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晓得是不是每个父母都会这样,只要在孩子身边就总想为孩子做点什么。自从晓桀出世,我就想要把自己能争取到的最好的都给他。正因当年情况特殊将孩子送走心有余悸,如今住在晓桀这更是每分每秒都想做些什么来弥补。

半个月前我看到了这个比赛的报名链接,毫不犹豫地邀请了鱼蛋陪我参加。这些年四处漂泊我也没存下多少钱,可以带孩子出趟远门见见世面是我作为父亲的一件心愿。所以我告诉自己这次绝对要拿下这个冠军奖品,哪怕晓桀不愿意去都没关系。昨天傍晚决战的时候晓桀坐在那盯着路由器的表情,整个晚上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到底我这个父亲多么失败,让他露出那样深恶痛绝的眼神。可是晓桀竟那般生气也并没动手,也许还是有顾及到我的关系。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时间越长,我越能深切地察觉到晓桀的城府。

午饭后晓桀在房里跟养母打了通电话,事关晓桀的养母所以我拿着墩布,竖着耳朵贴在房门上偷听了会儿。晓桀跟养母的对话异常尊敬,平日里的傲气在对话中也稍稍收起。而且晓桀称养母为‘姨母’,通常母亲的妹妹才会这样称呼。可能只是跟‘义母’发音相近的关系才这样叫吧,看来这也算种她在晓桀心目中地位的认可。

晓桀挂了电话不久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外套,我见他这般打扮想必是要出门就追问。

“晓桀,你要出门吗?”

“我去趟那边拿护照。”

“我陪你。”

晓桀打量了我一番,愁眉满目地摇摇头。

“你去不方便的吧。”

“你的腿伤还没好全,自己去路上出事情没人照顾怎么办。”

“我叫的车接送走不了几步路的。”

“如果不让我陪你去,那你再休养几天等拆了石膏再去也不迟。”

“都已经约好了。”

“那就让我陪你去吧,我不摘帽子口罩也不会乱说话。”

“既然你这么想跟着,就跟着吧。”

晓桀样子有些无奈却还是答应了,毕竟昨天的愧疚还记挂于心也不好意思拒绝我。我换好出门行头的功夫,晓桀在屋里自翻箱倒柜的似乎在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

“想想也有个把月没去看姨母了,找找看有什么可以当伴手礼的。最近没出门,好像也没什么能送得出手的东西。”

“那在路上买吧。”

“也只能这样了。”

就在我在玄关帮晓桀穿鞋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打开门一看是楼下物业大堂的工作人员手里还捧着个包装好的礼盒。

“您好,是周晓桀先生家吗?”

“是我家,怎么了?”

“刚才在楼下有个穿西装的男人说他是出版社的编辑,让我给您送上来的东西。”

“廖编辑?”

“他没说他姓什么,只是让我把东西送到您这儿。”

“那谢谢你了。”

晓桀使了个眼色,我就替他从工作人员的手中接过了礼盒。

“这个廖编辑还挺关照你的嘛。”

“催稿的手段罢了,拆开看看是什么。”

“我们回来再看吧。”

“怎么这么笨?我看看是什么,要合适就拿给姨母做伴手礼了。”

“对哦。”

我将礼盒的丝带扯开,丝带的蝴蝶结打得不太合理弄了好半天才解开。礼盒里是一套青花瓷的茶具,看上去价格应该不菲。见到礼盒里的东西,晓桀嘴角露出一丝欣喜。

“这个拿给姨母挺合适的,包起来吧。”

“就这样原封不动的转送吗?”

“廖编辑跟姨母素无往来,应该没关系的。”

既然晓桀这样说了,我便照办将礼盒包好。我一手捧着礼盒一手扶着晓桀到了楼下,晓桀叫的车已经在街边等候多时。就这样我们乘车朝城北的方向出发,这还是我这半个月来第一次跟晓桀同行外出。上车之后我的大腿一直在颤,也许是要拜会晓桀的养母有些诚惶诚恐。

车子从大街出来穿越几条小径,路途中经过了几所全国知名的大学。住在这样的学区,房价怕不是比天还高。但天外有天,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区里,还藏着一片独栋的深宅大院。车停在一扇豪气万丈的铁门外,入口的墙角四周都挂满了监视器。像我这样的块头还捂得严严实实的,经过巡逻的安保人员时我生怕被当成可疑人物询问。

“你干嘛跟做贼似的。”

