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血与泪织就彪悍仙途

1

江月朦执掌酒仙一族,每一批出产的酒都会亲自督看,确保了酒品质量,酒仙一族用了两百年重新挽回了威名。

那一年江月朦五百岁,正式成年,一张清丽的面孔略带媚色,灰色布裙难掩傲人的好身材,虽算不上绝色倾城,但也别有一番韵味。尤其她爱喝酒,整日抱着酒坛,坐在赦令山的山石上托腮发呆,倒也成了一道别致的风景。

没过多久,炎天毕方神族向酒仙族订购一批好酒,庆祝毕方族的小少爷炎景予百岁之礼。

江月朦虽跟炎天的毕方一族没什么交集,但也顾及对方是炎天的霸主,决定亲自送酒上门。

那日她心情很好,难得换了条天水碧的新罗裙,一手牵着两百岁的弟弟,一手抱着银龙栖身的大酒坛,带领几个族里壮汉,拉着酒车,浩浩****到了炎天。

酒仙亲自上门,毕方族自然不会怠慢,百岁礼当日,也邀请她列席。

江月朦有就不拒,自然欣然应允。

酒席上,她第一次见到了炎景予。

当时的炎景予只有一百岁,软软胖胖的小包子一枚,比江月朦两百岁的弟弟江月城还矮半个头,穿得珠光宝气,被一群同样软萌的小仙童簇拥着,坐在椅子上,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冷漠,一副小大人的矜持感,那画面又萌又维和。

江月朦从小抚养江月城长大,对这样的萌团子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冲过去就将他抱在怀里,好一阵**。

“哎呀,好可爱,姐姐喜欢你。”

炎景予胖乎乎的包子脸被挤在她的胸前,差点被那两团“凶器”闷死,忍无可忍,抬起一脚踢在江月朦的肚子上,用软软的声音斥责道:“滚开,你这个无礼的女人。”

他的一脚根本每对江月朦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江月朦嘻嘻哈哈地将他放下地来,凶残地扰乱了他的头发,佯装恶狠狠地威胁道:“敢踢姐姐我,小心我放蛇吃掉你。”

说着从酒坛里抓出银龙老祖,老祖喝得醉醺醺的,张嘴吐出一口酒,喷了炎景予一身,那样子略显凶残,小萌团子扁了扁嘴,哭着跑走了。

这一次的接触,给炎景予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心里创伤,从此,开始讨厌酒味,讨厌任何喝酒的人。并且固执地认为女人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生物。

所以他三百岁时,才会毫不犹豫地投身军营,参加仙魔大战,因为军营里没有女人。

但那时候他到底年纪尚轻,过多的战争,激发了他心中的戾气,在能力飞速提升的同时,时常发现自己无法自控。

战争持续了两百年,在一次大战之后,大胜的他开始暴走,无法控制自己身体里的火焰,众人都不敢靠近他。

带着新出产的酒,前来慰问前方战士的江月朦,抱着酒坛一摇三晃地走到他跟前。

他抬头,之间面前站着个灰衣的女仙,女仙面容清丽,抱着个大酒坛,衣领开得有些低,傲人的上围若隐若现,毫无形象地抱着酒坛灌了一大口酒,透明的琼液顽皮地从嘴角溢出,划过凝脂般的下巴脖颈,没入胸前的深沟。她放下酒坛,擦了擦嘴角,邪邪地大笑:

“咱们的大元帅,也不过是只乱发脾气的鸟儿,看姐姐我怎么教训你。”

他怒极,周身烈焰更盛,连带着眸子也变得赤红。

江月朦却不害怕,不紧不慢地从酒坛里抓出银龙老祖,许久没出来透风的老祖兴奋异常,张开大嘴“呼”地喷出水柱,顷刻浇灭了帝君身上的火焰。

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顿时在天际蔓延开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女仙,眉目中的暴虐之气渐渐隐退,“是你,玩蛇的那个女人。”

“什么玩蛇的女人?姐姐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赦令山江月朦是也。”江月朦哈哈大笑,摸摸银龙老祖的头,“我酿的酒怎么样?”

“酒能助火,为何还能灭火?”他不解,要知道这三界内能灭他的炎火的人没有几个。

“姐姐我灭的不是你身上的火,而是你心里的火。”江月朦笑着,带着一丝邪气,“你心中戾气太深,而我的酒却能洗涤戾气,还你个干干净净,怎么样?这酒香不香?”

