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女子之心

重新回到轩辕山庄,如同他悄无声息的失踪,他的归来也是平静无波澜。

焦躁等待的碧云看见袁暝归来惊讶和欢喜混合在一起,但是长途跋涉的袁暝一看到碧云就昏厥过去,凭着执念从金陵郊外迷雾山跋涉归来,他甚至记不清他消失了多久又快马加鞭奔走了多久,只是坚持到看见碧云方才心安。

待初次醒来袁暝看到碧云已经为他包扎好了伤口,虽然之前易天橙为其调养了身体,但是裂开的伤口还是渗血,幸好内伤已经大部分复原,只是奔波的皮外伤未曾痊愈。

袁暝想到他此次不告而别,大概那明朗的女子又会计较一番。

如果不是听闻姐姐雪晴从川南赶回轩辕山庄,袁暝还不曾恍然惊醒从迷雾山快马加鞭赶回来。

山庄的人不曾惦念他这月余的离开,碧云被叮嘱过无论归于不归都不要告诉别人他的消息,这次月余已过又是一番沧海桑田。

“七少爷喝药吧!”碧云特别询问了乔大夫并煮好了汤药,可惜袁暝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并没有喝药的打算,难为了一边精心准备的碧云。

“七少爷你这几天咳得厉害,把药喝了会好起来的。”碧云端着药心疼地看着袁暝虽然不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何事,单从他郁郁寡欢来判断必定是发生了重要的事情偏偏又不肯道出。

“碧云,想过离开这里吗?”袁暝挥挥手让碧云将汤药放下,突兀地问了一个问题,倒让碧云一愣,随即想到如果离开不就是看不到七少爷了吗,随即立刻摇头,“不曾想过。”

“噢,这样。”袁暝淡淡一笑,“我吃药。”

“嗯!”碧云欢喜的将药端到袁暝的面前,想了想,道:“七少爷,我喂你喝好吗?”

袁暝点头应承,他的身体他了解其实已经好了很多,并没有刚进轩辕山庄的时候那样看起来病弱,只不过是外伤未愈又感了风寒所以看起来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也许在碧云的眼里和之前没有区别,但是袁暝知道这已经和从前有了天壤之别。

看碧云耐心的喂药,如同呵护她的猫儿一般,袁暝内心苦笑,想着这一次如果云鹤一家的事发还是探花船的事情暴露出来,他该如何?

他是不是再也不得平静,在这一方小天地生存下去和碧云一起,算起来除了小时候的娘亲,这六七年陪伴他最多的就是碧云,这个没有血缘的亲人待他更甚亲人,父亲也不可比……

如此想来袁暝竟然有些怀念在探花船上面的那几日,满手鲜血却也无所惧怕,那里的人似乎都生活在黑暗之中,每个人都有影子,痛苦欢乐交加,不得解脱也不得终结,却让人不可忽略生的力量和希望。

药吃完碧云便收拾药罐去了后方厨房,这几年越加完善的小厨房,经过她的努力和经营已经够袁暝和她两个人日常的所需和所用,碧云想着如果袁暝这一生都困在此她也愿一生相陪不弃不离。

夜晚来临,碧云便靠近窗户边坐下,在烛光下一手绣着衣衫一边望着庭院之中正在练习轩辕剑法的袁暝,渐渐有些痴!

碧云想着七少爷喝下了她煎煮的草药身体渐渐好起来也感到一丝欣慰,可想到之前七少爷订婚的消息内心又黯淡一片,不过一会又自我安慰起来她自小伺候七少爷待他和天道门的少门主成亲,肯定会让她陪嫁过去那样的话依旧可以照顾伺候着七少爷,想到这里碧云单纯的心思也变得明朗起来不再乱想,就绣一会衣衫,看一会庭院之中舞剑的袁暝。

袁暝在庭院之中舞剑的时候未曾想在墙头屋瓦之上望地出神的还有一个人。

那人望着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袁暝,想这偏僻的院落之中怎么连一个侍卫都没有,空留一个傻少爷和一个呆侍女,怪不得阴花郎花无意可以轻而易举地掳走他,然后让他满身是血地躺在坟堆里不闻不问,幸好让她遇见!

上官名禾看得有点痴,之前在天道门袁暝也是沉默寡言还以为他怕生,性格过于内敛,她之前还怪袁暝淡漠,想也是错怪了对方。

原来在这样的角落和家里生活,他怎么可能变得开朗好动一些,不过看他的剑法沉稳、步伐稳健也不似一个病弱不堪的懒散少爷才对啊!