“这地方太高级了,不太适应。”

“听姨母说姨父生前是个成功的生意人也算得上家财万贯,但姨母身体不好流产过后就再也没怀上孩子。姨父生病早逝后留下姨母孤苦伶仃,好在有三个养子养女作伴才不那么寂寞。”

“那你们感情应该也很好吧。”

“另外两个姐姐都比我大十多岁,并没有什么往来。而且我到这儿的时候,她们也早就独立了。”

“我是说你跟姨母的关系。”

“还行吧。”

我听得出他叫姨母的语气很亲切,只是晓桀不好意思承认罢了。虽然我有些羡慕,但毕竟她对晓桀有抚养的恩情。

晓桀带着我抵达一座庭院种满梅花的老宅,白粉相间的冬梅开得风韵十足。沿途经过的别墅建造得都是不伦不类的欧美风格,唯独只有这栋宅子让人感觉豪气的同时更多了几分涵养。随着阵淡淡梅花的香味我们沿着石台阶走到屋门口,晓桀很熟练地找到了门铃按下。

大约门铃声刚结束的时候,门缓缓拉开飘出一股浓郁的汤香。晓桀的姨母扶着门身着亚麻色的素衣,肩披红色针织衫的她看上去非常和蔼。即使岁月催人,但她却依然算得上眉黛青颦。她眼带笑意地望着晓桀,然后门不停宾地将我们招呼进屋。屋子里的装潢也与屋外相辅相成,大部分的家具都是中式实木的。我扶着晓桀坐在沙发上,然后寻了处不碍事的地方坐下。原本还想将礼盒中的茶具拿出来,但茶几上已经早早地备好茶具煮上了茶。

“桀桀,你是不是都快把姨母给忘了。怎么这么久没回来看看?”

“不是腿受伤了嘛。”

“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也不小心着点。”

“还不都怪他。”

“这位是?”

姨母将茶杯递给我的时候我愣了会儿,担心伸手去接会吓着她。晓桀见我畏畏缩缩的样子,便帮我接过茶杯。

“我叫曹枉生,是晓桀的父亲。”

虽然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底气,可从姨母那惊讶的神情来看应该是听得清清楚楚了。

“真的吗?”

姨母回过头盘问晓桀,这样的事恐怕非得要从晓桀那确认过才能作数。晓桀虽然不愿承认,却还是照实地点点头。之后晓桀将这半个月来的事情都细细道来,姨母才豁然贯通。“这样说来,也不能怪你父亲。更何况这些日子他也有照顾你,帮你看家捉贼。”

“就算没他照顾我还不是照样活到今天了,厨房里的汤没问题吗?别烧干了。”

“对了,你们先坐着休息会儿,我去继续做饭。”

我见姨母热情地站起身朝厨房走去,便也站起身来随后跟了过去。

“我来帮您做吧。”

“那怎么好意思。”

“最近晓桀吃我做的那几样菜也该腻了,刚好我也想学学您的手艺。”

我随姨母来走进香气弥漫的厨房,汤锅里沸腾的浓汤近似牛奶般浓郁。姨母将火调小后,我帮着她一起继续收拾着刚才准备到半途的食材。我能从晓桀的姨母的举止分辨出她身子骨并不太好,只不过靠着见到晓桀的那种喜悦强撑。所以洗菜切菜的活我都争着做了,她便在腌菜调味的时候与我聊上几句。

“真是麻烦你了,好不容易来做客还要帮我的忙烧菜。”

“您太客气了,都是些举手之劳不麻烦。晓桀真的很尊敬你,这是我头一回见他跟人这样亲近。”

“晓桀这孩子很懂事,也很懂得感恩。我和早逝的丈夫不同,我先生是经商世家,我却出生于书香门第。我一直体弱多病婚后也一直怀不上孩子,所以早些年先生跟我就陆续收养了三个孩子。两个养女都随我丈夫去做了买卖,继承家业。只有晓桀他天资聪颖成了作家,也算是我此生心中的慰藉。”

“晓桀他出生贫苦能够在您的呵护下成长,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我择着菜叶环顾周围的坏境,这样温馨富裕的家庭和慈眉善目的养母。自那年冬天将孩子放在孤儿院就一直深藏在我心里近二十多年的愧疚,在此刻稍稍得到了些许安慰。

“晓桀他亲爹,晓桀是十三岁的时候才被王局长送到我这儿来的。之前的事情,晓桀没跟你提过?”

“之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