“酒……”他闻着充斥了天地的甘冽香气,眼帘变得有些沉重,“你的酒有问题。”

“特别放了点安神的香料而已。我喝了就没问题,你喝了会困是因为你太累了。”江月朦抱起酒坛灌了一口酒,笑得灿然:“小鬼,好好睡一觉吧。心事太重可不好。征讨魔界这样重大的责任,不该有你这样的小鬼来承担”

她话音刚落,他果真一歪头直直倒在地上睡着了。

江月朦抱着酒坛走到他身旁,蹲下来摸摸他的脸,喃喃道:“小时候长得像个肉包子,长大了倒真不错,姐姐我看上你了。喝过我的酒,就不许再喝别人的酒了,喝别人的酒都要醉的,因为这世间,除了姐姐我这里,再无好酒了。”

那之后,他每次暴走,无奈的众人都会去请江月朦,每次江月朦都是同样的招数,一坛酒将他醉倒,呼呼大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他觉得很没面子,每次见到她都怒不可遏,可又无可奈何,只能任她恣意妄为。

好不容易战争结束,他立刻逃回了炎天,发誓这辈子再不与那女人有任何瓜葛。

那一次之后,真得很久没有再见过面,江月朦抱着酒坛坐在赦令山上她专属的那块大石上,忧伤地喝着闷酒。

银龙老祖在酒坛里嗤笑打趣:“哎呦,我们的小女娃开始思春了。”

江月城坐在一旁,听到银龙老祖的话,有些意外,随即也跟着笑:“你莫非喜欢上炎天的炎景予了?可是他比我还小一百岁,姐姐你真是老牛吃嫩草。”

这个时候的江月城已经七百多岁了,早应该成年,只因为胎里带出来的内伤,让他无法修炼,也永远不可能长大,永远是一副少年的柔弱模样。

江月朦赏了他一记爆栗,半真半假地怒道:“你姐姐我很老吗?只不过几百岁的差距而已,在仙界算得了什么?姐姐我看上他,是他的福气。”

“姐姐你真会吹牛,人家可是毕方族的大少爷,下一任的炎天帝君,你喜欢人家,人家真未必看得上你,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江月城给她泼冷水。

江月朦最受不了这种激将,抱着酒坛,“蹭”地站了起来,信誓旦旦握拳道:“你等着,姐姐我这就追去炎天,降服那只爱喷火的鸟儿。”

2

江月朦跟族里说要去炎天修行,便抱着酒坛走了,只留下月城替她监管族里的酿酒事宜。

她在炎天帝君的府邸外租了草屋,搭起凉棚,成了街边一个普通的酒娘。由于她的酒格外的香,每次新酒出窖,香飘万里,惹来许多人围观,生意也格外的好。甚至有些贵族大户都会特意跑来买酒,一来二去,她便在炎天的贵族圈子里混开了,时常受邀请去贵族的酒宴上喝酒聊酒。而她酒量惊人,整个炎天没人能喝得过她,名气渐渐响亮了起来。

所以,她才能混入炎天帝君府,参加新帝君继位这样隆重的酒宴。

酒宴之上,她巾帼不让须眉,抱着酒坛,跟一众仙君拼酒。

偶尔抬头时,看到主位上端坐的信任帝君,昔日爱发火的少年郎,如今已长成仙姿绝妙的男人。她越看越得意,只觉得自己眼光真是不错。

这时主位上的人也望这边看过来,她不躲不闪,隔了很远的距离,朝他举了举手中的酒坛,并附送一个灿烂的笑。

主位上的人皱了皱眉头,别过头去,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气恼。

酒宴到了一半,江月朦出去透气,身后似乎有人跟了上来,她故意拐了个弯,来到后院的桃花林中,一回头,就看到原本应该呆在主位应酬的新帝君炎景予,正冷着一张脸看她。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对她怒目而视。

她去笑了,那笑映着枝头的桃花,灿若春光:“我看上你了。怎样?”

炎竟予愣了半晌,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明目张胆的给出这样的答案,竟有些语塞,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无耻?”

