么狐狸也会说人话?”

小白狐道:“普通的狐狸自然不会说人话,但我可是仙狐,所以会说人话,我不仅会说人话,我还会说很多小动物的话,比如狮子啊,老虎啊,大象啊。呀,不对,大象不是小动物,大象算大动物了。”

张敬业难以置信地道:“狮子老虎对你来说都是小动物?你自己也不见得多大啊。”

那小白狐骄傲地道:“你别看我现在个子小,那是因为我年纪还小,等我快……等过段时间,我就长大了,我长大之后,个子就比狮子老虎大多了。”

张敬业听了小白狐的话,忽然想起鹤顶红树林中的巨大白鹤,心想莫非它跟巨鹤一样也是异类,又见它会说人话,如此神奇,一时也没有反驳它。他抑制不住好奇心,道:“那么你要等多久,才能长得比狮子老虎大?”

小白狐的头微微上抬,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道:“估计要一年左右吧,到时候我不仅长得比狮子老虎大,我还能变成你们人类,嘿嘿,那时候你可就认不出我了。”

小白狐竟然会发出笑声,张敬业坐在地上,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后,低下头看了看被小白狐咬伤的左腿,他早已伸指封住了腿上的穴道,令血液不再外流,左腿上现出一排细小整齐的牙印,他问小白狐道:“你从哪里来的?”

小白狐抬起右前腿,向洞外指去,道:“我从那边的一座岛上游过来的,父王一直不让我出门,我在岛上都快闷死了,所以就偷偷溜出来了。”

张敬业看它所指的方向,知道它说的岛,在仙鹤岛的东北边方向,道:“那你有名字吗?”

小白狐道:“我叫雪儿,雪花的雪。”

张敬业见它毛发如雪,心想这名字倒也名副其实。道:“这座岛上的树林里开了很多红花,那些花香有剧毒,你不怕么?”

小白狐道:“那些是毒气么,那气味确实不好闻,我闻着就想呕吐,那感觉就像突然吃到发臭的烂肉一样。”

它抬起前脚一抹嘴巴,抹掉嘴上的血渍,嘴角随即上扬成弧线,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她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道:“不过那些大白鹤,看起来味道倒是不错,我一看到它们就忍不住流口水。”

张敬业震惊道:“你想吃树林中的大白鹤?”

小白狐的头往上一昂,睫毛一抬,嘴角一翘,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道:“它们个子大有什么用,行动那么笨拙,要不是成群结队的,我早就吃到了。”

张敬业一脸质疑的神色,道:“那些白鹤那么凶顽,你没被她们吃掉已算你命大。”

小白狐向张敬业瞪了一眼,道:“你不信我能将那大白鹤吃掉?”

张敬业微微一笑,摇头道:“我不信。”

小白狐道:“我最恨别人不相信我,就像我父王一样不相信我,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说着向洞外跑去。

小白狐走后,张敬业擦掉左腿上的血迹,站了起来,拖着绑在双脚上的铁链,向洞口走去。

正午的阳光透过洞外树木的枝叶洒下来,树影斑驳,张敬业深吸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

紀小可到寒光洞陪张敬业,她坐在那块大石头上打坐练功,张敬业坐在一旁守候她,直到傍晚,她下山给他带饭上来后,两人又聊到深夜,她才下山去。

张敬业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美滋滋的,没过多久,就靠着洞口石壁沉沉睡去。

熟睡中他再次感到大腿上传来一丝疼痛,这疼痛不是很强烈,也很短暂,他睁开眼来,看到一只白色的小狐狸站在他面前。

这只狐狸,就是张敬业白天遇到的小白狐,但它的白色毛发上已不如中午见到时的光洁柔顺,全身毛发都乱蓬蓬的,沾着些红色血迹。一道血丝伤口,从它脖子一直连到后背,由此可见,它曾经历过一场恶战。

它的眼神,充满疲惫,但它脸上却带着兴奋和喜悦的神色。它的嘴角还在滴着血,却笑着道:“怎么样,我说我能将那大白鹤吃掉,这回你相信了吧?”说着身体向旁边移开几步,身后赫然出现一个黑色的鹤头!那鹤头比小白狐的身体大得多,张敬业早就看到小白狐身后黑色的东西,但被小白狐的身体挡住看不完整,没想到那竟是大白鹤的头!

