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港币再变冥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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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林生赶到陈记茶餐厅的时候,已经过了宵夜最繁忙的时段了,店里只有几个客人边吃边聊。服务生们都清闲起来,没精打彩的,有两个人还在一起聊天。

一切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早上发生的事情,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

这是陈林生想要的状态,他放下心来。挺直腰杆,精神抖擞,完全没有了早上的神情恍惚。在经过两名服务员身边时,服务员也和平时一样,低下头,轻轻叫了声:“陈生!”

陈林生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径直去了收银台。

收银台里站着二十六岁的阿珍,看到陈林生,她怯怯地叫了一声:“陈生!我,我,我没有……”

陈林生知道她要解释什么,连忙朝她摆了摆手。

陈林生绝对相信阿珍,阿珍是他惠州乡下的一个亲戚,人也本分老实。况且阿珍是陈林生让她过来的。陈林生对她们一家人都有恩,没有必要为了几十元港币这么做。

更何况,即就是阿珍想用冥币换港币,也是没有机会的。因为每天晚上收档的时候,阿珍交给他的每一分钱,他都是要一张一张地仔细查看的,之所以一张张看,是为了防止收到假币。

阿珍连假币都没收到过,怎么可能收到冥币?即就是她收到了,交给自己的时候,也不可能没有看到。

“你弟弟不是生病着吗?快回去吧!我来!”陈林生对阿珍说完,拿出钥匙,打开了装钱的抽屉。

“陈生,我想,那冥币肯定是有人恶作剧!”胖厨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收银台外,粗声大声地说。

陈林生回头,朝他笑笑。他想,换冥币的肯定也不是胖厨师。他觉得不可能是店里的任何人,哪又会是谁呢?

陈林生一边点着钱,一边想着。

“今天早上要不是因为打雷,大家也不会害怕。猛地看到……”

胖厨师还要说下去,陈林生朝他挥了挥手:“你去把厨房收拾一些,没客人就早点关档回家休息吧!”

胖厨师答应着走了。

陈林生心里也不再纠结了。不管是谁和他开玩笑,这两张冥币,几十元钱都是小问题。只要不是神灵的警告、鬼怪的报复就行了。

深放收档回家,陈林生的口袋里装着店里两天的营业款,他悠闲地坐在车里。

“阿伟!你觉得这两张冥币会是谁给我的?”陈林生忽然问。

阿伟没有回头,只是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谁能有机会给我冥币?”陈林生像是在问阿伟,又像是在问自己。

阿伟没说话,只是一门心思地开车。

陈林生没再问什么,他知道从阿伟这个闷葫芦的嘴里,问不出什么来。而他之所以信任阿伟,也是因为他的少言寡语,守得住话。

阿伟是半年前才应聘到他这里做司机的。阿伟的不善言辞、做事认真,车得得稳,很快得到了陈林生的重用,为了能留下这个难得的“人才”,他还把自己家小阁楼让给了阿伟住,这样既能解决阿伟的住宿问题,而且还能让阿伟随叫随到。

回到家里,陈林生好好地泡了个热水澡,回卧室便沉沉入睡了,他觉得很累,一整天的恐惧,让他有种身心疲惫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和往常一样,陈林生早早起了床。离开家的时候,老婆李雨泽还在打着高高低低的呼噜。

阿伟的车子准时停在门口,陈林生坐进车里的后排座上,舒服地摊开双手,正想闭目养神,忽然听到阿伟问:“老板,今天晚点再去银行吧。车子有点问题,需要修一下!”

“中午你来接我!”陈林生闭着眼睛说完,又一下坐直了身子,他想起要看看口袋的钱。拿出前天昨天的营业款,他随意地看着,突然,他大叫一声,“停车!”

