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死去活来

下台阶的时候,唐豆附在我耳朵上,半是生气半开玩笑的问:“你刚才要把我扔下去么,突然停下?”

我一愣,刚要跟她道歉,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男中音:“沐兄弟,恭喜恭喜!”

一回头,竟然是谭力,一头长发做了精心梳理,还换了件深色西装。

我又惊又喜,先前并没有给谭力发过请柬,没想到他会来捧场,马上招呼工作人员,为他安排桌位。

“不用了,我还有事要办,祝你和弟妹百年好合!”谭力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进我的口袋,不顾我的再三挽留,向外走去。

看着谭力往外走的背影,我心头一热,认识才半年,他就这么热心,太给我面子了。

几场仪式过后,婚礼进入重要的环节——新人互换戒指。

早在一个月前,我就亲手为唐豆挑好了婚戒,是一枚限量版的“永恒之心”钻戒,3IDEAL的切工,华美精致,用掉我半年的工资,一直保存在密码行李箱里。

我把主持人拉到一边,小声告诉他,要回套房取钻戒。主持人让我不必较真,说他们团队里有着各式各样的戒指替代品,保证外人看不出来。

“那怎么行?”我面露不快,“这种场合一生只有一次,我要给她戴上真正的钻戒。”

主持人稍作犹豫,回头跟工作人员商量了一会,回过头问我:“十分钟够么?”

回到酒店套房的一刹那,就感觉气氛隐隐不对劲,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劲。按开灯后,用最快的速度翻出密码行李箱,按下密码。

钻戒不见了!

就在婚礼前三天,我还检查过行李箱,清清楚楚记得,那颗“永恒之心”的红色包装盒,就放在行李箱的第一道夹层里,绝对不会错。可是翻遍了行李箱的所有夹层,还是没找到。

难道我记错了?

怎么可能,那可是钻戒!

我突然想起那几天,身边总会有些常用的东西,例如车钥匙,蓝牙耳机,银行卡等等,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可是只要不去管它,过上一阵,那些丢失的东西一准会在原来的地方出现。以前也经常遇到这种“失而复得”的现象,因为过后总能找到,渐渐也就习以为常……难道,钻戒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

可是,今天的时间可不等人。我一急之下,把行李箱里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倒在**,一样一样地翻找,可是翻遍所有的东西,红色包装盒还是没有出现。

就在我翻箱倒柜,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咳嗽。

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就在房间,就在我的身后!

我猛一回头,看见半拉的窗帘抖动了一下,窗帘里……好像站着个人。

“谁?”我对着窗帘,大叫一声,本能地抓起把椅子,双手都在颤抖。

深灰色的窗帘,在风中有节奏的起伏着,微风透过窗帘,吹到我的脸上。

我强压着心头的恐惧,举着椅子,一步一步向窗帘走过去,在距离窗帘不到两米远的时候,看见起伏的窗帘底下,露出一双addidas的球鞋。

“谁?再不出来,我就报警了!”我大声喊着,用声音给自己壮胆。

窗帘终于动了动,一个人形轮廓顶着窗帘,一点一点地向我靠近。

“别过来,别再过来!马上从窗帘里出来!”我在极度的恐惧中,把椅子高高举过头顶,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人形轮廓没有听我的话,继续向前靠近,眼看着就要靠到我的跟前……我把椅子向上一抡,就在把椅子要砸下去的一刹那,一只修长的人手伸了出来,“唰”地拉开了窗帘!

啪!

椅子砸在了地上。

唐林安静地站在我面前。

“你!”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只感觉天昏地暗,眼前的一切都不再真实。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脚后跟绊在床腿上,差点摔倒在地。

“是我,好久不见。”唐林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你……你……”我的声音完全变了调,右手按着胸口,还是压不住极度的震恐,眼泪都流了出来。

“放松,深呼吸……”唐林又往前走了一步,朝我伸出右手。

“别过来!”我本能地向后一闪,瞪大眼睛看着他,语无伦次,“我……我亲眼看着你跳江,看着你下葬……你是明明白白死了的……”

唐林点点头,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刚要说什么,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咚咚咚的敲门声:“沐先生,沐先生,好了没有?良辰吉时不能耽误的……”婚礼工作人员的催促声,十分急切。

唐林脸色一变,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别让他们进来——除了你,我不能见任何人!”

我下意识去检查房门,回头看着他,声音还在发抖:“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来不及了!”唐林冲我摇了摇头,“明天上午十一点,我在绿汀咖啡馆等你——别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话音刚落,就一转身攀上窗子,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

我追到窗边,只见唐林的身影刚落地,就原地一个纵身,向酒店外围的灌木丛冲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又有三个黑影从酒店的一楼冲出来,向唐林奔窜的方向追去。

很快,唐林和三条黑影全都消失在树丛后面,又过了几秒,树丛里响起一阵“哒哒”的声响,声音不大,却非常清脆,有点像小时候玩过的爆竹。

“沐先生,沐先生……”催促声和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口袋里的手机也玩命的振动着。

我半张着嘴,强迫自己从呆滞的状态中回过神,下意识又去检查行李箱,却惊讶的发现,那枚“永恒之心”的红色包装盒,竟然就安安稳稳躺在行李箱的夹层之中!

