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遗物

故乡对于每个人而言,是我们身上瓣不开的一个情结。那里安放着我们最初的精神世界。我们每个人,可以自由地选择居住地,但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地。只要你出生在这片土地上,你的血管里,就流淌着这片土地上的东西。这就是你的根,你这辈子都无法甩脱。

我们从小,要挣脱故乡,要往外走,当你走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你又离不开故乡,你还是会回来的。我们总是在这种离乡,又返乡的阵痛中,来来回回地折腾着。但无论怎样,只要你回到故乡,你就寻到了根。在这里,你可以暂时的放松,让自己的灵魂舒舒服服地躺着,去回味曾经割舍不掉的往事。这种感觉,只有在这里才能感受到。

——玄子

已经过了好几天,但是玄子的身影一直缠绕在我的脑海里。特别是那天晚上离别时,玄子的举动让我觉得心神不灵。我总是感觉到隐隐的不安。于是,我抽了个空,再次走进了“林瑶樹瓊”。

来到瓦房前,我习惯地看看桑树、看看堤坝,都没有玄子的身影。我便走到门前,门没有上锁。我用脸贴在那两块破木板上,透过门缝扫视了一下,屋里面空****的。于是,我将门推开。一股阴冷之气就扑了过来。这股阴冷之气中,夹杂着淡淡铁锈的味道。我走了进去,看着眼前这个古老的、全身布满锈迹的古董。它全身湿漉漉的,不时还有水滴掉下来,砸到下面的水槽里面,砸出清脆的声响。几束光从房顶上射了下来,射在了这个古老的机器上面,好像有种走进洞穴的感觉。

虽然,我来这里已有好几次。但这是我第一次走进这间瓦房。一走进,阴冷之气就包围了全身。难怪村民们会经常看见玄子睡在桑树上面。

我扫视了四周,屋里非常地简陋。除了墙边,那堆砖块上面的床板以外,就剩下门口墙角的那堆瓷碗了。那堆瓷碗的大小、厚度、花色,还有缺口情况,都各不相同。我猜测这些形式各样的碗,就像老奶奶的那碗饺子一样,都来自村民们,答谢玄子恩情的。

走到床板边上,看到床角上那个熟悉的香囊。香囊里插满了一摞信纸。于是,我坐在了床板上,将信纸从香囊里抽了出来,摊开翻看了起来。

银子!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间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银子了!其实,我应该叫你范鑫杰。但是,我还是习惯以前的称呼。非常不好意思,跟你相处了这么久,让你一直迁就我,叫你这个名字。在我人生的最后阶段,遇到你是我始料未及的。虽然,我时常能看透一些人的一生。但是,我却无法认知我自己。这可能就是我俩,命中注定的缘分吧!

自从遇到你,我开始有了些,连续清醒的时刻。我开始梳理了,这几十年来的经历。我发现,我已浑浑噩噩度过了二十多年。有些片段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对于你,我是记忆深刻的。因为我欠你一条命,我答应过你,会还给你的。可能你现在并不理解我在讲什么。但这并不重要,你也不要太纠结,我们会有重逢的一天。到那个时候,所有的一切你自然就会明白了。

我知道自己这些年来,我一直处于疯疯癫癫的状态。直到遇见了你之后,我的脑海便处于清醒之中。也许在某些时候,可能还有点疯癫的状态,但那些都已不重要了,姑且把那些都忽略了吧。

你是这些年来,让我深深记忆的一位。原本我俩属于一个本体,你我是左右手的关系。所以,一见到你,便让我变得清醒起来,让我找回了被遗忘的记忆。每次和你在一起,都让我更加清醒地看待这个世界,也让我想起了许许多多以往的旧事,似乎看到了,许久许久以前的人。为了留住这些记忆,我把一些经历和感悟简单地记录了下来,插在香囊里面。希望对你有所帮助,也希望你能记住,我这个认识不久的疯子。

非常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你并不要因为我救了你女儿的命,而特意感激我。因为我欠你一条命,只是把这条命还给你而已。其实,也并不是。如果,我不出手相救,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救活她。因为她的命,还没有到终结的时候。我只是提前出手罢了。这样还是我占了你的便宜了。你不要听村子里面人的夸大,我并不是什么“神”,我只不过像你一样,能够帮助人们缓解痛苦而已。

非常感谢,这些天来对我的关心。在你决定帮我赎回那间房子的事情上面,你花费了不少的心思。但是,我更加要感谢的是,最终你没有帮我要回那间已经不属于我的房子。其实,哪有天生的恶人。每个人做任何事,都有他自身的缘由。无论是善、是恶,不能从事情的表现去看。也不能亲信,别人的道听途说。因为事前的本身,在一次次的流传当中,他的本来面目,早就看不清了。在去讨要房子的那天,你看到房子前,跪着一位七十多岁满脸皱纹的老人;听到了,他儿媳妇的那一番话。你感动了、你放下了自己想好的那一大套的说词。我非常感谢,感谢你没有去跟他去理论、去争执。房子本身只是一个死物,没有生命、没有灵气。而我们是有生命、有灵气的。当年老人虽然自私、有些残忍。但是他只想活着,活的体面点。因为他需要这间房子,并不只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的儿子,为了给他一个完整的家,更是为了把他留在身边。而对于我而言,那间房子对于我,并不是必须的。他只是个挡风遮雨的处所而已。现在你也看到了,他们一大家子,活的多么的开心。何必去强求改变呢!

