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陷害王安

魏忠贤要拔出在朝廷中关系盘根错节和东林党人交情不错的王安,无异于以卵击石,痴人说梦。

五月六日,担任司礼监张印额卢受因为渎职犯罪被革职,位置空缺出来,急需有人担任,天启皇帝让王安接替卢受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职务,协助处理政务,这个决定可以说很正确,王安本人做事情认真,对名利之类的事情看得很淡,但在这个紧要时刻,王安的身体却出现了问题,行动不便,说话都很费力。天启皇帝考虑到王安身体的特殊情况,准许他可以在家里办公,不用在御前侍候。处理的文件会安排专人给他送来,就颁旨让他接手司礼监的掌印职务,这个旨意下来的时候,他还在家卧床休息,出门行走不便。

在明朝,有一个约定俗成的风气,宫中对于委任职务的旨意,即将担任职务的大臣都要行一个孔孟之道的假意推辞之礼,对于皇帝提升的官职,官员都要谦虚的表示一番,自己不能胜任然后才接纳。

等到朱由校下达的任命诏书之后,王安也按照孔孟之道上了一道奏疏推辞。

陈述自己年老体衰,不能侍候在皇帝左右,对于皇帝的厚爱,不敢接任,希望他另外选拔贤能任用。

他原本想等到皇帝再次下诏书的时候接受任命,假意推辞一番就是为了让其他大臣觉得自己不贪图权位,但王安的推辞却没有等到他预想中的结果,一道推辞的奏疏呈递上去之后,事情改变了风向。

当时担任司礼监的另一个人王体乾,认为自己有戏,他早就盯上了这个实权位置,心里就打起了小算盘,但朱由校却没有多想,直接把这个位置给了王安,他就从天堂落到了地狱,心里一个难受啊,这么好的职位不是自己的,正当他绝望的时候,想不到王安居然又把煮熟的肥肉给吐了出来,托病让天启另外找人,这让王体乾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现在王安既然有病,身体不好。胜任不了,他王体乾身体倍棒,没有问题,他愿意去,为了确保胜算,他准备了几件精美的首饰和银两亲自送给了魏忠贤和客氏,并谈了自己的想法,当时客氏和魏忠贤正在内房休息,听说有人找她们就让身边的丫鬟去接待,传话回来说是王体乾,有事求见。

几人就起身,只见王体乾一进来,就马上将手上的一盒子东西送给客氏,希望她笑纳,客氏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对镯子,没有什么稀奇的,便喊他坐下。镯子放在一边,王体乾发现客氏对镯子不感兴趣,心里就有些丧气,但想自己来都来了,还是要探一探虚实。于是就问客氏:卢受因为渎职被罢免,现在司礼监掌印的位置空缺出来了,魏公公为什么不争取?王安都已经推辞了。

客氏说,他不通文墨,接下这个职位没有用。

魏忠贤也附和说,那职位的确对我来说不合适。

实际上,不是客氏和魏忠贤不想要那个职位,而是在他们眼里,这个掌印的职位权力太小,对他们来说吸引力完全不够,魏忠贤不通文墨只是一个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看中的是东厂提督这个官职,权力比掌印大得多。只要掌握了提督,那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干很多事情。

所以对他们来说,掌印的职位**不大,自己压根就看不上,所以没有多大的兴趣。

王体乾此番带上银子和首饰来找她们,客氏就已经猜出了他的目的,但她还是故意装糊涂问王体乾:此番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经过试探的询问之后,王体乾就放心了。魏忠贤并不在乎掌印的职位,于是他就直接提出自己的想法:魏大哥,客夫人,你看让我来担任这个职务可好?我心仪这个职位好久了,想得到两位的支持,不过,我也不白当,你向皇上推荐我当,我在这个位置上,就相当于魏大哥在这个位置上,以后办事一定唯你们两位马首是瞻,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尽心尽力的干。绝无二话。

客氏和魏忠贤对视了一下,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来信息,就问王体乾:

此话当真。

肯定当真。

那这个主意不错,魏忠贤说。

客氏不慌不忙,摊了摊手:要向皇帝推荐也可以,任何大臣的奏章和上疏都要听我们的意见处理,这个没问题吧!

