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三个人都不太敢睡觉。最后邱处方提出轮流守夜,颂武门的人追来就叫醒另外两人逃跑,三个人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之后有人提出各自讲讲自己的事,看看和一条贼船上都是什么人。刚开始三人都吞吞吐吐,避重就轻,但到底是年纪相仿,渐渐地满院子里都是忍俊不禁的笑声,到了天边泛起鱼肚白,三个人几乎是同时睡着的。

第二天一早东方雄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在地上,抬头看了看,邱处方一个人占了整张床,林泰安静地缩在墙角。东方雄觉得头痛欲裂,又一看满地的酒坛子,才想起昨晚邱处方又跑出去买了很多劣酒回来,三人喝了个大醉。再一看还有打翻的香炉和碎碗块,似乎这昨晚还被当成了拜把子的场地。

东方雄想了想觉得善后的事这两个人也有份,于是从邱处方怀里拽了一个枕头出来,垫在地上就继续睡了。

其实,夜里吴湍回到颂武门确实找了几位大师傅,提出连同官府彻夜搜查。但此时的吴师傅已经顾不上那个学了几招内家功夫的小孩了。

截江亭,这个名字在一夜之间进入了平乐武行的视野。坊间对截江亭使者的传言沸沸扬扬,说有一个一袭红衣浑身异香的女人和一个披着黑氅双手缺指的男人,但平乐武行的高层们却对此静默。

此时在江湖上,单个门派要做得极其壮大是非常困难的。哪怕是百年大派也不过雄踞一城,享誉一方。做到了门众遍布天下,威震四海无敢不尊的,只有三生会。而哀帝生前最后一段时间,某些变化使得三生会被打为谋反邪巢,南北都展开了波澜壮阔的清洗。从帝都的如沁湖案到南境边缘的投江惨案,城市与乡野中都弥漫着血腥气。

清剿在哀帝驾崩后进入了尾声,整个过程悄无声息,遭到清剿的三生会会众也诡异地保持了沉默。没有奔告疾呼,没有大肆反扑,黯然离开了大家的视线。这段时间武林中的一些高手突然隐退,众人对他们隐退的原因心照不宣。

在如沁湖惨案让都城风声鹤唳的几个月里,截江亭登场了。传闻指出这个组织成立于吴江水城,那里水贼猖獗。来往商船集资聘下各路高手驱退恶匪,这是截江亭的雏形。此后截江亭壮大的速度吸引了整个江湖来揣测它有何靠山。暗巷里人们议论九湖商会从东洋购置了神兵赠与截江亭掌门,栈道上有人称目击了截江亭的船舶在东海捞起内里刻有奇妙经文的玄铁棺。总之,截江亭趁着武林惋惜三生会消亡的时候,神秘地壮大了起来。

但也有人为三生会的权威崩溃而窃喜,不明所以地乘上了截江亭这阵“东风”。

“以武学流派,宗族血亲来分门定派的时代,完了。”

偌大的宴厅里鸦雀无声,这宴厅建筑时以椿花心木与胭脂树为基调,轻盈精巧,处处透着生趣。现在宴厅里一片死寂,更显得这建筑出离的雅致与奢华。

首先是涂漆的厅门,门上的镂花用万寿胚圆雕工艺刻制,凹凸有致,普通木匠铺里最贵的浮雕也比不上它的深邃和错落,木刻的林园、水榭栩栩如生。门页拉动时如同画卷舒卷。

然后,宴厅有一道月弯的拱顶,拱顶上是一副布局奇巧的山水画,从宴厅里哪个席位抬头看都不会觉得画卷倒置,而是一抬头就能看到远水无波,高与云齐的墨泼。画卷顺应拱顶的曲势,绘制山峦一蹴而就。懂画客人入厅马上会惊叹,这是一副深谙“咫视千里”画法的大师,而且是直接在拱顶上着笔作画的奇作。