哎,相聚总是那么地短暂。现在我走了,我也不知道,能留给你些什么。就把我的这个香囊送给你吧!这个香囊你肯定很熟悉了,就是她里面装的“嗜诞虫”,治好你女儿的病。但是,她现在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现在的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香囊而已。她死了,所以我也就活不了了。说到这里,你不必自责。并不是,因为你的出现,让我使用了她。而是,我的命数已到。我该去我应该去的地方了。在你这个科学主义者面前,我说命数,可能听起来无比的荒唐。但是,你姑且听听吧!我并不想去改变什么。

非常感谢在我人生的最后阶段,能够遇到你。还了我欠你的,那个许诺。更加感谢你,让我见到了她,帮我完成了,临终前最后的愿望。说了这么多,当然是想要麻烦你点事情啦!现在,我走了。我就离开了这片土地。也就,不能再守护这片土地上淳朴的村民了。而你是一名非常出色的医生,希望你能帮我接着守护这片土地,给他们提供一些帮助,缓解一些他们的痛苦。我相信,你是不会拒绝的。因为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有颗善良的心。

我翻到下一页,写的是玄子对爷爷的思念。

那天晚上,见到你之后,我整个人都变得清醒了。回到水电站看到门前的那棵桑树,我想起了好多事情。那种人类与生俱来的留恋本性,开始慢慢滋芽。脑海里不断闪现出那些曾经无比怀念的往事。在每段记忆的深处,都会出现一个人的身影,那就是爷爷。在我一出生的时候,母亲就离开了。父亲为了整个家,经常四处奔波。所以,从小我是由爷爷带大的。而见证了爷爷和我之间绝大部分美好时光,就是我家门前的那颗桑树。

在桑树的呵护下,爷爷躺在椅子上给我讲着故事;我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爷爷给人修车子;跟爷爷一起,在这里玩着捉迷藏……最特别的是,每年的六月份左右,那是最值得留念的时光。在那个时候,桑树上结满了桑树果子,有紫黑色的、有一大半紫红,一小半青绿色的。每当这个时候,爷爷就会娴熟地爬到桑树上,两脚站在树杈之间,一手抓着树干,一手拿着竹竿子。然后,低下头看着树下的我说:“丫丫,想吃哪里的桑果子啊,爷爷给你打下来?”而那时的我,还很小,不懂事,只顾着用手一遍一遍地指着树上到处的桑果,嘴里还说着,“这里、这里、这里……”。那时的我,无法感受到爷爷有多么的辛苦。但爷爷却不在乎,乐此不疲地照着我指的方向,一一地给打了下来。现在想起来,觉得那时的自己,实在是太幼稚、太无情了,只想着自己的好玩和贪吃,却没有顾及到爷爷那年老疲软的身体。但每次爷爷总是满脸笑容,并不在意这份的戏弄,非常地乐意和享受着。等打的差不多了,爷爷便从树上下来,跟着我一起捡起地上的桑果子。然后,坐在桑树荫下,我一边吃着,一边听着爷爷讲着故事。

在那个时候,不仅仅是我家对桑树有深厚的感情。村子里,每户人家的院子里,基本上都种植着桑树。这是这里的人们,除了农田外,另一个主要的收入来源。在每年四月份,村子的人们会将菜籽杆子铺在土砖上,然后在上面铺满桑树叶子,再在上面养起蚕宝宝。而爷爷跟我讲的次数最多的故事,就是有关养蚕宝宝。爷爷说,“丫丫,在你很小的时候,你特别爱哭。每当你哭起来的时候,怎么哄,也哄不好。但只要你一看到那胖嘟嘟的蚕宝宝,你就立刻不哭了。所以,只要你一哭的时候,爷爷就会抱着你去邻居家里看蚕,看那胖嘟嘟的蚕宝宝。”只要一听到这个故事,我就会拉着爷爷向外走,央求着爷爷带她去看蚕宝宝。现在想起来,在我的脑海中,对家里养蚕这事,始终没有什么印象。可能是那时,自己实在太小了,还没有记事的能力。所以,就没有了对自家养蚕的记忆。但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回自己吵着,要爷爷养蚕宝宝。但爷爷视乎对养蚕这事非常敏感,顿时双眼狠狠地瞪了自己一下。然后,转身就走开了。这是我从记事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爷爷这种“杀气”的眼神。接下来的几天,爷爷看上去都是非常地不开心。至此,我就再也不敢在爷爷面前提起养蚕的事了。直到现在,我都不清楚爷爷为什么会对养蚕这事,有那么强的异样反应。现在爷爷已经离开人世很久了,恐怕这个秘密也会跟随着爷爷,永远埋在黄土之中了。

