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警方亮相

(一)

警务总署十四层的会议室很大,但此刻只坐了五个人。作为警衔最低的一个,甲普觉得浑身不自在。今天是星期六,甲普原本计划在家准备升级考试,却被一个电话叫到单位。他的正对面坐着三位气场强大的高级警务人员,居中正襟危坐的是次长秋峰。

秋峰身材魁梧,乌亮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棱角分明的脸上配了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睛。他身穿挺括的黑色警服,胸前铭牌上的“000002”编号显示其在麦国警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威地位。据传他极有可能接任下任总长——现任总长年老体衰,随身携带二十几种药丸,一副随时要完的样子。

坐在秋峰左边的是身着制服、满脸横肉的刑事局局长。坐在右边的是一位穿西装打领带、面容清隽的中年人,甲普思索半天,才认出他是密勤局的星河警督。

这是甲普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警务总署的高层官员,他感到既紧张又疑惑。这么大阵势,不是大任在肩就是大祸临头。

和甲普并肩坐在一起的是刑事局的资深警监卢瑟,所谓“资深”,就是总也升不上去的意思。卢瑟刚过完五十八岁生日,在刑事部辛勤耕耘整整三十年。在上司面前,他总是一脸恭顺得近乎谄媚的笑容,在下属面前,他总是一脸宽厚得近乎糊涂的笑容。只有独处时,他才会收起笑容,换上一脸疲倦和腻烦。刑事局原有十五个案件调查室,卢瑟担任十五室主任,但今年遇上财政预算缩水加机构精简,十五室已被裁撤,他被“挂”了起来,下属被分流到其他部门,目前只剩下一个无人接收的甲普。

卢瑟正在考虑申请提前退休,却受到次长的召见,他的心底再度燃起希望的火苗。在退休之前,说不定自己的肩膀上能多加一颗闪亮的星星。

秋峰的目光扫过卢瑟和甲普。从外貌上看,这两个人符合他对刑事局局长提出的要求:老实可靠,既不算笨,又不会惹事。次长向身边的刑事局局长略一示意,后者开始说话:“今天把你们找来,是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你们应该知道,米国国王即将访问我国……”

由于次长在场,平时爱打官腔的局长采取了比较正常的说话方式,说得言简意赅、条理清晰。这让甲普暗暗惊叹,原来领导也是会说人话的。

局长说,根据两国元首会晤的活动安排,总统夫人和米国王后计划访问迷失者乐园。今天上午,有人在盛景山脚下发现了迷失者乐园院长的尸体,经辖区警署勘查,初步判定为谋杀。死者是米国人,辖区警署不敢自作主张,立即按程序报告总署。总署研判,此案不宜交给辖区警署办理,不宜公开组建专案组,不宜采取大规模搜查行动,决定由总署直接接手,安排专门人员进行调查。经慎重研究,综合各方意见,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由卢瑟和甲普负责。他们目前的主要任务是,从辖区警署接收案件的全部资料,可以开展初步调查、询问相关人员,但一切调查行动必须低调进行,严格控制知情面,调查进展情况随时向上报告。总之,在两国元首会晤结束之前,不能因为此案出任何乱子。

卢瑟用混合着严肃庄重与受宠若惊的语调,毅然决然地接受了任务。同时,他战战兢兢地提出,调查凶杀案只有两个人恐怕不够,需要补充人手以及一定的技术支持。

“次长授权你组织一个专案小组,但人员必须精干。你可以调用总署的技术力量,但不得泄露案情,知情人越少越好。”局长严肃地说道。

卢瑟诚惶诚恐地表示完全明白。

“我没有更多要说的,只补充一点。”星河也开口了,“我负责两国元首会晤的安保工作,如果在调查过程中发现有任何可能影响活动安全的因素,请务必第一时间告知。”

卢瑟连忙表示谨记在心。

最后讲话的是次长,秋峰说话音量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性。他既亮出了骇人的大棒子,也抛出了诱人的胡萝卜——如果出了纰漏,对两国元首会晤产生任何不良影响,警队将严厉问责,卢瑟和甲普只有脱警服走人一条路;反之,则有大好前程等着他们。

“此案情况特殊,案发时间敏感,案发地点敏感,受害人身份敏感,调查工作也十分敏感……”在次长简短的讲话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语是“敏感”。甲普忍不住暗想,易过敏体质果然容易当大官。

会议结束,五个人按照官衔大小依次退场。星河走到门口时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回来对卢瑟说:“关于专案小组,我可以向你推荐一个人。”

“您尽管吩咐。”卢瑟恭敬地说道。

“档案室的时雨是个不错的人选。个人意见,仅供参考。”