布置方面,烛台,桌案,座椅各自象形树、山、石等物,不仅相谐成趣,还通过石苔,枯叶等细节雕刻展示了春夏秋冬的流转,整个宴厅枯荣相映,将“物衰”之美展现得摄人又亲和。

仅仅是走进这个厅,其中隐含的财富、视界、权力就足以震慑来客。它仿佛是皇宫的一角,是王族威慑外邦的武器。但宴厅主人却把它造在一艘二帆巨船上。眼下帆船泊行在桂江宽阔的水面上,和风吹来湿气和猿啼,船体发出令人愉悦的木器摩擦声。厅中宾客感觉着水畔的凉意,听着两岸兽鸣,不知是在厅中还是来到了某座仙山上。

一个穿戴赤红的女人盘坐在主座上,她托着腮,半躺半坐,姿势慵懒神色轻佻,好像一片凤凰花在木雕的山石上炸裂开来。没有人敢看她,但她身上的香气又勾着每个人的心神,只有不时从外面传来的水声提醒在席诸位,时间还在流动。

绛天骓饶有兴趣地扫视每一个客人,他们都是南境武林的大擘,眼下一个个颔首侧目,挫败挂在每个人的脸上。

还有几个人倒在宴厅中间,其中一人被黑氅断指的男人掐住了脖子,举得离了地,正调运内力抵挡着窒息带来的痛苦。

“李掌门好像想清楚了,放他下来吧。”女人的口吻就好像劝说玩伴放生一只小虫,黑氅男人松了手,李掌门落在地上,竟然没有站住,跌倒在地。他手脚僵直,倒地后颤抖不止,似乎被某种封锁气血流动的武功所伤,浑身麻痹动弹不得。

“武学是一门术业,南拳,北腿。西岭的剑,北境的刀,汉人的内息,苗人的身法,各有玄奇之处。闭门造车只能是小孩子过家家,武林的力量要壮大,就需要合纵连横。”女人说着,脸上掠过一丝漠然。这时被放倒的几位师傅渐次站起来回到席位上。女人的视线扫过他们时,那眼波饱含着笑意,仿佛孩童刚刚做了得意的恶作剧。

“诸位来了即是给了截江亭一个面子,看在这个面子上,诸位的门派可以保留,往后原名经营即可,但是各派的武学万不可再深藏下去,稍后会有纸笔送到每位掌门面前,请各位默写本门的武学招式与心法。如果需要人像注解,稍后也会有画师过来配合各位。”绛天骓眼光划向墙边跪坐的一排画师,画师们跪坐整齐,一声不吭,如果不是她做了解说,还让人以为是一排石像。

“什么时候大家都默写完成,我们便开席庆祝。但请务必赶在戌时之前,那时候船会驶到桂江下游的杜鹃滩,水恶浪险,要走要留,全看各位定夺。”说完这段话,绛天骓仿佛完成任务一样,起身绕着身后的屏风走了一圈,舒展身体。她懒得去看这一众人的反应,之前发出的邀请,这艘船,这个厅,包括她都是截江亭落下的棋招。到了这一步,他们的魄力,计算,财气,武学,人望都已经展示出来,这些人于情于理都没法拒绝,剩下的就是为了自尊挣扎一番,装装样子而已。

她正想着,身穿黑氅的男人又往前一步。

“当然,我们素闻南境武林藏龙卧虎,个中泰斗又有铁骨之风,正气不阿。于此我最后劝各位一句,刚烈换不来门派壮大,更换不来神功大成。各位今天在这里割爱,截江亭日后必会把生意做完,到那时各位都会得到突破本派武学局限的要诀。这些要诀是从南北各族武学中萃取得来,常人穷极一生未必能拾其牙慧。但是,如果有人现在便要向截江亭证明,你派的武功得天独厚,有独步天下的威力,那但提无妨。我便站在此处静候,任何人在戌时以前想做尝试,直接出手便可。”黑氅男人的声音怪异,有些字眼发音僵硬如石,似乎声带有所损坏。

在座的掌门们甚至不去看他,仿佛黑氅男人是宴厅是宴厅里的一滩污秽。很快笔墨送了进来,掌门们有的抬笔就写,有的握笔神思,有的丝毫没有提笔的意思。绛天骓又看了一阵,便朝宴厅出口去了。

“你去哪?”绛天骓绕过屏风之后,黑氅的男人拉住她。

“透气,他们迟早会写,盯着看干什么?”