这一声,因为恐惧,完全变了声,阿伟显然也被吓坏了,手一抖,一个急刹车,陈林生的头撞在了司机座位的靠背上。

“对不起!对不起!老板!”阿伟惊慌失措地从司机座位上往起来站,头又撞在车顶上,他大叫一声,捂着被撞的头。然后又忙不迭地给陈林生道歉。

陈林生脸色煞白,身体瘫软在椅子上,手也开始哆嗦,他手里的那一沓钱,已经全部散落在了车里了。

阿伟看到,在散落的那些纸币里,有两张和昨天早上看到的,一模一样的冥币。

8

恐惧再次袭击陈林生,如果说昨天的恐惧来自于出人意料的话,那么这次的恐惧则是因为已知。重复出现的冥币让他知道,他逃不掉了,不管是“鬼”还是人,他已经被盯上了。

陈林生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老板……港币怎么又变成冥币了?难道真的有鬼吗?昨天可以说是有人开玩笑,可是……可是……难道我们被鬼缠住了吗?”阿伟惊恐地看着陈林生,大声说,那眼神,有种随时想要弃车而逃的感觉。

阿伟的话说到了陈林生的心里,阿伟害怕的样子,也加深了陈林生的恐惧。

不过,也正是阿伟的大声说话,把大脑一片空白,晕晕乎乎的他拉了回来,他一下子有种正要进鬼门关,又被人叫转回来的清醒。

“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即使心里再害怕,也不能让手下人看出自己的害怕!千万要冷静。”陈林生攥紧拳头,不停地提醒着自己。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嘴角轻轻一抽,看了阿伟一眼,假装镇定,慢慢地说:“有些人还真是无聊,装神弄鬼成瘾了!把钱捡起来给我,咱们去店里!”

陈林生竭力掩饰自己的慌张、恐惧。这有些出乎阿伟的意外,他怔了一下,从驾驶座上下来,拉开后座车门,弯腰一张张地捡起港币。

“这……这两张怎么办?”阿伟指着冥币问。

陈林生的心狂跳,他担心那两张冥币变成了披头散发的鬼,向自己扑来。他紧紧闭上眼睛,慢慢说:“扔出去!”

阿伟捡起那两张冥币,害怕地僵直身子,走到一个垃圾筒旁,把它们丢了进去。然后快速上车,重新启动车子,飞一般地往陈记茶餐厅开。

陈林生一直在开上念阿弥陀佛。

车子停在了陈记茶餐厅的门口,陈林生下了车,对阿伟说:“不要和任何人提收到冥币的事!包括老板娘!”

“知道了!老板!”阿伟说。

陈林生下了车,拖着沉重的脚步,挪进了茶餐厅,茶餐厅里的服务员和厨师都已经到齐了,叽叽喳喳地小声聊着,等他敬完神后的例会。

陈林生还和往常一样,洗完手上了楼,他先去拜了办公室里供着的观音菩萨,在点上三柱香后,又在菩萨面前,念念有词,时间比平时长了很多。

拜完菩萨,他又下了楼,在财神面前拜完,点上了香,也是念念有词很长时间。

做完这些,看到店里等他训斥的人说:“今天就不开会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虽然他想向平时一样,说话铿锵有力,但显然不行,他的声音绵软无力,连他自己听到,都觉得很奇怪,不像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服务生和厨师们颇感意外地互相看看,带着疑惑各干其事了。

陈林生想上楼,洪伯踢踢踏踏的过来。陈林生在给他拿钱的时候,他也一张一张地,凑到眼前仔细地看了又看。

陈林生原本就紧绷的心,缩得更紧了。他皱了皱眉。

“昨天那电闪雷鸣,我想了一下,肯定是饿死鬼来我们茶餐厅吃饭给的!不知道今天还来不来。”洪伯把钱一边往衣服口袋里塞,一边说。

恐惧再次在陈林生的身体里发酵,一听洪伯这话,心里更加慌乱起来。

“哪里来的鬼?哪里来的鬼?胡说什么?快去买菜!”陈林生小声地朝洪伯恶狠狠地吼着。

洪伯有些诧异地看了看陈林生,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地走了。

看着洪伯微驼的背影,陈林生有些内疚。洪伯是在他陈记茶餐厅刚刚开业时就来的,可以说是看着陈记茶餐厅长大的元老。

洪伯比陈林生年长几岁,而且做事很认真。平时的时候,陈林生对洪伯也是非常尊重的。洪伯由于无儿无女,妻子又死的早,所以也把陈记茶餐厅当成了自己的家,做什么都是尽职尽责的,从没出过错。

