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过河拆桥
欧阳有间四五十平的独立办公室，享受处级干部待遇。办公室陈设极简单，一个小女孩旧像夹摆电脑旁边，像框子里全是灰尘。像里的小女孩丹凤小眼，细长的嘴巴，露出一排雪白的小牙，大门少了两颗，笑起来并不甜，冷冰冰的。
办公桌上堆了乱七八糟的文件，要批阅的、还没披阅的发稿签、报告、情况说明、合同书七倒八歪铺满大半桌面，一台笨重的台式电脑灰头土脸从文件堆中钻出。秘书小方给的一只铁文件架和一摞五颜六色的文件夹散乱开来，欧阳似乎不喜欢规整的物件，两天后，小方就偷偷拿开了。
三四米开外的会客沙发前，万年青、富贵竹、君子兰、大芭蕉各色花色琳琳琅琅挤满了玻璃茶几。有广告公司为她到任买来的，有从新闻部带过来的，摆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这些花草可苦了做保洁的王阿姨。做为一项额外任务，王阿姨每天格外尽心侍弄着这些宝贝。本来有花木公司的人定期打理部门花草，但秘书小方格外叮嘱了王阿姨，千万不必等花木公司的人来过问，一定要时时刻刻把欧阳的这些花草给服伺好。
不久统计员小袁来送报表。
欧阳对数字一向特别敏感，起先欧阳刚上任那会，每天小袁报上来的数字，看着灰灰得不行，开年那会市场还没缓过劲，除了医药、分类几个不大受季节影响的行业数字稳定持平外，其他十几个行业均有小幅下滑。自从《商业志》一炮而红，加上广告旺季逐渐到来，最近数字很可以向集团交待了。欧阳不由身心皆愉悦，欢欢喜喜喊了几个进来谈话。
头一个进来的是王翔。
装修旺季即将到来，欧阳早在此前让王翔今年一定得拿出一份比往年更震撼的活动策划案来。对的，欧阳用的词是“震撼”，必须要震撼到领导，震撼到市场，震撼到客户，震撼到整个华市。
起头王翔领了任务回来，都能把眉毛愁得掉地上。
最早报活动方案的时候，王翔全按着老路子来，说继续做卖场博览会。但怎么个搞法，怎么一下子来翻倍的钱，他没底，欧阳也没底。师昆杰给欧阳他们的家居博览会活动下的任务是800万。王翔不知道，欧阳也不知道，这800万的数字，是平处一拍脑门随口喊出来的。
王翔叫苦不迭，孙晓晶500万天上掉下来了，许可可600万史主任一张嘴皮子也敲定了，博览会这800万却要他王翔真刀真抢地干，还不见得保证能完成任务。前后张罗一个月，跑上跑下几十家，说破嘴皮一家家签下来，还不知道最后成了500万还是600万还是真有他妈的鬼知道的800万。再退一步，若是博览会活动今年他王翔搞砸了，后果天知道。
王翔紧急开动他高速发达的小脑，欧阳跟曹总不同，曹总什么都放心让他干。欧阳相反，喜欢什么都抓，一旦放了手，做得好她不快活，做得不好弄不好一驼子屎尽扣你头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翔为稳妥起见，方案会一结束，便把他随手草拟的、看似笨拙弱智的策划书给欧阳看过，让她提修改意见，想必须得完全按照她的意思办，这事才能办稳妥。策划书看完，欧阳双手一摊，就这些，还有别的？说实话，如果我是建材商，没多少吸引我的地方。更远远达不到震撼的程度。
王翔心里有数，这策划书只在去年基础上稍微修改了下。当时，曹总可是将这策划书当各部门活动策划模板人手一份的。转头跑欧阳这边，便变得一文不值了。欧阳接着教训了他一堆话，400万的增量不能对去年简单COPY。广告是个创意行业，必须不断有灵感有创意，才会不断前进。
王翔反应极快，估摸欧阳已想出绝妙的好点子来了。
