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生与死

“噔、噔、噔”三颗炸弹砸进了浮牛村,落在了庙宇的门前。村民们跑了过去,看到三个巨大的金属物体扎在地面上。看着那并排的三个奇特尾翼,村民问:“族长,这是何物,你知道吗?”

“我也没见过这奇怪的东西。”族长回道。

“找噶瓦兄弟过来瞧瞧?”人群中有人喊道。

“对!噶瓦离开过,经常从外面带回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可能会知道。”村民抬头四处张望着,“我昨天看见噶瓦兄弟回来了,怎么没看见人呢?今天,你们谁见过噶瓦了?”

村民们互相望了一下说:“今天没见到他人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刚刚抓了那么多人,估计是被抓走了吧!”有人喊道。

“被抓走了吗?”人群中议论着,“没有看见、没有看见啊!”

谁都没有看见月杰噶瓦被抓走,谁都不知道月杰噶瓦到底在哪里,或是去了哪里?

这时,月纳多吉背着工具想要从人群中穿过,却被村民给拦住了。村民问:“你见过月杰噶瓦吗?”

月纳多吉没有理会,低着头想要挣脱。但是却被村民死死地拽住,“昨天,我看见噶瓦去找你了。赶紧给我说,噶瓦去哪里了?”

“不知道!”月纳多吉喊道。

“好了、好了!放他过去吧,他就是个傻子,他只知道整天上山挖来挖去,他知道个啥啊!”村民说。

于是,村民一松手,月纳多吉挣脱开了,穿过人群向山上走去,“你们看他那副傻样子,真可笑。”

“对了,族长!你的侄儿月八思巴不是在庙里吗?怎么没看见他人啊?他读的书多,有可能知道。”村民看着族长说。

“算了吧!他人不知道去哪里了,估计跟月杰噶瓦一样被抓起来了吧!”族长伤心地说。其实,族长欺骗了族人。族长亲眼看着月八思巴跟着小甲离开浮牛村。侄儿逃离了浮牛村,族长却没有阻止。他违背了部落的信条,但他不想失去自己的威信。看着侄儿离去的背影,他既纠结又开心,因为侄儿是他最得意的弟子。而现在的浮牛村已经变了,变得连族长都不认识了。他羡慕月八思巴可以放下一切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但是自己却不能。他必须守在浮牛村,与浮牛村一起毁灭。在族长的固有思想里,浮牛村的这些孽缘,都是自己的过错。

突然,有人说:“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应该是个神物?”

“神物?”村民疑惑地问。

“你看这材质和色泽,跟预测吉凶的铜铃一模一样。”村民指着炸弹说。

村民们围着仔细观察,“果然是同一种材料啊!”

“所以说,这就是神物,像铜铃一样可以预测吉凶,可以保佑我们的部落。”

“是这样吗?”有人疑惑地问。

“当然是啊!你看看,它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天上什么时候,掉下过这样奇特的东西。”

“族长,你看这是神物吗?”村民们不肯定,疑惑地问族长。

族长仔细看了看,“我不确定,不过看上去是跟铜铃一样。”

人是个喜好发散思维的个体,特别是被某种事物所抛弃之后,总是习惯于联想着用另一种事物来弥补内心的缺陷。当未知的事物出现的时候,固然引起了大家的共鸣,思绪也就飘向了同一个地方。

“那就是神物了。”村民说,“那我们得把它们留下来,不能让神物又跑走了。”

“怎样留住它们?”

“我们要把它们供奉起来。你们知道为什么浮牛会掉下来,会消失了。不再保佑我们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没有供奉它们。它们生气了,就跑了。所以,我们要在这里,在庙宇前,修建一个高台,将它们放在上面,好好供奉。”

于是,村民们在庙宇前,搭了一个高台,将三颗炸弹挖了出来。在高台上,摆成一排,开始供奉了起来。庙宇已好多年没有感受到这么浓烈的香火气了。三颗炸弹开始被火焰炙烤着。

我在山中,从深夜走到天明,再到太阳高挂,终于走到了浮牛村。进村的道路已被无数的车辆霸占,我知道马福贵已经到了。还有那些首长们也已经到了。他们的车辆,永远快过我的脚步。

我站在小山丘上,看见浮牛村里面挤满了,穿了那浅灰军服的士兵们。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士兵。这样的排场,就知道是怎样的首长进了浮牛村。我跨过木桥走进了村子,准备去寻找老周。突然看见迎面而来的马福贵。马福贵吃惊地看着我,跑了过来,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臂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不是让你待在营地里,千万不要乱跑吗?”

