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世界的尽头

回单位的路上,我回忆着催眠里见到的片段。

如果上次唐林的复活是真的,那我先前那么努力的寻找,为什么没有找到一丁点蛛丝马迹?

难道……时间线又被重置了?

那么,最早重置的时间点,会是什么时候?

我一点点向下推想,突然想到一个细节,关键的细节。

一脚踩下刹车,把车停靠到路边,掏出手机,给余小桃拨过去。

“小桃,”我开门见山,“你最早什么时候,发现新男友不对劲的?”

余小桃犹豫了几秒:“一年前,当时我们刚确立恋爱关系不久。”

“我要知道具体的时间点,请相信我,这非常重要。”我加重了语气。

“大概,差不多,就是你结婚那段日子。”

我心头一沉,答案越来越近了!继续问余小桃:“你能确定么?”

“能,”余小桃的语气很坚定,“那几天,我还收到过你的结婚请柬,只是……我不愿意勾起一些回忆,就没有去……你不会怪我吧?”

我打断她:“能再精确一点吗,最好精确到哪一天!”

“你别急……等我几分钟,我有记日记的,”余小桃觉察到我的着急,语气也变得急切,听筒里传来电脑开机,敲击键盘的声音。

我的心情十二分的紧张——要是余小桃提供的时间点,真的和我记忆中的时间点吻合,那么唐林的复活,时间重置,一切的一切,就很可能都是真的!

几分钟后,话筒就传来余小桃的声音:“三月二十七号上午,那天他刚出差回来……就感觉不大对劲了……”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三月二十七号,就是我结婚的第二天,我在香溪酒店醒来的时间点!

对上了,一切都对上了!

怪不得唐林复活的那段经历,那么真切,那么刻骨铭心!

那么,唐豆的变化呢?我的心脏一下子沉到谷底,不敢想下去。

“喂?喂……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余小桃的声音越来越急切,似乎也意识到不对劲。

“回头跟你说。”我急匆匆挂断电话。

回到电台,恰好是午休时间,几个同事围在一块摆龙门阵。

我回到办公桌,紧紧捏着侯大夫给我的纸条,看了一遍又一遍。

如果纸条上的字符,真是是个微软邮箱和密码,那么,只要打开邮箱,一切不就水落石出了吗?

马上打开浏览器,找到邮箱的登录网址,刚要输入和账号,唐林无力的声音就像一声警报,回**在了耳边:“记住……打开邮箱的时候,必须绝对的隐蔽……别用常用的网络和设备……”

双手停在了半空,该怎么办呢?

就在我紧张地盯着显示器,想着该怎么打开邮箱的时候,台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背后,一声咳嗽:“小沐,你过来一趟。”

台长的办公室摆满一地的小学教材,文具,羽毛球,乒乓球等体育用品。台长坐在沙发上,小眼珠透过镜片打量着我:“明天的助学活动,你们组谁去,定下来没有?”

我一愣,这才想到最近还有个助学活动,还有两个同事专门为这件事找过我——可是,我哪有心情管这档子事?

“谁去?”台长重复了一遍。

“那个……赵彤和汪素,都想去……”我磕磕巴巴。

台长脸色一沉:“你现在是负责人……”

我知道挨一顿批是在所难免了,刚低下头,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眼下的助学活动不正是个绝佳的机会么?我可以借机离开南城,断绝所有的社会关系,到外面找个觉得隐蔽的网络环境,打开邮箱!

想到这里,立马抬起头,底气十足的说:“我去!”

大概画风转变的太快,台长一时没反应过来,小眼珠里写满了不解。

“那个……刚才我是在想,要不要跟同事们抢这个机会……”我迅速为自己找到借口。

“工作嘛,要当仁不让。”台长挥了挥手。

回到办公区,我把自己要去助学的事,告诉了大家。刚坐下,就听见汪素抱怨的声音:“都说好不去的……”

我没搭理她,打开桌面微信,跟赵彤道歉。

“没事,沐哥。”赵彤倒也开通。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领导?”张瑶的消息冒了出来。

“工作嘛,要当仁不让。”我重新着台长的话。

“我信你个鬼!你肯定有自己的小算盘。”

我懒得理她,着手准备自己离开后的工作安排,刚打开办公系统,张瑶的消息又冒了出来:“嫂子同意你去啊?”

