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冒险是危险的,却也是安全的

在沈守财宣布辞去小龙王童装厂一切职务以前,童装厂因为质量好、性价比高,加上沈守财热心又仗义名声在外,订单不断,业务稳定,童装厂建厂5年以来虽然也碰到大大小小无数问题但也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到了90年代初期,人人都忙着下海创业时,小龙王童装厂已经发展到了百人的规模,而西口村的童装产业也日益壮大和磅礴,形成了成熟的童装产业集群,渐渐被国人所熟知。沈守财的日子充实且忙碌,一方面忙着做好童装厂的内部管理,另一方面还要到外面去跑订单,回到西口村,他不仅得挨家挨户地去“燎原派”各家厂里去进行指导,还得配合当地政府做典型案例去各单位进行创业演说。原本,按照这样的日子过下去倒也是一种活法。

当年那个穷人的孩子再也不穷了,他在西口村人的眼中不仅仅只是个老板,还是个英雄,带领大家共同创业、过上好日子的英雄。每当西口村的村民看着沈家那辆西口村唯一的小轿车在村子里来回穿梭时,都心里默默想着恐怕沈守财的梦里都是甜的,按理来说也是应当如此的,可这个世界上98%的普通人是永远不知道那2%的人心里真正的想法,工厂业务越是稳定,沈守财就越来越容易失眠,有时候就坐在阳台上一坐就是天亮。

吴玫问过沈守财缘由,沈守财只是喃喃地说道:“你说我们以前哪会想到今天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着,“可是,我怎么觉得现在越来越心慌呢?”

吴玫以为是沈守财身体出了问题,还带他去省城的医院检查过但都没什么异样。直到有一日,沈守财、高利民和赵家宝三人去太湖里钓鱼,天气晴朗、微风吹拂,可过了一会儿船家说什么都要把船往岸上开了。

“现在看起来是好天气,等会儿肯定要刮大风了。”

果然,他们一上岸,太湖上就乌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那一瞬间,沈守财忽然明白了长久以来心里隐隐的担忧。

风平浪静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居安思危,不是危言耸听。

小龙王童装厂现在的业绩确实不错,形势也积极向好,可是如果有一天,公司销售额下滑、利润下滑甚至到破产的地步,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泰坦尼克号也是在一片欢呼声中沉默的,圆明园也是在繁荣的康乾盛世之后消陨的,没有什么可以永垂不朽。虽说在管理制度上,小龙王童装长为家族管理经营模式,沈守财任职董事长,吴玫任职财务总监,看似把控了整个企业的决策和财务两个大命脉,但沈艳芬身为总经理,姐弟俩在工作上的分歧日益凸显,终于在不久之后的高丽云问题上爆发,这件事情可以说是一个导火索,让沈守财要付诸于行动的导火索。沈守财意识到再这么下去,他和姐姐的感情将要受到影响,他不想看到大家最后撕破脸的局面,更不希望小龙王童装厂毁在他们的手上。不过,小龙王是沈守财一手建立的,即便需要一人离开那个人也不一定非得是沈守财,可他的心里始终觉得亏欠大姐,于是左思右想,和吴玫一商量就有了在小龙王童装厂大会上沈守财宣布辞去自己在厂内一切职务,并把法人代表转予沈艳芬的一幕。这一爆炸性的消息一下子在童装厂内引爆开来,不到半天功夫,整个西口村都知道了,就连西口村的党委书记都上门来找沈守财以为出了什么乱子。

沈守财只是笑笑:“我要再创业。”

“沈家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对对对,估计就是钱多了所以疯了。”

“不过我听说是沈守财他们夫妻俩受不了大姐沈艳芬老是做主,给逼走的……”

谣言四起,没有人能理解沈守财为什么要把辛辛苦苦创业的小龙王童装厂的经营权交给了沈艳芬,自己选择从零做起。另一边的沈艳芬也是一肚子火:“你说,他要是觉得我哪些做得他不舒服,大可以讲出来,大家都是自家人,现在和吴玫两个人一走了之,把这么一个大摊子甩给我是什么个事?”

“好了,你也别往心里去,你不顾及自己也得顾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沈艳芬一听,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她已经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

“对,你说他们夫妻俩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走就走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怎么说?都说是我逼他们走的。不行,我得去问问他们去!”说着就要往门外走,被高利民给拦了下来。

“你自己的弟弟,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了解他吗?”