唉!陈林生叹了口气,心想:都是那两张冥币闹的。难道真是饿死鬼来店里了?如果只是路过来吃东西的鬼,应该也不会伤害自己和家人。

陈林生这么想着,再次把手清洗了一遍,然后用纸巾慢慢擦干,去水果摊买了新鲜水果,供在了两尊菩萨的前面。

看着和善的菩萨,陈林生的心又稍稍安了一些。

中午去银行存钱的时候,陈林生既紧张又害怕,他紧紧地盯着银行的工作人员,生怕听到银行工作人员对他说:“你怎么拿着冥币来存呀!”

他真的怕那一沓港币全都变成了冥币。

不过还好,交给银行的都是真正的港币,是印有英国女皇头像的港币。在把钱存进去后,陈林生长长松了口气,擦去了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一半天快过去了,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这半天里,陈林生只要闲下来,嘴里都默念着阿弥陀佛。并且高度紧张地看着每个人客人,看着每一个客人递过来的港币。

生意高峰期过去了,餐厅里只剩下一对小情侣在慢悠悠地吃饭。

陈林生让收银员阿珍盯着,说自己要去二楼的办公室休息一下。他感到累极了。

刚刚闭上眼睛,突然,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撞开了,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是送快餐的阿勇。

“老……老板……有……有……有鬼!”阿勇脸色苍白,断断续续说完,一下子瘫软在地。

原来,阿勇在去丽景花园1104室送餐时,和以前一样,他先敲了一下门,然后说:“你要的牛腩饭到了。”

他以为还会像前两天一样,门打开一条缝,从里面递出来两张十元港币。没想到,当他伸手接时,却发现递出来的是冥币。

看到那两张冥币,再一想到雷电交加的早上,从陈林生口袋里掉出来的那两张冥币,阿勇顿时吓得大叫一声,“鬼哇!”撒腿就跑。

跑到楼梯口,他听到飘过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嘿嘿嘿……别跑!别跑!”

……

听完阿勇说的,陈林生的手抖的厉害,嘴也哆嗦起来。

“真有鬼?真有鬼?”

说完,捂起了胸口。

阿伟从外面跑了进来,一看他的样子,连忙倒了一杯镇定茶递给他,陈林生抖抖索索地喝完,慢慢冷静下来。

“阿勇,真的是鬼吗?”阿伟又问了一遍吓得从一进来就坐在地上的阿勇。

“是……是……不是鬼怎么会给冥币?怎么……怎么会有那么……那么……可怕的声音。那声音的可怕,就像鬼一样……”阿勇说着,紧紧环着自己的胳膊。

陈林生和阿伟顿时感到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老板,那,那怎么办?要不要请……”阿伟也哆嗦着,小声问。

陈林生怔了怔,轻轻摆了摆手,慢慢说:“不!先了解清楚再说,我们不能乱,很可能是有人装神弄鬼,想搞垮我,想搞垮陈记。我们一害怕,他的奸计就得逞了!”

阿伟点了点头,又问:“那还给不给丽景花园1104室送餐了?他们订了一周。”

“你现在和阿勇一起去丽景花园1104房,一定要把门敲开,看看里面到底是谁,不行,不行就报警。”陈林生咬了咬牙说。

阿伟点了点头,但阿勇却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我不去,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我……我辞职!”

“辞职?”陈林生的脸色变了,店里本来人手都不够。再说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一走,很可能会闹得人心慌慌?“以后不用再去哪里送餐!”陈林生的声音有气无力。

“那我也要走,我不在这里干了!我还没结婚,我可不想死。”阿勇继续说。

陈林生想了想又问:“今天的事,你有没有给别人说?”

阿勇停了一下,低下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陈林生从抽屉取出一沓钱递给阿勇,他想让阿勇拿上钱后,别和其他人说这事。

可阿勇却连连摆手,而且不停往后退,好像钱会扎手似的,不停说:“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不要?”陈林生很是吃惊。阿勇为了存钱讨老婆,平时很是节俭。

“我,我怕那钱最后都变成了冥币!如果把冥币带回家……不……我情愿不要。”阿勇说完,朝陈林生一鞠躬,逃也似的向门外跑去。

“不要和别人说,什么也不要说!”陈林生对着阿勇背影喊。

阿勇咽口唾沫,重重地说:“不说!”