眉宇纠结着,双眼愁光黯淡,嘴角又欠抽的模样,整个人更加的单薄。

上官名禾开始觉得父亲提出来的入赘之举还是挺明智的,期初还担心委屈了袁暝,现在这样看来真应该早些央求父亲来提亲,想到提亲她面色一红还不知道袁暝知道后如何想呢?

在轩辕山庄这两三日,上官名禾在客房一处的庭院里来回徘徊,想得多了,她的怒气也一起增多了,她都已经来轩辕山庄这几天了也没见袁暝来看过自己,想此时跳下去和袁暝说说话,但想到袁暝淡然寡言的性格迟疑了一番,还是明天一早来这里。

她想得多了,决定先回客房去,在订婚一事上她也许应该稍微矜持一些才好。

箫音结束上官名禾陡然一醒,从袁暝的肩头起身,见袁暝微笑的看着她,连忙抹了抹嘴角,揉揉眼睛又瞪了袁暝一眼,故意凶道:“干嘛盯着我看。”

袁暝含笑不语,却喜欢这样和上官名禾的相处。

待看见披在身上的斗篷落地才留意到之前她给袁暝的棉布斗篷又披回了她的身上,连忙捡起来,急道:“干吗给我披上,你的身体不能受凉。”

袁暝推开上官名禾递过来的斗篷,微笑道:“我不冷,倒是你,太疲乏了,一会送你回去早些安歇。”

“啊!”上官名禾有些不适用,对她太温柔和微笑连连的袁暝总让她感觉不真实,还是那个冷冷淡淡的少年比较更洒脱更英俊。

“名禾看到你,我的一些想法有些改变,可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救赎的人,如果一些事情被揭开真相,你说姐姐会不会恨我。”袁暝轻声言道,让尚自沉浸在袁暝温柔之中的上官名禾有些失神并未留意袁暝在说些什么。

听雨轩冷清如旧,袁暝送上官名禾回到住所便一个人独行归来,想到的全部都是逝去的人和物,这几天努力克制不去想起,但从十岁开始的事情越发清晰的在脑海里重演。

噔噔,噌噌……

“谁?”袁暝机警的向响动之处望去,却看阴影处走出一个女子,她安静地走向袁暝,形似神也似!

袁暝不曾仔细看心中一时恍惚连退数步,“雪姐姐!”翁声细语不留意根本听不清他在念叨什么。

“疏影公子!”贝晓诺没想到她突兀地走出来会吓到袁暝,连忙解释道:“疏影公子你不要担心,我无恶意的,我是黄山弟子贝晓诺之前我们有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袁暝被贝晓诺搀扶着手臂,踉跄之后才定下心神,脸色已经是惨白一片,被贝晓诺这么一言语才缓过心神,略有波动的口吻询问:“贝姑娘是吗?我有记得!”

“疏影公子你不舒服吗?”贝晓诺担忧的问道。

贝晓诺虽然听闻袁暝病弱但不想身体如此虚弱,之前又是婢女碧云含恨而死袁暝被软禁在住处无人问津险些丧命,再后来因为上官名禾大闹听雨轩才得以作罢,贝晓诺不知真伪如何,但如今看见袁暝面容惨白,身体还略微有些颤抖,不由担心!

“无碍。”袁暝逐渐冷静下来,又恢复一副淡漠的样子,并顺手卸去贝晓诺搀扶的双手,“听雨轩一向不接待外客,贝姑娘若有事请到山庄前厅去议事。”

本来贝晓诺深夜来访已是不妥,但想到初见袁暝之时的欢喜也顾不得什么女儿家的娇羞,从黄昏时分便来到了听雨轩等候袁暝想见见他,不想袁暝见到她先是惶恐的模样现在又是满脸冷漠,她却是一颗心扑突突地乱跳毫无章法可言。

“疏影公子!”贝晓诺叫住步伐加快的袁暝,压下心中的失望之情,但想到她和袁暝也只是第二次见面,又想到袁暝的身世,也不在意袁暝是否冷漠相待,在袁暝快走入曲折的石桥之时忙道:“疏影公子,之前我哥哥打伤了你,我拿了一些我们黄山剑派的五云丹给你,治疗内伤是相当好的药物。”

