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路在何方
明熹宗在这一年的八月份,驾崩了。
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下属,每个人做事的方式虽然有很有不同,但也有很多共同点,比如贪图享乐的领导,身边一定有经常有愿意奉陪,鞍前马后的下属。卑鄙无耻的领导,那也就有油嘴滑舌,曲意逢迎的下属。
魏忠贤在明朝天启年间红得发紫,权势极盛,投靠阉党的很多人都是抱着利益前去的,在阉党人士看来,找到魏公公那就是找到了飞黄腾达的路子,只要魏公公一点头,那什么荣华富贵,光宗耀祖都有了,哪管什么正义不正义?
你给魏忠贤唱赞歌,我也唱,竞争激烈,溜须拍马越来越多,这样就渐渐演变成了魏公公的个人崇拜。
在天启六年,明朝内外众多官员掀起了为魏忠贤建造生祠的运动。所谓祠堂原本是指纪念自己的家族祖先或者先贤的宗庙。那么为活着的人建立的祠堂,也就是生祠。生祠建立有什么意义呢?就是对供奉的人跪拜,奉若神明。这样的人地位很高,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只有那些德高望重的祖先才有资格在祠堂里被供奉,魏忠贤又有何德何能能够享受着尊贵的待遇。那就因为他手中有权力,魏忠贤的手在天启年间掌握了整个明朝的权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自然有很多人前仆后继为之唱颂歌。
造生祠的始作俑者是担任浙江巡抚的潘汝祯潘大人。在天启六年的早朝上,他向天启皇帝上疏,称东厂的魏公公,对国家有功,明朝的国土上到处都是途歌巷舞,主要是因为魏忠贤一心为国,辛勤工作所致。因此可以建生祠来歌颂。魏忠贤一听,心里乐开了花。他要的就是这个意思,潘汝祯为人善于钻营,官场的敏锐性让他占得先机,他提出以后,天启皇帝同意,魏公公高兴,众位大臣很快就你追我赶,在各地建立生祠,一时间,密云,通州、保定等地的生祠就建立起来了。
魏忠贤的生祠修得富丽堂皇,各地的官员在修好之后迫不及待的对其进行跪拜。诸如蓟州生祠建立之后,首先就举行了仪式,把魏忠贤的人像迎接进来,巡抚大人率领诸位官员五拜三叩头,这种仪式感觉像是迎接皇帝一样隆重。也不是每一个官员都愿意拉下脸面跪拜,比如当时担任兵备副使得耿如杞对这样的仪式颇不感冒,坚持不跪拜只作揖,这样的动作在一些官员眼中就成了另类,从而遭到了参奏和弹劾,很快魏忠贤就收到了这样的消息,马上下下令缇骑捉拿耿如杞到监狱中。这样的形式之下,风气愈演愈烈。当时有人评价说:五拜三叩头,乘马前导,如迎诏仪。这样的额崇拜简直堪比祭祀帝王。
魏忠贤的生祠在全国各地开花,连京城天子脚下也有了他的生祠,京城官员工部郎中曾国桢在卢沟桥边建立了生祠,御史黄宪在宣武门外,顺天府尹李春茂在宣武门内都建了生祠……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魏忠贤的生祠已经达到四十处。
建造生祠不仅占地烧钱而且还祸害百姓,据历史的资料记载,明朝建一座生祠,花费的银子数额在几万两到几十万两之间,视豪华的程度而定。很多官员借造生祠的理由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要建立生祠,就需要用地,就肯定要占用百姓的地,百姓的地不够就要拆房子开辟出生祠的建造地来,造生祠导致民怨沸腾,光是河南的生祠建造,就损毁民房一万七千多间。百姓在这其中遭受了很多损失,许多百姓因此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这又是血泪斑斑的罪恶史。