王体乾立即拍胸脯保证。以后收到的奏章和上疏都听你们处理,如有不从,不得好死。

发了毒誓之后,魏忠贤和客氏便落下心来。答应帮他推荐。

三人便一起推心置腹的又商量了一阵,讲明规则,然后达成一致意见。把王安弄到一边以后,王体乾就上任。

他们现在最先解决的就是皇帝的任命,毕竟王安做的只是推礼,朱由校肯定会再次颁旨把这个职位给他。

魏大哥说的是,王安在,皇上肯定不会按照我们的思路办,不过,我有一个办法……王体乾话说到一半,然后眉头微皱,看看魏忠贤又看看客印月,不如,我们就对王安下狠手,将他弄死。

魏忠贤眼睛睁的很大,他显然是被王体乾的话吓到了,有些惊恐的说:千万不要,王安还是对他有恩,救过他几次,他实在下不了手,他的内心里对王安还是很尊敬的,现在连恩情都没有报答,如果将王安弄死,那他真的不是人了。

王体乾见魏忠贤犹豫又继续补充说:宫廷之中尔虞我诈,残酷无情,俗话说无毒不丈夫,你看古代的皇帝,在争权夺位上,心慈手软的结局往往凄惨,现在你不下早手,等着别人对你下手了,你就彻底完了,你要知道,还有几件事情你还有把柄在他手里,特别是你之前迫害魏朝的事情,王安有所耳闻。万一他身体恢复好了后,去调查取证,估计你躲不掉罪责。

王体乾的话让魏忠贤吓出一身冷汗,这王安做事认真是出了名的,真要查起来,估计自己也罪责难逃。

客氏也添油加醋说,王安在内廷中关系众多,他只要在宫中,以后你我就不可能安生。

正当他思考的时候,门人报告,太监陆荩臣求见。

陆荩臣和魏忠贤同是的老乡,魏早在惜薪司的时候就和他认识了,两人关系不错。现在他提着东西带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一进来,就送给了客氏一些珠宝和衣裳。并让年轻人磕头请安。

年轻人跪拜在地大声拜道:奉圣夫人千岁,魏公公千岁。

这话听着就是舒服,客氏和魏忠贤笑的合不拢嘴,马上扶起就坐。

坐定之后,陆荩臣就打开话匣子,身边的这个年轻人是我的外甥霍维华,任职金坛的知县,徵授兵笠给事中。这些职务都是一些闲职,没有多少实权,希望魏公公和客氏能够在皇上面前举荐。

魏忠贤满口答应,现在有年轻人来投靠他,他多了一个帮忙的人自然很高兴。

王体乾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说,霍大人来的正巧,魏大哥正有一个事情需要你帮忙。

魏忠贤狐疑的看着王体乾,自己现在吃穿不愁,有什么事情需要人帮忙?

就盯着王体乾看。

霍维华马上争表现拍胸脯说:魏公公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我一定竭尽全力,誓死效劳。

你只需要弹劾王安,王体乾插话说,王安和东林党人现在狼狈为奸,把持朝政,现在皇帝又宠幸王安,我们看不下去,正缺一个可以上疏说话的人。

明朝一直都有内廷宦官不能干政的律例,即使作为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也只能把奏折拿给皇帝看,而不能给皇上上疏。只有不是宦官的大臣才可以上疏。

陆荩臣本来想找魏忠贤和客氏拉自己的外甥一把,不想让他参与到宫中的纠纷。

但自己的外甥一口答应,表示自己一定上奏折,弹劾王安。

他这个当外公的心里叫苦,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外甥霍维华对东林党人有不好的看法,自己多次找东林党人周嘉谟拉关系,希望他引荐都吃了闭门羹,不仅一口回绝不说,而且根本见都不见。

他深知党派斗争的阴险,所以在外甥说话之前就给他讲了道理,哪知道他一时心直口快。刚见到客氏和魏忠贤便便自视甚高,答应下来,他多次递眼神给他也没有用,真要卷进了宫廷斗争那可不是说来玩的。这里面凶恶着呢!