我被马福贵的话和担忧的样子吓住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为什么变得如此有人情味了。他像变了一个人,不再冷酷、不再肮脏、不再无情。我吓着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他一直推着我,把我推出了浮牛村。他盯着我说:“你要记住,你现在马上离开这里,回到营地里。在正義堂桌子的抽屉里面有一封信,是我留给你的。本来出发前想交给你,但是去屋里找你,你却不在。”

“信,什么信?”我疑惑道。

“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了,你赶紧离开。”马福贵一边说着,一边将木桥拆掉。

马福贵挥着手对着我喊:“快点,赶紧走!拿上信赶紧离开营地。”

看着我不想走,马福贵拿着枪对着我说:“你再不走,我可要开枪了。”

于是,我转身退到了小山丘上。等我转身看向浮牛村的时候,马福贵已经不见了。他已经与浅灰的人群融为一体了。

突然从远处,从庙宇的那个方向,一大群的人奋勇地向风雨台这边逃窜过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嘈杂的混乱的声音飘到我耳朵的时候,我就被“轰、轰、轰”三声巨大的爆炸声,吓趴在地了。一时间,浮牛村火焰四起,庙宇腾空而起,在空中四分五裂。我一抬头,就看见大量的浅灰色聚集在楼阁前。他们渴求地望着对岸,但是没有桥他们跨不过来。突然,猛烈的爆炸声由远及近,不绝于耳;那一排的房屋接连不断地坍塌,空中的碎裂物如流星雨般砸向了仓皇逃窜的人群。我吓得手脚并用地逃离,离浮牛村更远,以免那飞溅的破碎物扎进我的身体。我的身后依然爆炸不止,还有那鬼哭狼嚎的呼喊声。我不知道马福贵在这里浪费了多少的炸弹;他有多恨这帮浅灰的群体。其实,我并不知道营地里面只剩下三颗真的弹药,都被马福贵投放在浮牛村了。

等我逃到更高、更安全的地方,我转身看向浮牛村,看到那被火焰包围的风雨台,我知道这次浮牛村真的消失了。看着被火焰蠕动的火球,还有山上那一片红海,好似一幅飘扬的红旗。火焰一直蔓延、一直燃烧,没有任何示弱的迹象,似乎在山峰的体内有股巨大的神秘能量,推动着这股火热的势力,一直伸向了天空。此时的天空很脆弱,仿佛要被燃烧殆尽。我知道,我得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不然,我将会被这火焰吞噬了。

终于、终于,我逃离了火焰的追杀,回到了营地。我站在广场上,环顾这四周,此时的营地已经空空****。我只看见了囚牢门口两个守卫的士兵。正当我准备走进“正義堂”的时候,我看见梅姨从囚牢里走了出来。老周已经不在了,我要带着梅姨一起逃离这个肮脏的地方。于是,我走了过去。在游廊下,我叫住了梅姨。梅姨看到我,吃惊地说:“小甲,你跑到哪里去了?这一天都没见到你。”

“我去浮牛村了。”

“去浮牛村啦!那你看见老周了没?”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梅姨看着我伤心的样子,担忧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浮牛村没了。”

“什么!浮牛村没了,这是什么意思?”

“浮牛村被马福贵给炸了。”

“浮牛村被炸了!”梅姨握着我的手臂说,“那老周呢?他怎么样了?”

“浮牛村变成了一片火海了,估计……”

听到这,梅姨整个人都软了。我一把抓住梅姨,扶着她坐在了游廊的台阶上。对于这种结果,梅姨早就有了心里打算。在营地里面,生命已经不属于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剥夺。

梅姨坐在台阶上冷静了一会儿,说:“早上,马福贵把所有的士兵都带去浮牛村了,那些士兵呢?”

“他们也都被炸死了。还有那修建陵墓的首长们。”

“都死了,那你还回来干什么?还不,趁早逃走?”梅姨看着我说。

“是马福贵让我回来的,他说他留了一封信给我。”

“他留了一封信给你?他为什么给你写信?”梅姨疑惑地问。

“我也不知道。不过在浮牛村,是马福贵救了我。我本来是想进村找老周的,是他将我赶出来的。接着,浮牛村就爆炸了。”

“他为什么要救你?”