由于我对蚕的喜好,打小我就梦想着长大后,做一个养蚕人,养蚕的妇人。现在想起这个“养蚕的妇人”,我都自惭形秽了。因为那熟悉的人、熟悉的场景,已经无法再复现了。整个村子应该就剩下,我眼前这棵桑树了。看着眼前这棵孤零零的桑树,我不知道她还能支撑多久。现在她已经没有**长出桑葚了,就像我一样丧失了对养蚕本身的渴望。想着、想着,我双手抱住桑树。在这夜深中,我缓慢地爬到树上,坐在树枝上。在这微弱的月光下,透过绿叶望着满天的星星,还有树下面埋藏的那堆白骨。我觉得这棵桑树就是“爷爷”,而我就是一只“蚕宝宝”,躺在“爷爷”的怀里,跟“爷爷”融为了一体。恍惚间,耳边似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天空中出现了儿时欢快的身影,从头到脚感受到一种温暖的感觉。

就这样,我躺在桑树上,闭上眼,享受那余音未逝的亲情,一直陶醉到天明。

想起爷爷,就会一并想起爷爷的好伙伴,那头忠实地老黄牛。在我的记忆之中,爷爷和它是同时出现的,也是同时消失的。

那时的我还很小,不懂得人情世故,但就是喜欢整天跟在爷爷的身边,听爷爷讲故事。当时,在桑树下,爷爷一边干着活儿,一边给自己讲着故事。此刻,当然少不了那头老黄牛。它躺在桑树阴下,和我一起聆听着爷爷动听的故事。

想着、想着,我伸出手抚摸着桑树。我似乎能感受到,在这桑树上,有种系老黄牛时绳子留下的痕迹。那时,美好的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也是从这里消失的。

爷爷将系在桑树上的绳子解开,牵着老黄牛,领着我,一起来到田野里。爷爷将老伙伴放在一旁,让它尽情地吃着。我和爷爷就坐在旁边的草地上,聆听着爷爷的故事。后来,一点一点地长大,我就喜欢上了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经常自己一个人带着老伙伴去田野里溜达。可能是跟着爷爷的次数多了,老伙伴跟我的关系也就亲了,也就没了“代沟”了。经常我会躺在田野之中,双手摊开,将自己掩埋在绿草之中,两眼望着天空的蓝蓝、白云的飘飘,两耳贴在草隙之间,听着那微风而过的“沙、沙”草木之声。而此时,老伙伴非常地配合着自己,只是安静地停留在原地,咀嚼着自己的美食。时常,我还能听见身旁那老实伙伴咀嚼绿草之声。

由于我要去追求我的梦想,去省城里读书。而家里经济状况不好,父亲决定把老黄牛卖了,换些钱资助我的梦想。爷爷也默认了。送走老黄牛前的一晚,我走到站在桑树旁的老伙伴,撕了一把草送到他的嘴边。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又把头扭了过去。我知道并不是他老了,嚼不动了。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命运已经到尽头了。虽然,他是一头牛,一头老牛,但他明白世上许许多多的事情,也知道自己的价值何在。他庆幸,自己最后一程,能够陪伴着爷爷一起走过。

送走老黄牛不久,爷爷就生病了,病越来越重,身体一天一天地消瘦,已经无法支撑走路了。爷爷在**躺了一段时间后,最终还是离开了。爷爷走了,老伙伴也离开,但我什么也做不了。为了我的追求,就连爷爷临走前,最后一眼我都没有见到。我的脑海里,留下最后爷爷的影像就是送走老黄牛时,爷爷留下了那滩悲情的眼泪。也许这些眼泪不仅仅是给老伙伴,也是流给爷爷自己的。他的命与老黄牛,已经紧密联系在一起了。

回想起,我疯的那些年,我的脑海一直都是凌乱不堪的。但关于桑树的记忆,是那么的深入。虽然,我家门前的那棵桑树,像其他人家一样,早就不见了踪影。但是,在我疯的时候,我的脑海里还一直在回**着她的身影。这也许就是,我为什么一直安睡在这里的原因吧。正是对于她的这份刻骨的记忆,让我犯了一个被村民们认为无法饶恕的罪。我打扰了爷爷的安宁,让爷爷离开了那个体面的净土。

看着眼前这个桑树,她已不是一种植物了,她吸收了爷爷的精华。变得像爷爷年轻时候一样,在其他桑树都离开这片土地的时候,她依然茁长地生长着。

年轻的时候,爷爷是一名解放军战士。但爷爷很少跟我讲那些战场上的事情。也许是怕战场的画面太血腥了,怕伤害到我吧。印象最深刻的是,爷爷说他第一次上战场的故事。他们班上有十几个战友,就他一个新兵。刚到班上,就上了战场。当时,有十几门炮对着他们打了过来。为了躲避炮弹,其他老兵都很熟练地躲到战壕里面。就爷爷不懂得打仗的规矩,没躲。然而,炮弹很准确地落到了战壕里面。尘土夹杂着四分五裂的尸体砸在了一旁爷爷的身上。等炮响完之后,那十几个战友都没了。此后,爷爷就变成一名打仗的勇士了。正是这股杀劲,爷爷当上了团长,还带领部队打过几场胜仗。后来,由于某场战役(也说不出是那场战役)死亡惨重,爷爷就独自跑回老家了。现在我已无法考究,爷爷为啥,独自跑了回来。但是,我知道爷爷不是个逃兵。