几个人便马上讨论针对王安的上疏该怎么写,经过几人的商议,他们决定给王安定这几个罪行:一是王安口是心非,明明想攫取掌印的职务却厚颜无耻的推辞,欺君罔上,谎称自己在生病却跑到西山外面去玩。这第一条是王体乾挖空心思写的,为的是阻止王安反悔。第二条是霍维华编的,说王安勾结东林党人,用人失当,推荐应泰任职辽东经略的时候丢失了沈阳和辽阳。犯有误国之罪。最后一条是魏忠贤想出来的,说王安看着人好,实际上做事情却很歹毒,例子便是王安坚决要把李选侍逼出宫。毫不手软,在处理宫中盗窃珠宝案件的时候也血口喷人,明明李选侍身边的人搬走的是自己的物品,硬说是盗取财物。强加了很多太监莫须有的罪名。

设定好了王安犯的罪行之后,霍维华便先拟定写好了一篇奏折,交给王体乾,王则把这篇上疏夹在通政司呈送的折子里,放到天启批阅的桌子上。魏忠贤则将霍维华弹劾的奏折和王安自己请辞的上疏精心放置在天启容易看到的位置上。

天启皇帝果然看到了司礼监呈递上来的奏折,打开一看,霍维华写的上疏就出现在眼前。魏忠贤假装不知道,但余光却一直盯着天启。又紧张又期待朱由校的面部表情发生变化,他心里想的是,看到陈述王安过错的上疏肯定会生气。但天启看了一阵,笑了笑,又放下了。

朱由校转过身来,在案头前坐下,很顺利的发现了王安写的辞职奏折,魏忠贤想,这次应该会有反应吧,哪知道,朱由校只是很快的浏览的一遍之后便离开了位置,来回在屋里踱步。踱步完了之后就坐在案头上,拿起了小刻刀专心的雕刻起木偶来。

表面上看朱由校在玩耍,但实际上他心里在想如何处理王安的事情。

说王安的坏话他是不信的,现在王安年纪大了,身体抱恙,司礼监的工作事情繁琐,算是宫中忙碌的部门,凡是涉及到宫中需要下圣旨的事情都需要加盖钢印,工作强度比较大,他做这个事情肯定会很吃力,他本想把这份工作交给魏忠贤干,但很可惜魏忠贤又不识字,除了这两个人之外,剩下的就是王体乾了,这个太监做事情也还行,王安之前就说过王体乾办事可靠,他再想,要不让王体乾来担任掌印太监。但他总觉得缺些什么,就一直没有做出决定。

到了晚上,王体乾又花血本请魏忠贤和客氏吃了一顿好的,请他们给自己在天启皇帝面前说说好话。

魏忠贤说,行,这几天我们找个时间就给天启皇帝说。

隔了几天,朱由校想过嘴瘾,便派人通知客氏亲自下厨炒几个拿手菜给他吃,朱由校的口味客氏早就熟悉,得到通知后,马上动手,亲自给朱由校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菜。

菜备齐之后,她才让人喊朱由校过来,两人吃得开心。一边聊一边吃,不一会儿就有了醉意。

客氏知道酒桌上最好说话,就趁着吃完饭找游戏玩的空档,顺便把王安的事情给引出来了。客氏问,我听魏公公说,王安身体不好,自己也上疏请辞,不想担任掌印的职务,喊你另外找人。

事情是这样的。朱由校说。

王安也辛苦,身体出了问题,工作力不从心,皇帝应该多体恤一下他的不容易,现在年老体弱,还需要多休息才是,不要什么事情都麻烦他。生病了还是身体最重要,不如让他先把身体养好。

客氏说完看着朱由校的回答。

奶妈说的对,这个事情我会好好考虑的。

对了,宫中内廷叫司礼监有个叫王体乾的人?

是有这个人,怎么?奶妈也认识。

他给我送了一件上好的衣裳,我作为皇帝的奶娘,不应该随便收别人的东西,今天回头我就让人送回去。

奶娘,你如果真的很喜欢,那就收到吧。

这个人品德怎样,我收他的东西会不会让你不光彩。

此人据说做事情还可以,我也不是特别了解,只是王安以前给我提过。

客氏觉得引到点子上了,就描绘出了重点。

既然王安都认为此人不错,那么现在为了让王安好好养身体,他来担任掌印太监不是正好?

