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依恋的光芒1

重拾的依恋,带着一份不为人知的因素,狠狠占据了原本该属于另一个人的光芒。

如果相遇是命运,那重逢就是奇迹。

在奇迹面前,任何遗忘都显得微不足道。

希含看着短信来回读了好几遍,却发现自己脸上的燥热越发显著。

──去他家。

希含在脑中迅速组成了一幅旖旎的画卷,无端地喘了起来,连手机都差点握不住。

不过这样的念头在她的脑中没有停留多久,就被突然跳出来的楚楚的脸给打消。

觉得地址有些远,希含骑车回家后换了轿车一路开过去,找了很久才找到他家。是高层建筑,希含在大门口研究着怎么按门铃,正巧有个人从里面开门出来,希含便顺理成章地轻松进去。

进了电梯按下13层,血压就像那红色的数字一样不断上升着。

“叮──”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电梯停了下来。

希含的脚步跨了出去,一层楼有两室,她看着门牌号按下了门铃。

不久后门就被打开,家维的脸看上去没精打采的,咳嗽了两声,把鞋子递给她:“进来吧。”

希含一边换鞋一边小心地问着:“很严重吗?”

“没有。”说着又咳嗽了两声,“发烧了。”

希含仔细一看他的脸是有些发红,她环望了一下:“家里没人吗?”

“我爸上班,我妈刚下楼,去给我买药了。”

“你还是去**躺着吧。”希含话中的担忧消散不开。

“你打电话给我,是想和我说什么的?”家维的眼中没有波澜。

“其实也没什么事,问问你最近好不好。”

“不好。”家维斩钉截铁道,还附带了几声咳嗽,“一点都不好。”

希含伫立在原地不动,等待着听他的原因。

“我很想她。”

说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是假的,只是从表情上看不出来:“那件事,我仔细想了想。”

像是快要被风吹灭的蜡烛突然得到了保护,微弱的光芒慢慢旺盛起来:“你愿意帮我?”

希含摇了摇头:“我不会帮你,但至少,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有什么样的勇气让她说出了那些话,只是当她想起曾经冬日里那温热的牛奶留给自己的感动时,什么不好意思都消失了。

家维眼中燃烧着的光芒被彻底熄灭,沉了下去:“谢谢。”

有些时候明明很难受,却还要假装着微笑;有些时候明明很失望,却还要说着感谢的话。

失去了焦点的目光里,再美丽的画面在眼里也不过是张失去色彩的照片。

两个人到沙发上坐着,家维给她倒了一杯水。

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话题,两个人只能沉默着,好在一边的电视机放着让人缓和点的音乐。

希含的目光直视电视机,可余光与注意力其实全在家维身上。

“听说现在你当楚楚司机?还习惯吗?”

“非常轻松。”听到对方先开了口,希含回答起来自如多了。

“还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我们四个天天在一起。”

像是一瓶叫做“回忆”的杯子打翻,里面沉淀着的各种感受扑面袭来。

“记得,那个时候整天都很轻松,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

“那个时候有个物理老师,头发很少,长得跟孙悟空一样的你还记不记得?”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好,希含原本拘谨的坐姿放松了下来:“记得,他一紧张说话就结巴。”

“还记得那个时候有一次他裤子忘记拉拉链了,全班都憋着笑,都快憋出内伤来了。”

“啊,我记得。”希含扑哧一声,“那节课下来我的脸部肌肉都僵住了。”

两个人谈论以前的趣事正如火如荼,开门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笑声。

“妈。”家维站了起来,朝门口望去。

希含转过身,忙欠下身打招呼:“阿姨好。”

“嗯,你好。”

希含抬头对上她的脸,正是楼下给她开门那个,于是希含朝她笑着点了下头。

家维母亲和希含想象中的很不一样,虽然看得出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女,可由于年龄的关系,如今气质已被那看上去额外严肃的表情给抹去。

家维指着希含:“妈,这是我高中同学,郑希含。”

“哦,我知道你。”家维的母亲说着嘴巴闪了闪,似乎是想说什么话。

希含虽然见过的世面不多,不过家维母亲看自己的眼神中的敌意太过明显,便很识趣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回家了。”

“吃过晚饭再走吧。”家维的这一句话震惊了其余两个人。

“不了不了。”希含起身拿包,“我先回家了。”

刚往前跨了一步,手却被生生拽住。

“留下吧。”

空气中的温度被迅速冻结住,希含在原地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听到家维母亲的一句:“我先去做饭了,你们坐坐。”

希含视线转向家维,他用眼睛瞄了瞄沙发。

刚才的僵局被打破,希含放下了包,又一次坐回原地。

“很久没和家人吃过饭了吧?”

家维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像是肆无忌惮的火苗一瞬间内点燃了希含心中所有的孤寂,在一瞬间整个人就温暖了起来。

温馨的话语总是能融化人最脆弱的心房,让人根本招架不住。

希含紧抿着双唇,让它看起来颤抖得不那么厉害。

“我去帮我妈,你坐着看会电视吧。”

希含点点头,看着家维离开的背影,胸口涌动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暖流。

这种陌生而期待已久的感觉让她整个觉得过分不真实,像是某个梦境中一闪而过的碎片,照亮脑中沉淀已久的期许。

不知怎么地,电视屏幕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像是被打上厚厚一层马赛克,最后整个视网膜像是被蒲公英般的柔白色霸占。

不知在这样的雾白色中发了多久的呆,才被家维的一句“开饭了”拉回了神。

希含揉了揉眼睛,走到餐桌前。

非常丰盛的菜色,四菜一汤,每道菜都看上去让人胃口大开。

“嗯,好香啊。”一个中年男子说话的声音和钥匙转动的声音一起响起。

“我爸回来了。”家维朝着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希含顺势转过头去,对上一张慈祥的笑脸。

“哟,今天还有客人啊,还好我早回来了。”家维的爸爸陆培峰搓了搓手,笑呵呵的。

“叔叔好。”希含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

“哎呀你好你好,第一次见面,你是张楚楚吧?总是听家维提到你。”

气氛一下子凝固,家维忙打岔:“别乱叫,这个是郑希含,快去洗手吃饭吧。”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我脑子不好。”陆培峰拍了拍自己脑袋,“含含啊,家维也一直提起你。”