当人们把一个活着的人神化供奉崇拜以后,那么关于这个人的颂歌之词也是很多的,魏忠贤的生祠建造在全国形成了浪潮,这样的崇拜让人目瞪口呆,一个不学无术各种手段无所不用的地痞流氓,居然享受着圣人先贤的跪拜。
当我们回望过去,依然会对这种现象感到震惊。
接着便是魏忠贤的称呼开始一级一级往上提,由最先长臣、元臣到上公,尚公……九千岁,甚至最后被人称为九千九百岁,差一百岁就成万岁爷了。能够称为万岁爷的只有皇帝,古代的皇帝作为九五之尊,从秦汉朝代以后,臣子拜见一国之君,庆贺跪拜,万岁的称呼才逐渐称为一种礼节。皇帝喜欢这种独一无二的尊贵感,因此万岁爷也就是帝王的代称。那么九千岁就是比皇帝稍微低点,意思就是除了皇帝以外,我就是老大,在历史上只有两个人被称为九千岁,除了我这篇所说的魏忠贤以外,还有一个天平天国时期的王爷,东王杨秀清也被称为九千岁。
魏忠贤在明朝过得风生水起,一手遮天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事情打破了他的美梦。
吓得他不轻。事态在转瞬之间就发生了变化。那就是天启皇帝生病了。
这次病的可不轻,天启皇帝从小身体就不是特别好,身体虚弱,也许是魏忠贤在其童年的时候,没有提醒他注意节制身体,而是纵容他享乐,导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1625年,年仅20岁的天启皇帝在西苑出游的时候,刮起了大风,船体摇晃,天启皇帝在船上站立不稳,落入水中。
看见皇帝掉入水中,当时的侍从都吓傻了,身边的太监谈敬赶紧带上几个人就跳入水中营救皇帝。经过大家的努力,终于把呛得几口水的天启皇帝给救上来了,魏忠贤也吓得不轻,幸好皇帝没事,只是两个小公公淹死了,这两个小公公都是魏忠贤身边的亲密太监,被淹死后,魏忠贤还难过了一阵。
还有一种版本的说法是,天启皇帝在众人的伺候下在湖中玩耍,大概是大船玩腻了,他跑到小船上,想要自己动手划桨,体验一下感觉,结果这个时候平白无故吹起一阵大风,小船晃得厉害,天启皇帝站立不稳,掉入水中,落入水中以后,当时两个小太监下水救人,因为不谙水性,一起往水下面沉。魏忠贤见状,不顾自己一把老骨头,跳入水中,把皇帝给拉了上来,天启皇帝捡回一条命。
天启皇帝经此呛水一折腾,身体更加虚弱,太医开了很多药,但对天启皇帝的病情没有多大的效果,属于治标不治本。
这样拖了一段时间,到五月初六这天,天启皇帝的病情加重了,不能下床,全身感觉有气无力,眼见皇帝的情况如此糟糕,最焦急的人莫过于皇帝的奶妈客氏和当红大太监魏忠贤,他们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有了皇帝这张王牌,才能为所欲为,才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魏忠贤对这个情况有些懵,他没有想到皇帝会病成这个样子,而客氏在后宫里面也是用尽各种手段,维护自己的权威,对后宫怀孕的妃嫔,下重手处理,怀起一个流产一个,力争保住自己的位置。
然而此刻他们才发现,多年来的狠毒手段,似乎过头了,现在的情况对自己很不利。
天启皇帝没有儿子,自己也没有可以用来依靠的皇子。
他们当时采取这样做的手段最初的打算就是只要皇帝健在,没有子女就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他们就可以放心的享受用之不竭的财富和权力。
现在这个时刻,他们才醒悟,原来自己做过头了。万一天启皇帝驾崩,那自己以后的路怎么办?
天启皇帝如果驾崩了,那么接班人很难对付怎么办?自己不受待见怎么办?