我也在想此事,反正不急,再看看。

过了十几天,司礼监还是没有一点动静。王体乾坐不住了。

皇帝既不下诏书让他接替职位,也对王安的请辞书没有任何回复,他想到这个事情肯定不是自己想的那么顺利,只要王安还在宫中,那他这个职位就很缥缈。于是想来想去,他再次找了客氏和魏忠贤,提议将王安做掉。

魏忠贤说不要急,再过几天看看。

他实在不想杀掉王安,本来争夺客氏,弄掉魏朝已经让他心里很有愧疚感了,再说,王安救过他的命,他实在下不了手。

客氏对魏忠贤的摇摆不定提出批评:大丈夫做事情就要果断,不能犹豫徘徊,磨磨唧唧的像个女人一样。

王体乾现在是真的很急了,他知道,王安如果不死,那么这掌印的职位落在他头上无疑于痴人说梦。他在想,有什么办法能够让魏忠贤痛下杀手,就推辞说,魏公公既然下不了手,那就再想另外的法子,这个事情反正这么多天都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天,就怕外外廷的大臣知晓。

回去之后,王体乾想到了一个办法,决定采取唬人的办法,迫使客氏和魏忠贤就范。第二天上午,他就急匆匆的跑到客氏那里,惊慌失措的对客氏说,王安现在准备动手了,你的弟弟客光先之前占了一个宫女的便宜,后来那女子反抗,被你弟弟杀掉了。现在王安写了一份折子放在皇帝处理文案的地方,被我发现了,我就先放到一边。

王体乾说的话让客氏惊慌不已,她弟弟在很久之前的确做过此事,当时她做了很多隐蔽的工作才将此事处理掉,以外没有什么后患了。

其实,王体乾根本就不清楚状况,他只是在之前听说过客光先带着几个人将宫女带走处理了,后来又隐约听说宫女被害了就胡诌一番,没想到这一番说辞居然把客氏镇住了。

王体乾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多嘴杂,做的事情传出来也很正常,现在关键是怎么挽回,王安在朝廷中人脉关系甚广,宫中什么事情他不知道。

你弟弟的事情一旦被追究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客氏问,哪有什么办法补救?

还能有什么办法,只有把王安弄死,来个死无对证,什么事情都解决了。这个事情不仅关系着你,还有魏公公那些事情,王安都知道,他要是对魏大哥下手,随时都可以结果他。

王体乾见客氏吓得六神无主又接着说,我也是好心好意,这个问题只要魏哥能下手,很好解决。你先好好想一下吧,我先走了。

说完就蹑手蹑脚的走了。

客氏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她那唯一的弟弟。

本来自己在宫中混得还不错,她担心在农村弟弟的生活。就给皇帝讨了个人情,封弟弟担任了镇抚司白户的职位,没想到弟弟客光先一来到宫中就惹事,喝酒之后在大街上看到一个女子长得好看,便动了歪脑筋。带几个人就把女子给抓走,锁在一间屋子里想要发泄欲望。那女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是赵选侍身边的宫女。

但客光先借着酒劲,根本就没管她,直接下手了。

宫女受辱在明朝按照例律是要被施以宫刑的。

客光先怕她回去告诉主子,就自作主张,把她捆绑装进麻袋扔进了河里……

客氏越想越害怕,马上去找魏忠贤。

说外廷已经有大臣在给王安说情了,皇帝如果心一软让他接任掌印职务,那么这些日子我们做的准备工作不是白费了?

魏忠贤说:有大臣说情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这几天才发生的事,你知道?我听说,王安准备勾结朝廷的东林党大臣想要好好收拾你,说你在宫中目无法纪,矫诏给亲戚谋好事。我们能比得上李选侍的地位?你看李选侍,那么高的地位,还是先皇的宠幸的妃子,地位那么高,还不是被王安下重手修理。最后还不是只得搬离乾清宫。

魏忠贤说,看来不能坐以待毙,掉以轻心了。马上让门人通知陆荩臣,让的外甥霍维华亲自来一趟。

霍维华很快就来了,魏忠贤给他讲明情况,督促他再写一片奏折,另外让刘朝等人也上疏天启,说他们盗宝的事情都是王安诬告的,属于无中生有。

第二天朱由校才上朝自然就收到了两份奏折,一看又是写得王安的,就说怎么又是这些让人烦的小事情,这些事情就不要找我,你们自己处理了就是,于是将奏折交给魏忠贤和王体乾。