领导，你是不是有主意了？和您的智慧一比，我们这些搁脖子上的玩意儿当装饰都嫌占空间。王翔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欧阳极爱听吹捧，乐呵呵大笑一声说，王翔，怪不得有人说你会讲话，下次要自己动脑筋啊，不要指望我再给你出主意。
是，是，领导说的是。
少贫嘴。其实，你们家居博览会这样的大活动，我来广告部第一天起就在想策划方案，也迟迟没有拿出来，主要是看你有没有更好的，结果说实话，你这个我没看上。我手头这个呢，说实话，我自己也没十分中意。这样，我有个办法，我们把这个活动方案推出去，在部门公开招标，所有人都参与到这个活动方案创意中来，让有想法的都写一份，入围了的我们抽调组成专门的活动组，并报当月策划奖。另外，让飞尔配合你们做活动，他们家代理商业卖场的，活动做得也多，这方面行业经验足。你看怎样？
对呀，领导，这主意太绝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样集思广益肯定能挑出个最佳方案。但让飞尔全程运作，大创怎么办？王翔嘴上顺着毛溜，心里直喊娘。
他们仍负责日常包版发布。这事，大创那点小公司办不起来，别砸了我的场子。包版广告在广告中就如喝汤，吃肉的自然是通栏广告发布。王翔仍想说去年建材博览会是大创全程运作，想想话到嘴边收了回去。
很快，招标方案得到师总赞同，他当场表态，当月策划奖1000元太少，再加5000，个人也好小组也行，只要有好方案的，6000元一次性成交。
欧阳来了后，上下前所未有的团结民主，氛围活跃生机勃勃，做了很多大胆尝试，行业条口算什么，只要有利于业绩的事，只要有利于广告部未来大发展的事，什么都可以打破。
重金之下果然有勇夫。6000元大奖给新成立的文案策划部新人秦安喜滋滋领走。
秦安提出一个叫宜家80’888超级乐购大联动活动，完全推翻博览会集中展示发发广告的传统模式，采用全新形式。具体操作是这样的，按照别墅、大户、中户、小户抽取80个安城准备装修的家庭，选取80个建材行业资深人士，搭配80个置业顾问，若干家装饰公司，组成80组乐购团队展开PK开通短信平台，选出8个优胜团队组。活动标准是，花钱最少，最有风格，最诱人的是，胜出的8个家庭将虚拟照亮现实，报社全部买单。每周《商业志》滚动报道活动进展，家庭作品展示，独家赞助暂定宜家。这样，建材、家居甚至房产、金融多个行业联动起来，不仅仅是个展示，还有互动啊评比啊大奖啊美女啊颁奖典礼啊。
盛大、祥和、欢乐、和谐，师总补充说，要做成今年最重大的一次品牌活动。
王翔看到这样大手笔的策划案，作为建材主管的他知道，这样一通下来，800万甚至1000万都问题不大了。活动方案固然很有吸引力，但作为广告经营，这800万里头毕竟包含了好多行业，最后如何核算发布呢？他直接找欧阳讲明疑惑，欧阳也想到这层说，王翔，我们都不想这么多，难得小秦出了这么好的一个方案，先动起来，饭在锅里再慢慢分。
王翔也没其他更好办法，谁让上头领导都兴冲冲的呢。王翔硬着头皮上了，欧阳后来分派了黄微微、孙晓晶、司进、秦安给他调用。
等欧阳一早找他谈话，他除了常规汇报早准备好的工作进程之外，额外提了句周尖那儿对他们乐购活动的抵触情绪，除了支使增加黄微微商业卖场那儿的工作，让黄微微再无精力来乐购活动帮忙之外，对飞尔也是交代得清楚，好在飞尔识时务，懂得孰轻孰重人手这边配合得算到位。
欧阳却对周尖的怠慢毫不在意，微微一笑，周尖的事我们暂且放在一边，事实上他估摸也是咱们广告部留不住的能人，你尽不用管他，我也听了不少人反映过他大爷做派，害得我更不敢用这个人了。都是曹总那时候人糊涂，什么人都只看好的一面。这下好了，留了这么个摊子，我帮他重新规整。
