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楚门的世界
“你又怎么了，吵架了？”大嘴一口吞下炸鱼，黄蜡蜡的油顺着嘴角，流到小胡子上，一伸舌头，呲溜一声，再把油吸进去。
“我……我觉得不对劲，好像被人监视着……”我看着大嘴，语气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又来了，你怎么还是疑神疑鬼的？”大嘴咕咚咕咚喝着酒，不以为意。
“你到底听不听？”
大嘴见我不像开玩笑，这才停下吃喝，往前拖了拖椅子，看着我。
“我发现……豆豆变了，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人哪有不变的？”
大嘴漠不关心的表情，让我想起一年多前，在屏水镇后山上，见到余小桃时的情景，终于能体会她当时的心境了——无人理解，是一种多么大的痛苦。
“不过，”大嘴突然吸了口气，就像想到了什么，放下筷子，“你刚才的话，让我想起一部电影，很牛逼。”
“啥电影？”
“名字忘了，剧情还有印象——说的是主人公活在一部电视剧里，生活中的一切都是演戏，周围的人也全是演员，是假的……”
大嘴的描述让我一震，软磨硬泡问他电影的名字，大嘴拿出手机划了半天：“有了，楚门的世界！”
我马上拿起手机，去搜《楚门的世界》的影评，刚按下搜索按钮，就被网友的一句点评呛住了！
“你有没有怀疑过这个世界？怀疑所有人都在演戏，而你，却被蒙在鼓里？”
第二天上午，完全没有心情工作，就把工作推给同事，冒着被台长发现的危险，戴上耳机，去看电影《楚门的世界》。
主人公楚门是个普普通通的保险推销员，从小到大生活在一个小镇上，过着跟常人一般无二的生活。可是事实上，他生活中的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包括他的妻子，所有的朋友，同事，全是演员，就连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小镇，也是个超级庞大的摄影棚。
一切都是假的，都在模拟着一个逼真的世界，只有楚门一个人蒙在鼓里。
直到有一天，模拟的世界出了漏洞，扮演楚门已去世父亲的演员，又一次出现在楚门眼前，让楚门怀疑起那个世界的真假。尽管节目组想方设法，编织了一个完美的谎言，掩盖那件事，可是在这之前，就有一位女演员因为同情楚门，在一场约会的戏码中，告诉了他真相。
经过几次折腾，楚门开始留意自己的生活，审视自己生存的“世界”，也成功找到生活中的一系列漏洞，怀疑上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他的妻子，发小，同事，路人。他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寻找着每一片证据，终于，揭开了这一幕背后残酷的真相。
当我看到楚门像个疯子一样，躲到地下室里，寻找那一片片证据的揪心画面时，突然联想到自己这些天的经历，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海中划过——我生活的这个世界，会不会也是假的？
电影快要结束，楚门发现他心里的蓝天，只是摄影棚的一堵墙，拼命去撞击那堵墙的时候，我感受到他的崩溃，他的歇斯底里，他内心的煎熬——那是一种彻底的，致命的，**裸的世界观的垮塌！
最后，楚门终于找到一扇写着“EXIT”的门，推开门，就能离开那个虚假的世界。就在楚门刚刚推开那扇门，门后露出一片黑暗的时候，他的创造者斯基督发话了。
斯基督说，外面的世界，和我给你的世界一样虚假，但是在我的世界，你什么也不用怕，我比你更清楚你自己。
看完电影，我陷入深思——这个世界会不会和楚门的世界一样，也是假的，也有个创造者？
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腾地站起来，扫视着办公室里的一切。几个同事纷纷抬头，目光交汇的刹那，又全都低下头，像是刻意回避着我的眼神。
我的心脏咯噔一沉，难道，他们也在偷偷监视着我，就像唐豆那样？
突然，又想到电影中的一个细节——几个良心发现的群演提醒过楚门，告诉他这个世界是假的。那么，在我的世界里，有没有人突然出现，提醒过自己？
我猛地想到一个人。
依云！
她那天的动作，神态，表情，语气，跟电影里提醒楚门的演员，简直一模一样！
天呐！
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头顶直接凉到了脚后跟。