一连串疑问涌上自己的心头。
从后来的历史中,我们知道明朝天启皇帝之后继位的就是朱由校,就是那个在明朝非常勤勉的皇帝,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在天启年间还只是信王,一个王爷。
这个王爷,他们一直不甚了解。至于为什么不了解,我们在后面给大家分析。
这里要说的是,如果魏忠贤和客氏很早之前就有远见,找个自己的亲戚子女送到宫里来和天启生活,生个孩子最皇帝的继承者,凭借着他们的关系,肯定就可以继续自己的权力之路,但是他们没有想这么多,做的工作也远远不够,后宫之中,只有一个叫荣妃的姑娘,是天启年间,魏忠贤为皇帝找的。这个姑娘原本生了一个儿子,可惜在明朝大王恭厂大爆炸中受了惊吓死去。
这样希望就破灭了,况且宫中还有一个很难对付的女人,张皇后。如果皇帝死了,那么他作为后宫之主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但现在的问题是,皇上看样子活不久了,怎么办?要给自己找一条退路。
皇帝现在病得严重,似乎好起来很困难,气息微弱,感觉随时都要死去,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皇帝好起来,他们这样想。
魏忠贤等不急了,马上找人给皇帝治病。
治病之前为了图吉利,他还叫人把内库的红纱拿出来,给皇帝身边的人都给穿上。
有算命的先生说,皇帝住的位置不对,如果要有好的效果,就必须搬到懋勤殿住一段时间,魏忠贤马上照做,将天启皇帝移到懋勤殿。
在魏的授意下,阉党人员在民间到处找良方,阉党骨干,时任兵部一把手的霍维华为了讨魏公公的欢喜,把自己收藏的灵露饮献出来了,所谓灵露饮就是用的糯米和五谷等杂粮放在蒸笼用大火烧,蒸笼的下层放着一个大碗用来接蒸煮出来的水,用现在的方法来说类似于米汤,因为用料很复杂,加上时间较久,因此显得特别神奇。
魏忠贤马上命人按照霍维华给的方子蒸煮了几大碗,然后端给天启皇帝喝,天启皇帝喝了几口当时觉得舒服,几天以后就感觉浑身很痛,全身都呈浮肿状。最后连“米汤”都喝不进去了,喝进去就要吐出来,难受得很。
魏忠贤很生气,呵斥霍维华给的方子简直是乱来,说皇帝这回要是死了,我跟你没完。
霍维华心理很忐忑,他预感到自己有些危险,虽然自己现在是兵部的一把手,但搞不好天启一死,当政者肯定会拿阉党开刀,自己小命难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及早谋划,给自己找个退路。于是他决定要跟魏忠贤画清一点界限,免得日后遭受严肃处理。
他上疏陈述袁崇焕的功劳,提出要辞职兵部尚书,魏忠贤此时被皇帝的事情急的晕头转向,根本无暇顾及找个事情,他要走就走吧,于是让崔呈秀接替了他的位置。
魏忠贤在皇帝病重这段时间,赶紧找了几个宫女,这些宫女自然是他们自己的人,而且多半都怀有身孕,魏忠贤打算把这些宫女进献给天启皇帝,到时候只要待上一段时间,只要其中一个女孩子生了孩子,尤其是生了男孩的话,那么他们就可以把这个皇子的命运撰在手里,即便这个皇子到底与天启皇帝有没有关系都不重要。
这是客氏后来被处理的时候,据说是拼了老脸说出来以求宽大处理的,到底是真是假,还真没的确切的证据表明。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找个天启皇帝的贴身侍女,贿赂她,让她在天启皇帝面前说有了孩子,只是一直不敢承认,当然这个前提是皇帝和这个女孩子有过肌肤之亲,然后再把自己侄儿的孩子抱进去,谎称这就是出生的皇子。自己就可以继续监国摄政。
魏忠贤和客氏商量以后觉得第二个办法更好,于是就给皇后报告,意思是皇上临幸的一位宫女估计怀上了天启皇帝的孩子,请求皇后等一段时间,这个宫女生下天启皇帝的骨肉再定储君,信王继位的事情还请三思而后行。
张皇后自从魏忠贤得势掌权之后就一直过得郁郁寡欢,她也明白自己就是一个名义上的皇后,现在自己的小命都在魏公公的手里,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激怒他,在转变的关键时刻一定要沉住气,但来人将魏公公的建议告诉张皇后的时候,她还是惊呆了,这哪是为国着想,简直就是让自己继续把持朝政,这样下去,她的日子会一直苦下去。他怒斥来人,魏公公怎么想是他的事,我是断断不会同意的,即便是让我死。你直接回话。
魏忠贤收到太监的回话恨的牙痒痒,皇后的生死虽然操控在他们手里,但人家是皇后,不好下手,天启皇帝是他的老公,自然她也有发言权。
魏忠贤这么一想怒气就少了,既然皇后不同意,那就找个不同意的法子,这条路走不通可以换另一条路走,他的另外一个打算就是,储君继位之后,皇后来听政,自己就当个摄政王,这样权力还是在自己手中,他觉得这个可行。