这么一说,希含倒是觉得更加窘迫了。

陆培峰迅速洗完手后坐到餐桌上,发福的脸特别和蔼亲切,朝着希含一个劲儿地笑。

“动筷子吧。”

饭菜中飘出来的香气入鼻让人一瞬间就有了食欲,希含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家常菜了,上一次似乎是好几年前的某个年三十吧,太久了想不起来了。

“含含你尝尝鸡翅,你阿姨烧得特别好吃。”陆培峰用筷子指着一碗红润的鸡翅膀。

“嗯,嗯。”希含一边点头一边去夹鸡翅膀,由于发力不对,费了半天劲儿还是没夹起来。

“家维你快帮帮人家。”陆培峰给家维使了个逗趣的眼色。

“我感冒了,不能用自己筷子。”家维放下碗筷从希含手中接过她的,似乎还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来”。

希含接过家维递过来的碗筷的时候不停地说谢谢。

“哎哟客气什么了。”陆培峰又憨憨笑了起来,脸颊上两块肥肉抖了抖,“自己人呀。”

“爸──”家维加重语气,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哦,哦。”陆培峰也很识趣地手食指抵着嘴唇,却还是忍不住一直对着希含笑。

希含整晚都低着头,一种叫做家的温暖,她第一次体会得那样深刻。

依恋的光芒2

从家维家出来的时候,陆培峰还坚持着要家维送希含回家。

“真的不用了叔叔,家维身体不舒服要多休息才行。”

陆培峰终究拗不过希含的倔犟:“那好,下次再来啊,含含。”

一路赔着笑的希含关上门后脸上的笑意还是没有隐退。含含这个称呼,似乎是连自己最亲的外婆都不曾叫过的。

心中旺盛分泌着的多巴胺,愉悦感布满全身。

一天内事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展得那样迅速,让希含有些招架不住。

不久前才刚决定和家维断绝联系,却在一天之内升华到这种关系。

想到这里,希含的思路被截断了。她脑中未经思考所冒出来的“这种关系”,又到底指的是那种关系?

回去的一路脑子都处于神游的状态,甚至连家门口站着个人都没有发现。

“喂。”

突然入耳的声音把希含吓得不轻,她拍着起伏不停的胸口,没好气地瞪了秦辉一眼:“怎么站在家门口,吓了我一跳。”

“我如果出现在你家里才更恐怖吧。”秦辉满脸笑意地看着希含拿出钥匙开门。

打开了白炽灯,闪烁了几下亮起昏暗的光,牛奶立刻朝秦辉扑了过去。

“看到他比看到我还激动。”希含的口气有些吃醋。

“每天都能看到的人,当然比较不在乎了,人都是这样,何况狗呢。”秦辉蹲下身抚摸着牛奶的毛。

希含把拖鞋拿给秦辉,笑得有些勉强:“因为每天都能见到的人,不会忘记他的样子。”

秦辉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住,抬头看她:“很久不见,就会忘记吗?”

希含对他的突然较真感觉无奈:“可能我记性不是很好的关系吧。”

秦辉看着希含随意流泻下来的长发,千丝万缕的阴影挡住了孱弱的光芒。

“对了,你和楚楚度假回来了?”

希含的突然发问让秦辉收回了依恋的目光:“嗯,今天刚回来。”

“怎么样?好不好玩?”

“很推荐,如果你以后想换个城市生活,厦门是很适合你的地方。”

希含点了点头:“那你是来通知我明天开始继续上班了?其实发个短信或打个电话就行了的。”

阴影从秦辉脸上一晃而过:“碰巧路过。”

“明天开始老时间是吧?”

“楚楚说想去欧洲度假,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去工作。”

“那我也跟着休假?都不好意思拿工资了。”希含挠挠头。

“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希含端水给秦辉让他坐下,笑了半天不知道如何作答,便换了个话题:“就等你们喜酒了。”

秦辉握着杯子的手加重力道:“嗯。”

“不知道我轮不轮得到做伴娘,如果真的做伴娘应该会在婚礼上哭得一塌糊涂吧。”希含抬着头开始幻想。

秦辉一边的嘴角抬起,自己也不知道表达出来的是什么意思。

“你们真是幸福,好羡慕。”

“幸福?”秦辉不自然地笑,“你认为幸福是什么?”

希含愣了愣,似乎在组织语言:“以前听过这样一句话是‘每天醒来,看到太阳和你都在,这便是我想要的未来’,每每想到都觉得幸福,和爱的人在满室阳光中一起醒来。”

秦辉根据她的描绘想象出一幅温暖的画面,脸上露出温和的神色:“是啊,想想都幸福。”

“加油吧,你马上要熬出头了。”

“是吗?”秦辉的表情沉默下去,“或许吧。”

“你这是什么反应?婚前恐惧症吗?”

“你可曾有过这样的念头?”秦辉语气的突然变得很深沉,近乎夜间电台的男主播,“想回到过去改变一些事情?”

“想过啊。”希含未经思考地直接脱口而出,“可是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一是回不去,二是改不了。”

秦辉没有反驳,他无力反驳。

“别想些有的没的的了,也没你这种婚前恐惧的,睡一觉会好的。”希含起身,下起了逐客令。

秦辉无奈道:“每次都沙发还没坐热就被你给赶走了。”

“你是有家室的人,快回去照顾老婆孩子去。”希含开着玩笑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走我走。”秦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关上了门,屋内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

希含还在为晚上去家维家吃饭的事而感到害羞,她早早地洗洗就入睡了。

没过几天秦辉就和楚楚去了欧洲度假,希含为了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去报了个英语班,让自己的生活充实起来。

由于太久没有读书了,所以这样的学习机会对于希含来说弥足珍贵,她总觉得如果让她回到高中时期,就算每天复习到凌晨也愿意。

失去才懂得珍惜,一点不假。

而自从上次误打误撞在家维家吃饭之后,和家维之间倒热络了起来,有时间就会互发短信,虽然是些不痛不痒的对话,但每天曝光率的增加总是很容易让希含脑子充满他的影子。

如果相遇是命运,那重逢就是奇迹。

而在奇迹面前,任何遗忘都显得微不足道。

生活步上了另一条轨道,一天看似平坦没有阻碍的轨道。

希含在楚楚和秦辉准备回来的前一天接到一个国际长途,秦辉告诉她第二天飞机到达的时间,让她来接一下机。

翌日下午希含比预计到达时间提前了半小时到达了机场。从来没来过机场的希含当然不知道没有飞机是不会晚点的,面对一块块被复杂英文字符填满的电子布告栏,希含有些眼花缭乱。

机场中回**着奔跑着的孩子们的脚步声,给充满离别压抑的机场带来了一些生气。

希含身边的一对夫妻似乎正在送着准备出国的儿子,眼中的依依不舍和关怀期切互相交织,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落在那个男孩的身上。而男孩的脸中更多的是淡漠,似乎是习惯了这种离别。

反正是会再见的,有什么舍不得的?