“我也不知道。不过看他救我的眼神,我觉得我们都误会他了。他不像营地里其他人那样的没有人性。”

“是的吗?”梅姨疑惑地看着我,似乎不同意我的看法。

“梅姨,其实我回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带你离开这里。”

“带我离开?”

“嗯,现在士兵们都不在了,老周也不在了。就只剩下我们俩了。”

“不!还有囚牢里面的那些女性。”梅姨立刻补充道。

“对,还有她们。”

“既然,要离开。我们不能不管她们。我们要把她们放出来。”梅姨说。

我望向囚牢说:“现在营地里,就剩下囚牢那两个士兵了吗?”

“嗯,就那两个了。我们过去把他杀掉。”梅姨坚定地说。

“杀掉?”

“嗯,杀掉!他们本来就应该死。”梅姨恶狠狠地说。

“他们手中拿着枪我们怎么杀?”

梅姨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我说:“等一下我先过去吸引他们注意力,你在旁边藏起来。等他们都被我吸引过来,你用这把匕首杀掉他们。”

我接过匕首说:“那您呢?您咋保护自己?”

梅姨掀开挽在手臂的篮子说:“你看,这里有一把水果刀,我可以用这个。”

我看着那细小的水果刀,感觉有些不靠谱。但是,我看着梅姨点了头。

我和梅姨走到囚牢边,按照预先商量的计划。梅姨走到靠右边的门卫那里,拿出篮子中的水果,递给门卫。还招呼着,左边门卫一起过来吃水果。就在左边门卫转身走向梅姨的时候,我从暗处冲了过去,对着门卫的腰间刺了进去。门卫的身体一颤,停了下来。他转头看着我,我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插进士兵腰间的刀顺势拔了出来。士兵的身体一紧,手迅速握住腰间说:“原来是你,小甲!”

我吓的全身冒着冷汗,我的手始终仅仅握住刀对着士兵。这是我唯一保护自己的物件。

“我要杀了你!”士兵向我扑了过来。我又是一刀对准了他的胸前。我的劲使得很大,我感觉到刀碰到了他的肋骨,插了进去。士兵的身体停顿了一下,倒在了我的身上。我吓的使劲将他推开,他倒在了地上。而我的手还仅仅握着刀。士兵躺在地上颤抖着,胸前、口中不停地喷出血,地上也流了一摊血。我看着双手紧握的刀,上面全是血。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我吓得立马松手,刀掉在了地上,弹了几下。我发现杀个人原来是这么可怕,也是这么简单。

就在我躲在暗处跑出来的时候,梅姨也从篮子里拿出一把刀,准备刺杀另一个门卫。但我没有预料到,梅姨的刀被士兵用手给挡住了。梅姨跟士兵扭打了起来。梅姨哪是士兵的对手,几个回合,梅姨手中的刀就被夺走了。士兵拿着刀对着梅姨,转头望着躺在地上的士兵说:“你们竟敢想杀我们?”士兵恶狠狠地举起刀,准备刺向梅姨。就在此时,我迅速地从腰间拔出手枪,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子弹从我的枪里面飞了出来,打在了士兵的背上。士兵瞬间靠在了墙上,手中的刀也掉在了地上。士兵佝偻着身子靠在墙上说:“你这把破枪,竟然能杀人。”

我吃惊地看着,我的这把“善良”之枪。我也不知道为何,它突然就能打响了。

士兵拿起靠在墙上的三八式步枪,准备冲过来。我闭上眼睛,又是“砰”的一声。子弹正中士兵的胸膛。另一个门卫也倒下了。我看着我的枪。我发现我不害怕了,我觉得杀个人是件很轻松的事情。我看着躺在地上,满身是血的两个门卫。我竟然也不害怕,还有点心痒了。我抬起枪对着地上的士兵,竟然又扣动了扳机。“呲、呲、呲”的声音,将我惊醒了。我迅速地将枪插进皮套里面,我的双手颤抖着,我到底是怎么了?我为什么不自觉地又扣动了扳机?我看着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难道我也变得跟他们一样了?不、不,我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你在看什么?他们都死了。我们进去救人吧?”梅姨说。