我的心脏咯噔一沉,干脆关掉桌面微信。

下班之后,我一路想着怎么跟唐豆说助学的事,想了一路,还是没想好,一看时间还早,干脆去了谭力的酒吧。

一个多月没来,乌托邦酒吧比平时多了几桌客人,谭力恰好也在,热情地招呼我,请我在吧台坐下。

谭力给我倒上杯酒:“我听小陈说,你们讨论过世界的真假?”

我自嘲的笑笑:“我确实有点走火入魔了。”

谭力一笑,夹了块冰,放进我的酒杯里:“你玩过沙盒游戏没?”

“很久以前玩过。”

“我也玩过,还玩的很上瘾,可是后来出了件事,就再也没去玩了。”

“什么事?”我被谭力吊起胃口。

谭力放下酒杯:“那是很多年前,我在朋友的推荐下,迷上一款叫我的世界的沙盒游戏——真是个好玩的游戏啊。里面能伐木,开矿,建造,炼铁,养殖,探险,打怪……什么都能干,简直就是个现实世界的翻版。

当时我最爱干的一件事,就是刷一堆TNT,把地面炸个洞,不停地向下炸。我朋友问我为什么非要那么玩?我说,我就是想知道世界外面是什么。

后来,我果然炸透了那个世界,却发现外面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连我自己也掉出了世界,漂浮在无边的虚空中,不能呼吸,眼睁睁看着血值越来越少,直到游戏提示:你死了!掉出了这个世界。”

谭力说道这里顿了一顿,拿起我的酒,给他自己倒了一杯,接着往下说,“当时我的朋友问我,世界外面有什么就那么重要么?”

“我说当然重要,万一碰到外星人呢。我朋友当时就笑喷了,笑完后神秘兮兮地说,他可以带我去看看世界外面有什么。随后他就开了作弊,输入一个参数,把我带到一个叫‘世界的尽头’的地方。”

“世界的尽头?”我一愣,记得以前也玩过那个游戏,怎么不记得还有这么个地方?

谭力接着向下说:“我跟着朋友,刚到那个叫‘世界的尽头’的地方,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那是一面巨大的、动态的光墙,数不清的光线连成一片巨网,倾斜着,抖动着向上飞升,不论我在游戏里飞到多高,都无法突破那堵无限大的光墙。

我不服气,就一直向上飞,飞了很久很久,低头向下一看,发现整个沙盒游戏变成了一个方块,被封在四面光墙里!”

尽管知道谭力是在描述一个游戏,我还是吸了一口凉气。

“更让我震惊的是,在‘世界的尽头’,很多游戏规则都失效了,我不能建造,挖掘,也不能种植,TNT点了都不会炸——几乎什么都干不成。”

“所以,你就觉得索然无味,从此不再玩那个游戏了?”我想到了什么。

谭力点点头:“你知道沙盒游戏最刺激的地方是什么么?是真实。游戏里的一切规则,高度还原模拟了真实世界,在那个游戏里,玩家能享受到现实世界中生存和创造的一切乐趣,体验到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可是有一天,当你发现游戏里还有个地方,所有规则全都失效,原有的那种无所不能的感觉,就一下子全没了,你会觉得索然无味,感觉一切都很假,自己只是在玩一个堆积木的游戏而已。

所以,要是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宁可不去‘世界的尽头’,继续沉浸在我的游戏世界里,体验快乐和刺激……”

谭力的一席话让我陷入了沉思——自己生活的世界,会不会也像他说的那样,有个尽头?在那个诡异的地方,现实世界的所有的规则,会不会也失去了作用?