八月下旬,明朝文武官员给皇帝请安,请安之后,趁着这个空当,魏忠贤就把自己的几个心腹请到另外一个保密的屋子里和他们商议事情。
众位心腹骨干大臣做齐之后,魏忠贤说,现在皇上身体病重,不能上朝理政,但是现在辽东外面的金兵压境,国内贵州等地也有人闹事,现在的情况很危急,现在我和大家商量一下,等商议好了之后禀报皇上定夺。
内阁几位大臣听到魏忠贤说要当朝摄政都吓了一跳,他们知道这个摄政是个很严肃的事情,魏公公掌权做事之前都是在皇帝的授意下,符合法理的,而现在如果要摄政的话,那就明目张胆的把持政权,历史上的凡是摄政的官员最后几乎都篡位了。
篡位如果被抓那就是死啊。
魏公公这么做风险很大,搞不好自己的小命就会搭进去,众位大臣也难逃一死,退一步说就算摄政成功了,在历史上的名声也不好听,再说虽然诸位大臣是阉党的骨干,但在朝廷的法统上认识还比较深刻。
摄政就是玩命,高风险。
万万不可,但依魏忠贤的脾气,如果当场说不可,肯定扫他面子,自己会遭处罚,于是内阁大臣使出了平时接烂摊子的那种姿态,保持沉默。
沉默啊沉默啊,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
就这么沉默了一阵,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次辅施大人开口了:公公,摄政的事情,我们不能学前代,前代景泰皇帝时,有亲王来摄政的(英宗被俘),若非要摄就要找亲王才行,我等内阁臣子,是断断不敢参与。如果魏公公以臣子的身份摄政,那么天下势必不服,如果生变,就会泯灭公公为国的心。
魏忠贤本想走过过场,没有料到内阁大臣有人反对,当时气得一片通红。呵斥施大人,我平日对你们浙江人这么好,怎么在关键时刻,你反而作梗。
说完没等施大人回答就离开了。
由于阉党内阁内部的分裂,最早加入内阁的那一批大臣,魏广微、顾秉谦等人都已经不在其位了,而其他内阁成员也是时进时出。
到天启后期,内阁成员只有四位,分别是首辅大人黄立极(河北人,其为万历三十二年进士,为官从少詹事升任礼部侍郎。明熹宗即位后,成为魏忠贤的亲信, 1626年担任明朝内阁首辅)。施凤来(浙江平湖人,其为万历三十五年丁未科会试第一名,廷试一甲榜眼,担任编修,官致积官少詹事兼礼部侍郎,以礼部尚书入阁。施凤来很有才华,以柔媚于世,依阿权势。)张瑞图(福建晋江人,其为万历三十五年进士第三,以礼部尚书入阁。其书法堪称一绝,为明代四大书法家之一),李国普(河北高阳县人,其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此人和魏忠贤是老乡,估计魏忠贤是因为河北同乡的缘故所以他才拉拢李国普入伙。可是李国普为人正直,始终不肯依附。国子监生胡焕猷弹劾李国普等人不成,被罢免官职,而李国普却不计前嫌,仍然举荐他,使他官复原职,其为人正直传为美谈。除了李国普之外,其他三人是阉党人士。
这几位大臣,在关键时刻脑袋还是清醒的,这也是他们在崇祯登帝之后能保住自己小命的重要原因之一。
天启皇帝身体越来越遭,文武百官都捏了一把汗,七月二十八日,时任河南道御史的倪文焕大人上疏建议,天启皇帝要有节制,要保重身体,心如止水,无欲无求。身体才好。
八月十二日,天启皇帝在西暖阁和诸位内阁大臣见面。
天启对他们说:我的身体本来就差(原来掉进湖里),近段时间,朝廷的辽东战事让人焦头烂额,我正在静养,凡是朝廷有重要的事情,就交给各位内阁大臣商量处理。
第二天,天启又见了九卿等官员,面授旨意。
这一次天启皇帝下了一道圣旨,这个圣旨的意思有两层,第一层意思是对魏忠贤等人依然信任。第二层意思是他在前一天见了信王朱由校。
见信王的事情,那就是很有可能,由信王继承大统。魏忠贤商议的摄政还是慢了一步,魏忠贤对信王朱由校没有什么了解,在他的眼中,即便是要选择一位王爷继承大统,他认为应该由福王来继承,因为福王和李选侍还有一些关系,但这个只能是想象,不太现实,毕竟明朝皇位继承制向来就是“嫡长子继承制”。即有嫡子立嫡子,无嫡子立长子。具体来说是:立皇后所生的第一个儿子为太子。如朱标被明太祖立为太子。太子若未继位而死,太子有儿子,则立太子妃的第一个儿子为太孙继承皇位。如果无嫡无长,则兄终弟即。
福王按辈分算是天启皇帝的叔叔,所以按照皇位继承制,不可能当皇帝,朱由校则是天启皇帝的弟弟,按顺序,他就能继承。
这么一想,魏忠贤有些慌张。
天启皇帝在旨意里面说了一句分量很重的话:昨召见信王,朕心甚悦,体觉稍安。
这似乎是在说他已经找好了皇位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