说完,一溜烟跑了。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那我去了!”阿伟说。

陈林生挥了挥手。等到阿伟出去,他慢慢站起来,走到观音菩萨面前,慢慢跪下,一个头又一个头地,虔诚地磕着,直到额头上磕出血。

9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着,坐在办公桌前的陈林生觉得漫长而难捱。他不知道,阿伟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消息。

在他等得心急火燎之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

陈林生的心咚咚狂跳,在办公室的门就被重重推开时,他一下子站了起来。跑进来的是阿伟,不过阿伟脸色发青,和阿勇一样惊恐。

“怎么……样?”他的声音开始发抖。

“老板,老,老,老板!”阿伟的舌头都在打结。

“快说,是不是真的有……”陈林生急得双手不停擂桌子,但又不得不压制自己的嗓音。

“真有鬼……真……真有……鬼!”这短短的几个字,阿伟憋了很久才说出来。

陈林生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猛地,他又从椅子上窜出,并上了房门,窜到阿伟面前。

“说详细点,你看……到……啦?”他小声问。

“那……房间……空的……空的……没……没人!”阿伟的嘴唇、牙齿都在不停哆嗦。

“没……没人……”陈林生的声音细若蚊声。

“我趴在气窗上看了,里面没有人,什么都没有,空的!空****的”。

一阵寒意袭身,陈林生慢慢抬起头,看了看敬着的观音菩萨,在心里连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里面什么都没有?一张床也没有,一张桌子也没有?没有生活用品?没有人住过?”陈林生呼吸急促起来。

“没有,里面绝对什么都没有,不像是有人住过的……”阿伟还在说,陈林生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打电话去查一下,看……看那房子是不是……卖出去了,户……户主……是谁。”陈林生喘着气,声音急促。

阿伟忙不迭地答应着,拿起桌上的座机就打。

电话通了,陈林生紧张地盯着阿伟。

“啊?房子半年前卖出去?”阿伟一边重复电话那头的话,一边看着陈林生。

“问……户主是谁?地址!”陈林生的嘴唇开始发青,嘴唇发抖。

“是谁?你说是谁?是……是徐丽珊?”阿伟重复完,又问陈林生,“老板,徐丽珊是谁?”

陈林生的脸变成了煞白,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手捂着胸,跌坐在椅子上。

“徐丽珊!徐丽珊!”陈林生喃喃着。“她……她果然不放……放过我……们。就是她。完了!完了!”

“徐丽珊是谁?老板,徐丽珊是谁?”阿伟还在叫着,但陈林生已经捂着胸口倒下去了……

陈林生被阿伟及时送进了医院,捡回了一条命,但他嘴里却一直喃喃:“徐丽珊找我们来了!徐丽珊找我们来了!”

李雨泽抓着他的手,笃定地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李雨泽并不怎么信鬼神,因为她的父亲叉烧李杀猪杀鸡杀鱼样样干,根本不信鬼神,也不敬神,所以她也不信。

不过,陈林生却是信的,因为他自小就是在妈妈奶奶的各种鬼故事中长大的,而且妈妈奶奶说得有鼻子有眼。

在他还没来香港之前,在老家惠州的时候,他们陈家有个祠堂。祠堂里不仅供着祖先,而且还供有神灵,整个祠堂肃穆而威严。

每次从祠堂回来,奶奶和妈妈就会告诉他,人死后会根据生前的功过,决定这个人是去天堂还是地狱。

在他十岁的时候,家里又发生了一件事,让他更对神鬼之说确信无疑。

那时候,他的姑姑正和同村的一位小伙子谈恋爱,并偷食了禁果,怀孕了。姑姑怀孕后,小伙子的家人却不同意娶她了,还说没过门就怀孕的女人以后也不会守妇道。

很快,小伙子就和外村一位姑娘订了婚。

得知小伙子订婚后,陈林生的姑姑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在小伙子结婚当天的深夜,她穿着小伙子买给她的唯一一件红衣服,把一根绳子挂在门框上,上吊自杀了。而且还留下遗言,说自己生是小伙子的人,死是小伙子的鬼,死了也要小伙子去陪她。