有了皇帝这句话,事情就好办多了。

随后,魏忠贤让太监李永贞赶紧去王安的府邸宣旨。

当时王安身体不好,正在**休息,身边的亲信正在给他熬药,听到圣旨来了,赶紧喊身边的人扶他起来接旨。

李永贞大声的朗读皇帝的诏书,陈述了王安的罪状,读完之后,王安腿一软,才知道自己居然受到了处罚,被发配到南海子去做净军去了。

南海子,就是我们熟知的王公贵族打猎的地方,在元朝也叫猎场,明朝的南海子位置在皇城的南方,因为处在紫禁城北面的后海和什刹海相对而得名,明永乐年间,在猎场周围修筑土墙,开四门。为方便皇家行猎,又逐步修建了行宫、官署、庙宇,并派员管理。除了皇帝兴之所至会去这个地方打猎,一般人很少涉足。

王安听完圣旨,吓得瘫痪在地,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再次确认之后才惴惴不安的接过圣旨。

宣读圣旨的太监李永贞幸灾乐祸,一脸嘲笑的表情:王公公,不要忘了磕头,跪谢隆恩。

王安只好缓缓的跪下,有气无力的说道:谢主隆恩。

身边的心腹徒弟惠进皋显然不信皇帝会下这样的圣旨,就提出了异议,认为这圣旨肯定是伪造的。

本想找李永贞理论,被王安拉住了:说事情肯定会水落石出的。

清者自清,他自己没做过坏事问心无愧。

李永贞嬉笑道,王公公,你就是太天真了,现在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的职位就是魏公公矫诏提拔的,你能奈我何?

王安听了怒不可遏,你们这帮奸臣不得好死。

随你怎么说,我不仅是奸臣还是一个小人,那又怎样。你还是去南海子好好享受一番吧。

于是让锦衣卫将王安及身边的侍从等人带走。

南海子离京城不远,走路只需要一个时辰就可以到达。

但王安身体不好。走几十里路肯定完不成。

身边的人本想找个轿子给他乘坐。

被李永贞当场拦住了,王公公此番前去是做净军,不是去享福,不能坐轿子。

坐轿子不成,王安身边的亲信考虑到他年纪大给他找了一辆马车。

但还是被押送的锦衣卫阻止了。

没有办法,王安只得让自己的亲信王裕民和徒弟惠进皋扶他,毛介寿和李秀背着随身携带的东西,杨公春带着行李,向宫外的方向走,离开了他们这个多年工作的地方。

几人走了不久,就看到远处有人牵着一头小毛驴过来了。

锦衣卫问:来着何人?

对方拿出腰牌:自己是南海子过来负责接人的。

于是把小毛驴牵到王安身旁,让他乘坐。

王安心里一阵感动,离开了皇宫多年生活的地方,还有人能顾及他,实在难得。

一行人懒懒散散的的在路上走,没有说话,除了沉默就沉默。

走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终于到达了南海子。

在南海子的北门口,担任南海子的提督大人宋晋亲自出来迎接。

锦衣卫将人物的注意事项做了交代,叮嘱宋晋等人一定要严加看管,不能让他们和外界有任何联系,亲戚朋友前来探望也不行,如果发生犯人逃跑将会追责。移交完成锦衣卫就走了。

宋晋一看锦衣卫走了,慌忙将王安领进去,然后松了他的镣铐。

他和王安年纪差不多大,自己曾经得到过王安的帮助。他听说王安被押送到南海子来,心理已经猜到了王安定是被诬告的,他马上吩咐下人准备好酒菜,宽慰王安。说想不到王公公居然遭人下狠手,送到这个冷清的地方来了。这是什么世道。

王安叹了口气,我落到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宋晋说,现在人多嘴杂,备好的酒菜,你就一人先独自享用,我就回避一下,以防别人抓住口实。

希望不会拖累你。

拖累倒不怕,只要我宋晋在南海子一天,王公公你就放宽心,绝不会为难你。这地方虽然冷清,可也有吃有喝。

我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你对我的恩情,我难以报答了。

公公别这么说,想当初我在宫廷里受欺负的时候,还是你亲自为我说好话,才让我能有今天,如果当时不是公公你,我还不知道现在在哪里?你现在在我这里,我能照顾你,也算是我对你的一种报答。