战争胜利后,国家解放了。黑龙江省某部队派专车,来爷爷的家乡两次,特意来接他过去。我想当时来接爷爷的,应该是他战场上的部下。看见曾经出生入死的战友,爷爷的内心应该是动摇的。但是,爷爷因为家事的不便,拒绝了。这些都是从我父亲那里听来的。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那个诀别的场景。但是,我能感知到这只是爷爷的借口,我已无法想象当时,爷爷是怎样的心情,为什么选择了放弃。错失了这两次机会之后,爷爷从此就与部队无缘了。那些曾经战场上的往事,只能独自拿来回忆了。

为了弥补,不能见到爷爷最后一面。在那个特殊的日子里,为了这份特殊的爱,也为了纪念这位被岁月遗弃的老战士。当时,我在赶往回家的绿皮火车上写下了,这首《使命》:

使命

在那个动乱漆黑的年代

战斗是一种使命

唯一的使命

天空是红色的

土地也是红色的

从血腥的头颅开始

插在土地上

嘶喊着飞溅的四肢

只为那心中的念头

让血泊中的铁枪重获新生

广阔的血海

雄伟的血海

随着空中飞过的弹雨而翻滚激**

我就是个奇迹

生命本就是个奇迹

我继续履行那未完的使命

从血泊中抱起继续战斗

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后一次

鲜血从肉体溢出,浸透军衣

眼被冲红了

心被撕碎了

相遇的时刻到了

我倒下了

天空也倒下了

一切都不可避免

我依然在这里呼喊,在这里祈求

再给予一次生命,一个永恒的生命

去完成那伟大的使命

不!不!不!

我倒在了血海之中

突然

世界变的平静而漆黑

我又站了起来

弹雨从我体内穿过

血泊在我肉体穿流

我失去了感觉

开始向远方飘走

死亡

不!不!不!

我将看过的那几页收了起来,以免被泪水模糊了字迹。我接着看了起来。

自从离开了城市,再回到熟悉的故土。虽然,疯疯癫癫地过了二十多年。但我从未离开过。因为我一直深深记得,这里是我的根。无论我飞到哪里,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根在,就会将我拉回来,扎在这土地上。

像你经常看见的一样,我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坐在堤坝上,傻傻地看着这片土地、这个村落、这里的村民。无论是打雷、下雨,还是晴天,经过堤坝的村民们见到我,都会回以微笑。先前,他们看到我看着他们傻傻笑。他们回敬的笑,是因为他们觉得一个疯子、一个傻子的笑,是真诚、是天真的。后来,他们笑着走向了我,我也傻笑地回敬他们。这时,他们微笑是一种感激和崇拜。无论哪一种笑,对于他们而言,带来的都是一种开心。但我却不一样,我在他们微笑的脸上看到的不仅仅是快乐,还有艰辛;还看到了愚昧和无可奈何。于是,我将这些年来在堤坝上看见的场景,用笔将脑海里的记忆呈现了出来。

《割稻子》

黎明的急促

太阳的酣睡

清晨黑而明亮

在夏天的炎热中清凉

纯净的露水,拥抱着行进中的人们

使人清爽,使人舒心

它将夏日分割成天堂和地狱

百姓万般地疼感在此时被洗净

田野中早已响起音符般“沙沙”之声

他们弯下腰参与其中

用手中的指挥棒,来谱写这清晨中最轻快地乐曲

时间的晨露抱着他们

在火红的太阳慢慢苏醒之时

晨露渐渐地从身上逃走

额头上的汗水却偷偷地跑了出来

切开黑夜

朝阳的霞光由远及近

像洪水般将他们吞没

《稻穗》

许久不见,满田的金黄稻穗

你们在阳光下闪耀,在风前点头

今春雨水丰富

你们躯干提拔,胸肌雄壮

你们有土地的呵护,春雨的滋润

在朝曦晨露的点缀下,显得那么诱人

柔软着村民的心

看到村民,你们哭了

不怕,不怕!