无耻就无耻了,江月朦小小年纪开始执掌酒仙一族,跟一众不知廉耻、不求上进的族人斗智斗勇,早已不知“廉耻”两个字怎么写了。她只知道,想要的东西就要靠自己去争取,上天的慈悲之心,从不会留给弱者。

那之后,江月朦继续混迹贵族圈,只是她有了标准,只有炎景予出席的宴会,她才会参加,也就是说,只有炎景予出席的宴会才能喝到她这仙界第一的酒。

没过多久整个炎天的贵族圈都知道,有个酒娘在追求他们年轻的帝君。

炎景予一开始有些气恼,但是他被江月朦下了咒,不能喝其他人酿的酒,否则沾酒必醉。而他刚刚即位,根基不稳,有些酒宴是一定要出席的,而出席这些酒宴,一定要饮酒,无奈之下,只能任凭江月朦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一次,一场宴会上,江月朦喝得太多,渐渐有些醉意,一个贵族过来亲昵地揽着她的肩膀,举着酒坛轻佻道:“朦儿妹妹,跟他们都喝过了,怎么也轮到我了吧,来来来,我们来个痛快的,干了这一坛。”

坐在一旁的炎景予看着那个贵族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只觉得好刺眼,黑着脸将江月朦拉到自己身后,冷脸看着那贵族,语气冰冷:“我替她喝。”

一众贵族只以为是新帝君亲民,跟他们打成一片,纷纷起哄,要他喝酒。

江月朦也来了兴致,双手抱胸眯眼看着炎景予,“小鬼,别逞强,这虽然是姐姐我酿的酒,可是一大坛,可不是谁都喝得下的。”

炎景予提起酒坛,目光灼灼看着她泛着酡红的脸,说:“我若喝得下,你从此不许跟别人一起喝酒。”

“好。”江月朦挑眉,目光里满是挑衅。

他就当真举起酒坛,清冽的琼浆如涓涓溪流没入那殷红的唇中,没入衣衫,原本白皙的脸色也渐渐苍白,看得出他十分痛苦,但依然坚持着喝光了那坛酒。

酒坛翻转过来,已是一滴不剩。炎景予的眸子显得有些迷离,似乎在强忍着保持清醒,对她道:“记得你的承诺。”

江月朦大笑,搭上他的肩膀:“小鬼,有点意思。但是,想要姐姐我不陪别的男人喝酒,除非你娶了我。”

帝君娶妻,当然不能这么儿戏,所以炎景予当时并没有答应。

又这样纠缠了几百年,一次宴会结束,炎景予终于开口,“我若娶你,你是不是真的不再陪别的男人喝酒了?”

“当然。”江月朦的眸子亮了一下,“姐姐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不要总让我叫你姐姐,我以后可是你的夫君。”炎景予板起脸上,似有不悦语气却温柔了许多。

“那叫什么?”她问。

“朦儿。”他微笑起来,一双深邃的眸子里亮起微光,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她却突然将他推开,暴跳起来:“小鬼,你竟敢占姐姐我的便宜。”

炎景予也怒了,指着她郁闷道:“我既然决定娶你,我们就是未婚夫妻,未婚夫妻做这些事不能算占便宜。”

“是吗?”她嘟囔。

“你不知道?”炎景予扶额。

连这些都不懂,就敢这么大张旗鼓的追他,这个女人真是够奇葩的。

“姐姐我父母早丧,又没人教。这些年我除非酿酒就是养育弟弟,忙得很,不知道这些很奇怪吗?”她有些糗,但是输人不输阵,嗓门依旧不小。

“那现在知道了?”炎景予难得耐下性子。

她点头。

他张开怀抱:“那来吧。”

两个人重新相拥,江月朦好奇地搂着他的腰,头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跳也在不觉中加速,只觉得好舒服好奇妙,忍不住拿头在他怀里拱了拱。然后抬头轻声问:“未婚夫妻除了做这个,还能做什么?”

“还能……”

他看着她泛着酡红的脸颊,闻着她身上幽幽的酒香,目光忍不住深了几分,“这样。”呢喃着,吻上了她微张的唇。

他的唇刚碰到她的,她却条件反射似地跳了起来,一拳打在他的俊脸上。他捂着脸在地上哀号,怒道:“你干什么?”