你现在身体不好,先多休息,不要想太多。

我就先告辞了。宋晋朝几人摆手。

王安的徒弟惠进皋跟了出来,向宋晋提出了请求,看能不能找一个江湖郎中治一治王安的病,他现在身体虚弱,病的很重。

宋晋满口答应,我先出去寻寻再说。

惠进皋作揖感谢,被宋晋扶起。你好好照顾你师傅,现在朝政奸人当道。真是应了那句“魏鬼当头坐,茄花满地生”啊。

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回到房间里,他向王安问这话什么意思。

王安有些生气,喊他不要听信传来的话,更不要乱说,否则就马上离开。

后来,他才听到身边的王裕民聊起,才知道这歌谣指的是魏忠贤和客氏作乱宫廷的事情。

晚上几人坐在王安身边,给他出主意,说要不要找宫中的人寻求帮忙。

王安说,我现在一把老骨头了,不想再连累他们。

人大不了一死,没有什么可怕的。

但就这样不明不白的遭受厄运不服啊,至少我们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太监曹化淳,请他找人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天启皇帝。

曹化淳深受司礼太监王安赏识,两人关系一直不错,为王安的亲信。

算了,不就是发配到南海子么,我受得了,你们记住,如果我有一天死了,你们也不要乱来,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现在都休息睡觉吧。

身边的人都不能理解,王安在想些什么,这样诬陷冤枉的事情,他怎么就忍受得了呢?

第二天,宋晋托人找到的郎中前来为王安看病,查看了王安的情况之后,他说是身体偶感风寒,加上年老体弱,遇事受了刺激,导致身体出现问题,只要合理的调养,再吃上我开的几味药,应该就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就这样,在宋晋的私底下照顾下,王安的身体开始渐渐恢复。

过了几天,魏忠贤借着看望王安的名义,前来查看情况。

王安知道这个魏忠贤做事阴险,自己已经领教过了,便对他很冷漠。

但魏忠贤毫不理会,问他,王公公最近可好?

托你的福气,我现在过得还行。

公公居然会落到如此田地,实在是让人心生愧疚啊。

王安听出了话外之音,便想起一件事,追问你,那个宫廷盗宝的案子,你是不是主谋?

魏忠贤没有说话,表示默认了。王安又问,那魏朝呢?

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魏忠贤岔开话题。

他现在才觉得魏忠贤阴险狡诈,他伪装得多么好,以前一直认为他是心地善良之人。

魏忠贤讨了没趣,转身就出去了。

这王安居然还活得挺好,日子过得滋润。

当今命人找来宋晋,交代他找个时间将王安弄死。

宋晋嘴上答应,但魏忠贤前脚一走,他还是老样子,每天好吃好喝私底下伺候着王安。

过了几天,魏忠贤又派太监涂文辅前往南海子传达意见:皇上口谕,将王安处死。

宋晋还是老样子,嘴巴答应照做,但实际上还是置之不理。

此时的王安生活悠闲,虽然是发配在南海子,但因为宋晋的照顾,他的日子过得也不苦,在南海子的猎场里面休息,发现这里的景色也不错,有山有水,阳光灿烂,一切都美的让人沉醉。

如果不是因为发配到此地,恐怕还享受不到这么好的美景。

可惜皇帝来这里打猎就好了,就可以陈述冤情,身边的杨秀和也附和王安。

就这样一直到中秋节快来临的时候,王安活的尚好。

眼线把这个消息告诉魏忠贤的时候,他等不急了,再不除掉以后就有麻烦了。

就打算矫诏将南海子的负责人换成王安的死对头。

九月二十日,他派涂文辅和刘朝前往南海子宣读圣旨,将宋晋革职,提拔刘朝担任提督南海子。

刘朝在之前是李选侍的太监,参与魏忠贤的盗宝案中被抓以后,被王安下重手处理。遭受严刑拷打,打了四十大板,很有怨言,其他同伙体力不支早就见了上帝。只有他和田诏等人运气好,没有被处死,侥幸捡了一条命。他对王安恨之入骨,早就想报仇。现在终于等到了机会。