梅姨的话,立马让我清醒了过来。我害怕地跟着梅姨走进了囚牢。

“梅姨,这边?”我喊道。我以为梅姨吓的走错了方向。

“我们先去右边。”梅姨说。

“右边有什么?”我疑惑地问。

梅姨没有回答,我跟着走了过去。来到一个铁门前,梅姨让我靠边。梅姨拿出钥匙将门打开,从里面迅速地冲出来一群野生动物。我吓得接贴着墙。幸亏有打开的铁门挡在梅姨和我的面前,不然肯定被这群横冲直撞的动物给撞伤了。

“不用害怕,这些野生动物都是没有角的。”梅姨说。

“没有角”的动物,我顿时就明白了。

等动物走完之后,我们来到左边。梅姨一间一间地将门打开,耐心地跟每个女性说,你现在自由了,可以回家了。我看着每个喜极而泣的面孔。她们的每个面孔里都透漏着真诚;每个面孔都是那么与众不同。因为我看到的是她们真实的自我,没有被那厚厚的胭脂粉黛所玷污。我曾经以为我是个脸盲,但当我看到他们每一个面孔都各有差异的时候,我才知道我被那胭脂粉黛所欺骗了。那层厚厚的胭脂粉黛不仅仅抹杀了自身的个性,还掩饰了真诚和平等。

曾经,当她们从囚牢里面走出来,左右排成了两排,站在广场上。我们这群禽兽站在广场之中,看着、挑选着。在那个时候,我错误的认为这里就只有两种女人:一个是长方形、一个是椭圆形。自从那次以后,我以为我是个脸盲。在胭脂粉黛的装饰下,她们有着一样光滑白皙的皮肤、一样的眉毛、一样的鼻子、一样的嘴型。如果不是那天生的骨骼限制,也许就没有长方形和椭圆形之分了。

突然,不知为何跑出去的女人又跑了回来。看着她们惊恐的样子,我问:“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马、马福贵在门口。”女人哆嗦地说。

“什么?”我吃惊地说,“马福贵跑回来了?”

“嗯嗯,他就在牢门口,脸上全是血,好吓人。”

“不用怕!我过去看看。”

“你小心一点。”梅姨担心地说。

“没事,我有这个。”我手握着“善良”之枪说。

我胆怯地向外面走去,我的手紧紧地握着腰间的手枪,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把“善良”之枪的上面。

当我看到站在囚牢门口的马福贵的时候,我吓了一跳。他很狼狈的样子,全身都脏兮兮的,脸上的血已经凝结成血块了。他看到我,笑着跟我说:“咱们真有缘,又见面了。”然后,指着地面说,“这两个人都是你杀的?”

马福贵边说着,便蹒跚地向我走了过来。我害怕地从腰间拔出手枪,“砰”的一声。只见,马福贵瞬间跪在了地上。他伸出手摸着自己的大腿,抬手看着手中新鲜的血液说:“这把抢,竟然,可以打响了。”

我走向了他,紧张地说:“不准动,再动我就开枪打死你?”

马福贵抬起头,微笑地看着我。他笑的那么的真诚,一点看不出来有任何痛苦的样子。我以为这是他刻意伪装自己,来博取我的同情。马福贵笑着说:“你知道,为什么这把抢可以打响了吗?”

“什么?”我吃惊看着他,我以为他会向我求饶,“为什么会响?”

“他已经不是以前那把枪了,是你改变了它原有的属性。”马福贵坚定地说,“以前在我的手中,它充满了铜臭之味,沾满了肮脏之物。但在你的手中,它已经脱离了低级的世俗之气。它变成了正义的化身,就像你给它取得那个‘善良’的名字一样。”

“什么?”我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给它取了这个名字?我没有把名字告诉任何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和你一样啊!”马福贵笑着说。

“一样!”我哼道,“怎么会一样!你只是一副没有思想的皮囊,一头十恶不赦的禽兽。而我是有灵魂的,我有我要坚守的和我所要追求的。”我反驳道。

“嗯,说的很对!我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要不然,你的这把‘善良’之枪也不会伤害到我。”

“你既然承认自己的是个恶魔,那你有没有对你所做的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情,感到良心不安?”我责问道。

“良心?”马福贵突然严肃地说,“良心这个东西早在几年前,我就把它扔进深渊里面了。就像你说的,我现在就剩下这身皮囊了。”

“既然你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救你?你是说上午我把你赶去浮牛村?”

“难道,你不是在救我吗?”