没想到,这句遗言竟然在两年多后实现了,当时那个小伙子带着妻子和一岁的儿子回娘家时,乘坐的拖拉机翻进了沟里,一家三口都死了。

陈林生的奶奶说,这是陈林生的姑姑冤魂不散,报仇来了。

而更让陈林生一直无法忘记的,是姑姑上吊死后的样子:舌头伸得老长,眼睛瞪着,一幅死不瞑目的样子。

姑姑死后,由于样子太可怕,奶奶还在她的嘴里塞了一朵花,让那花挡住了吐出的舌头。

六七年前徐丽珊的死相,据看到尸体的洪伯说,徐丽珊死后,眼睛也是大睁的。

徐丽珊死后,陈林生开始有种隐隐不安,整整一周,一有时间他就念经。因为徐丽珊的情况,和他姑姑当年太像了,只不过两个人的死法不一样,一个是上吊,一个是跳楼。不过都属于凶死。

“该来的,躲也躲不掉!”他自言自语道。

住了两天院,陈林生出了院,但心里却像是压了块石头,开始精神恍惚,脸色青黑。用洪伯的话来说就是他被鬼缠身了。

陈林生也信自己是被鬼盯上了。出院当天,他回到办公室,把见多识广的洪伯和自己最信赖的阿伟叫了进来,求助洪伯。

“洪伯,快想想办法吧!”

洪伯拿出一根烟,给陈林生和阿伟一人一根,然后小声说:“徐小姐死的太惨了!是惨死,所以她的灵魂不得安宁,投不了胎。投不了胎嘛,只能到处游**了,所以也就回来报仇了!我那时候就和你们说了,一定要请和尚道士来超度她的亡灵,这样她就能顺利投胎了。她是自杀的,在下面是要遭罪的。她在下面遭了罪,心里的怨气没处发泄,也就越积越多,越积越深,就要找……”

陈林生感到后背又开始发凉了,阿伟惊恐在房间看来看去,更加重了恐怖气氛。

“洪伯,别说这些了。我是问你,现在该怎么办?”陈林生的身体不停地扭动,浑身不舒服。

其实徐丽珊死后,他也提出做个法事、超度超度。但儿子kim说儿媳妇lyne不同意,还说如果他们陈家做,她就不和kim结婚了。

怕得罪儿媳妇一家,更怕lyne不嫁儿子了,陈林生也就没再坚持,便又想着给徐丽珊的父母了一点钱了事。谁料徐丽珊的父母又给退回来了。

更让他不安的是,徐丽珊死去的当年,她的父亲也去世了。为此,陈林生又胆战心惊了一年。

几年过去了,他们陈家顺风顺水,陈林生的担心也就消除了。徐丽珊这个人和这个名字,也在他们陈家彻底消失了,没人再提。

现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近七年了,陈林生想着徐丽珊肯定也已经投胎了,没想到这时候却来复仇了。

“超度,给徐小姐做场大的法事!好好超度超度。徐小姐人很善良,她在下面好过了,又能投胎了,一定不会再……再……出来的。”洪伯说。

陈林生点了点头。洪伯继续说:“我有个亲戚,他的儿子也是凶杀死的,前两年不停地出来闹,搞得家里鸡犬不宁。家里的人也是今天这个生病,明天哪个生病。一会儿得这病一会儿得哪病。最后做了场法事,好了!家里人也没人生病了。今年年初,还给我亲戚托梦,说他就要投胎了。这一投胎呀,什么孽债也就没有了。”

由于正值夕阳西下,没有阳光照射进来的房间,阴冷阴冷的。洪伯的话,让房间气氛变得诡异起来,陈林生不知不觉,身上的汗毛又竖了起来。

阿伟突然,蹑手蹑脚地往门口走,而且趴在门缝里朝外看。

“我以为外面有人。”他小声说。

陈林生的头又嗡得一声,他唰地站起来:“你听到什么了?”