“啊……对不起对不起。”她看着自己不听话的手,连连道歉,“我不是故意的,习惯了,在族里的时候,我一个人养家,弟弟又小,时常有人想占便宜,我就将他们全揍趴下,习惯了习惯了。未婚夫妻这样不算占便宜哦,我们再来再来。”

炎景予捂着肿了半边的脸,气哼哼地看着她,咬牙切齿道:“看来还是需要多加练习。”

3

江月朦成了帝君府上的常客加贵客,府里上上下下都默认了她未来帝妃的身份,对她礼遇有加。炎氏长辈也都算开明,况且他们查了江月朦的身份,知道她是天帝钦点的酒仙,也算出身望族,也算是配得起炎景予,于是也就放任两个人自由交往。

可这个时候,银龙老祖却无端端地忧虑了起来:

“小女娃,你是不是该回族里看看了?我那老主人可一直都不甘心被你取代,计划着翻盘呢。”

银龙老祖口中的老主人是上一代的酒仙,也是酒仙一族历史上第一位活着的时候被罢免的酒仙。

江月朦自然对他不屑一顾:“就凭他还想翻盘?哼,好好练习怎么酿酒吧?月城酿的酒都比他好。”

“你这小女娃,说你精明吧,你比谁都精明,但有的时候又实在单纯。酒仙一族只靠酿酒技术存活仙界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的酒仙一族里不乏心机深重者,我那老主人就是其中一位。要说酿酒老主人自然比不上月城,可要是耍起心眼来,月城万万不是他的对手。”

“没事没事,月城没你想的那么没用。”她完全没当回事,继续在帝君府里与帝君出双入对。

又是百年之后,酒仙一族异动,连炎天都有了传言,说酒仙一族的老酒仙酿出了极品的仙人醉,得了天帝的夸奖,有望重新执掌酒仙一族。

江月朦听闻大惊,仙人醉的酿制方法是她的独家秘方,老酒仙怎么会知道?还酿出了极品仙人醉?

她立刻动身赶回酒仙一族,这个时候炎景予正被一些事务缠住,无法跟她一起去,只能目送她离开,并嘱咐:“别冲动,万事有我。”

回到族里,江月朦首先发觉不对劲的地方是,江月城不见了。

她寻遍了整个族里,也不见人影,就抓了个族人追问,那族人平日里跟她们姐弟关系还不错,在她的再三追问之下,也只是支支吾吾说了“老酒仙”三个字。

她冲去老酒仙家里要人,对方哪里肯认,只是奸猾地让她不要无理取闹。

她愤怒地在他家里到处翻找,但也一无所获。

接下来是几天几夜的寻找,最终还是银龙老祖在赦令山后面的一处隐秘山洞里嗅到了江月城的气味,但是等她们冲破了山洞的结界,进入山洞时看到的只是月城的尸体。

他不知道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身上衣衫褴褛,原本嫩白的皮肤上几乎布满了伤痕,手骨腿骨尽碎,脖子上一道勒痕深可见骨,双眼大睁,死不瞑目。

江月朦疯了一样冲过去抱住月城冰冷的身体,使劲摇晃他的肩膀,希望能把他唤醒,可是他并没有回答她。她又开始不停地为他输送真气,也没有用。

这么折腾了半夜,她终于停了下来,抱着月城失声痛哭。

月城死了,真的死了。

月城一出生便有内伤,不能修炼,除了寿命比较长之外其他的跟凡人没什么区别。

他才是族里最没威胁的存在。

是谁杀了他?是谁连他的存在都不容许?

她抬起头时,双目已经接近赤红,面目狰狞可怖,像头失去幼崽的母兽,完全失去了理智:“老酒仙,一定是那个老东西,想要我的秘方,就趁我不在对月城下手。我要杀了他,为月城报仇。”

银龙老祖盘旋在半空中,提醒说:“小女娃,你冷静点,虽然他的嫌疑最大,可是你没有证据,不能滥杀无辜。”

江月朦满心的悲痛,哪里听得进这些,将月城的尸体轻轻放在石**,再替他合上双眼,亲了亲他的额头,就像小时候哄他睡觉一样的温柔,颤声道:“月城,你好好睡觉,姐姐出去一下,一会再来陪你。”

说着,不顾老祖的阻拦,冲出了山洞。

仙界从来不下雨,可是那一夜的赦令山上,大雨倾盆。一个灰衣女仙,面如罗刹,红着双眼杀入老酒仙的住宅,双手使银色灭仙法器,杀出了一条血路,动作凶狠之极,势不可挡。

山中的青石板被血染红,又被大雨冲刷干净,那些鲜艳的颜色流入溪水,没入江河,引来无数山兽蠢蠢欲动。

炎景予实在不放心,就放下了手中的事追到了赦令山,却看见大雨倾盆中,他的未婚妻如恶魔附体,杀红了双眼,往日的仙山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死去的仙者。

他冲进雨里,拦住她,问她“为什么?”