道别后,那对夫妇还对着早已空去的登机口遥望,不知是因为这样可以减轻他们的思念,还是怕一转身就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希含仔细地听着广播,看着一幕幕的离别与重逢,情绪也跟着起伏起来。

有重逢的地方就一定有离别,有离别的地方则未必有重逢。

所以能重逢的人,更应该好好珍惜才是。

比预计时间晚了半小时飞机才安全着陆,希含迎接到他们两人的时候他们脸上都充满了疲惫。

“飞了好几个小时,累死了。”楚楚嘟着嘴,又立刻咧开,“不过这次的旅程真是太美好了。”

希含接过楚楚的行李:“去停车场吧,上了车慢慢和我说。”

上车后楚楚就开始翻包,蓦地哎呀一声:“我最爱的丝巾掉在希斯罗机场了。”

“哪条?”秦辉视线没有焦距感地留在她的包上。

“就是去年生日你送我的。”

“那明年生日再送你吧。”秦辉随意地回了句。

楚楚气鼓鼓地把包往旁边一放,身子往前凑,双手支在前座的椅子上:“希含,欧洲真的好好玩。”

“是吗?”希含笑了笑,“很浪漫吧?”

“小时候的愿望就是长大了和男朋友在巴黎铁塔下拥吻,一起看马尔斯广场的白鸽,还有……”楚楚一个人津津有味地说了一串,最后问希含道,“希含,你呢?”

“我?”希含不明白她所指向的内容。

“你有没有想和男朋友去的地方或做的事呀?”

听到这个问题,本来睡意很浓的秦辉突然精神了起来,竖起耳朵认真听。

“我啊?从来没有想过啊。”

“啊,我记得,你以前说喜欢下雪和去海边!”

希含不好意思地笑出声:“随口说说的而已。”

“女孩子要有浪漫一点的梦想才行哦。”楚楚说着推了推秦辉,“辉,你说是不是啊?”

秦辉敷衍地点了点头。

夜色朦胧,希含先把楚楚送回了家,秦辉让她在车上等自己一下,把行李帮楚楚安顿好后又上了车。

楚楚走后车上的气氛安静了许多,昏昏欲睡的氛围充斥着整个车厢。

“对了,明信片有收到吗?”秦辉酝酿了很久,终于以一种“突然想起”的口气问了出来。

“明信片?”希含的脖子伸长,头微微偏了偏。

“厦门寄过来的。”

“哦,从来没人会寄信给我,所以从来没检查过邮箱,一会儿回去了看看。”

秦辉随意地嗯了一声,似乎微微舒了口气。

“欧洲好不好玩?”希含随意地找了个问题。

“就这样吧,还是中国好。”秦辉慵懒地靠着车窗,外面的街景透过茶色的玻璃变得沉重。

“冬天总算过去了,天气就要暖和了。”

“是啊。”秦辉顿了顿又追加了一句,“怎么?很讨厌冬天?”

“是啊,冬天用冷水洗衣服,手都冻僵了。”

希含说着秦辉往方向盘上她的手瞥去,不如一般女孩的那样白皙细嫩,似乎还有些微肿,应该是生了冻疮。想着自己的衣服不是洗衣机就是干洗店送洗,一整个冬天似乎都没有接触冷水的机会。

“要不有空陪你去买个洗衣机?”

“不用了,早习惯了,何况我家放不下了。”

这样的回答让秦辉接不了话,只得默默看着她的手出神。

日子过得很苦。

不知道为什么,秦辉脑子里就冒出这六个字来。

从小被父母安排好高枕无忧的秦辉当然不会体会到什么都要靠自己双手拼搏的希含所受的苦。

一双习惯了冰冷的手,冬日里的温度,要寻求谈何容易。

就像一颗独自漂泊已久寂寞的心,向往的归属感,要寻求谈何容易。

依恋的光芒3

回家后希含打开了搬来后就没有开过的邮箱,里面堆放了一些陈旧的宣传单,夹在这些宣传单中有一张清新的明信片,希含抽了出来,将其他的随手一扔。

很简单的一行字──“我在厦门,天气晴。”右下角是日期和落款秦辉。

他的字迹还是一点都没有变,落拓不羁却细腻坚定。就像他的人,粗看或许觉得吊儿郎当,其实比谁都有着更缜密的心思和想法。

希含将明信片反过来,是一家叫做“花与爱丽丝”的铺子的照片,希含想这应该就是秦辉寄明信片的地方,轻笑一声,没想到他会做这种女孩子喜欢做的事。

把明信片收好,回到家刚想洗澡电话就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家维,希含吸了口气,接了起来,“喂?”

“是我。”

“嗯。”

家维顿了顿:“明天有事吗?”

“没。”心中有不安分的因子在躁动。

“来我家吃个晚饭吧?”