沈艳芬一下子沉默了,是啊,这个人不是别人啊,是自己从小到大最亲近的弟弟啊,他怎么会为了那么点事情而赌气离开呢?就算不相信任何人,也应该相信他。

“姐,你别瞎想,我早就有这个想法,”沈守财望着沈艳芬隆起的肚子,“我就是想着给我的小侄子或者小侄女留一份家业,当年他的妈妈是怎么帮助娘舅创业的,娘舅一辈子都报答不了。”

沈艳芬一时语塞,缓缓才说道:“你说你和吴玫好不容易熬过了创业最难熬的时候,现在从头开始,到时候将来你们有了孩子你又拿什么家业给他?”

沈守财听了大笑:“我这半辈子的创业精神他但凡继承一点半点大概也能自己创了家业了。”

姐弟俩说了半天的话,到了晚饭时间本来沈守财要留沈艳芬吃饭,可沈艳芬有事便不留了,走到门口,沈艳芬转身望着弟弟,帮他整了整衣领。

“守财啊,要是创业不成再回来,碰到什么困难就和姐说。”

“姐,现在创业可不是当初的时候了,现在手头上有钱,再说了我这做生意都这么多年了,你可别把我当个孩子。”

沈艳芬知道沈守财做了什么决定是绝对不会回头的,只得走了。沈守财说的不假,其实这一次,沈守财真的是要再一次创业,在上海洽谈生意的时候,他和在展会上认识的徐伟一起吃饭又认识了一帮做生意的朋友,听到了现在做化妆品代理非常赚钱的消息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商机,于是,当他和吴玫一商量,吴玫也表示赞同。当然,吴玫这么快赞同还有一点私心,和沈守财结婚这么些年以来,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沈守财作为沈家唯一的独子承担着继承香火的重任,而吴玫没有怀上子嗣让沈家长辈很是不满,沈根山话少也还好些只是偶尔说说,王英花本身就是个心善的女人只怕会让儿媳妇不高兴,只有老太太陆小丽那叫一个口无遮拦,把吴玫说得一文不值不说,仿佛吴玫什么都不做全仗着沈守财做了阔少奶奶了,为此,两人之间闹了不少矛盾,可吴玫是小辈受了气也只能忍气吞声,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再次离开沈家,没想到沈守财给了她这个机会。

沈守财要再创业当然不是纸上谈兵随便说说,为了能尽早拿到一级代理商,他想到了他的“燎原派”,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果借助“燎原派”兄弟的力量一定会很快拥有市场占有率。

沈守财把大家召集了起来:“我想你们肯定也知道了我辞掉小龙王童装厂董事长的事情,你们背地里估计都在骂我是个神经病……”大家忍不住笑起来,沈守财也笑着,继续说道,“不过今天我要告诉你们,我为什么要做这个神经病,我要再创业,去做化妆品代理。”

“再创业?守财哥,你童装做得这么好,干嘛还要去趟这么淌浑水呀?”单良此时也已经是一个小童装厂的老板,对沈守财的做法甚是不解。

“是啊,我今年31岁了,确实不小了,小龙王童装厂现在有126个在职员工,每年固定有10万件左右的订单,几百万的产量,我就算不去再跑新的客户再接新的订单,每年也都有几百万的利润,我沈守财已经不是那个16岁在上海弄堂里走街串巷卖绣花枕套的沈守财了,我的前半辈子也吃够苦了,可是我的兄弟们,我们的好日子总有一天会到头的!我告诉你们,我睡得最踏实最香的时候就是我每天起早贪黑都要去卖绣花枕套的时候,现在日子是好了,钱是多了,可我睡不着,在你们眼里我是成功的,天天一个个叫我来指导叫我来传授经验,可我心里压根一点荣誉感、自豪感也没有,我只有一个想法,万一小龙王倒了呢?我这么多员工怎么办?跟着我这么多兄弟怎么办?我的家怎么办?我每天在想的是该怎么做才能够让自己生存得久一点而不被这个社会淘汰?兄弟们,没有人能赢到最后,失败总有一天会到来,大家都要准备好迎接,这是我从不动摇的看法,但我沈守财能做的就是,这个创起来的业别在我手上败了!今天要是你们还当我是兄弟,就学着两条腿走路,和我一起去做化妆品代理,我们‘燎原派’的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会场里死一样的寂静,沈守财当然明白,进过安乐窝的鸟再出去是不容易的,忽然,人群里爆发出雷一般的掌声,随之而来是大家的呐喊:“沈会长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对!要不是有沈会长,哪有我们的今天!哪有西口村的今天!”