村民不是屠夫

在大地慈母的祈求,晨风的软语下

淳朴的村民答应收留你们

你们是幸运儿

有大地和晨风为你们呼唤、为你们祈求

而我

只能一直在囚羁中忧伤岑寂

《村雨》

大雨一直下

柔软了红色的土地

雨滴咚咚地敲打着泥土

天地间,升起一团熊熊的烈火

红之舟,炽烤着行进中的村民

艰难前行的人们,身上已完全湿透

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突然,一道闪电从空中划过

落在了这贫瘠的村落

击碎了双龙戏珠

也击碎了那坚挺的脊梁

那是闪电之神,在追杀逃进世间的妖孽

看着塌陷的屋脊和缠绕的雾气

纯朴的村民,停下脚步

张开嘴唇,开始吟诵那听不懂的词曲

那是祭奠之歌

即使面对这种悲惨的境地

他们依然庆幸神灵的庇佑

歌完,雨停,天放亮了

他们继续煎熬地前行着

《婴》

黄昏

两个人,两个空间

在黄昏相遇

这是我的诞辰

在乡下的沟地里

母亲将我带到这个世间

她掐断脐带

将我放在黑惨惨的泥地上

母亲一面愁着我的降临

一面忧伤地拿起锄头,继续耕着地

我不知,我哭了没有

我爬到河边,洗净身上腥红的黑泥

水中孱弱的野鸭

平静地注视着,我和身后忙碌的母亲

我又翻过这页,继续读了起来。

本以为,我的人生不会,再有城市的片段了。没想到还有机会见到她。上次,跟你进了一趟城里面。那是,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进城。我发现,我跟城里已经脱离了。那里完全不属于我。我知道那是我这一生中,最后一次进城了。无法去评论,这次进城该与不该。但我知道,这是一次很伤感的旅程。一路上,我看到的、我感受到的,还有听你讲述城市里面变革的。我感慨时代变化的如此迅速。看着那一排排没有灵性的钢筋混凝土,行驶在那空****的地面上,还有包围着的滚滚尾气,我感到人类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的可以忽视大自然的存在了。

我笑了!于是,我从城里回来的深夜写下了这篇《梦魇五部曲》:

(一)梦魇

掉进这片空寂无边的山地

白的天是如此混浊

看不清前进的路

人和天,相遇在尘土中

生物们把影子,都藏在自身的体内

艳阳也无法穿透尘层,将他们分开

空气狠狠地踩在我的头颅和全身

我想逃离

却找不到走出的行道

凝视着前方

眼感到深浊和痛苦

我知道泪的纯净,可以洗净世间的一切

泪分娩而出

才发现眼中一半是泪,一半是沉沙

我错了,我被无知给欺骗了

只好踱步前行,寻找一丝清泉

我从眼窝中卸下痛苦的眼

伸向沉重的河流

痛苦再一次加重

眼越洗越混浊

我被激怒了

从身边折断一节竹枝

用力地去刮拭眼珠

刮去那层厚厚地尘膜

尘膜虽除,混浊依然

我加大力度去践踏

刮到血流不止

却依然分不清前方的道路

我开始害怕,开始坠落

一阵雷声,击碎了一切

眼皮被打开了

我的双眼还在

这只是一场梦

我站在窗前

窗外的夜,还是梦中的那样浊而黑

(二)梦魇之追日

我向你追去

虽然我们之间,隔着厚厚的尘霾

但我梦想回到童年的记忆中

天空的湛蓝

阳光的明媚

空气的清新

河水的清澈

我知道,你是公平的

是我们太贪婪了

让自己陷入,深深的混沌之中

我知道,我是自不量力

但我依然拼命地向你奔去

(三)梦魇之骸骨

掉进尸丛中

我问他们,这是地府吗

他们回答,这是土地上

你们为什么不安心待在家园里

他们说,因为你们太贪婪

土地下面已经被掏空

是你们把我们赶到尘世间

原本,土地能吸纳我们身上的恶臭和毒性

让我们悠然地生活着

而你们,却欣然地接受了这份污秽

却让我们煎熬地漂泊于凡尘

(四)梦魇之黑河

站在你的面前

我说,你是臭的、黑的、有毒的

她说,过去我是清澈的、甘甜的

千百年来,是我养育着你们

你们却把我糟践成这样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后悔

后悔给予你们生命

我不知道,我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养育你们了

(五)梦魇之空壳

每到雨季

隆隆的雷声和大地的沉陷声

在这里此起彼伏

我感叹,我的脚下何时变得如此空虚

她叹道,是你们太残暴了

你们将我的内脏统统给掏空了

只留下这薄弱的一层皮

遗失内脏循环的补给

我只能在这里残喘

我不知道,我将在何时陨落

也许,你们并不在意

但,我却很害怕!

看到玄子这些发人深省的文字,我能够感受到环境的恶化,给人类带来的痛苦。我们一直在鼓吹着,我们的经济发展多么、多么的迅速。我们用二十年的时间,就完成了欧洲一百年的工业革命。在我们为了这点成绩沾沾自喜的时候,须不知我们付出的内在代价是无法估算的。人类的生命是短暂的,但我们却用短暂的生命去对抗着永恒的大自然。环境急速地破坏,让我们丧失了适应的环节。我们便**裸地暴露出来,导致了一些疾病的迅猛爆发。而环境的变化最直接的影响是我们的呼吸系统。因为我们的呼吸系统没有屏障,直接吸收的大自然的空气。然后,直接进入我们的肺里面。在肺里完成气体交换。空气中的氧气由肺泡进入毛细血管中的血液里,流向全身。而空气中的那些杂质就被肺截留了下来了。

接下来是一些泛黄的纸张,上面写着一些治病的方子。

消渴:黄瓜根、黄连等分,捣末蜜和,丸如梧子,以龙犀末为引,食后服十丸,以差为度。

腹胀肚内结块:白杨树东南枝,去苍护风,细削五升,熬令黄,酒五升淋讫,即以绢袋盛渣,还纳酒中,密封再宿,以龙犀末为引,服,每日一合,日三。

……

每一副药方,看起来普通。但都有一个共同点“以龙犀末为引”。我不知道这个“龙犀末”,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能够感受到在玄子的心目中,“龙犀末”这位药的特殊性。