卢瑟让甲普联系时雨,时雨的电话处于关机状态。甲普只好给时雨发了一条短信,让她尽快回电话。

(二)

因为死的是米国人,上头又打了招呼,盛景山辖区警署的工作效率出奇的高。卢瑟和甲普赶到辖区警署时,现场勘查情况和验尸报告已经摆在办公桌上,尸体及现场所有证物都封存在警署地下室。听闻总署要直接接手案件,辖区警署署长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为了保障两国元首会晤,清扫各种安全隐患,整个警署已然忙得人仰马翻,办公办案经费也快花得海干河落。命案这种烫手山芋,有人主动接手,自然求之不得。

尸检结果表明,米伦的死亡时间推定为周五晚七时三十分至九时三十分,死亡原因是中毒,他的胃里检验出氰化钾和乌龙茶。米伦死前一小时内发生过性行为,使用过安全套,但现场没有发现安全套。死者的手机不知去向,钱包、钥匙等其它随身物品仍在。在死者车内提取到大量指纹,除了死者的之外,至少有十组不同的指纹,但在警方指纹库中没有匹配的记录。星期五深夜至星期六清晨盛景山有较强降雨,案发现场又杂草丛生,警方在佛塔附近没有提取到脚印和其他机动车辆的痕迹。在证物中,有一张写着“9点,塔”的黄色便笺,报案人称是在死者办公室内发现的,经辖区警署笔迹专家鉴定,便笺上的字迹与死者的笔迹的相似度在65%左右。

“你有什么看法?”卢瑟问甲普。

“很明显,凶手是死者的熟人。而且,如果死者的性取向和我一致,凶手一定是个女人。”甲普很有把握地说道,“凶手和米伦约好,周五晚九时在佛塔旁幽会。那条山路不通公交车,她应该是自驾前往的。为了不在现场留下车轮印,她先将车停在附近某个隐蔽处,再步行到佛塔旁,等待米伦到来。九点左右,米伦如约而至,两人在SUV上发生了关系。事毕,她哄米伦喝下加了氰化钾的乌龙茶。被害人毒发身亡后,她带走用过的保险套,是为了防止留下DNA证据。她拿走米伦的手机,是担心手机里存有对她不利的信息。她没有清除车上的指纹,因为没有那个必要。她和米伦相熟,曾经不止一次同乘一车,即使被警方发现车上有她的指纹,也可自圆其说。清理现场用不了太长时间,九点半左右,她离开SUV,到藏车处开车返回。她的运气不错,两个多小时之后,天降大雨,老天在帮她湮灭犯罪证据。”

“从现有证据看,你的推测还算合理。”卢瑟微微点头,脸上保持着和蔼可亲的长者笑容,“接着说下去。”

“可以初步锁定,凶手是与死者关系亲近的女性。应该从米伦的人际交往圈入手,重点调查其男女关系。米伦是公益慈善界的名人,像这样的成功人士,身边不大可能只有一个女人。我敢断言,凶手就是他的情妇之一。”甲普充满自信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个吊丝对成功人士的恶意。

“不要把话说这么满,我们也不能排除其他可能性。”

“当然,凶手也可能是死者的妻子。”

“没有这种可能性吧?”卢瑟一怔,“他会和妻子约在那种地方见面?”

“夫妻玩角色扮演游戏,假装**,搞个车震来一发,也不是不可能。您知道米伦的妻子是谁吗?”

“资料上写着,米伦两年前结婚,妻子名叫丝诺。你认识她?”

“丝诺是前人气女团成员,天使脸庞,魔鬼身材,以前就绯闻不断。娱乐圈混出来的人都很会玩。”甲普一不留神忘掉警察身份,暴露出一个死肥宅的可恶嘴脸。

“不要跑偏,言归正传。”卢瑟及时将部下四下乱窜的思绪扳回正轨,“我们先和米伦的妻子谈一谈,还有报案人简小姐和洛施夫人。她们现在人在哪里?”

“她们在警署录过口供之后,已经回去了。我马上联系她们,在这里谈还是去总署?”

“上面要求调查低调进行,去总署谈肯定不妥。在这里谈,消息走漏得更快。”卢瑟思索片刻,“我们去迷失者乐园,上门拜访,了解情况。此外,还要检查一下米伦的办公室。”

“明白!”甲普掏出电话,准备拨号。

“记得告诉她们,我们穿便装去,请不要对外透露我们的身份。还有,我们需要一个私密性比较好的谈话地点。”

甲普做了一个“OK”的手势,笑着说:“我有一个强烈的预感,这个案子将很快告破。”

卢瑟心里想的却是,破案倒在其次,千万别出什么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