“好像外面有……有声音。”

阿伟没说完,陈林生就说:“快给我倒杯水来,我,我喝点药!”他捂着心脏,他感觉到了不适。

阿伟拿着杯子给陈林生倒水,陈林生又对洪伯说:“洪伯,那你就辛苦辛苦,这几天尽快帮请几位大师,做场法事!大法事,多少钱都行。我今天晚上回去,再给她烧点金元宝。明天咱们店里照常上班,从下个月起,每个人的工资加……”陈林生的话还没说完,只听见有断断续续悉悉索索的声音。

洪伯和阿伟也听到了,都竖起耳朵。在他们都在愣神的时候,门附近开始有灰尘飘落。

三个人互看一眼,全部变了脸色。

恐惧,让他们想逃,但却挪不开腿。

“怎么回事?什么声音?”阿伟大叫一声。端着杯子的手一松。随着杯子掉落地上,溅起的水花和杯碎,一阵貌似地震的轰隆声响起,顿时烟尘四起。

陈林生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开始发抖。

阿伟和洪伯吓得往桌子下面躲。

“门要倒了!门要倒了!”烟雾中,阿伟抱着头,大声叫着。

“徐小姐!徐小姐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你生前,老板和我洪伯对你都不错。你现在一定受了很多罪,我们马上给你做场亡事道场,这样你在下面也就不用受罪了!”洪伯拖着长音叫着。

陈林生已经被那轰隆声震住了,听到阿伟说门倒了,他的心里咯噔一声。

因为按他们原来乡下的说法,门倒了也就意味着家里的顶梁柱要倒了。陈家的顶梁柱,不就他陈林生吗?

陈林生双手合十,嘴里念叨:“阿珊,是我们陈家对不起你,kim对不起你!我们知道错了,放了我们吧。再让我多活几年吧!我们这几天就给你做场大大的道场,需要什么,需要什么托梦给我!”

烟尘消散,洪伯和阿伟从地上爬了起来。三个人看着平倒着的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都变得灰头土脸。

“洪伯,这门,这门好好的,怎么会……”阿伟惊恐万状,问洪伯。

“唉!”洪伯摇摇头说,“这是徐小姐在生气,在发脾气!刚刚老板才说明天要照常上班,门就倒了。肯定是徐小姐生气了,心想,我的事重要还是你赚钱重要?肯定是不想让我们开档!要等做完法事才行。”

陈林生受到这一系列的惊吓,心脏明显承受不了,洪伯的话,更让他心惊。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

“老板!”阿伟叫了一声,走过来扶他。

陈林生指着抽屉:“把……把药给我!”

阿伟刚刚拉开抽屉,忽然,又是哗啦一声巨响。那张豪华的、宽大的办公桌塌了,上面摆着的玉石观音也倒在了地上,碎了。

“啊!”

“啊!”

随着阿伟和洪伯的大叫,陈林生的身子从椅子上慢慢滑了下去……

10

“陈林生死了,是被鬼吓死的。”

陈记茶餐厅的职员除了洪伯和阿伟外,全都做鸟兽散了,连他的远房亲戚阿珍都逃掉了。在做鸟兽散的同时,他们把这句话也传得周围人人皆知。

陈林生的老婆李雨泽,由于得知陈林生“吓死”的消息是在牌桌上,所以即就是匆忙奔去,扑倒在陈林生的尸体上嚎啕大哭,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一个幺鸡。

陈林生在滑下椅子后就死了,没有留下一句话。

陈林生死的时候,阿伟显然吓坏了,愣在那里,脸色煞白,一声不吭,只看着陈林生的尸体发呆。

门倒塌的声音也惊动了楼上茶餐厅的服务员和顾客,当大家跑上去,看到倒下的门、桌子和陈林生时,也惊呆了。

幸好有洪伯,他马上让一个块头大的厨师把陈林生背到了医院。

医院的医生一看,说人已经死了,让他们直接送到殡仪馆去。所以李雨泽是跑到殡仪馆才见到丈夫的。

Kim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是在父亲死后的第二天。

陈林生死的当天,kim陪lyne度假去了。Lyne在和kim结婚前就定了个规矩。每个月,kim必须有两天是完全属于她的。也就是说,在这两天里,kim不能接任何人的电话,不能有任何事打扰他们。她让干什么,kim就要干什么。所以这两天,kim的大哥大都是关着的。