“总舵主吩咐我们盯住掌门们一举一动。”

“将死之物,有什么好盯的?你的手指被砍掉之前你也盯着它们看么?”

绛天骓不轻不重地拨开黑氅男人的手,她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得男人一震,缩回缺了手指的手,随即退到一边。

“隼呐,你就是只秃鹫,就不要老是鹦鹉学舌了。”绛天骓冷冷地走过去,河风透过她吹到男人的身上,隼不禁握起了拳头。

二帆的巨船占据了近半江面,宛如蹒跚涉水的巨兽。与它相比江上的其他小舟成了轻巧的水蚊子,时而出现在水雾中,有的撑篙,有的垂钓,很快又都被巨船甩在后头。

拐过夔门滩的急弯,上游几条支流在此汇聚成更广阔的的江面。江上一只小舟和巨船遥遥相望。那小舟是从渔夫手中借来,看着并不起眼。突然一阵水波**漾,一个少年浮上水面,一把在舟边抓牢,往上爬。

“什么也没有。”邱处方一边说一边抹了把脸。

“早说不会有了,又不是三岁孩子,还信什么绿毛水鬼。”邱月桥别过头不去看光着身子的邱处方,把他的衣服丢给他。

“我这一身湿哒哒的,等会再穿。”邱处方把衣服扔一边,往舟边一站,让河风吹干身子。

“真不要脸,我再也不跟你们出来了。”邱月桥瞪了一眼邱处方的后背,一回头又把眼里的余威送给了棚子下面的东方雄和林泰。那两个人也是一副下水泡过的样子,草草地披着衣服,正凑在一起端着本传奇小说看得入神。

“好像不对,书上说要子三刻,江上阴气最盛的时候,绿毛水鬼才会出来。”东方雄煞有介事地说,还把这一段指给林泰看。

“这也没说是桂江哪段水路上,范围太大了。”

邱月桥看两人完全不理会自己,带着愠色踢了踢东方雄,让他让出道来,便到船尾去坐着了。

“她怎么了?今天出来到现在都是这样。”东方雄放下传奇小说,同时一阵凉风灌进棚子,东方雄不由打了个喷嚏。

“我爹快和刘继云谈好了,月桥许给刘晟。”邱处方若无其事地进棚里坐下。

“你家到底入伙炎华楼了没有?”东方雄接着问,林泰还在一旁研究绿毛水鬼出没的习性。

“不好说,厢房和练武场都分给我们了,但是爹他说没有刘掌门的授意就不能招收弟子,也就是差这最后一步。”

“那月桥姐姐她的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月桥要报邱伯伯的养育之恩,刘晟又是名门大少爷,门当户对。就算刘晟是个小人,也不是什么顶大的事了。”林泰突然放下传奇小说,同时捅了捅东方雄,朝船尾一努嘴示意他少问。

邱处方一言不发,打开预先备好的包袱,把月桥准备的糯米团子往嘴里塞,也扔给两个兄弟。

“如果婚事成了,天划派入了炎华楼,以后邱大哥和刘晟就是兄弟。”林泰接着说,东方雄差点把糯米团子喷出来。

“这也是老天作弄人啊。”林泰东方雄都看向邱处方,发现他若无其事。

“妈的,我就气没跟刘晟比一回枪,要是月桥许给她,依着她的性子肯定要我跟那个王八蛋修好,以后怕也难比得成了。”邱处方把最后一个糯米团子塞进嘴里,东方雄和林泰尴尬地相互看了一眼。