她冲他咆哮:“月城死了,是这帮狗东西杀了他,我要他们为月城陪葬。”

“你冷静一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虽然替月城惋惜,可是理智告诉他,她再这样下去终究会铸成大错的。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我弟弟死了。我唯一的亲人死了。他全身都是伤,死不瞑目。”她哭着抱住自己的头,“月城在这里受折磨,我在干什么?我在炎天跟你谈情说爱。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明知道他没有修为,身体又弱,还将族里的事务都交给他。是我害了他。我害死了月城。”

他不是个擅长安慰人的人,看着她哭,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上前抱着她,却被她狠狠推开。

“走开,你回你的炎天,从今天开始,我们再没有瓜葛,我要陪着月城,哪里也不去。”

她吼着,转身朝后山的山洞里跑去。

他跟在后面,就见她抱着江月城的尸体,狂奔出了赦令山,连银龙老祖都没带。

他没有再跟过去,银龙老祖在后面叹气:“帝君,你别介意,月城是小女娃一手带大的,他们的感情比一般的姐弟要深厚,月城出事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

“我知道。”炎景予点头,看着江月朦离去的背影,眸光黯沉,大雨冲刷着他的脸,让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却也坚毅无比,他说:“可是她犯下的错,也总要有人承担。”

酒仙一族的血案很快惊动了天帝。

天帝殿中,天帝眯着一双狭长的凤眼,貌似慵懒,抬眸问:“酒仙族的那些人真是你杀的?”

炎景予点头。

“你倒是个痴情种。”天帝站起身来,负手在殿里转了一圈,又坐回龙椅上,靠着椅靠,单手托腮,慵懒道:“虽然酒仙一族的那些老家伙确实该清理清理了,但是这种方法有些太明目张胆了,朕很不喜欢。况且整个仙界都盯着,朕也不好不罚你。但是怎么罚你朕要好好想一想。”

就这样,炎景予去了荒原之境,守着一个白色的大茧,与满眼的荒草为伴,每日能做的事情就是诛杀一个一个打大茧主意的魔怪。

他在荒原之境呆了一千年,这等于变相的监禁。

而就在那一千年中,江月朦遇到了月城壁,并且将他抚养长大。

4

江月朦离开赦令山后,就带着月城的尸体去了人间。

人间不比仙界,肉身无法保存,江月朦只能忍住悲痛将月城的肉身火化,只留下一缕藏在月光草中的魂识。这缕魂识很微弱,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她固执地将他留下来,也只是心存着一份希望。

她在人间一个小镇上住下,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喝酒,喝醉了就躺在租来的木屋屋顶睡觉,睡醒了,抬头看着树梢上澄净的月亮发呆。

那月亮真像月城的眼睛啊,明亮干净,真好。

她看着月亮,偶尔会流下泪来,对着月亮说:“月城,你个臭小子跑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姐姐很想你。”

说着说着,眼泪濡湿了整张脸,她站起来抹干眼泪嚷:“姐姐我才没哭,姐姐我是江月朦,天不怕地不怕,我一个人能将弟弟抚养长大,一个人能撑起酒仙族,我天不怕地不怕,我哭什么?”

可是眼泪还是抑制不住地往下流。

她怕的,她怕失去至亲的痛苦。

她不敢去想她的小情郎炎景予,想到炎景予,她就会想到自己为了追他,而将酒仙族丢给月城,几百年不管不顾,想起她的不负责任害死了月城。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自责得想死。

她就这样在人间呆着,看周围花开花落,凡人们忙忙碌碌,一年又一年。

镇子上杀猪的王二哥对她颇有好感,总是提着卤好的猪头肉找她喝酒,两人喝到酣处,王二哥羞涩说:“江家妹子,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个家了,你看哥哥我人怎么样,要是觉得我不错,就嫁给我,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江月朦拍着王二哥的肩膀,哈哈大笑:“小鬼,你才多大,姐姐我都几千岁了,姐姐我可是妖怪。”