希含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吐出,全都包含在口腔中。

“我爸硬要我叫你来吃饭。”家维加了句。

虽然是一笔带过的理由,但足够让希含难以正常呼吸。

“所以来吧。”对方的口吻比起询问,更像是命令。

而希含向来是个言听计从的人,她只能回答:“那好。”

挂上了电话才将刚才的话好好在脑中组织了一番,最后都被害羞的红潮给淹没。

本想看英文的心思都没了,洗完澡躺在**就直接睡了下去。

第二天晚上希含穿上唯一一条连身裙──晓岚送的生日礼物──把头发盘了起来,算是郑重地打扮后才出门。

到家维家的时候陆培峰殷勤地招呼着:“哎哟,含含很久不见了,快进来坐。”

希含拘谨地坐下后,对上从房间出来的家维。

“今天打扮得很漂亮。”他抿唇一笑。

希含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陆培峰端着切好的橙子到希含面前:“含含,多吃点,很甜的。”

希含接过果盘,朝陆培峰笑了笑:“谢谢叔叔。”

“哎呀,客气什么。”陆培峰也憨憨地笑,“把这里当自己家啊。”

这种待遇让希含有些受宠若惊,但更多的是不知用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

如果自己是家维的女朋友或是红颜知己,当然可以欣然接受他父亲的友好,但现在不知道家维是以什么身份来介绍希含,也不知道怎么样去回应。

吃饭的时候还是和上次差不多,陆培峰一直叫家维给希含夹菜又笑眯眯地看着希含,家维的母亲显得清冷不少,吃饭的时候没说上几句话。

吃完饭陆培峰命令家维把希含送回家了才能回家,家维在半推半就下同希含一起出了门。

走到楼下的时候,希含说:“不用送了,我自己开车来的。”

家维轻轻点了点头:“那路上小心了。”

希含转身的时候从包里取钥匙,不小心掉了出来,刚准备弯下腰捡的时候发现钥匙已经握在家维的手上,递到她腰间,“要不散散步吧。”

夜空中碎银般的星星闪烁不止,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接过钥匙的时候指尖触碰到对方的手心,温热一瞬间袭来,希含弯起嘴角:“好啊。”

家维住的高档小区楼下是个非常大的花坛,有喷泉、秋千和儿童游乐场,两人看到秋千没有人,便走过去坐下,一人一个,分别面对相反的方向。

喷泉和不远处的儿童游乐场发出一些摇晃的声音,配着两人秋千发出的嘎吱声,让本寂静的小区显得很热闹。

“我可能已经放下楚楚了。”

以这样的开场白,奠定了这场对话会很温馨的基础。

“那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呢?”希含的秋千晃动起来。

家维嗤笑一声:“没什么好恭喜的,还不如去恭喜楚楚和秦辉。”

希含撇了撇嘴,想把心里的一些疑惑给问清楚。

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去家维家吃饭、家维和自己现在的关系到底算什么之类的。

“你觉得……”终于,希含找到个契机询问,“怎么样算是男女朋友了?”

“就是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两个人在一起了。”

希含的脊背冒出汗来,他刚用了“我”和“你”,让人多少容易乱想。

“那……”刚想把让自己整个脸红得要滴出血来的话问出口,天空却蓦地下起了倾盆大雨。

这么突然,让人没时间作任何逃离的准备。

雨点瞬间打到希含头上,脑中被尘封的画面像是投影一样一幕幕出现在眼前。

家维从秋千上站起来,脱下自己的外套举过希含头顶:“下雨了,快回家吧。”

这一幕,和记忆中的画面重合了起来。

本该让人感到疼痛与寒冷的雨水,瞬间变成了全世界最温暖的**,就像是冬日里握在手里的牛奶。

希含站了起来,才到家维的肩膀处,两个人在雨中一路小跑,发丝跟着有节奏地跳跃着。

终于送到了车里,家维还不忘叮嘱:“回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

回家的一路上这句话都萦绕在希含的耳际,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似乎早就把她的心事出卖了。

停好车边上楼梯边拿钥匙的时候,听到一阵沉闷的咳嗽声。这突兀的声音让感声的廊灯亮了起来,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站在希含家门口。

“秦辉?你怎么来了?”希含凑近看到秦辉浑身都湿透了,有些焦急地问着。

“正好路过,没带伞,就来避避雨。”

希含迅速开着门:“快进来吧,你衣服湿透了。”

秦辉乌黑色的发丝贴在皮肤上,水珠顺延着双颊落下,性感的媚眼被浓密的睫毛挡住。

“要不,你把衣服脱下来,我用吹风机吹一下?”

希含看到秦辉的衣服湿透了,下意识问了句,心想他一定会拒绝,没想到对方的回答让她咋舌:“那好。”

秦辉只穿了一件薄款V领的紫色毛衣,一秒内把衣服脱了下来,露出矫健的胸肌。

希含接过毛衣的时候刻意低下头,转身就往厕所走去。

能明显得感觉到毛孔里的血液喷张,似乎从来没有看过异性的身体,比起好奇希含觉得羞怯的成分更加明显。

厕所里有一条固定着两头的绳子,下雨天或者阴天的时候希含总是这样把衣服挂在一起用电吹风把它们吹干。

狂乱的暖风把希含加速的心跳带走,飘舞的毛衣看上去又轻又薄,透着一股特殊的香气。

秦辉看到门口放着的那双属于他尺码的拖鞋,在那里静静等待,就像知道它的主人终会来一样。

秦辉换上拖鞋,走到卫生间,看着希含认真吹着他毛衣的背影,不知道为何,想到了一个词。

家。

甚至是想到了更多与之有关的情景,想到了下班回家希含煮饭的背影、想到了洗澡前希含放好水把睡衣递给他的样子、想到了一起给孩子读故事哄他入睡的样子。

无穷无尽的画面一下子涌入脑海,让他难以承接却像犯了毒瘾一样越发肆虐地幻想。

牵手的画面、拥抱的画面、接吻的画面。似乎越是不可能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越是清晰。

希含哼起了小曲,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秦辉的异样。

秦辉往前走了几步,直到伸手就能将她拥入怀中的距离停了下来。

希含似乎注意到了影子,转过头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你怎么走路没声音。”

秦辉碎乱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声音压得很低:“我来帮你吧。”

希含的“不用了”还堵在喉咙口,秦辉的双手就伸了上来。

双手分别环住了希含的左右两边,把她整个包围起来。

希含被这一举动吓得气都不敢吐,秦辉捏着她的两只手很自然,呼吸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每次呼气都能拨动希含的发丝。

希含不敢侧头询问,怕稍稍的偏转会让彼此之间的距离更加靠近。

秦辉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动作的过分,他只是按照他的本能思想,甚至未经过大脑分析直接做出了行动。

没有意识到画面旖旎得可以绽放出花朵来,只是单纯地觉得此时此刻就该是这样的。

“我喜欢你,是我独家的记忆。”

打破这个温暖场面的是秦辉的手机铃声,希含暗暗缓了口气:“不接电话吗?”