刘朝到的第一,便将南海子所有的人召集起来开了短会,针对王安的事情明确讲了几点意见。

王安是犯罪的人,朝廷发配到南海子是来服劳役的,不是来享受生活的,从今天起,他们都要劳动,不能全部歇着,然后将惠进皋等人一一安排了任务。分别调开,惠进皋到南海子的南门养殖兽禽。李秀和和毛介民去捕鱼,王裕民到西门去当执,杨公春喂养牲畜。

王安则被单独安排在西苑的萝卜地浇水。他住在北苑,从北苑到西苑路途遥远,要走上五六里,上了年纪的王安,早上天不亮就得起床,然后提着桶到一公里外的海子里取水,木桶很沉,他身体弱,挑上东西走上几步就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把菜地淋完。

刘朝就想好好折磨王安,便直接让人断了王安的伙食,早上又很早催促他去干活,王安没得办法,只有强撑着去干,从早上一直干到晚上,累得四肢无力,两眼昏花,最后昏倒了。

当时有一户人家路过看到了一位老人晕倒,就把他带到家中给他喝了一点热水,后来交流才知道他已经快两天滴米未进,纯属是饿晕的。那家人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就送了几个馍馍给他吃。

有时候在他干活的路上送上一些饼子给他吃。

就这样过了几天,王安还活着,干活虽然慢也有力气。

刘朝就很奇怪,就在干活的时候悄悄在后面跟着,跟了一阵就知道了原来有人暗中帮助他。给他吃的,就安排了田诏,喊他严加看管,如果还有谁拿吃的给他,严惩不贷。

在这样的情况下,王安就断了食物来源。

周围的人看着他累也不敢给他吃的。

王安饿的不行,就趁着田诏没注意的时候在萝卜土里挖了一些萝卜藏在衣袖里。晚上回来,等到半夜没有人的时候就偷吃。

这样又过了两三天,王安还没有死。

魏忠贤一再催促他赶紧下手。

刘朝便在二十四号晚上,找了几个人强行把王安装到麻袋里,用木棍一阵痛打,直接打得王安不能动弹,确认死掉之后,又将他的头砍下来,扔到外面。

身子就剁碎喂狗。

王安一死,他身边的几个人也相继受到迫害。后来曹化淳也因为王安的事情受到牵连。被发配到南京。

王安死掉以后,南海子按照魏忠贤的指示打了报告:王安因为身体原因病故。皇宫的事情繁多,对于一个太监的死,大家都没有过度的关注。有聪明的人心知肚明,但也只能白肚明。没办法,自己力量微小,以卵击石,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要让皇帝相信是魏忠贤做事情害死了王安,太难。后来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知。大太监王安被处理了之后,王体乾就顺利的接手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职位,掌握了权力。

魏忠贤趁机就把司礼监的人全部换成了自己的人。

王安一死,天启时代的政治板块就发生了变化,本来东林党人在朝野之间就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信息传递更新及时。现在王安一死,东林党就失去了一只在朝廷中接受政治信息的眼睛。王安倒台意味着新旧势力的对撞和交锋拉开帷幕。对于王安的遭遇,有良心的东林党人曾经也想过雪耻报仇,可也许是考虑到操作实践的困难、艰巨和风险。权衡利弊之后,东林党人论证得出结论,报仇不划算且充满危险。放弃了复仇的计划,并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这种做法估计跟东林党人知识分子身份的特征有关,所以不太愿意采取暴力的方式,除了抗议几声之后便没有下文。这种关系到唇亡齿寒关系而不采取主动营救的方式,在以后的发展中,让东林党人吃尽了苦头。

魏忠贤得势之后,马上清算旧账,把当初在四川告他一状的徐贵,找了个借口给处理掉,然后命人把当年捆着他吊打的打手邱乘云也给弄死了。到天启元年的十二月,魏忠贤又兼任了惜薪司太监。

那么这个惜薪司是什么职位呢?历史记载,所谓惜薪司就是专门职掌宫中薪炭的机构。因为冬季北京气温较低,为了御寒,凡是王宫贵族等一干人,诸如“天子”、皇太后、皇后起居之所,以及皇子、皇孙、公主、嫔妃、宫女、太监居住的地方都要用木炭烧暖炕和火炉。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了,也就是说专门管炭火的机构,惜薪司和钟鼓司,宝钞司,混堂司并成为明朝四司。