他震惊地看着那只小白狐,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白狐脸露笑容,骄傲地描述它的战绩,道:“凭我的能力,要杀死一只大白鹤并不难,但要找到落单的,并不容易,即使找到落单的,要成功捕杀也不容易,因为要防止它鸣叫呼唤它的同伴,还要防止它展翅飞逃。一开始我并没有总结出这些门道。他们的嗅觉和听觉,都是十分灵敏的,我怕被它们发现,躲在大树后面,忍受着花朵里散发出来的恶臭。我一动不动,忍了好久,终于有一只大白鹤慢慢向我这边走来,我看四周没有其他白鹤,心中一喜,轻轻爬上大树等候,我知道他们喜欢用嘴巴去摩擦树干,没准它会来啄我所在的这棵树。”

“想不到没过多久,它竟然真的向我这边走了过来,我见它尖嘴向大树干撮来,猛地飞身向它扑去,四爪抓住它的脖子,张嘴向它喉咙咬落,脖子是它最脆弱的地方,这一咬,鲜血滚滚流出来,那血很多,将我眼睛都盖住了,我一慌,便松了口,它一声鸣叫,我怕招来其他白鹤,便松开它夺路而逃。它也展翅飞走了。”

“我换了个地方,在树底下挖了个浅坑,用兽骨和枝叶将我身体掩盖住,只露出眼睛,我在那坑里等了好久,却没有白鹤经过,抬眼看天,太阳已经下山了。”

“我又继续等,忽然远处有两只白鹤,像两座小山,一前一后向我这边走来,我一看有戏,继续匐着不动,前面那只白鹤从我身边经过,后面那只走到我身边树底下,双腿微微张开、弯曲,一坨坨物事从天而降,原来它竟然在我身边排便,差点溅到我,但我还是只能忍着,因为我一旦有什么动作,必然连前面那只白鹤也惊动了。前面那只白鹤竟然不走了,站在那里,似乎在等这只排粪的白鹤,他们看起来像一对公婆。”

“他们竟然这么恩爱,我便想要拆散它们,谁让他们敢在本狐仙头上拉屎。”

“等他们走后,我便悄悄跟在他们身后。森林十分宽广,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那只白鹤突然展翅飞起,我忙隐身树后。它在空中盘旋一圈之后便飞走了,看样子应该是去觅食。”

“剩下那只白鹤,站在树底下不走了,估计是在等待那只飞走的白鹤。”

“我看它抬头啄着树顶红花,心生一计,小心翼翼地走到它身后不远处,突然“噗”的一声,我仰天倒地,四脚朝天,一阵手舞足蹈,随后又停止不动了,那只白鹤听到声响转过身来,见到我后果然向我这边走来,我知道当它看到我时,一定会像我看到它一样流口水的,虽然我身上的肉,可能还不够它塞牙缝。”

“当它那尖利的嘴向我身体飞插过来时,我一个‘鲤鱼打挺’,身体反而向它脖子扑去,我四趾利爪刺入它的脖子,张嘴咬向它的喉咙,它提起一条腿,利爪向我抓来,我脖子上好像被它抓中了,当时没感觉疼,现在才觉得又疼又痒。”

“我不管它脖子上流出来的血是否遮住我的眼睛,也不管自己是否已受伤,我只顾拼命地咬住它的脖子,没过多久,它的双腿就软了下来,它那巨大的身躯,“嘭”地一声落到地上,溅起无数树叶。”

“它的身体那么大肉那么多,我肯定吃不完。我怕它没死透,先把它的头咬下来,带回来让你看看。”

“你知道吗?当我破开它的肚子时,才知道它为什么不飞去觅食,原来它肚子里面有七八颗未成熟的蛋,它身体太重了飞不动。哈哈,鹤蛋的味道,更加可口,我吃不了半个,肚子就饱了,你看。”说着前腿摸了摸自己鼓胀的肚皮。”

张敬业听完小白狐的描述,看出了它为了证明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份坚忍和勇敢。但当他看到它鼓鼓的肚皮子,觉得它比那些白鹤更残忍!

张敬业一直在看着它,本想不再理它,把他轰走,但当看到它背上那道长长的伤痕时,心里却又有些不忍。

他冷冷道:“你都将白鹤杀了,带个鹤头来做什么?”

小白狐骄傲地道:“拿给你看啊,向你证明,我有这个能力啊。”

张敬业道:“证明了之后又怎么样?”

小白狐道:“证明了之后,你就不会怀疑我了,你就会相信我了。”

张敬业又道:“我相信你又怎么样?那白鹤可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杀它?”张敬业这话,正是紀小可小时候常说的为动物辩护的话,不知不觉中,他也变得像紀小可那般有爱心、善良和慈悲。

小白狐突然“哼”了一声,脸现怒容道:“你为什么这样说我?”

张敬业道:“你胡乱杀害动物,太残暴。”

小白狐气得眼睛都红了,道:“弱肉强食,这道理你不懂吗?”

张敬业冷笑道:“你总说自己是仙狐,你这样残害生灵,跟野兽有什么分别?”

小白狐哼了一声,张口咬住那鹤头,走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