“谁也不行,从我这个身体中拿走你。”

像是故意的一样,秦辉手中的力道反而更重,完全没有要放开的意思,闭起眼说:“我想把这首歌听完。”

“在我感情的封锁区,有关于你,绝口不提,没限期。”

歌曲慢慢减速直到停止,然后又重复了一遍。

秦辉睁开眼,从裤子口袋中拿出手机接起,希含怕噪声太吵,关掉了吹风机。

“喂……下雨了我没带伞。没有淋湿……嗯,马上回来。”

每句话的结局都用了很重的口气,像是想结束对话一样。

挂了电话后秦辉什么都没说从卫生间走了出去。

听了太久的噪声戛然而止,让原本就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各种乱麻般的音符。

像是有一瞬间的耳鸣一样,听不清任何声音,只觉得心脏的跳动声来自亿万光年外的地方,空旷而陌生。

希含闻着空气中留着的不属于她的味道,墙上倒映出来的影子,就在刚才,还比现在要宽大一圈。

沉重的气息隐没在恍惚的灯光下,与季节不符的温度打湿了背脊。

──一定是下雨的关系。

希含心想。

──背脊的潮湿也好,秦辉怪异的举动也好,一定是因为这让人措手不及又意料之外的大雨。

依恋的光芒4

把衣服还给秦辉后他一句话也没说,套上毛衣就准备走。

“雨好像还没停,需要伞吗?”希含把靠玄关口的长柄伞递给秦辉。

他没有接过去,朝希含甩了甩手,做了个“再见”的动作。

门被很重地关上,希含的动作僵在原地。

牛奶很好奇地看着屋里一切,用它的眼睛表示着自己的不解。

希含把伞放回原处,朝牛奶耸了耸肩:“别看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牛奶还是歪着脑袋,一脸似笑非笑。

“好了。”希含走过去拿出狗粮在牛奶身边蹲下喂它,“今天的事要保密,别告诉别人哦。”

只顾着吃狗粮的牛奶除了摇尾巴没有给予任何其他的反应,希含的视线开始恍惚,连手上的狗粮被牛奶吃个精光也没发现,继续保持着喂食的姿势。

过了很久才收回视线,拍了拍手,把那些让她烦恼的事也一并拍去。

知道秦辉求婚是一个星期之后,那天希含接楚楚下班,刚坐上车楚楚就将左手伸到希含面前,无名指处发着刺目的光芒。

“你看。”楚楚的嘴角勾勒出美好的弧度。

希含高兴地抓过她的手:“他求婚了?”

楚楚用力抿着唇,狠狠点头。

“太好了,真是恭喜啊。”

楚楚双手相握,脸上尽是要溢出来的幸福:“等这一天这么久,真正来临的时候似乎也没想象中那样震撼,或许是因为已经过了小女生做梦的年纪了,觉得踏踏实实才是自己想要的。”

希含抬了抬眉毛,光是看着她似乎就能感受到她的幸福:“他是怎么求婚的?”

“很老套的剧情,吃完饭单膝下跪在我面前,打开戒指盒子对我说着那句一生只能听一次的‘你愿意嫁给我吗?’”楚楚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脸红,“那时候大家都在看,可紧张死我了。”

“你该不会是为了给他台阶下而答应的吧。”希含打趣地问着。

“我生命中最璀璨的年华都给了他,我生命中最真实的爱也都给了他,我是愿意和他过一生的。”楚楚顿了顿加了句,“不后悔。”

希含听到这段话突然觉得很有感触,胸口涌动着暖流,不住朝她点头:“你幸福就好。”

楚楚毫不克制地笑了出来:“你也会幸福的。”

希含点点头,即使心中对幸福的定义早已模糊不已。

回到家后希含一直在纠结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家维。虽然上次他说自己已经放下了楚楚,可是面对曾经深深爱过的人要与别人白首不相离,再豁达的人都未必能坦然接受。手机拿起放下好几次,终于在一个突如其来的来电中停止了纠结。

猛烈的震动让希含吓得立刻按下通话键。

“喂?”声音略显浮躁,希含屏住一口气。

“我是秦辉,明天下午陪我去一个地方。”

希含慢慢吐出气:“好。”

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希含线条柔软了下来:“恭喜求婚成功啊。”

电话那头似乎是自嘲的笑,又似乎是接受祝福的笑:“谢谢。”

每次两人的对话间都会有突兀的停顿导致不能自然结束对话,牛奶在一边哀求的眼神让希含立刻找到合适的契机道别:“我要喂牛奶吃饭了,明天见。”

“好,明天我下午一点来接你。”

挂上了电话希含又开始纠结家维的事,想了想还是决定明天去问了楚楚和秦辉的意思再说。

翌日下午希含按时下楼,看到秦辉那辆与整个小区基调极其不符的跑车等在楼下,车身泛着能让阳光穿透的光。

“今天找我什么事?”

秦辉也没有回答,车子迅速驶远。

“心情怎么样?”希含随口问。

“不错。”

“有没有很兴奋?还有没有婚前恐惧症?”

“还好,没什么感觉。”

秦辉的冷漠表情让希含忍不住收口,突然想起了昨天让她纠结不已的问题:“对了,这件事……陆家维知道了吗?”

秦辉正色道:“我爸妈和他爸妈关系非常好,不知道也难。”

“原来是这样啊。”希含恍然大悟,难怪以前楚楚和秦辉的动向他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希含抬头看着眼前高层建筑物:“这是?”

秦辉锁好车:“跟我来。”

两人走到建筑楼下,秦辉拿出卡在磁条上刷了一下,门轻易打开。上了电梯到了顶楼,秦辉拿出钥匙开门。

“进来啊。”踏进屋子的秦辉看着希含用下巴指了指屋子。

希含站在门口:“要脱鞋吗?”

“不用。”秦辉往屋里走,似乎有带路的意思。

入眼的是个硕大的客厅,比希含整个家还要大得多,一整面的落地窗户可以把整个城市的景观纳入眼中。连接着客厅的餐厅还有厨房都已经摆设好了精致的家具,白色的墙壁干净得一点灰尘都没有,屋子里放着的各种花飘逸出芳香。

“哇,好漂亮!”希含不禁赞叹出声。

“打算结婚用的,你觉得怎么样?”秦辉双手插入西装裤袋,走到落地窗边,望着窗外出神。

“太完美了,楚楚一定会喜欢死的。”希含兴奋得东张西望,由于怕弄坏东西,手安分地放在腿的两侧。

“是问你喜欢吗,如果这是你的婚房,喜欢吗?”