最后一页,是最旧、颜色最黄。看上去,应该经过了几十年的沉淀。上面画了一个手掌。除了拇指外,其他手指的近指节和远指节都标有名称。分别为“大恩”、“牛肋”、“泽起”、“泽口”、“小急”和“界空”共六个称谓。每个称谓旁边都有注解。最大不同的是,这幅画上面的字迹,跟前面的差距非常大。应该不是玄子的笔记。我不知道玄子,为什么会一直保存着它。也不清楚玄子为什么会将它留给我。

我翻过这幅画,背面是熟悉的玄子的笔迹,上面写了三个大字“郭静露”,还打了三个问号。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个郭静露就是玄子的妻子。自从郭静露意外身亡之后,她就在玄子的脑海里消失了。她就一直困惑着玄子。这也是玄子一生的伤痛。

伴随着,“滴答、滴答”的水滴声,我看完玄子留下的信。我将这遗物整理好,再插回到香囊里,放进自己的怀里。周围的湿冷之气包围着我、压迫着我,害得我皮肤的毛孔紧紧收缩。为了维持我的正常体温,我皮下的脂肪,奋力地燃烧着。我不敢想象,一个三十七度的物种,能在这样一个阴冷的环境中生活了十几年。这也许,就是玄子,那么消瘦的原因吧!我猜测道。

我扫视了一下四周,屋里非常地简陋。除了墙边,那堆砖块上面的床板以外,在离开这间瓦房前,我有凝视了门口墙角的那堆瓷碗。

我将木门慢慢地关上。突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小范吗?”

我转身,便看到了老奶奶,“老奶奶,是我。”

老奶奶应该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有些气喘吁吁地说:“活神仙在瓦房里面吗?最近几天都没有看到他了?”

老奶奶的神情有些不安地看着我,我回道:“活神仙,他仙逝了。”

老奶奶瞪大眼看着我一会儿,颤颤巍巍地说:“真的出大事情了。最近一段时间,看着活神仙那非常正常的样子。总是感觉不对劲。”老奶奶停顿了一下,“那我进出看看他。”

我扶住,走过来的老奶奶,说:“他不在里面。”

“他不在屋里?那他?”老奶奶疑惑地看着我。

看着老奶奶那渴求、不安的眼神,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无意间,视线扫到了不远处的桑树。顺着我的视线,老奶奶也看着桑树,说:“活神仙,变成了桑树?”

瞬间,我的脑海里闪出一句谎言,我便脱口而出,“嗯,活神仙走进这棵桑树里面,和他融为一体了。”

我不知咋滴!我说起谎话来,那么的自然。我也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说出,这么愚昧的话。但似乎,老奶奶听明白了,她含着泪看着这棵桑树,说:“他没有离开我们,桑树是他最好的归宿。”然后,转过头看着我说:“谢谢。”老奶奶擦着眼泪离开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地远处,感到有些愧疚,因为我欺骗了她。更令我没想到是,我不仅欺骗了她,还欺骗了整个村子的人。

不知何时,天空中飘起了细雨。我凝望着,被细雨湿润的桑树。在这初秋的傍晚,我并没有感到一丝的寒意。我满脑子都是玄子的画面,还有玄子的嘱托。

我站在细雨中,凝视着朦朦胧胧的桑树。我微笑着转过身上了车,我离开了 “林瑶樹瓊”。因为我要尽快赶回去,我要把这些都告诉,我的妻子。我需要她的帮助。我也相信,旭芳她会跟我一起守护这片土地的。因为这是我的诺言,也是作为医生应该尽的一份职责。

我推开门说:“萱萱,这么晚还不睡觉,在画什么呢?”

“我在画叔叔的家呢!”女儿回道。

我走了过去,看见了那熟悉的房子、熟悉的桑树、熟悉的堤坝,还有堤坝下面,那片绿色的庄稼。但是,在堤坝上站着一家三口人,正抬着头,凝望着那棵桑树。我只知道那三个人是我、我的妻子和我的女儿。我伸手抚摸着女儿的头,俯下身子,温柔地说:“怎么没有看见叔叔呢?”

女儿伸出手,指着桑树上那颗黑点。这颗黑点在太阳的正下方、也在树枝上。如果不是女儿解释,还以为只是这根树枝上突出的一个奇点,或是太阳上的一颗黑子。

孩子的思维永远是那么的天马行空,我没有去追问女儿,为什么会把叔叔画成这样。也许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但是,我觉得非常地贴切。我抚摸着女儿头说:“想这片土地啦?”

女儿转头看着我说:“嗯。”

“那明天,带你一起过去。”

“好啊!”女儿开心地说。

“那你明天,要一起帮忙啊!”

“嗯嗯。”女儿点着头。

“会很累的?”