忐忑不安地打开桌面微信，给大嘴发去消息：“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世界，跟楚门的世界很像？”
“乖乖，一部电影就把你看傻了？”
“我没开玩笑。这个世界就是假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大嘴沉默了一会：“行了，我知道你最近压力挺大，生活哪有那么顺利的？”
就像看到了什么怪物，我盯着显示器，瞪大了眼——大嘴说的这句话，怎么和电影里的台词一模一样？
“你以为全世界都围着你转？”大嘴又发来一句。
又是一模一样的台词！
电影里楚门最好的朋友，就是这样一句一句劝他的——可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个演员！
我汗毛倒竖，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连一直以来最信任的大嘴，都不敢相信了。伸出颤抖着双手，敲下一行字：“你也是假的，是个演员！”
“操，你疯了……”大嘴发来一堆愤怒诅咒的表情。
我又固执地敲下两行字：“你就是个演员，你在劝我接受现实，连说的话都和电影里一模一样。”
“你有病，还病的不轻，快去看大夫，别再烦我了！”大嘴发完这句话，就没再搭理我。
我楞在椅子上，呆滞地盯着大嘴发来的最后一句话，大脑一片混乱。
也许，真的该去看看大夫，做个精神鉴定？
我下意识期盼自己出了精神问题，如果真是那样，起码这诡异的一切，就能用幻觉、神经错乱来解释了，而我，只要安心治疗就行了。
马上打开浏览器，搜索南城的精神科医院，很快就找到一家口碑不错的医院。我犹豫了一下，点开在线预约功能，联系到主治大夫，约好第二天上午会诊。
下班后，心情还是很乱，既不想早回家面对唐豆，也不愿意再去找大嘴对牛弹琴。思来想去，现在最需要的是放松，就又去了陈群的理疗会所。
做完头疗，果然神清气爽了很多，斜躺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微微闭上双眼，欣赏着大厅里的音乐，试着把思绪从白天的紧张和混乱中，抽离出来。
大厅的音乐已经被换成《最后一个莫西干人》，悲凉的节奏中，一幅幅画面展现在我眼前。我仿佛看见印第安人被包围，屠杀，遍地都是尸体的惨状，看到了生命的消亡，文明的毁灭……
“你感受到什么了吗？”陈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我对面。
“苍凉，悲伤，还有毁灭……一切都在流泪。”
陈群点点头：“也许毁灭才是最壮美的，就像穿透一切的力量，在宇宙间自由的飞翔。”
我想起困扰自己的问题，忍不住问陈群：“小陈，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有可能是假的？”
“你要和我讨论哲学吗？”陈群表情认真。
“不，我最近看了部电影……”我把《楚门的世界》里的一些情节，简要告诉了他。
“这确实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不过，我也想到一部电影，”陈群给我倒上一杯白茶，“那部电影名叫《移魂都市》，说的是人类活在一个外星人设计的城市里，城市漂在外太空，那里没有太阳，只有黑夜。每到零点，外星人就会改变城市的形态，把人的记忆换来换去，它们这么做的目的，是研究人类的灵魂……”
我听得后背一凉。
“电影当中，除了主人公，所有人都失去了原本的记忆，对那些人来说，世界的真和假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我一愣：“那什么才重要？”
“命运，”陈群吹着茶杯，“人类最关心的永远只有自己的命运，只要命运如意，世界的真假又有什么重要？”
我消化着陈群的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还记得谭力生日那天，咱们帮过的老人吗？”陈群放下茶杯，看着我。
“当然。”
“要是人的命运真的可以重来，你愿意看着他下辈子还受苦，而那些制造他悲惨命运的人，还是心安理得的挥霍人生么？”
“当然不愿意。”
“那就对了，”陈群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在移魂都市里，尽管外星人把人类当成实验品，可是对人类来说，未必就是坏事。外星人让每个人都能体验到了不同的命运，他们今天可能是乞丐，明天就变成富翁——你不觉得那样的世界，更完美么？”
陈群的话让我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