沈守财定下了离开西口村的日子,便决定同高利民和赵家宝一起聚一聚吃顿饭。15年前,三个人可是一起离开的西口村,而今却是沈守财一个人走,想到这里便觉得有点伤感,不禁开始抹起眼泪来,惹得高利民和赵家宝都一阵嘲笑。

“你小子放心,你到哪里都摆脱不了我们的。”高利民笑着说。

过了几日,沈守财和吴玫开车离开,沈家一行人都在村口送行,却唯独不见高利民和赵家宝。“这两个没良心的,走了都不来送送我。”沈守财喃喃说道。

忽然一个声音在窗外响起:“谁没良心?”只见高利民和赵家宝站在那里,沈守财有些喜出望外,可渐渐觉得事情有点不妙,这两人不仅上了车,还带了行李。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高利民笑了:“不是那天和你说了么,你到哪里都摆脱不了我们的呀。”

原来,虽然先前经过高考失意,但是沈守财并没有放弃出人头地的的机会,他决定去省城参加公务员招考,免得别人会说闲话觉得自己配不上现在高人一等的沈艳芬。好不容易走到一起,他们两人自然是最懂彼此的,虽然沈艳芬有了身孕,可沈艳芬是了解高利民的,当她得知丈夫内心的想法便第一个支持。至于赵家宝,虽然在小龙王童装厂已经坐到了副总的位置,但每个人都觉得他是靠了连襟的关系才坐上了这个位子,加上他脾气性格有些怯懦,资历老一点的员工没少给他好脸色,所以当沈守财辞职以后,他和高利民一商量也和沈艳芬辞了职,决定随高利民一起去参加公务员招考,碰碰运气。

西口村村口那棵千百年的榕树下,他们依旧是那三个16岁走出村口的青葱少年,怀揣着炙热的梦想和坚不可摧的勇气,再一次踏上了创业的征程。

上世纪90年代是中国最适合创业的时代,尤其是公务员队伍以及事业编制中的一部分佼佼者都下海创业捞金,这就造成在公务员队伍中人才稀缺的现象,很幸运地,高利民和赵家宝都被录取,原本两人都是聪明人都该得到重用,可惜赵家宝为人处世不够圆滑,过于认死理不懂得变通,没多久就在工作上犯了些错误被派到农村基层里去了,算是“发配边疆”,自然是没了上升的机会,索性被分配的地方就在西口村的隔壁叫五家村,离家近倒也能时时回家,只是这五家村不比西口村富裕,也没有产业支柱,在一个像西口村那样的地方做个父母官干一翻事业尚还有上升的胜算,在五家村怕是只能终日看日出日落了。果不其然,赵家宝天天在办公室里处理着五家村的东家长西家短,一会儿那家少了只鹅,一会儿那家夫妇吵架一哭二闹三上吊,好不容易上头派下任务说要修高压线还是得负责去奉劝村民的苦差事。那时候义务教育也没有普及,五家村的村民大多都是大字不识,听风就是雨,一听修高压线有什么辐射对人的身体会有害,严重的有可能会死人,便一村子的人浩浩****举着铁铲扛着锄头跑到山上,堵着修高压线工人的去路。

工期之内无法完成就得挨批评,赵家宝只好挺身而出:“老乡们,老乡们,你们听我说一句,这个高压线是建在山上,离你们的房子怎么说直线距离也有200米,绝对是安全的。”

“我不信,你们这些个嘴就是骗人的鬼,以后我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找谁去?”

村民们一听纷纷表示赞同:“对啊!谁管我们的死活!”

“乡亲们,我赵家宝拿自己的性命保证,现在这个情况你们真的不会有任何问题,再说了,你们看西口村架了高压线就等于让钱往自己家里流,按照现在五家村的输电量,我们能发展什么产业?难不成就一辈子甘心过这种苦日子?”

大家都不说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人群中有人说了一句:“那也得先有享福的这条命才行!”一众人一拥而上,将赵家宝他们团团围住,推搡之间,赵家宝被打倒在地。回到家,沈艳芳看着头破血流的赵家宝边帮他擦药边不住流眼泪。

“怎么了?”

“家宝,要不,这官,我们不做了吧。”

“为什么?”