王二哥只当她说醉话,也跟着傻呵呵地笑:“妹子你才不像妖怪,你像神仙。大家都说镇西的月家妹子是妖怪,带着的孩子好几年了也没见长大,可我看见也不像。她像偷下凡间的仙女。你们两个的眼睛生的好,干干净净倔倔强强的,跟妖怪不一样,妖怪的眼睛精明着呢。”

“说的你好像见过妖怪一样。”江月朦举杯喝酒。

王二哥傻笑,“我一个杀猪的哪里见过妖怪,就是感觉你们不像。我杀猪的时候也会看猪的眼睛,要是猪的眼睛有灵性,我就不杀它,把它放到山里,没准那猪就能修炼成猪仙。这也算积德。”

江月朦失笑。敢情,在王二哥眼里,她和那个月家妹子跟猪没什么区别啊。

真是个单纯的凡人,比神仙好,神仙都没他这份悟性。

江月朦也因此记住了,那个月家妹子月铃音的名字,跟她一样不属于人间的女子。

月铃音带着一个婴儿,据说这个婴儿好几岁了,可是一点都没长大过,同龄的孩子都上学堂了,他还只能躺在襁褓里吃奶。

江月朦借口去看了一次,就明白了,这孩子不是普通的孩子,他半仙半魔,至少一百年才能长到人间孩子三四岁的模样。

她有一次喝多了,拍着那孩子的脸说,“长得跟月城真像,姐姐我喜欢。”

月铃音就突然跪在了她的面前,抬起姣好的脸,哭道:“妹妹,求你收留这个孩子,他跟着我早晚会被仙界发现,而我也不能把他交给他父亲。求你收留他。”

江月朦皱眉,失笑:“你这人真搞笑,怎么就随便把孩子送人了?你知道我的底细吗?我万一是吃人的妖怪怎么办?你不怕我把孩子吃了?”

“妹妹,我们都是仙界的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月铃音抹了抹眼泪:“我是月下老人的孙女,名为月铃音,而孩子的父亲是魔族的魔皇。”

月铃音讲述了她的悲惨遭遇。

她是一个业务不纯熟,又十分恨嫁的女仙,一直跟在月下老人身边当助手,看着别人谈情说爱,眼馋到不行。可偏偏她爷爷就是不肯让她嫁人。她就偷了红线,云游三界寻找姻缘,误打误撞缠住了魔皇的脚。

为了偷回红线,她不得不潜进魔皇宫当宫女,被魔皇百般戏弄折磨,还是没找到机会解开红线,这就罢了,后来还被醉酒的魔皇宠幸,有了身孕。

然后她就顶着个球,带着孩子逃到了人间,躲躲藏藏地生下了孩子。

可是这个孩子是半仙半魔,仙界是不会容他的,月下老人一族,世代都是纯良的仙者,她也不愿意把孩子送回魔界,只能这样一直藏在人间。

可是最近月下老人偷偷传来消息,仙界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要她尽快将孩子处理掉,否则仙界真要派人下来清剿,她们娘俩都难活命。

江月朦听到直撇嘴,评价道:“你们可真狗血,可怜这个孩子了。”

“所以求你收留他,我会制造假象,让仙界以为孩子已经不在了。”月铃音看着孩子,咬咬牙,“求妹妹收留他。”

江月朦摆摆手,“这么麻烦的事,我才不干呢。”说完转身走了。

说是嫌麻烦,但是江月朦还是放不下那个孩子,就半夜偷偷地跑到月铃音家,一进门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孩子放在摇篮里,里面留了张字条:

月朦妹妹,孩子就托付给你了,你是好人。还有,怀着孩子的时候我受了伤,孩子也有内伤,必须服用月光草,记得找给他。

江月朦跟襁褓里的小婴孩两两对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就这么被坑了,气地站在院子里骂了半天的月铃音。

还要她给孩子找月光草,她以为月光草是地里的大白菜啊,说找就能找到的?

骂了半天,也没人回应她,她只好带着婴孩回了自己的木屋。

没人发现,在这栋茅草屋子的角落里,一个女子正蹲在阴暗的角落边,捂着嘴偷偷地哭,边哭边喃喃:“宝宝,妈妈只想让你活下去,你别怪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