王翔心下猛地一沉，他在欧阳心目中，是不是曹总“糊涂“”时重用的人天知道。他格外战战兢兢起来，再不敢提跟其他行业分盘子的事了。等他畏畏缩缩退回办公桌，高仁爱笑眯眯拿了根长鼻王递上，是不是超级乐购把四脚猫给忙坏啦？看你精神很差受了不小惊吓的样儿。
王翔接过长鼻王一口吞了，回头从抽屉里扬了扬和风佳期的返现券眨巴眼道，放心啦，我王翔有个最大特点，凡事懂进退。不该说的话一句不说，不该做的事一个不做。天王老子塌下来，用不着我多事。
高仁爱听王翔又耍起了嘴皮子，以回避跟她进行更深入交流，很多话不好说下去了，只提了她的实习生常江芝稿子写得很好，人手不够的时候，随时找她。常江芝那边跟她提过，要多参与大活动学习学习。
这姑娘够灵啊，是个人才。名牌大学毕业的？行啊，一点架子没有。我们这种野鸡大学的，回头哪敢派活给她这高材生？
你才野鸡大学。自轻自贱不要脸。高仁爱半开玩笑假装生气，她在华市农业大学念了个跟农业全部搭边的传播专业，天晓得农大竟有这种专业。别人问起她学校来，农大两个字是能省则省，很少有人能理解，在农业大学怎么念传播。她怕听到野鸡两个字，进校不到两年，就有班上同学调侃过，他们这是念了个211的野鸡专业了，还是散养的。
我收回，抱歉。王翔也觉话说过了，为缓和尴尬气氛，他主动把手伸过来，再来一根。高仁爱笑着把剩下的半袋长鼻王全给了他，转身跑了。王翔这才看清，开春的暖和天气，高仁爱穿的质地轻柔的真丝小衬衣真是漂亮，素雅高洁的复古小花儿很衬她日渐白皙的光滑肌。不愧跑美容广告的，高仁爱是越来越懂得捯饬自己了，来广告部几年，不但换了脸更像换了个人。
他摇头苦笑了两下，还是打起桌上座机给常江芝。常江芝这会正在外面跑稿子，说在家甜品店试吃，店就在报社附近，很热情地约王翔如果不忙，现在就过去一起坐坐。
王翔算见识了这个八面玲珑的常江芝，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常江芝这一手像极了刚来广告部的高仁爱啊。王翔在高仁爱两三年前来广告部，高仁爱来的那一批，却遇到了广告部人手忽然奇缺的时候。王翔初来时，广告不温不火，大家还在相当松弛的状态下谈谈业务发布发布，那时报业集团还没组建呢，并没有什么硬性指标需要大家只争朝夕。就在那个时候，王翔忙着在报社外面谈了一堆恋爱，谈一个吹一个，直等到魏岚到来，他忽然把整个恋爱方向尽调整到广告部内部来，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他不知怎么的，尽喜欢跟这些窝边草湿搭调笑，既得了好人缘，也赢了女人缘。广告部多的就是女人，他凭这身把握女人心思的过硬本领，在广告部女人堆里混得如鱼得水。
方青山最看不惯他仗着年轻帅气好人缘四处噼噼啪啪放电。对他跟防狼似的，孙晓晶几个美丽姑娘一进广告部，方青山就让姑娘们都长点儿心，少跟这四脚猫搭三搅四。果然，广告部第一美孙晓晶早早就跟王翔楚河汉界着意回避。当然，孙晓晶其实心里根本不用方青山提醒，她这种华市城墙根儿下的姑娘，找对象自是冲着城中富贵人家去的。
等到王翔眼看魏岚、高仁爱几个都不成，渐渐开始接受现实，怎么姑娘们不管哪里来的何方神圣，都跟他王翔不来电呢？他后来根本没想到，就在他快失望殆尽的时候，上天已悄悄给他安排了一份美好缘分。
换做以往，他根本不会在工作时间借口跑客户出去跟哪个姑娘到甜品店吃什么甜点呢？但就在这个五月天的小阳春里，他鬼使神差地忽然对常江芝充满好奇，他接触过的大多姑娘，很少有常江芝这类名牌大学名牌专业的女人呢？他首先联想到书呆子一类的人，想想她根本不是，一个结合了书呆子跟高情商的人，是个什么样奇怪的存在呢？