“别人都以为当官是享福,谁知道你老是被打,晚上一个电话就出门去工作,要不还是回来吧,我去和大姐说说,副总的位置她还是会给你的。”

赵家宝摇摇头:“艳芳,我赵家宝以前活的几十年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小的时候我只知道跟着守财和利民屁股后面跑,到了大了奶奶死了,我也没赚着钱好让她享享福,后来还是跟着守财他们,说得好听点是创业,其实还是跟在后头糊弄日子,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其实我挺羡慕他们的,守财知道自己这一辈子的目标就是赚钱,就是要做一个有钱人,利民这辈子的目标就是要出人头地,做个有地位的人,可我呢?我的目标呢?我有时候都在想,我活着的价值是什么……可是,你知道么?我现在才觉得自己好像才是活着。”说完,赵家宝笑了起来,笑得很是幸福和满足。

而和赵家宝的仕途截然不同,高利民似乎在这条路上更加得顺风顺水。凭着一手好文,再加上圆滑的处世交际能力,深得领导重用,一路提拔,不到三年,便已经从一个秘书升任到了某区委团委副书记。一时间可以说是扬眉吐气,沈家人对这个女婿便是逢人就夸,人人都说这沈家上辈子是做了太多好事,所以这辈子不仅有个能干的儿子,又有个厉害的女婿,沈家的三个老人一听自然是洋洋得意,在西口村里那可是挺直了脊梁骨做人,就差鼻孔朝天走路了。再看老高家,对这个可有可无的老三自然是换了另外一副态度,好饭好菜伺候着,好茶好酒准备着,俨然成了县太老爷身边的丫鬟和侍从,只可惜,虽然是一家人却也并不如家人如此那般的感情。吃过晚饭,他们便一个个找上来了。先是大哥高利泰,自从从小龙王出来以后他一直在镇上做散工,可因为好吃懒做都没什么长性,知道弟弟做了大官当然想近水楼台先得月行个方便。

“你有学历么?”

高利泰摇摇头。

“你有技术么?”

高利泰又摇摇头。

“那人家凭什么花大价钱请你?”

“你……”高利泰显然恼羞成怒,“你别狗眼看人低!”知道自己现在和高利民不是一个等级的人,心中还是怕得罪这个弟弟,只好撂下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气呼呼地走了。

高利民看到不远处站在一边的高利昌:“怎么?你也有事?”

高利昌摇摇头,知道会和高利泰一样碰一鼻子灰,转身便走了。高利民坐在竹椅子上,拿出身上的一根烟,忽然有人递过来一根火柴,一看居然是父亲高利国:“哦,谢谢。”印象中,父亲从来没主动为他做过什么。高利国搬来一张小竹椅,和高利民并排坐在一起,也拿出一根烟抽起来,夕阳西下,景色煞是美丽。在农村,什么亲情、母爱、父爱大概是上世纪60年代出生的那一群人最无法感受却最渴望感受的,他们的父母大多都没有文化,每一天只知道干活赚钱养家,生的价值便是**繁衍养育长大,什么沟通交流,什么情感互动,那都是时代进步才产生的东西。高利民从来没有和父亲高利国这样在一起待过,这迟来的父爱似乎就如这落日余晖一样洒在了他的脸上、头发上、睫毛上,温柔却又如此不真实,他多想拥有却又怕稍纵即逝。

过了许久,高利国才开口:“工作,还好吧?”

“挺好。”

“要注意身体。”

“嗯,你也是,别老抽烟。”

“老了,戒不掉了。”

高利国起身就要走,高利民忽然叫住了他:“爸,丽云的事你放心吧。”他当然知道父亲的心结,高家从小到大最偏爱的小女儿恃宠而骄,因为个性蛮横不讲理不到三年便离了两次婚成了这几个村上远近闻名的女人,高利国几次打电话给高利民让他帮着物色个好对象,高利民总觉得不能害了人家,许是因为这夕阳沉醉,让他被这氛围昏了头,居然也想为这样的奇葩妹妹找个好对象。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当高利民全部安排妥当,就等着让妹妹相亲的时候,高丽云却出尔反尔,不肯交代个中缘由且死也不肯再相亲,于是这事也就搁浅下来。

另一边的沈守财和吴玫因为积累了一定的创业经验,再加上“燎原派”经销网的铺张,因此这一次创业显得顺风顺水,虽然不比在小龙王童装厂当老板的日子,但夫妻俩过得无比快乐和充实。然而私底下,沈守财却发现吴玫一直闷闷不乐,他观察到只要身边有孩子,吴玫的视线便一直在他们身上,大家都是一起结的婚,高利民他们有了一个儿子,赵家宝夫妇也有了一儿一女,只有沈守财他们膝下并无子嗣。

“你在担心什么呢?怕自己生不出来吗?”沈守财终于忍不住问了。

吴玫听了低下了头:“没有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

沈守财握起吴玫的手:“你怎么可以把自己的价值捆绑在一个孩子身上呢?孩子只是老天给的礼物,有时候他给的早一点,有时候他给的晚一点,可是这个礼物迟早会来的,你要相信,知道吗?”