“我不怕累。”女儿坚定地说。

“那你还不早点睡。明天要早起啊!”话音刚落,女儿立刻收拾着。

我离开女儿的房间,站在门外,看着女儿睡下,怀里还抱着那幅画,微笑着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妻子一起将检查的设备和一些药物搬到了车上面。然后,叫醒了女儿。我开着车,在凌晨的曙光中,一家三口奔向了那块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开了几个多小时,来到了水电站前。我本想再进去瓦房内看一看,但是门已经上了锁。我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望着那棵桑树,就短短的两天时间。桑树却有了新的变化。桑树下,用石头围成了一圈,里面也填充了新的泥土。我猜测,这一切应该是老奶奶为了保护“活神仙”的住所吧!

我已好久好久没有干这种摆摊路诊的事情了。我要感谢我的妻子。从我跟她说了,我的这个想法之后,她非常地支持我。我的妻子也是一名医生,她经常参加社区的路诊活动。对于路诊,我只是个门外汉。所以,要准备什么设备、准备哪些必须的药品,都是我妻子张罗的。

看着妻子那熟练的步骤,我只能在一旁按照她的指示,一次一次地从车的后备箱里面,拿出她口中的东西。看着妻子那忙碌的背影,我感到非常惭愧。惭愧曾经还责备她:“好不容易放个假,也不休息,也不陪陪我和女儿。整天参加什么社区的路诊,有什么意义啊!”她并没有反驳我,只是回道:“你在家陪女儿,就行了。”现在想起来,再想自己年轻时的路诊,发现我膨胀了。这么多年走过来,我的医术在不断地提升,我已被抬到了一个很高的地位。但是我好像偏离了最初的梦想了。在病人的眼里,我是一个好医生,我可以处理许许多多的疑难杂症。但是在我的妻子面前,我比她差远了。虽然,她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医生。

在妻子的指挥下,我们顺利地将摊位摆设完毕。我站在堤坝上,凝望着堤坝下面,那一片庄稼地,已经有村民在地里面干活了。这就是这些淳朴的村民,起早贪黑,守护者这片养护自己的土地。

但是,令我失望的是,等了好久没有一个人,来问诊。我问妻子:“怎么会没有人来呢?”

“我也不知道啊!在社区路诊的时候,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啊!我一摆摊,一拉横幅,立马就围上来好多人来询问,还有人帮忙搬东西。”妻子不解地说。

恐怕这就是农村和城市里面的区别吧!他们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义诊活动。还以为又是什么江湖骗子,来这里卖狗皮膏药的。偶尔会看到,一两个人焦虑地走了过来,但是看到我们的这个摊位,又掉头走了。可能他们并不是来找我的,他们是来找“活神仙”的。女儿很是无奈地看着我说:“爸,怎么一个病人都没有啊!”

我看着女儿渴求的眼神,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村民们可能对大人有些防备,但是对孩子,他们都是满心地疼爱的。于是,我蹲下,拉着女儿的手,说:“萱萱,这就要请你出马啦!等一下有人过来的话,你跑过去拉住他的手,说‘叔叔、阿姨,过去看看嘛!我们这是免费给你们检查身体。过去瞧瞧呀!’然后,把他拖来。”

“好的,我保证完成任务。”女儿开心地回道。

过一会儿,果然来了一位阿姨。停在了不远处,探着头望着这边。女儿立马跑了过去,撒着娇说:“阿姨,过去看看嘛!我们这是免费给你检查身体的。我求求你过去瞧瞧呀,我都忙活一早上了!”女儿一边说着,一边将阿姨拖了过来。阿姨笑着说:“你这孩子!”

我笑着说:“阿姨,您放心是免费的。在你们村子里面,我哪敢骗您啊!”阿姨笑了笑,点点头。此时,我的妻子已经把设备准备好,给阿姨检查起来了。妻子一边检查,一边问:“阿姨,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晚上,经常睡不着。老是醒?”阿姨回道。

妻子检查了一会儿,说:“阿姨,你没什么毛病。就是心率有些不齐而已。回去多休息、休息就好了。”然后,边收拾着,边说:“给你两盒安神药,你每天晚上冲着喝,就会好的。”

女儿拿了两盒安神药提给阿姨。阿姨接过要,又问道:“真的不要钱?”

“阿姨,我们这是义诊,不收费的。”女儿笑着回道。

“义诊?”阿姨疑惑地说。她并不知道义诊是什么含义,但是她知道不收费就行了,“哦,那好!”说完阿姨开心地走了,还不时回头看看我们。

“爸,你看我多厉害,拉来了第一位客人。”女儿自豪地说。

“还是我女儿本是大啊!”妻子回道。

我站在那里,看着阿姨开开心心地走了,我就安心。不仅仅是因为安心阿姨的身体很健康,也知道有了第一个客人,接下来就会有第二、第三……这就是村民们的团结的一面。

果不其然,陆陆续续村民们就过来了。我们一家三口真正地忙绿了起来。我和妻子两个一起给村民们检查起来。女儿扶着搞后勤工作。

第一次进村的那个老奶奶也过来了。笑着看着我说:“小范,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还是一位医生。”

我笑着看着老奶奶,一边帮她检查,一边问:“哪里不舒服?”