“我是不想让你破坏我的计划。”马福贵笑着说。

“不可能,你骗我。你的眼神出卖了你。”我坚信自己的判断。

“你不信,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救你?”马福贵问。

“不清楚。”我想了想,“我认为你跟其他的人不一样,你的内心是善良的。只是你是个隐藏的高手,你善于将善良隐藏在心底,不愿意表露出来。”

马福贵突然变得严肃了,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你为什么认为我是不同的,我是个善良的人?”

“曾经,我看见你坐在窗前,凝望着老周和梅姨在走廊下交流时,你的脸上充满了笑容,整个身体都是放松的。你的眼中充满着暖爱。”说到我看向了梅姨,“但当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周,梅姨和老周就再也没有一同出现那个走廊下面。我看见你时常在窗前,出神地望着对面,期盼地等待着老周和梅姨的出现。那种等待是焦虑,但是真诚的。你的眼中有一种对爱的渴望。”

我的话好像触动了马福贵的内心,他转过头,出神地望着天空。

我接着说:“还有就是这个仰望天空的样子。我时常看你仰望那个红色气球的时候,就是用的这个眼神。我知道你的内心深处是在向往着什么。只是你有种,得不到的无奈。”

马福贵转过头,看着我,笑着说:“你还觉得我有什么不一样的?”

“还有就是你看我的眼神,我总是感觉你在特意地关注着我。”

马福贵笑着摇了摇头说:“好了、好了!你不要在这里瞎猜了。”马福贵望着我身后的一群女人说:“你要放了她们?”

“嗯,放她们去过自由的生活。”

“你觉得把她们放出去了,她们就有自由生活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你看这个营地,是不是什么都没有变?”马福贵问。

我看了看说:“什么都没有变,就是士兵都没了。”

“我跟上级汇报了,将士兵都派到浮牛村保护首长了。但是,囚牢里面的女人们,上级是清楚的。”

“你是说,上面知道这里有女囚牢。”

“嗯,每个营地都有。所以,要想救她们,就不能改变这里。只能让一部分人离开,另一部分人必须牺牲。不然,等下一批的士兵过来,发现了异常,你、梅姨还有其他的人都会受到牵连。”马福贵真诚地说。

听到马福贵的话,人群里面开始躁动了起来。

马福贵看着安抚大家的梅姨说:“梅姨,你不想知道老周的下落吗?”

“什么?”我惊讶地说。梅姨立马转身,喊道:“老周还活着?”

“我不确定。但是我看见老周和我一起跳进了月牙湖。既然我能活着回来。我相信还有很多人活了下来。”梅姨来到了马福贵的身边,马福贵接着说:“所以,要想让大家都安全,必须要让一些女人留下来。还有将这两个士兵的衣服拔下来烧掉。尸体扔到山上,自然有兽类会撕碎他们。”

我转身看向身后的女人们,看着她们害怕的样子,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此时,马福贵慢慢地移到墙边,靠着墙说:“好了,我累了!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什么意思?”我疑惑地问。

“你已经成熟了,可以离开这里了。去追求你自己最初的梦想。”

“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嘛,你已经变了,变得可以与这繁杂的社会抗争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当你刚刚走进这里的时候,你是积极乐观,充满了追求和渴望。但你是浅薄的个体。当你在这里体验到人生的忧患,感知到人性的险恶的时候,你没有颓废,你从悲观中走了出来,你就是深度的个体。你经历了这些,你从悲观中跳出来之后,你就不再是个浅薄的乐观之人;而是富有创造力的乐观之人。”马福贵微微一笑,“但我却没有做到。我一直在悲观的世界,在承受着内心的煎熬。”马福贵突然转头望向了阴暗的天空说:“小甲,你知道这个社会缺乏什么吗?”

“什么?”我吃惊地看着马福贵。他说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懂。也许这些只是人临死之前的一些胡话罢了!

“缺少的是忧患。古代圣贤说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而现在的我们却丢弃了圣贤的教诲,自甘享受、自甘堕落。外族的侵入,还不自知。”马福贵哼道,“多么可笑的‘不准抵抗,不准动,把枪收到库房里’。他们还乐观地认为,土匪抢完了就会自行离开,可笑、可笑啊!”

我看着马福贵大笑的样子,我能感觉到他不是在说着胡话。我不清楚他为何说了这些,也许是临死前的良心发泄吧!