“当然,游戏不过是游戏,不好玩就可以离开,可是,”谭力给我倒上一杯酒,“现实世界就不一样了,就算咱们知道它是假的,也没有办法离开……”

“要是非离开不可呢?”

“那就只有一个结果,”谭力注视着我的眼睛,“漂浮在无边的虚空中,不能呼吸,眼睁睁看着血值越来越少,然后死掉。”

一股深深的寒意在我心头冉冉升起,谭力说的没错,现实世界当然不是游戏——如果要离开,我又能去哪?

当晚回到家,我尽量表现的平静,轻描淡写地告诉唐豆,单位要组织去助学的事。还特意补充,我本来不想去,是领导特别指派,没法推脱。

唐豆的表情也很平静,只是淡淡地问了句:“要去什么地方?”

“说是西南部的一个山区,不算太远。”

“要呆几天?”

“不超过一个星期。”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唐豆也早早起床,为我准备行李。

刚背上背包,唐豆就喊住我,塞给我一个很小的盒子,打开一看,是个造型别致的指南针,鲜红色的针尖,微微地颤动着。

“给我这个干嘛?”我抬头看着她。

“山区地形复杂,手机不一定有信号,它能指路。”

我觉得小题大做:“我这么大个人,还能走丢?”

“万一真丢了呢?”唐豆拿起指南针,塞进我的口袋。

我来到轩辕的婴儿车前,捏捏他的小脸,又亲亲他的额头,转身向房门走去。

唐豆把我送到电梯口,就在电梯门刚要关闭的时候,说了最后一句话:“记得,要找到回家的路。”

虽然只是一句简短的叮嘱,可是,当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脏还是一缩,隐隐产生了一种不安和难以形容的感觉。

大巴车里乱的不能再乱,所有的人都在说话,我呆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灰白的天空下,数不清的高楼大厦,向后退去,一齐向后退的还有无尽的城市的喧嚣。

尽管没有下雨,我还是想起一年半以前,一场大雨中,坐着大巴车赶往屏水镇,参加唐林葬礼的情景……

大巴车兜兜转转,开了四个小时,驶进一个落后的小镇,坑坑洼洼的水泥路,白墙黑瓦的旧房子。

“这就是巴河镇?”

“看!那边还有土路……”几个同事七嘴八舌。

小镇的教师列队迎接我们,吃过饭,把我们安排到学校附近的几家宾馆,要我们好好休息,第二天跟着他们下乡。

宾馆设施简陋,没有wifi,洗澡的地方都是公用,几个同事当场就抱怨起来。我懒得搭理他们,一个人走出宾馆,沿着小镇中央的街道溜达。

阳光惨淡,昏昏沉沉,街道两侧全是摊晒的稻谷。我留意着两边的店铺,希望能找到几家网吧,很快溜达到小镇的边缘,连个网吧的影子都没看见,只好走回宾馆。

宾馆的老板娘四十多岁,皮肤黝黑,坐在门口水泥地上摊晒稻谷,旁边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虎头虎脑,趴在小饭桌上写着作业。

“老板娘,镇上有网吧吗?”我上前打招呼。

“网吧?”老板娘一愣,接着摇摇头。

我叹了口气,刚要往回走,写作业的小男孩喊住我:“叔叔,叔叔,我知道哪有网吧。”

我回过头看着他。

“饮马,有好几家,我……我同学还去过。”小男孩斜瞅了母亲一眼。

回到房间一打听,饮马是距离巴河最近的县城,也是整个山区最富裕的地方。

接下来的三天,我和电视台的记者一道下乡,一村又一庄地跋涉。

山区交通状况极差,助学物资和摄像器材全都要手拿肩扛,每天深夜回到宾馆,累的像条死狗,躺在**不想动弹。

第四天上午,山区大雨,泥泞难行,带队的领导发话,休息一天。

我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