平乐城的习武世家里,像他们这么大的年轻人很多。几个月前,炎华楼刘家的长子刘晟是其中的佼佼者。家族势大,自己又是炎枪八式的继承人,刘晟在同龄和更小一些的少年中收了很多狗腿,每次邱处方和他过不去最后都落得一身青紫。

但现在,平乐派的长公子孟凭舟风头盖过了刘晟。上个月平乐派掌门为儿子行冠礼,大邀武行宾客,宴后孟凭舟向父亲请求演示他苦练海蚀拳的成果,实则是早有准备地展示平乐派武学,有对在座列派示威的意思。之后包括邱处方在内的余个少年都下场挑战孟凭舟,没有一个人能挨过二招。自那以后,孟凭舟就成了平乐最响当当的少侠,坊间的女眷对刘晟的议论也少了许多。

即便如此,邱处方还是视刘晟为宿敌,东方雄有时感觉,如果刘晟突然横死,与刘晟比枪一事他大概就要郁结一辈子了。

“他身边有六家的青年弟子,你家连一个弟子都还没收进来,再打多少次大哥你也不敌。”林泰不给邱处方面子。

“你们两个就够了,刘晟身边二三个人,基本都是草包。我早想过,只要有两个人帮我守住后背,我能灭了刘晟那一帮狗腿。”

东方雄不想听邱处方推演他的打架布置,于是把衣服都穿好,来到了船尾。隔着雾气,一艘大船正朝这边驶来。

因为小舟也在顺水飘动,从船尾看并不觉得大船来势汹汹。远远地,东方雄看着雾气中的那些帆影,又看看用脚丫划着江水的邱月桥,突然不知道自己干嘛跑到船尾来。

“你……”

“别安慰我,这是邱家的事情,轮不到师兄的异姓兄弟来管。”月桥轻轻踢着江面,如果她不开口,东方雄还看不出她确实在恼火这桩婚事。

“刘晟其实没有那么讨厌,除了和邱大哥过不去,也没有什么大的劣迹。”

东方雄说着也在船尾坐下来,月桥没有看他,她远远地望着那艘大船。

“那只是因为他生在大家,凡事都有家仆和师兄做主,真正需要他自己管事的也就是这些同年纪的师弟。邱师兄不肯低头他就整了他这么久,确实是个小人。”

“你今天跟我们出来是为了气他吧?”

“那又怎么样?师傅要为我谈婚论嫁,我趁着没谈成多陪陪师兄,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月桥不屑地说,东方雄突然觉得自己好蠢,到了这时候还冒出说教月桥不要闹别扭的想法。

邱处方教他,拜了兄弟就应该丢掉什么礼法纲常,凡事兄弟一起担着。但是东方雄常常做不好,三兄弟一起赖账,一起偷酒,一起打完架跑路的时候,他老是落在后面。倒不是他怕,而是他常常觉得这样不对。现在明摆着月桥要嫁给他们的死对头刘晟了,他居然还能想到这样闹腾有违四德。东方雄有点为自己害臊。

“而且我出来的时候他看见了,他没拦我。”月桥的声音低了一些,这些话她不想让邱处方听到,虽然他都明白。

“他大概觉得如果能让我高兴,这一点退让他是不在乎的。如果我真的嫁了,以后邱师兄就能和刘家修好,我们也能在炎华楼呆得安稳。”

“我听过你以前的事,等你成了婚,大概和邱大哥见面会有不便,我可以时常帮你带带话什么的。”话出口东方雄觉得已经很难堪了,江上的凉风都挡不住他的脸发烫。月桥以前是三生会的眷属,从那边出走到江上卖苦力,这种经历光是听听东方雄也咋舌,怎么能轮到他来评说?但他还是想说点什么,月桥要嫁了,林泰只顾分析利害,邱处方更是装没看见,东方雄觉得月桥总不该孤零零地嫁出去。

月桥瞟了东方雄一眼,觉得再冷言冷语也没意思。等到过了门,大概有的是机会和刘晟唇枪舌剑。

“说的好听,刘晟连师兄也不让我见,倒能见你和林泰?还当着和现在一样,没规没矩的。你随口说说以为能让我好过一点,都是嘴上慈悲。我和师兄都是明白以后走哪条路的人,所以互不相问,只有你最小孩子脾气,大惊小怪的。”月桥语气和缓地说,东方雄再没什么话茬好接了,只能看远处的船,大船毕竟乘风,这一阵已经接近了不少。

“三生会是什么样的?”