老奶奶说:“我身体很好。只是听说,这里来了位医生,免费给人检查看病,就好奇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你。”

“今天,我休假。就带着家人都这里来帮村民们检查一下而已。”我笑着回道。

“老奶奶,你身体各项指标都很好,就是心率有些不齐。平时的时候,不要太操劳。注意休息就行了。”我嘱咐道。

“老了,都这样!一生操劳惯了,歇下来会不习惯的。”老奶奶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

我低头着整理着设备,突然老奶奶伸手抓住了我。我抬头看着老奶奶。老奶奶牵引我,走出人群。来到桑树旁边,这里没有人,非常地安静。于是,老奶奶问道:“最近,你有没有见过活神仙?”我吃惊地看着老奶奶。也许在老奶奶的眼中,我也是个特殊存在的个体,就像玄子一样。他以为我还能与玄子,能在另一个空间里面见面。我回道:“自从活神仙,仙逝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看上去,老奶奶是想通过我跟玄子传一些话。但得知我并不能够的时候,她是有些失望的。老奶奶转身看着桑树,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转身,失落地离开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地远处,感到有些愧疚,因为我欺骗了她,我不能解决她的烦恼。

我没有告诉妻子,我怕说了,妻子会不理解。我只是说:“没说什么。这么多人,我们赶紧给村民检查吧!”

忙了一整天,总算忙完了。时间已到傍晚了。我们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女儿说:“爸、妈,我要去桑树那边看看?”说完,就跑了过去。我和妻子也跟了过去。女儿来到桑树下,蹲下地上捡了几颗种植放在,那个香囊里面。我知道这个香囊对女儿的意义。所以,我把信收了起来,将香囊送给了女儿。这也许就是,她最好的归宿了。

我问道:“你捡东西,放进去干嘛?”

女儿回道:“你不是说,这个香囊里面,以前有种子嘛!就是那些种子救了我的命。现在我捡些种子放进去,那不是也可以救好多人了。”

妻子疑惑地看着我说:“你跟孩子,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呀!”

我傻笑着看着妻子说:“孩子嘛!跟他开开玩笑,她也当真了。”妻子准备上前阻止女儿,但是我一把拉住了她,“你就让孩子,自己捡点种子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妻子很无助地看着我。而我,只好傻傻地看着她。

我和妻子站在那里,傍晚的夕阳,正好透过桑树照了过来。这个场景跟女儿的那幅画极其相似。我抬头看着树枝,试图去寻找画中的那颗黑点。

女儿已经捡完种子,系好香囊,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灿烂地说:“爸、妈,我捡了好多种子。这可以救好多人了。”

妻子有些反感地说:“大小姐,疯够了没有。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女儿拉着我和妻子的手说:“我们到树下面,一起给树鞠个躬吧?”

“荒唐,给树鞠什么躬!”妻子反驳道。

女儿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我说:“老婆,女儿帮我们忙了一天,都没有喊累。就依了孩子吧!”

妻子用疑惑地眼看着我,不知道今天怎么了。这对父女俩变得,这么不同寻常。其实,我不仅仅为了女儿,也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刚才的谎言,我也的向他道个歉。

妻子默认了,女儿站在中间牵着我们,走到桑树下面,三人同时深深地给桑树鞠个躬。然后,我们转身离开。在上车前,我回头看着桑树,在夕阳的照射下,我似乎看到了他,那颗黑点,他在对着我笑。我也对着他笑了。

女儿推开门,走到我身边说:“爸,你还在看什么呢?”

我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指向不远处的,那棵霞光下的桑树。女儿似乎明白我的意思。她伸出她那稚嫩的小手,拉着我的手。凝望着那棵桑树。不久,旭芳也下了车,站在女儿的身边,牵着女儿另一只小手。可能她并不知道,我和女儿为何一直念念不忘那棵桑树。但是,在那一刻,我们一家三口的视线都聚集在那棵被神化的桑树身上。在那一刻,我们一家人,走进了女儿的画中……

几个月之后,等我再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发现,我不仅仅是欺骗了一个人,而是欺骗了整个村子。那棵桑树上面挂满了,红色的绸缎。那些大小、厚度、花色各不相同的瓷碗,围着桑树堆成了一圈。瓷碗和土地上,还留下了,焚香祭拜的痕迹。此刻,我才真正明白,那封信上说的。他的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直能给村民,留有一种期望和信念。在村民们的心中,他并没有死去。他只不过变化成另一种形态,一直守护者这片土地而已。有人说,这是一种愚昧。但是,科学不也是在这些缺乏知识根据中,寻求有利的证据嘛!

在这个故事的最后,我要感谢我的女儿,是她让我有机会认识,这么一位不同寻常的人。他的身上有许许多多的秘密,我并不能完全看透。但是,他给我的家庭带来不一样的生气,给了我选择医生这个职业,莫大的荣幸。还要感谢我的妻子,是她一直支持着我,让我能够为这些村民做出力所能及的事情。当然,还要感谢我的谎言。因我编制的这个谎言,让村民们一直保留着对“活神仙”的寄托,对希望、对生命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