王翔从外面咖啡店打包了两杯咖啡过去。常江芝一见王翔，双眼就笑成月牙儿，啊呀，王主管，都传你阅女无数，是不是要打折扣呀。你没来过甜品店呀，店里都有咖啡的啊，干嘛还点外卖？怕我请不起？
知道你们才女眼光挑剔，这种小店的咖啡，怎么吃得进嘴？你看，我这杯咖啡，可是特意打车到麦基最好的一家咖啡店买过来的。
瞎说，骗人。咖啡杯上有LOGO啊，你当我不识字啊。常江芝摘下细细的黑框眼镜，在临窗的卡座上笑得灿烂。就在那一秒，王翔被这个洒脱而不做作的姑娘吸引住了。他后来仔细回想，应该就在一瞬间，缘分是个颇为奇妙的东西。就那一瞬间，他全然忘记了欧阳带给他的诸多不确定不安与烦恼，忘记了魏岚、高仁爱等一圈跟他约过会的姑娘们……
等店里的女老板采访完出去，常江芝带着笔记本在座位上当场写起来。王翔见她在键盘上飞速打字，独自喝咖啡、吃甜点，对着窗外明艳艳的暖阳发呆。他从未度过如此令人难忘而宁静的时刻。跟常江芝待上半天一天甚至更长时间，他都觉得放松舒心，像身边没有什么人在，也像跟另一个自己安静相处。
后来相处中常江芝说了星座生日什么，王翔才吃惊地发现，怪不得两人如此投契，两人相差五岁的同月同日生。有一天王翔偷偷问，当初是不是有意撮合他跟常江芝，高仁爱都借口完全不知情，他们之间的缘分纯属天意。
乐购活动一结束，王翔就跟常江芝举行了婚礼，师总当证婚人，难得露出不常见的平常人平常心一面，跟个老长辈一样，说着千篇一律的证词，什么好好过日子生个大胖子之类的家常话。高仁爱是唯一的伴娘，让高仁爱颇失望的是，王翔怕是为了衬托他玉树临风，找了个肥胖兼黑丑的伴郎，当晚把王翔衬得跟偶像巨星一般。轮到抢捧花，高仁爱跟朱文君凭借身高优势，一人抢到一束。
许可可笑道，朱文君怕是打死也不会再结一次婚的。
朱文君只觉得游戏好玩，根本没放心上，反而随口调侃许可可，怎么不会？树挪死人挪活嘛。不过对高主管来说，是个不错的开年好兆头。我衷心祝福高主管今年找到如意郎君完成终身大事。三人坐在一处，高兴碰杯一饮而尽。葛静带了青春期的儿子落寞地坐在最边上一桌，跟谁也不挨着，早早吃完借口送儿子上辅导班早早离席了。
王翔那天喝得大，搂着魏岚又哭又笑的，常江芝丝毫不以为意，周旋在各桌大方敬酒说笑如常。高仁爱忍不住赶忙拉走了同样喝得人事不清的魏岚，让朱文君开车送她先回去。
到乐购活动结束一个月后，统计那边报出的盈收破了千万。师总大会小会反复点名，集团也派来人，专门了解情况写成材料，下发给各报刊。师总对欧阳的工作相当满意。这点，广告部上下都看得出来。别的不说，上周，集团开年中广告形势报告会，点名要她代表晚报发言，别的子报都是副总级别来发言，惟独她是部门主任代表报社发言。她知道，这点明了自己在师总心里的分量。
不出两星期，捷报再传，《商业志》广告投放稳定增长，商业部年中已差不多完成全年任务指标70%，这一前所未有的战绩激励着所有人的工作热情。就连欧阳自己都觉得《商业志》结果好得出人意料。欧阳听市场反馈，《商业志》剑一出鞘，已成行业老大，《每日讯》那边紧跟着出了个《商道》，甚至母报《华市日报》也在筹划新增商业专刊版。
华市各家平媒嗅觉异常敏锐，最不怕跟风跟肉搏血刃。这些同样令欧阳兴奋乃至亢奋，她喜欢挑战困难，也欢迎竞争，竞争能带来更好机遇，就怕大家一潭死水，这是她常挂嘴边的话。而且，她自己总以身作则，每天在想新东西，不断往前看。她又开始想，《商业志》要趁胜追击做个纪念活动。还有王翔那边乐购活动虽然非常成功，年中终究绕不开核算行业完成情况，这碗里的饭怎么个盛法？牵扯到每个行业每个人，这里头的事该怎么个操作？