看着秦辉快要被光芒吞灭的背影,希含嗤笑一声:“我?我从来没想过结婚的事,不过有这样一个地方做家的话……”欣喜地环顾了一下屋子,“一定会幸福得快哭出来了。”

屋内再没有声音,空气中清扬着的尘埃透过帷幔静静坠地,就像一滴眼泪被肌肤融化那般轻盈。

“我喜欢你,是我独家的记忆……”

熟悉的手机铃声又入耳,秦辉接起电话,稍微说了几句就挂断。

“楚楚说今天晚上要和以前同学出去叙旧,让我晚些去接她。”

希含点点头。

秦辉看了看时间:“还早,有想去的地方吗?”

希含本想说回家,觉得有些不礼貌,便摇了摇头。

“那你等我一下。”秦辉往房间里走去,希含在原地站了会,不久后秦辉就出来了。

“这……”希含不可遏制地笑了出来,“高中的校服你还留着?”

秦辉低头整理了下袖子:“有些短了,看来我长高不少。”

白色的衬衫外面是深色的针织马甲,任何年龄的男生穿都会显得青春而朝气。

希含往下看,是一双雪白的球鞋。

“你现在的样子……”她的视线又回到秦辉的脸上,“好怀念。”

怀念这两个字,让秦辉的鼻子有些微微泛酸,他拍了拍裤子口袋里突出的硬物:“去高中看看吧,毕业后就没去过了。”

“你这样还行,我怎么混进去?”

“你高中校服不在了?”

希含想了想,何止还在,那件衬衫甚至现在还会穿:“还在。”

“回去换。”秦辉小跑步起来。

时间像是一下子倒流了几年,那些深沉岁月中过去的复杂往事在校园里被遗忘得彻彻底底。

“感觉一下子回到了十七岁。”希含仰天长叹。

“那个时候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后悔没有做?”

希含闭起眼,使劲想:“后悔?没有啊,现在这样也挺好,没什么好后悔的。”

身边的秦辉突然站起身,拿出口袋中的东西递到希含面前。

“这个是我高中一直用的MP3。”希含接了过来,“真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秦辉找到iPod里的《天空之城》,按下开始键循环播放,帮希含带上耳机:“我现在要去穿越一下时空,把当时后悔没做的事做完,你等我一下。”

由于耳机里的音乐让希含一时分了神,秦辉的话只听见了一半,不过还是茫然地点着头。

秦辉背对着希含跑了起来,用了很快的速度。他记得曾经听人说过,人如果跑得快到一定速度的时候,可以穿越时空,回到过去。

他不回头地往前跑,进了教学楼,来到以前那个与世隔绝的教室。

学校造了新的教学楼,这幢空旷的楼层已经不再被用了。以前挂着高一五班的牌子已经被撤掉了,秦辉走到门口握紧门把旋转。

门开了。

咯噔一下,像是开启了被封锁的心灵的大门。

突如其来的尘埃席卷而来,朝着光明的地方一拥而散。不知多久没人来过的教室里,桌椅上布满了厚重的灰尘。

明明座位上没有人影,秦辉看过去却像几年前每天上学进教室的景象。

有忙着补作业的人、有交头接耳的人、有趴着睡觉的人……

秦辉走到教室最后一排,家维似乎和他打了个招呼。

黑板上似乎写着值日生的名字,秦辉和郑希含并列在一起。

其实从来没有他们两个人一起留下来值日过,一直以来两个人的交集少得可怜。

突然教室外铃声响起,秦辉眼中全班的同学都纷纷离去,只有坐在教室中间的一个女孩子还坐在那里写作业。

明明那样瘦弱的背影,却怎么都击垮不了。

“秦辉。”那个女孩子转过头来,姣好的面容上泛着微微红光,“一起回家吧。”

秦辉站在原地,阳光侵蚀了他的脸。

他的嘴角微微**,眼睛闪烁:“希含。”

没有人回应他。

“郑希含……”秦辉微微哽咽起来,“我要结婚了。”

被阳光照得透明的女孩子露出最灿烂的笑容:“恭喜你啊,恭喜你们啊。”

秦辉失去力气,双手支在课桌上,头深深埋了下去:“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喜欢的人,是你啊……”

“一直以来都是你啊……”

空旷的回声一遍一遍不停息。

秦辉抬起头,教室在一瞬间内变成现实中的样子。

明明知道不可能得到答案,还是不肯罢休地一遍遍重复。

“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啪的一下打在桌子上,他用了快要把桌子敲得粉碎的力气。

依恋的光芒5

“啊。”原本美妙的声音戛然而止,希含看到iPod上画面闪烁了几下就暗掉了,“没电了。”

她将iPod收好,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杂草。

“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他前面说做什么去?不是上厕所吗?”希含往秦辉之前消失的地方看去。

秦辉回来的时候,已经放学了。操场上空早已布满紫霞,似乎黑夜马上就要绽放开来。

“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希含把iPod还给秦辉,“喏,没电了。”

秦辉一直低着头,接过iPod后放进裤袋中:“去吃晚饭吧。”

希含似乎发现了秦辉的隐隐不对劲,不敢多问,只是跟在他身后不做声。

穿着校服的两人去了环境较优雅的餐厅,周围的人都投来惊异的眼神,像是在表达“高中生就来这么高档的地方早恋”的想法。

希含一向不喜欢打探人隐私,所以当终于看到秦辉微微泛红的眼睛也什么都没说。

静默无限蔓延,对面的秦辉咀嚼食物的动作都变得十分缓慢,像是难以下咽一般在口腔中被嚼成粉末都不肯吞下。

“楚楚她……”希含说话显得小心翼翼,“有没有打过电话给你?”