“很荒唐的一群人,把会里所有其他人视作兄弟姐妹,想这样,江湖上那一套利害关联对他们就行不通了。我爹也是其中一个。”月桥想了想,皱了皱眉。“但是要和平乐的这些人照比,又是很招人敬重的一群人。说一不二,江山共谋,那批人来管理平乐的话,平乐是不会有这么多门派的。”

东方雄没有完全听懂,但他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结束闲聊的节点,就不再开口。

江上的帆影由远及近是个漫长的过程,但一旦接近了,那船便以极快的速度变大。刚才还是远处的一个墨点,转眼间陡然如山般高了。

东方雄抬头望着光滑的船壳,龙骨破水而划出一道漂亮的弧。除了绘有奔马的大帆,船的两侧还有整齐如同浇筑成的桨孔,一旦遭遇无风,数对长逾两丈的宽板就会像千足虫的腕足一样,踏水而行。

“好大的船。”月桥站了起来,东方雄以前很少来江边,对船的大小没什么概念。月桥之前在江边做工,像这么大的船也只是听说过,只有皇室出游,或者河商舰队的头船才有这等气派。

“你们都出来看,好大的船。”在月桥的催促下,林泰和邱处方也踏上船尾,这时巨船已经驶过一截,哗哗地劈开水面向前扑去,将小舟甩在背后。

“要是有这么大一艘船,我就不当什么掌门了,出海做将军去。”邱处方衣服还没穿好,大大咧咧地靠着棚子。

“胡说八道,这是战船么?没有炮孔也没有撞角,这是行商的楼船,商人的事你做得来么?”月桥看不上似得瞥了邱处方一眼。

林泰没有说话,他也很受震撼,但是这种震撼更多地是一种让他想要侧目的伤感,虽然他也很喜欢这船劈水而前的样子,但他开的这么快,一转眼就过去了大半,小舟在大船掀起的浪头里颠簸起伏。舟上的四人都赶忙扶着东西不至掉落水中。这颠簸让林泰找回了自己的位置,他大概只能是遥望大船破浪的这支小舟吧。

东方雄则不是特别兴奋,他还想着刚才月桥的话。别人能理所当然地振奋,大概都是因为明白自己未来的路。爹爹从没有对东方雄说过往后的打算,等他出关,自己会何去何从呢?

这时,大船船头上出现了一个女人,那女人一身赤红,在四合的暮色中分惹眼。虽然远远地看不清面貌,但此情此景都让人愿意相信,那个背影之后是一个绝色美人。

邱处方敲了两下棚顶,长啸一声,对着大船唱起了号子。月桥一阵脸红,这号子是她在江边做工时,那帮赤膊拉纤的纤夫唱的。她不知道邱处方什么时候学了去,号子口齿不清,词不达意,只是气势颇足,回响在山间。不知是不是船上几人的错觉,那个赤红的女人也放佛看向小舟一眼。

这一时间,晚霞也刺穿了丛云,泄下一柱一柱的辉光。几个少年都沉浸在号子与巨船的呼应中,没人注意到在巨船的船尾,伴随着几声水响,一摊湮散的血色在江上散开。

时代便是如此摧枯拉朽地行进,它激发下一辈的豪侠引吭高歌,也让暮年的霸主们噤若寒蝉。不成调的歌声渐渐被大船甩开,现在还不到他们登台的时候。少年们目送那轰轰的破水巨兽向激流的方向奔去,眼底各自烧起不同色彩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