等他和lyne度完假回到家里,保姆说李雨泽已经打过很多电话找他了,还说他父亲死了。

Kim刚一听当然不相信,还把保姆骂了一顿。因为他觉得不可能,在他出去度假的头天,陈林生还打电话给他,问他最近的情况怎么样,遇没遇到什么诡异的事,还说自己收到了两张冥币。

电话里,他把陈林生安慰了一通,说肯定是有人嫉恨他们陈记茶餐厅生意好,故意的。当时陈林生叹了口气,说只要kim没事就好。

Kim觉得,当时父亲说话时虽然表现得有些惊惧,但精神状态还是很不错的,怎么可能第二天就死了呢。

Kim马上打电话给母亲李雨泽,李雨泽在电话里哭得死去活来:“kim呀!你爸爸是吓死的,是有鬼缠着你爸爸。我听洪伯说,是那个阿珊,阿珊……呜呜……当初你要是……”

李雨泽一边哭,一边对儿子诉说着,责怪着。

Kim自然不相信父母的“鬼怪”之说。他皱着眉,安慰了一会儿母亲后说:“你也别太伤心了,我马上订机票,明天就回去。”

放下李雨泽的电话,kim长长叹了口气,妻子lyne和朋友去做SPA还没回来,由于是阴天,宽敞的房间显得阴森森,凉嗖嗖的。

“阿珊!”他喃喃着。

阿珊回来报仇,他不信。可父亲被吓死了,他又不得不信。

“肯定是有人借阿珊之名,想让父亲死。”kim想。

Kim不相信有鬼。如果相信,七年前,也不会有徐丽珊的跳楼了。而且即使真有鬼魂,kim觉得,凭着阿珊的善良和对他的感情,也是不会来寻仇的。这点他很自信。他自信阿珊对他的爱,即使自己再怎么对不起她,她也会爱着自己,至死都爱。

不过,阿珊不报仇,并不代表别人不来报仇。

“如果是别人为了给阿珊报仇,做了手脚呢?”Kim想。

可又会是谁呢?阿珊的家人?kim摇了摇头,阿珊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个老母亲活着,而且还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太婆,能干什么?听说还在几年前被一个亲戚接走了。

“会是……”正在他挖空心思想的时候,电话响了。

“这两天我不回来吃饭了!婧晚上回来!我接她,陪她住酒店。”lyne用略有些沙哑的嗓音说。

“我父亲去世了。”kim说。

“死了?怎么说死就死了呢?不是前些天还好好的吗?真是,怎么死得这么不是时候呢?”lyne在电话那头小声嘀咕了几句,随即又说,“这样吧,反正你爸已经死了,我们早去晚去也差不多。再说了,即使守三天灵,明天也是第三天了。回去又有什么意义?让你妈先把他葬了好了。我们多给她点钱。过些天再回去!我已经答应陪婧了,好不容易见面。而且我们以后需要婧的地方多着呢。”

Kim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好久,才压着怒火说:“我……我爸不在了,我能不回去吗?我爸可只有我一个儿子。”

“那你就先回去吧!我过几天再回去。”lyne用无所谓的语气说。

“这,这怎么行?”kim气得抓电话的手都在发抖。

“有什么不行的?你就说我生病,不舒服,或者说我出去旅游了,联系不上,总之找个借口就行了。好了,好了,不说了,有人找我。”lyne没等kim说话,挂断了电话。

Kim拿着电话,像是僵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好一会儿,他才把手里的电话狠狠一扔,大吼一声:“你去死吧!”

他只能在lyne不在的时候发脾气,在这个家里,任何事情他都没有决定权,只有服从权。因为这个家里的一切,都是那个叫lyne的女人带来的。

Kim在房间里压制住嗓音,发了一顿脾气后,直挺挺地躺在了**,看着天花板。

躺了会儿才想起要订机票。结果只订了第二天晚上的票,回去也是父亲离世第四天了。

他有些焦躁,便打电话给好朋友梁松,原本想倾诉一下,没想到梁松正好在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