这才让秦辉想起楚楚来,他抬起手表:“没有,可能很久没见了,女孩子就是这样一聊就是大半天。”

希含瞥了一眼放在餐盘边的手机:“还是打一个吧。”

秦辉点了点头,拿起电话拨打了楚楚的号码,那头传来永无止境的忙音像是一种不耐烦的抱怨。

“应该还没好吧,再过一会。”秦辉放下手机,却略微觉得不对劲儿。

“楚楚似乎无论去哪里手机都放在显眼的地方,一般不会不接电话的,该不会是……”希含把那句“有什么意外吧”在很快的速度里改成了“可能去厕所没看到吧”。

秦辉又一次拨起了电话,这一次忙音传来了几声后被一个声音打断。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不知道为什么,秦辉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脑中突然一片空白,不祥的预感就像慢慢席卷而来的黑色龙卷风,越来越密集的恐慌会聚起来,黑压压一片让人透不过气。

“怎么了?”希含见他面色不对,也跟着皱起眉。

“楚楚挂了电话。”

安慰的话语堵在喉咙口,希含知道楚楚不是那种会随便挂人电话的人,而秦辉的心里更是疑团重重,楚楚是那种每天去了哪里、吃了点什么都会一五一十告诉自己的人,而这次仅仅用“和老同学叙旧”这样的借口打发了自己,一定存在着猫腻。

秦辉颦着眉,在手机通讯录里翻找了很久,终于在陆培峰的名字上停了下来。

希含的视线始终紧紧盯着他,捏着的水杯微微颤动。

按下了通话键,秦辉把手机徐徐举到耳边,听着忙音被掐断。

“喂,小辉啊,什么事?”

秦辉握紧手机,声音却保持平稳:“陆叔叔你好,想问下你现在在哪儿?”

“我?和你阿姨正在烛光晚餐呢,家维真孝顺今天给我们预定了法式大餐,你叔叔我还是第一次吃西式大餐呢,哦哦对了,忘了恭喜你,快做新郎了啊。”

面对陆培峰机关枪一般的语速,秦辉什么都没听进去,他的脑中出现了一个挥之不去的画面。

挂上电话后秦辉黑着脸起身。

“怎么了?”希含也紧张地跟着站了起来。

“楚楚和陆家维在一起。”

希含绷着的心弦快要被拉断,迅速拿起包跟在秦辉身后。

“现在去哪里找他们?”

秦辉突然停住脚步,侧头看着希含:“知不知道陆家维家在哪里?”

希含脑中还来不及冒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去过家维家而害羞的想法,就直截了当地回答道:“知道,我来带路。”

一路上秦辉踩着油门飞速行驶,若不是有红绿灯的阻拦几乎是要一路狂飙到目的地了。

陆家维家中。

“家维,今天我来见你的事没有告诉秦辉,我希望你把想说的话都说清楚后,我们从此一刀两断。”楚楚握着家维递给她她一直最爱喝的饮料,显得很不自在。

“你一直最爱喝的,我买了好多存在家,就怕你哪天来了。”家维在楚楚身边坐下,露出一脸清透的笑。

这句显得有些肉麻的话,让楚楚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我不知道要来你家,否则……”

“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接吻?”家维垂下睫毛。

“家维,你别这样……”楚楚颦着眉,心揪了起来。

“告诉我。”家维猛然抓住楚楚的手臂,让她捏在手里的饮料整个掉落在地上,滚到了远处,“告诉我,你和他结婚是为了气我,告诉我,你还是爱我的,你爱的是我,告诉我!”

“家维,你别这样!”楚楚用尽力气想从家维的蛮力中挣脱出去。

“你不能和他结婚!他根本没有我爱你!”近乎用尽全力的咆哮,让楚楚吓得眼泪夺眶而出。

“家维,我们真的不可能的,我早就不爱你了。”

“不可能……”家维只是一个劲儿摇头,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用力已经把楚楚抓得生疼。

“我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吧,你忘了我吧。”

“怎么可能忘得掉你?张楚楚,你告诉我,我拿什么来代替你!”

“你回答我。”楚楚出神期间家维一把抓住她的双颊,用力面朝自己。

“我……我……”一股强大的惊恐像是突然涨潮的海水,淹没了原本平静的沙滩。

“我不会让秦辉得逞的,如果我得不到你,他也别想得到完整的你。”

这句话像是警示灯,给人一种强烈的恐惧感。

楚楚还没意识到他话中的确切意思,一股炙热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嘴唇被死死地堵住,连呼吸都艰难。

整个人被家维压倒在沙发上横了下来,伸手能抓到的东西只有沙发上的靠垫而已。

家维突然停止了疯狂的亲吻,抬起身子开始解自己的衬衫。

“你想干什么!”面对家维这个动作,楚楚几乎是用尽全力吼叫了出来。

家维冷笑了一声:“除非你说不会和秦辉结婚,否则我的动作不会停下来。”

“你疯了。”楚楚伸手抓过靠枕就砸了过去,只是这些力量对于家维来说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人或许在心痛到一定境界的时候就会变得百毒不侵,固若金汤的内心已经麻木到对任何痛感都没有了知觉。

“对,我疯了,也是为了你。”说完这句话后,家维把衣服完全敞开,灼热的身体让楚楚感觉更加害怕。

“放开我,你放开我。”最后的嘶吼带着绝望的意味,楚楚虽然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还是一味地渴求身上的人大发慈悲放过自己一马。

密集的吻落在楚楚身体的每个角落,她的泪水像开了闸般地不停歇,衣服顺着肩膀被剥落。

渐渐楚楚的声音轻了下来,反抗也变得无力,周遭的空气飘动着绝望的因子,吸一口气都变得那样难受。

蓦地门铃响了起来,让两个人同时震惊地望向门口。

“有人吗?”门外传来了清楚的问话。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在已经快要掉入深渊的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伸出了一双温暖的手不顾一切地拉住自己。

可笑的是,曾经那双温暖地想要拉住自己的手,现在却把她拽向另一个更深的深渊。

“是秦……”还没说完楚楚的嘴就被家维给堵住。

“别出声。”家维一根手指抵在楚楚的嘴唇上,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敲门的声音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

“希含,你打个电话给楚楚。”

话音刚落,屋内两人的视线同时转移到客厅的桌上,之前手机响起的时候楚楚被家维一句“不想打断谈话”而不得已挂断放在桌上,如今看来简直是一根会发光的救命稻草。

家维马上从楚楚身上站起来,刚想过去关手机却被楚楚拉住。

标志性的铃声响了起来,门外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隔着一扇门,四个人的心跳都是那样相似,紧张的节奏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趁着家维拿着不停响着音乐的手机时,楚楚迅速跑去门口打开了门,扑到秦辉怀里。

那灼热的温度像是一个港湾,只要到达,便可以不顾一切地安下心来。

依恋的光芒6

出现在希含和秦辉面前的是衣冠不整的楚楚,更多的疑问在看到屋内乱成一团的沙发就被彻底解释清楚了。

秦辉攥紧拳,眼中像是要喷出火来看向家维:“陆家维!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家维冷笑了一声,随后放肆地狂笑。

天空中星星会聚在一起,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希含半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家维,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了:“家维,你……你明明说你放下楚楚了,为什么……”

家维狂妄的笑声戛然而止,随即投来冷冷的视线:“那些你竟然会相信?”