果然，王翔第一个来找她了。跟上回完全不一样，上回王翔心下全没底，大气不敢吭一声。现在结果金灿灿摆在眼面前，他心里起码有了八成把握。只有他知道，他跟常江芝眼下其实已是事实上的三口之家，他不趁着今年业绩好多争取些利益，明年指不定又生新变。他还有个不能广而告之的事，他跟朋友合伙开的广告公司执照什么已批了下来，很多前期铺垫准备工作年中沟通好，是最明智跟可行的办法。不然，临到年底招标走过场，他们的新创公司是根本无法入围的。
欧阳祝贺他新婚之后，很快进入严肃谈事状态。王翔逻辑清晰讲了一通，乐购活动中到位的不到位的需要吸取的经验教训等等，差不多把他们拟的总结报告又说了一遍。欧阳终于完全没有耐心说下去，手一摆示意他打住，却说暂时没有明确说法，只让他宽心。
王翔预感不妙，却毫无办法。相反，欧阳把更大量的时间，用于谈另一件看似完全不重要的事。我们并不反对员工谈恋爱、结婚，但也并不很支持。现在既然你们有缘走到一起，婚姻是件神圣且美好的事，作为你们的领导，我唯有衷心祝福。但有一件事，你们必须重新考虑。你俩的工作重新安排分配这件事上，我已跟师总沟通过，他的意见是考虑大局，你们该有的业务回避必须回避。常江芝之前并不在你们家居那儿，乐购活动参与时候你们还没正式结合。现在你们结合了，我希望你们重新考虑一下双方如何进行工作调整跟调动。师总给了两个选择，一个，常江芝去文案策划部，这个最能发挥她所长，她已不适合做广告业务。如果常江芝留在广告部，那么你需要考虑离开广告部，到发行部或者如果新闻部那儿你有些什么路子，你可以先行过去沟通，后期我们帮你进一步沟通。当然，王翔，新闻部那边我建议你不用去尝试，一个采写并非你所长，二个，那儿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第二个选择呢？王翔用了几乎崩溃的心情，他从没想到结婚这件事，竟牵扯到这么复杂面的问题来。他之前为之辛苦努力的一切都有可能付水东流。
还有一个相反，你留下，常江芝去发行部或新闻部。欧阳说得冷冰冰不带任何温度，她脸上露出看似颇为同情的神色道，我知道，你在家居行业积累了很多年，让你去放弃确实不近情理。但你们夫妇同在一个部门，确实不合适。报社内部规定也向来如此。师总作出的这个决定，也并不是为你俩首开先例，这点，希望你能明白。江芝到广告部时间不长，小姑娘是个写稿的好苗子，是金子总能发光。我建议你考虑第二条路，虽然无论发行还是新闻那儿，都前途叵测。我相信，凭着江芝身上一股不怕输、适应快的性格，一定能有重新闯出一片天地。说不定，恰恰是个好机遇呢。我一直强调，低谷充满无限机遇。我相信你们年轻人一定能很快克服短期困难。
话说到这儿，王翔不得不说出常江芝已怀有两个月身孕这事。欧阳吃惊地张大嘴巴，她风闻王翔情场圣手，也不至于手刚碰上人家小姑娘，就给搞大肚子。作为女人，她深为常江芝可惜，她怀孕的时间点实在不对，也过于爱情至上，她刚毕业大好前途，职业生涯很可能遭受接下来的无尽蹉跎。报社转岗的事每年都有发生，转岗转着转着便不了了之的事也随时会有。对于常江芝跟王翔会如何选择，欧阳颇为无奈。
高仁爱目送常江芝抱着大纸箱离开广告部，去了发行部。尽管她采写能力很不错，正如欧阳所说，新闻部那儿盘根错节一个萝卜一个坑，新闻部去广告部的顺理成章，广告部去新闻部的，不动用点关系，怕很难做到。常江芝新的岗位是做报社新推出的团购版面，纯粹广告彩页版，几乎不用任何采写，只需每日拎取一个煽动性极强而恶俗不堪的大标题即可。
常江芝离开广告部，王翔也忽然失了劲头。他的人生，本因常江芝来到他身边而忽然有了生气，也因常江芝跟他结合而弄得栖栖遑遑。这种感觉持续到他下定决心离开广告部，去曹总那儿另起炉灶才结束，那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