“可……要是我们永远都没有孩子呢?”吴玫犹疑地慢慢吐露着内心的担忧。

沈守财笑了:“傻瓜,你不就是个孩子吗?”虽然吴玫比他长了6岁,可有时候哄着吴玫的时候,他真觉得像哄着一个孩子。

吴玫听了,忍不住笑了,点点头。她对自己说,我要等,我的礼物总会来。

时间到了1996年,沈守财已经36岁了,在江浙沪一带,36岁是大生日,这一年也是沈守财人生中重要的转折点。他和吴玫终于迎来了他们的礼物,一个健康漂亮的女婴,虽然沈家人对于性别甚是不满,可沈守财比任何人都高兴,他高兴得就像一个傻子似地逢人便说:“我当爸爸了,我是爸爸了。”当然,他更感谢他的妻子吴玫,这个坚强的女人,在42岁的高龄折腾了18个小时难产最后只好顺产转剖腹产才终于生下他们爱情的结晶,当沈守财再看到她的时候,这个一米七八的男人当着那么多人哭得泣不成声,嘴里的字语已被哭腔冲刷得含糊不清,但吴玫却听得真切:“谢谢你。”这大概是吴玫听过最动听的情话。

看到妻子眼眶含泪,沈守财赶紧用袖子抹掉自己的眼泪,又拿起毛巾擦掉吴玫的眼泪:“你刚生好孩子,可不能哭,知道么?”吴玫点点头。

后面一百天的月子里,沈守财除了要去见客户,几乎都陪着老婆和孩子,吴玫的粥是他喂的,孩子的尿布是他洗的,就连母亲王英花都看不下去了:“守财啊,你是男人,不能这么惯着老婆。”

谁知道儿子却说道:“妈,这个女人为了给我生孩子可是连性命都豁出去了,我为什么不能惯着她?”

至此,王英花便不再多说一句。可陆小丽管不住自己的嘴,还是忍不住要在沈守财面前唠叨继续生儿子传宗接代的事情,确实,虽然计划生育在那会儿十分严格,可农村却享有第一胎若是女儿就可以再生一胎的政策。沈守财知道了便告诉陆小丽:“奶奶,我不会再让小玫生孩子了,要是你想生那你生吧。”为了不让陆小丽在吴玫面前嚼舌根,沈守财索性就不让奶奶出现在吴玫面前,让陆小丽念叨了好一阵子“没良心”。

此时,高利民已经是某区委副区长,专管对外经贸发展这条线。90年代末期国外资本大量涌入中国市场,尤其是长三角地区,率先成了外来资本渗入的试验地,而浙江便是其中之一。高利民遇到的外来客商中有一位史密斯先生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位史密斯先生有着顶尖的研发团队和上游渠道,想进军中国市场却苦于没有销售渠道,获悉这一情况高利民立马就联系了沈守财。其实,发展了这些年,沈守财已经迅速成为某品牌化妆品的一级代理商,然而化妆品产业是一个高额利润的产业,野心勃勃的他自然不甘心做最苦的活却分最少的羹,闲暇时候兄弟几个聚聚,高利民也多次提醒沈守财成立自己的化妆品品牌,可是,一无技术,二无上游供给链,光有资金和销售端又有何用呢?于是,在高利民的极力促和下,沈守财和史密斯先生达成了合作意向,决定成立格丽斯化妆品中外合资企业,史密斯占比25%,沈守财占比75%,由史密斯负责产品的技术研发和前期香料香精采购,而沈守财负责产品的生产和终端销售。终于,沈守财在上海这个全中国最繁荣的地方有了一席之地,从窗外望着街上的车水马龙,他忽然想着,兴许有一天他的格丽斯不仅仅能卖到全国,还能卖到全世界的各个角落。

合作的最初五年,两人确实非常默契,沈守财根据多年卖化妆品的经验,把格丽斯的消费人群定位在30岁左右的普通中青年妇女,针对这一人群的消费习惯,在报刊杂志上做足了广告,再加上线下“燎原派”置于各处的门店,很快就使得格丽斯迅速在化妆品行业里迅速崛起,短短五年便成了行业里的黑马,一切都朝着越来越好的形势发展。直到有一天,史密斯告诉沈守财要与他解除一切合作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