在整个明代,惜薪司是仅次于锦衣卫的部门,皇宫中每年“用木炭二千六百八十六万斤”。明朝用的木炭和我们现在喝夜啤酒,吃烧烤的木炭不一样,明朝所有的炭,叫红罗炭,产于通州、涿州、宛平、大兴等地,是用硬质木材烧制而成的。乌黑发亮,燃烧耐久,火力特旺,没有味,不冒烟,不致污染宫殿内的空气。能够有效保障宫廷的温暖且不产生污染,薪炭事小,但却在宫中是必不可少的物资,送薪炭的宫员要送货上门直抵皇宫内廷,因此素有近侍牌子之称。取名为惜薪司,多半是取珍惜薪炭,节省度用之意。

接着又兼任了负责宦官食米的供用库、负责御膳宫内伙食的尚膳监的职务—掌印太监。还掌管了皇店宝和店(明代皇帝私人开的店)。

后来不久又管理东厂,这下魏忠贤是大权在手了。

魏忠贤要处理好公文事宜并非易事。处理公文对一般的官员没问题,因为他们是饱学之士,学富五车,但魏忠贤就不行,因为没有多少文化,魏忠贤识字困难。要完成批阅公文的任务无异于痴心妄想,对于这个艰巨的工作,魏忠贤自然是有办法,他很快就上岗了,请了几个人有文化亲近的人配成秘书班子,承上来的奏章,先由秘书将晦涩难懂的文言文翻译成白话文。然后递给他,他再自己说几句话,秘书又将他说的话俗语写成文言文,这种来回翻译的方式在整个明代可以说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奇特的问政方式颇让人有些滑稽的感觉。

因为自己没有文化,所以魏忠贤批阅奏章闹出的笑话逸事也不少,历史记载,在1618年至1619年(也就是明万历四十六年至四十七年)发生的辽东战役,边关战事吃紧,需要马匹,需要朝廷拨付,朱由校急的六神无主,魏忠贤突发奇想,皇宫中有赏赐给一些官员大臣的马匹。魏忠贤认为把这些马匹送过去正好可以缓解前线马匹紧张的情况。于是便征收了皇宫中几百匹马到前线,这个事情表面上看是为皇帝分了忧,但这个办法却不实际,单不说这几百匹马对于边疆战役是杯水车薪,光是从北京运到前线的运输就可以把人折腾够呛。更不用说这些养尊处优的马上前线打仗。能够送抵严寒的辽东活下来就已经算了不起了。

对于这样的做法,皇帝本来应该批评指责,但朱由校没有责怪,也许是从小和魏忠贤建立起来的岁月亲情占了上风,觉得魏忠贤这么做也情有可原。便对他的做法予以谅解。

为了杜绝太监干政,开国皇帝朱元璋还在宫廷的门口立了一块牌子来警示朝臣,书写“内臣不得干涉政事,违者斩”,可以说做为大明帝国的缔造者,他的措施,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对太监都形成了威慑力,加之朱元璋本身对太监没有什么好感,所以那个时代的太监都过靠边站。

朱元璋一心想让自己的子孙后代领悟自己的用心良苦,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朱元璋当上皇帝之后,首先做的事情就是解决自己的威胁,当初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哥们,现在手握重兵,这些人有实力也有谋略。随时威胁他的统治。所以称帝不久,就着手找借口铲除这些成就了他帝王的功臣。集权一身后,朱元璋发现自己忙不过来,事必躬亲根本不现实,还是需要找人来分担工作,找来找去都觉得大臣不满意,发现还是自己身边的太监更让人放心。

他试着把一些小事情小心翼翼的交给自己认可的太监去办,太监办的办事能力也没有让他失望,后来,他便对太监放了心,开始派给太监一些重要的任务。洪武十一年,他遣内臣吴诚诣总兵官智慧扬仲名行营观方略,八年后,又派遣唐敬偕内臣赉磁赐真腊等国。

有了开始,便很难结束,宦官干涉政务的大门,慢慢打开了。

其中在明成祖时期,表现得特别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