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还是那天的午后,书桌后的窗外钻进来的秋风很爽朗。都市里也能感受到丰收季节的舒适,也正是一年中我最高产的时间段。可是我坐在书桌前已经接近半小时,却半个字都没写出来。通常来说敲击键盘的声音早已习惯,可是不知为何听到别人的键盘声竟然会阻断我的思绪。我侧过头绕过显示屏从书房窥觊客厅,就像未成年的孩子路过网咖似的。沙发旁边的桌子被枉生的计算机占领,鱼蛋盘坐在茶几上用着他专属的笔记本计算机。我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可是他们的神情仿佛在行军打仗。

看着客厅打得热火朝天的场景,我仿佛像回到儿时。年幼时常常与几个小伙伴晃**的那条小巷里,有家卷帘铁门铺面改造的游戏厅。游戏厅里就五六台柜式游戏机,用来投的币还都是黄铜的。总会有一对接儿子放学的父子,在那儿打完电动再回去。我记得我从来没有停下来看,只是每次路过的时候都会偷偷窥视着。就是我现在望着客厅的那种眼神,羡慕的样子。

枉生在家里便卸下隐藏的伪装,白色背心和平角短裤是每个大叔居家的标配。我记得以前若是觉得孩子可爱,会称他们‘虎头虎脑’。竖在枉生的头顶那对虎耳的确可爱,又短又圆,毛茸茸的。随着游戏节奏的变化,耳朵还会随之警觉地翘起来。从椅子下面看他的两只脚的脚掌也同样有肉垫,像猫一样但是看上去没有手上的柔软。

其实经过这两日的接触已经见怪不怪,可枉生的尾巴从裤头里钻出来的时候我还是不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大概一米长的老虎尾巴贴着椅子左右摇摆。这尾巴也太夸张了,平日里到底藏在哪呢?

这回我彻底没心思写作了,又盯着枉生的尾巴看了近半小时后站起身往厨房走去。枉生似乎听到我起身的动静,连忙放下手中的鼠标将我扶住。

“生叔,你怎么走了,害死我了。”

“鱼蛋你等会儿,死一次不打紧。晓桀,你怎么站起来了,要什么支应我就好呀。”

“我自己能行,你们玩吧。”

“听话,别乱动。”

枉生夺过我手中的咖啡杯,将我扶在沙发上坐下。他很讯速地冲了杯咖啡,然后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见到他那般争分夺秒地帮我弄咖啡,我居然有些生气。到底谁更重要的念头萌然而生,我居然像个孩子般在那赌气。可是并没有任何人发现我起伏的情绪,他们俩继续忙着手头的事情。我没有去端起那杯心心念念的咖啡,而是默默注目着眼前茶几上的计算机。虽然我没怎么接触过电动,可是它怎么运作的还是知晓一二。不知不觉之中,我尽然也觉得有趣。

枉生和鱼蛋边玩边谈论着我听不懂的事情,我也插不上话。这时我睡衣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掏出来一看显示的出版编辑来电。我倚靠在沙发上,很不情愿地将手机放在耳旁。

“喂?喂?周老师,是您吗?”

电话对面传来的声音是位中年女性,语气中客气和急促的尺度把握得恰到好处。

“是我周晓桀,廖编辑有什么事吗?”

“听说您出车祸了,不要紧吧?”

“要真有什么大问题,我还能接电话吗?一点外伤而已,休养个把月就恢复了。”

“伤到哪了?不会妨碍您写书吧?”

“腿断了,手还好好的。”

“那就好,您的截稿日也快到了。这些日子你好好在家养伤别再出门走动了,正好还能写书。我有时间就多来看看您,给您带点东西。”

“不用劳烦你来看我了,我这里有人照顾。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想先休息了,随时联系。”

“好的,周老师记得...”

还没等廖编辑罗嗦完,我的拇指就结束了这通来电。我也知道编辑迟早要来催稿,可家里这样的情况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更何况拖欠的稿子我几乎还没开始写,那也都是因为枉生突然出现的关系。

“晓桀,是谁打的电话啊?”

“关你什么事。”

我知道枉生出于关心并无恶意,可在气头上的我作答得并不客气。枉生被我突如其来的怒意怼地哑口无言。鱼蛋虽然玩得入神,其实他也有察觉到我的注视。

“晓桀哥哥,是我们打游戏吵到你了吗?”