回到婚礼现场,我脸色苍白,喘着粗气。

“怎么了你?”唐豆附在我的耳边,语气关切。

“没……没事,”我强压着震惊的心情,“刚才……差点没找着钻戒。”

唐豆的脸上升起红晕,温柔地一笑:“我有你就够了。”

婚礼继续进行,我托起唐豆的左手,把那钻戒戴到她的无名指上。唐豆也给我戴上一枚戒指,做工精细,美观大方,应该也经过了精挑细选。

晚宴开始,我和唐豆一圈圈敬酒,我不停喝着酒,掩饰着内心巨大的波澜。

“你可以换成白水的。”唐豆悄悄劝我。

“那怎么行?今天是咱们大喜的日子。”我用喝酒掩饰自己慌乱的心情,对所有敬酒的亲友,全都来者不拒,白酒,红酒,啤酒,一杯接着一杯,完全忘了喝过多少杯,直喝到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大嘴见我站立不稳,赶紧上前托住我,把我向洗手间的方向拉去。

刚关上洗手间的门,我就猛地一转身,两手按住大嘴的肩膀:“大嘴,你说要是唐林活着,该有多好。”

大嘴的眼圈“唰”地红了,鼻子一抽,紧紧抱住我:“我……我也想他啊……”

“唐林……他……他来了!”

“行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大嘴拍打着我的肩膀,“咱不提这茬,啊……”

“真的,唐林他……他……”我用力晃着大嘴的肩膀,想把下午碰到唐林的事告诉他,话到嘴边,才想起唐林临走时的叮嘱,硬生生收住,紧接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稀里哗啦就吐起来。

醉眼朦胧中,只记得自己在大嘴的搀扶下,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回到婚宴现场。又在唐豆的搀扶下,站在酒店门口,送走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当晚回到酒店套房之后,我仰躺在**,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在漂浮,打着旋,大脑也渐渐地不听使唤,迷迷糊糊中,只剩下最后一个意识——下午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第二天一早,我在口干舌燥中醒来,感觉喉咙要冒出烟来,身体里的水份要流失光了,摇摇晃晃下床,想找点水喝。

唐豆还没睡醒,光滑的小手搂着我的胳膊,一脸的幸福,满足。

我轻拿开她的胳膊,给她盖好被子,打开冰箱门,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

叮咚!手机收到短信的声音,抄起来一看,是条系统推送的新闻:“仙女湖度假区发生枪击案,现场找到制式弹壳”。

仙女湖度假区?

我一楞,香溪酒店就在仙女湖度假区,新闻提里到的加油站,离酒店只有几百米距离。

马上点开新闻,看到一张配图,应该是监控拍摄的照片,成像模糊,只能约略分辨出三个黑影,手里拿着东西,正在追着什么。

我猛地想起昨天下午的事,全身一颤,双手就像被针扎过,手机“啪”地掉到桌子上。刚刚喝下去的水全都变成冷汗,顺着发梢冒出来!

早餐的时候,我心神不宁。

“不舒服么?”唐豆切着牛排,抬头看着我。

我勉强笑笑:“没事,大概……昨晚酒喝多了。”

“都让你少喝了。”唐豆夹了块蟹肉,放到我碟子里,“今天是咱们蜜月第一天,待会你陪我去买化妆品,晚上去吃鱼……”

我想起昨天下午,唐林约见面的事,只好撒了个谎:“待会我想送几个亲戚去车站,他们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

“那我先在网上买,你快去快回。”

清晨的阳光下,仙女湖像极了一块翡翠,晶莹剔透,披着金光闪闪的薄纱,泛白的芦苇**中,几只奇怪的大鸟,扑楞扑楞飞出来。

我和唐豆沿着湖边的鹅卵石小路,走进一个凉亭,凉风吹过,我把风衣披到她身上。

唐豆偎依在我怀里,呼吸着我内衣上的气味:“你知道么,我昨晚做了个梦,有点怕。”

“什么梦?”

“我梦见……梦见你不要我了。”唐豆转过脸,看着我的眼睛。

“傻,你忘了我发过的誓么?”我紧紧搂着她,“再说梦都是反着的,这说明咱们白头偕老。”

离开仙女湖的时候,湖边的天气起了变化,原本晴好的天空,笼上一层浑浊的灰云。

我开着车,穿梭在空旷的林间小道上。小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两边森林阴暗,树木也光秃秃的,无情的冬季剥去了它们的衣裳,虽然季节早已轮转,繁华却远未降临,一切还是荒凉萧瑟的模样。

冰凉的空气从车窗的缝隙中透进来,我打了个喷嚏。

那一刻,我感到了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