没想到有些话语竟然会变成一把刀,深深地刺进胸膛。

“那些话不过是为了想和你走近,然后慢慢骗你上钩去和楚楚说情而已。”家维耸了耸肩,“只不过,我还是晚了一步。”

真相,永远是一双手,将刚刚刺进胸膛的刀拔出来,又一次更深地捅了进去。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明明曾经有过的美好,原来只是一个谎言所编织的虚像。

秦辉搂着怀里泣不成声的楚楚,食指指向家维,用着近乎咆哮的声音吼道:“陆家维,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等着我的律师信。”

走道上的光将希含的影子照得蜷缩成一团,看上去无奈又可悲。

希含跟在楚楚和秦辉身后走着,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希含,我先送楚楚回家,你一个人先回去不要紧吧……”秦辉将余惊未了的楚楚安置好,看着希含。

“我没事。”希含逞强着抬起头对上秦辉的眼睛,“你好好照顾楚楚,我没事。”

秦辉点了点头,还不放心地多看了一眼才走。

世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充斥着的喧嚣声比不过内心的咆哮,淹没了全世界的任何声音。

人往往在将要接近幸福的时候,才发现它离自己究竟有多么遥远。

如果你曾做过一个梦,梦中拥有所有美好,当你高兴得快要飞上云端的时候有人突然把你叫醒,茫然地回到了什么都没有的现实中,你就会明白这种感受。

一下子什么都没了,比从没有过还要痛得多。

倘若早些知道,该多好。

可其实想想,倘若早就知道了,那所感受过的幸福也就不存在了。

即便这所谓的幸福,是如今悲伤的罪魁祸首。

希含走在路上,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画面都变成了一张白纸,让她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失忆了。

事情怎么会这个样子?

事情一定要变成这个样子吗?

不能就像当初那样,为了一个笑话而笑,为了考试没有发挥好而哭吗?

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长大后就会有这么多不可挽回?

为什么……

这一切都找不到一个答案。

没有答案的题目,不会有人去解。

为什么地球是圆的?为什么鸟儿会飞?

为什么,你不能爱我?

事情发生了几天后希含没有和任何人联系,把自己关在家里,沉默,放空。

她好好想了想自己的人生,原来值得铭记的事情那样少,少到几乎快没有。

记得幼稚园的时候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记得小学时拿到的第一个满分;记得初中参加跳绳比赛获得市级第一;记得高中时外婆的过世和……曾经真切感受到另一个人带来的温暖。

即便那个人现在变成了魔鬼,也只是堕天后的天使,曾经所做的不能被抹杀。

希含整个人蜷在**,下巴抵着膝盖,自问自答道:“爱,是什么?”

这个思考被手机铃声打断,已经好几天没有拿出来的手机还存留着最后一丝电,闪烁着微弱的光。

“喂,是我。”

希含辨别出了声音,没有接话。

“出来谈谈吧,在你家楼下。”

挂上电话后,希含洗了把脸就下楼。

秦辉站在楼下,好像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又好像有一些不同,只是说不出是哪里不同。

“上车吧。”

太阳散射着刺目的光线,希含觉得眼睛有些睁不开,她努力了,可是睁不开。

“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有多肿?”秦辉把自己的太阳镜摘下给希含戴上,希含这才反应过来今天的秦辉戴了太阳镜,怪不得看上去和平时不太一样。

坐上车后,秦辉没有发动,只是打开了音乐,让气氛显得不那么凝重。

“你会告他的,是吗?家维会坐牢。”希含的声音让人心疼。

秦辉舔了舔嘴唇,眯起眼:“他如果不做违法的事,我也没有办法告他。”

整片天幕微凉,苍郁的气息弥漫。

“我知道他做得很错,可是还没有造成太严重的结果,看在曾经同学一场,能不能……”希含把原本想说的“放过他”改成了一个更加谦逊的句子,“给他一个机会。”

“同学一场。”秦辉冷笑,“如果念在同学一场他会做出这种事吗?他会这么对楚楚?会这么对你?”

希含咽了口唾沫:“他并没有对我怎么样啊。”

秦辉恼怒地砸了下方向盘:“他利用你欺骗你接近楚楚,你不恨他吗?”

“恨他?”希含用了一个嘲讽的口气,“我为什么要恨他?”

车内的呼吸声变得那样清晰,希含转过头看着秦辉:“你也曾经这么对我,可我并没有恨过你。”

藤蔓一样的悲伤,攀附了整个心房。

“真的,那时候我没有恨过你,也没有讨厌过你。”希含紧紧咬住下嘴唇,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对不起……”这句话迟到了这么多年,这个误会已经根深蒂固。

希含用力得都快咬破嘴唇,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血腥味儿:“你们没有人对不起我,你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努力罢了,和你现在的幸福比起来,我的那一点点难过算什么呢?”

似乎每一段幸福的罅隙中都存在着微不足道的伤害。

你获得第一名,无形中伤害了差你几分而得不到这份殊荣的第二名;你和其他好朋友在一起,无形中伤害了被冷落的密友;你和他相爱,无形中伤害了那些笑着祝福你却心中还有你的人。

大相径庭的幸福中隐含着形形色色的伤害。

只是,和你的幸福相比,我的这些伤害算什么呢?

秦辉眉头微蹙:“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吗?”

“我也不知道。”希含只感觉一阵凄凉,“事情已经发生了,只希望受伤害的人更少。”

“我能答应你,放过家维……这也是我唯一能答应你的事了。”

希含到嘴边的话变成了沉默,渗透到空气中。

“谢谢你”三个字,突然变得那样难以启齿。

就像面对一个相识七年的人说“我爱你”那样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