“没,没有。”

还没等我解释,手机的显示屏又亮了起来。张铁军三个字替代了一串号码,不知为何这通的铃声响得更加急促。鱼蛋虽然常常打计算机,但眼睛还是出奇的尖锐。

“张铁军是谁啊?”

鱼蛋只是不经意地随口问了句,没想到枉生却异于常态地转过头来盯着我的手机。我觉得舅舅和枉生应该是旧相识,但我却不知枉生眼中的不安源自何处。他仿佛看到了洪水决堤天塌地陷似的,谁都能分辨那是遇见灾祸的眼神。

诡妙地是张铁军离开的时候枉生正在公寓的大堂搬行李,两人硬是擦肩而过也没撞上。就在三小时前左右,张铁军火急火燎地搭乘电梯离开。张铁军的腿不停地抖动着,电梯里没有别人却还紧紧握着信封。像他这样的惯犯已经不会感到心虚害怕,反之他更享受这一刻的成就和刺激。比起在大厅抱着纸箱的枉生,他分明什么都没做错,却生怕被往来的人注视遮遮掩掩。鱼蛋和枉生不知是默契还是商量好的,他总是挡在枉生身前最惹眼的位置。

就在电梯叮咚开合的瞬间,张铁军急促地冲了出来。即使是乘坐电梯,开门后仔细左顾右盼是人抵达陌生环境的第一反应。枉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眼神交流,每次都是确认电梯里的人都出来才会上去。同样,若不是非常情况枉生也不太愿意与陌生人在电梯里独处。

鱼蛋看着张铁军从电梯里出来,才让枉生将纸箱搬入电梯。错过了枉生的张铁军,刚从公寓出来就立刻上了辆出租车。在拥堵的都市里去哪都得接近三十分钟,出租车最后在一家典当行的马路边将张铁军放下。张铁军趾高气昂地迈入典当行的大门,店里装修的金碧辉煌古色古香。见到张铁军穿得人模狗样的,接待的人员立刻朝他涌去。

“先生,您今天来是做什么业务呢?”

“我要把这个卖了。”

张铁军从捏皱的信封中掏出一本印着银行logo的册子,打开册子一看里面镶着三枚分量十足的金币。各大银行几乎都会做些类似的理财金件,每枚金币上都刻着图样和编码。典当行的服务人员也是见过世面的,丝毫不动容地将张铁军带到柜台前。

“好的,先生您这边请。”

“给我倒杯茶,渴死我了。”

“您先坐。”

前台的服务人员给张铁军用纸杯在饮水机接了杯水,柜台里的账房微笑着问道。

“先生,您要办理什么业务?”

“刚刚进门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我是要卖这个。”

“那劳烦您放到身前的收纳通道里,还有您的证件麻烦出示一下。”

“真是麻烦。”

张铁军将册子和身份证递进柜台的收纳处,然后翘着二郎腿倚靠在椅子上。服务人员将册子拆开拿出金币仔细查验,然后又在身前计算机里查询着什么。不知不觉张铁军都喝了好几杯水,时间也飞快地流逝。张铁军也不是第一次典当东西,这样慢的流程让他非常不悦。柜台里的服务人员用过计算机之后,又跟同事悄默声的私语了会儿。

“你们的工作效率也太低了,称称重量按照现在的金价付我不就完了吗?”

“先生,不好意思。我这边系统有点问题,麻烦您再稍等会儿。”

“你们这种效率的典当房难怪这么冷清,难怪这么大地方就我一个人。”

张铁军等了许久,也察觉到了异样。这么长时间工作人员没有验金,也没有开价。

“你们还收不收了,不收我去别处。”

“先生,我这边就快弄好了。再等一会儿,非常抱歉。”

“算了,你把东西还给我,我改天再来吧。”

“很快就好了,先生。”

“诶哟,你们怎么回事。老子的东西,我想卖就卖,青天白日的是要抢劫不成?”

张铁军有些恼羞成怒,双手摁在柜台前站起身来朝里面凶叱。

“把东西还给我!”

张铁军还以为要撕破脸的时候,柜台里的人员非常轻易地就将册子和证件归入收纳通道。张铁军收起证件和装有金币的册子,然后仔细的检查一番生怕被掉包。就在张铁军确认手中的东西没有差错之后想要离开,两名穿着浅蓝色制服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张铁军的身后。一名警察将张铁军的肩膀按住,另一位警察将警证放到张铁军脸前。

“你现在涉嫌买卖失窃财物,麻烦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