时间好似凝固了这一刻,袁暝背对着贝晓诺,一个满脸痛楚之色,一个耐心等待却也是满心喜欢。

袁暝透过贝晓诺的声音,感觉世上的沙漏开始逆流让一切痛苦的回忆重现却无法扭转命运的轨迹。

凤羽楼内已经是血迹斑斑,袁暝的长剑不如风修尘的尖锐却也不输给风修尘的快剑勉强抵挡他的攻击,左边却是流云坤肆虐的笑意。

风修尘一剑刺破袁暝的长衫衣角,袁暝一招“夺影破冰”卸下风修尘紧追的剑风和凌厉的剑气,却挡不住逼近眼前的长剑。

步步后退对方步步紧追终于被抵在墙角袁暝有些绝望,虽然可以和花无意对敌却丝毫无正儿八经的杀敌经验,这种情况下他丝毫不是风修尘的对手,一念之间心灰意冷想着这般死去未尝不是一种圆满,至少孤坟之外又多了一个无名坟堆。

陷在回忆之中的袁暝有些呆傻不想第一次杀的人便是风修尘。

许久久到贝晓诺险些失去了耐心却见袁暝转身,似乎每迈开一步都带着丝丝的沉重,“贝姑娘,这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你若不嫌弃不忌讳请到书房来坐坐吧!”

心结似乎缠绕着袁暝,他不停地回想起风修尘的那一剑本该刺穿他的心肺他也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样的结局,结果却是贝雪萂挡住了那一剑救了他的性命。

当风修尘的长剑拔出喷涌的鲜血覆盖了袁暝的眼睛,那一瞬间袁暝特别特别的憎恨自己,若是自幼习武努力上心,若是没有病怏怏的身躯,他可以保护眼前的贝雪萂还有一旁已经面无表情的小鱼,保护她们的安全、保护她们的尊严。

“嗯!”贝晓诺欢喜道,想到现在轩辕山庄是丧礼时期忙收敛了笑意跟随袁暝走过弯曲的石桥,向前走去。

路过回廊来到了听雨轩楼下,两层小楼虽然在轩辕山庄到处可见,不知为何贝晓诺特别喜欢这里,幽静,但转念一想也不对这里距离前方袁家的子女居住的地方似乎有些太远,几乎到了后山的位置。

点燃蜡烛,袁暝去给贝晓诺倒了一杯茶,可惜热水没有,袁暝呆了一下方才想到姐姐的侍女泳儿因家中有事情已经下山去了,自昨日开始暂时无人到听雨轩来顾及他的衣食冷暖。

面对贝晓诺和贝雪萂相似的面容袁暝有些愧疚,忙道:“抱歉贝姑娘,我忘记今日无人烧热水不能给你泡茶饮用了。”

“没关系,我没关系。”贝晓诺自幼被家中所有人宠爱,即时到了黄山剑派也受到上下人的喜欢,虽然不能体会被冷落的滋味,但是看到袁暝总是一副处之泰然的面对这样的冷落心中满是不解。

寂静之后便陷入了沉默,袁暝带着负疚的心情再加上原本的淡漠寡言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贝晓诺则四下打量袁暝的住处之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木木的将手中的五云丹递给袁暝,“这个是治内伤的,给你。”

贝晓诺看袁暝并无接下的意思连忙起身塞给袁暝,“你拿着不用介意,哥哥他们这次准备了很多。”接触到袁暝微凉的手背,贝晓诺完全没有任性大小姐模样,脸上顿时**开一层红晕。

袁暝没在意被触碰只是看着贝晓诺总会想起贝雪萂,心境总是难以平和。似乎只有和上官名禾在一起的时候才可以不用多想,袁暝想着如果告诉贝化学和贝晓诺知晓他们的姐姐是受辱之后为了救他而死,他们是否会相信他。

袁暝和贝晓诺各自沉浸在自我的想象之中没有留意到窗外树影摇动,人影飘过,偶尔簌簌的风声吹着窗纸。

再次安静之后两个人便相对无言,最后还是贝晓诺觉得太晚,袁暝送贝晓诺回去,在路过回廊石桥之间的山石,贝晓诺恍惚的踏空,那快倒下去的时候袁暝忙伸手抱住了失神的贝晓诺然后扶正她,这下贝晓诺完全烧红了脸,如今近距离闻见袁暝身上的檀木香味。

夜色太静,让两个人都无暇顾及其他的事务,各自沉思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