“哎,可惜了!可惜我要走了。看不到我所向往的红色了。”马福贵叹息道。

突然。马福贵望着天空留下了眼泪。在天空中,马福贵看到了一位女子挺着肚子,手里拿这一个气球向他走了过来。那个红色的气球在空中自由自在地摆动着。马福贵说:“静,我们又相见了。马上我们一家就可以团聚了。”

马福贵转过头,双手握住我的手,盯着我笑着说:“小甲,我看见红色了。你很快也将看见那片红色了。”说完,马福贵抬起手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子弹穿过了他的胸膛。马福贵倒下了,他真的在我面前倒下了。这是我一直以来念念不忘,想要刺杀的对象。现在他死了,我却没有了兴奋的感觉。看着他安详地躺在地上,我竟然伤感了。我竟然不舍了。我盯着我的这把“善良”之枪一会儿,将枪收到皮套里。我蹲了下来,伸手触摸着马福贵的颈部。

“他死了没?”一位女性说。

“死了。”我把手收了回来。

那位女性走了过来,伸脚蹬了两下,确认马福贵死了之后,立马用脚使劲地踹向马福贵,嘴上骂道:“你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终于死了。今天……”不一会儿,女性们都涌了过来,将马福贵的尸体包围住了。而我却被挤出了包围圈。旁边的那两杆三八式步枪也被她们拿去当着行凶的凶器了。她们一边折磨着尸体,一边谩骂。我听到他们说,“敲碎你的眼,看你以后还怎么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踩烂你的嘴,看你以后还怎么用嘴恶心我。”“踢碎你的下体,看你以后怎么侮辱我。”

她们把对这里所有的恶气,都发泄到马福贵的尸体上面。我大声喊道:“好了、好了!你们踢够了没有!他已经死了,你们就留给他一个全尸吧!”

女性们都停了下来,我伸手搬开人群,挤了进去。我看见一具血腥的尸体。马福贵的脸已经模糊不清,眼珠子和嘴都已经被捣烂了。裆部也被踢的全是血,隔着裤子我知道里面已经被踩碎了。

“他没有欺负过我们,我们不该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他身上。”突然,一位女性小声地说。

“什么?”我疑惑地看着那位女性,“他没有欺负过你?”

“没有。”这位女性肯定地说。

“欺负过你吗?”我转头,问另一个女性。

“没有。”

我转头,问下一个、下一个……得到的都是“没有。”只是有少数人说,马福贵曾经用皮带打过几下。我吃惊地看着地上这位血肉模糊的家伙,我真的无法了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对他所有的一切都看错了,唯一没有错的就是,我知道他是个伪装的高手。他欺骗了所有人,现在他已经死去了。又有谁能够知道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呢?也许只有那遥远的圣人了。

按照马福贵的嘱托,我们将马福贵和士兵的军服扒了下来。将他们的尸体扔到了山上。接下来的事情,我都交给梅姨了。因为那些都是女性之间的事情,我不便参与。而我,去了“正義堂”,去找那份马福贵留给我的信。也许信里面,可以了解一些东西。

在那熟悉的桌子抽屉里,我找到了马福贵的那封信。那是一份绝笔信,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还能够活着回到营地,见我最后一面。我打开了信。信上说,他第一眼看到我,就觉得我像他年轻的时候。我的身高、我的微笑、我的眼神还有我的追求,跟他年轻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但当时的我,并不苟同。除了身高相仿以外,我没有看出其他任何一点相似的地方。也许是他变得不像以前的自己了吧!

在信上面提到最多的是说,我不该来到这个地方。他会想办法帮我离开这里,帮我回到心中追求的地方。他看到我独自在角落里窥探、独自在山上迷茫、独自在营地里煎熬。他一天天地看着我煎熬,他看到我的坚持的痛苦,坚持中的无奈。他感觉到我的精神上的不正,感觉到我身体的衰弱。所以,他决定带我离开这里。他将我带到了浮牛村。他想让我暂时找回自我,找回最初的追求。但是,一切变化的太快。信上这样写到:

“我没来得及安排你的逃离,我必须去完成自己

人生中,最后一件事情。这是我最后的梦,也是我的救赎。我等了好

多年了,终于等到了。所以,你只能自己离开了。当你看到这封信的

时候,我的梦想已经完成。但是,你的梦想才刚刚开始。你可以安心

地上路了,因为这里不会有人记得曾经的你了。你找回了不仅仅是自

己的灵魂,还有我年轻时的梦,你带着我的梦去东方吧!去你想要去

的那个地方,那个我所向往的红色地方。我确信,在那里你能够实现

自己的梦想。但是,你要记住,这条路是艰辛的。我不知道你是否能

有勇气到达。但是,我相信你可以。你不要走大路,因为去往东方的

道路都被马家军给控制住了。你按照我给你的地图上面画的路线,翻

越祁连山脉、穿过黄土之地,然后到达西安。我已经准备了干粮,就

在你身后的柜子里面。希望你能够顺利地抵达。还有一件事,我要告

诉你。那就是你的演技实在太烂了。看见你那没有灵魂的皮囊混在我

们的群体里面,简直可笑到极点了。演好戏,不是让你的皮囊和灵魂

分开。而是,让你的灵魂融入到这个角色里面,用灵魂去洗礼自己、

去控制自己;懂得进与出,不被角色所吞噬。如果,你只是用皮囊投

入这个角色,不仅仅让角色变得生硬;灵魂脱离皮囊时间久了,你的

灵魂也就回归不了本体了。那个时候,你就真正变成一头兽类了。最

后,我告诉你一件可笑的事情,其实我不姓马,我也不叫马福贵。是

不是很可笑啊!”

看完这封信,我整个人都蒙了。原来,马福贵一直在默默地帮助我。流泪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照顾我,仅仅是因为我很像他吗?我有一大堆的疑惑想要问他,只可惜他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了。我不知道去询问何人?也许这一切的答案都随着他的离去而掩埋在尘土之中,留下的只有我的无限猜想。

我打开信封中的地图,我惊奇地发现,马福贵给我标记的逃跑路线,竟然和月杰噶瓦的完全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月杰噶瓦的是古老的牛皮地图;而马福贵是更加现实的纸张。抚摸着这条救赎的路线,我知道马福贵没有欺骗我。这是一条经过实践认证的路线,这是一条能够实现梦想的路线。于是,我将信、地图,还有干粮拿上,走出了“正義堂。”

当我收拾好一切,来到广场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少了很多的女人。广场上,只有梅姨和一小部分的女人。我走了过去问:“梅姨,你们商量好了?”

“商量好了!”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我站着,吃惊地看着梅姨和这少数的女人。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达成协议的,因为我是个不懂女人的个体。但是,我没有去追问,没有去问为什么愿意离开的人这么少。我尊重她们的选择,因为这是生与死的抉择。

于是,我领着他们走出了营地。在大铁门的外面,我拉出梅姨问:“那几件带血的军服都处理好了吗?”

“嗯,都在山上烧干净了。”梅姨回道。

我点着头,望着这些女人,对着梅姨说:“这些人走在一起目标太明显了。所以,你们不能走大路。你们走山上比较稳当些。”

“知道,我们刚刚商量的也是走山上。”

“那就好!”我接着问,“梅姨,等你送完这些人,你打算去哪里?”

梅姨笑着说:“送完她们,我就去山中,找老周的老母亲。”

“去老周的家?”我问。

“嗯,去老周家。我要在那里等老周回来。刚才马福贵不是说了,老周也跳进月牙湖了。既然,马福贵能够活着回来。我相信,老周也会活下来的。我要和老母亲一起,等着老周的归来。”梅姨坚定地说。

我看着梅姨那哽咽的样子,我知道她对老周的感情。我知道她想要坚守着什么。于是,我微笑地说:“等以后天下太平了,我就去找你们。”

“嗯,我和老周会在门口,一起迎接你。”梅姨说。

说完,我看着梅姨领着女人们走进了山里。在临走之前,梅姨从怀里拿出一瓶药水递给了我,说给我防身,以备不时之需。我接过了药水收了起来。

等她们消失在山里之后,我走进了营地。营地里面,还是那样地阴森,跟我第一次走进来的无异。唯一不同的是,这里冷清了许多。这也许是个好事,说明这里即将被荒废,被世间所淘汰。我抬头望着那个熟悉的树桩,上面空****的,没有秃鹫的身影。也许是白天,秃鹫不敢来到这里。也许是秃鹫已经知道这里的变故,已经飞离了这里,去寻找自己的食物去了。我拿起行李离开了营地。一切都恢复到原样,没有人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将门锁上,我望着天空,我笑了,因为我终于看到了营地的蓝天。我带着地图,按照马福贵的路线,开始了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