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夏小姐,试试我们美食屋出品的草饼吧?”赵桐拿起一个小瓷盘,将其中浅绿色的一块放上去,递给了夏凉,“虽然或许味道比不上夏先生做的,但美食屋出品,水平也绝对差不到哪里去。”

夏凉看了一眼赵桐,依然,将那份草饼放进了嘴里。

赵桐看着夏凉,笑着,方小舟却嚷开了,“如何,是不是味道很好呢?”

夏凉看了一眼方小舟,双眼,却不自禁地滑落着泪珠,而后连成了线,簌簌落下。

看夏凉潸然泪下,方小舟傻了眼,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怎么夏小姐?”

“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夏凉开腔,浑身都在微微地颤抖。

“是的,我们都知道了!”赵桐点头,怜惜地看着夏凉,“你将这样的事情放在心里,一定,很痛苦吧?”

“不痛苦,一点,也不痛苦,只是……”夏凉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红着眼,“只是,事情,出了点偏差!”

“偏差?”

“要是,那个丁岳华,没有出现就好了,要是他没有出现,明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让父亲死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在生出这个念头之后,她就已经设想过无数个办法了,选定最后的方案,是那次事件过去后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里,似乎是母亲寻死的举动,让父亲后怕了,所以即便口头上依然不依不饶地叫骂着,但动手,是不敢的。

而在母女俩的伤势好了一点后,父亲就开始张罗着替她相亲,急着把她嫁出去。

这种事情,如果真地在自己出嫁之后就会好转的话,她或许,会趁着这个机会离开这个家吧?

可是,不去想父亲这多年来给自己留下的心理阴影,不去想如果她嫁的男人也是父亲这副德性怎么办,如果,她走了,母亲,怎么办?

她不能走。

正是因为没办法丢下母亲,所以,她才不愿意嫁出去的。

若是她嫁了,在这个家里,父亲所有的咒骂,所有的殴打,都只会冲着母亲一个人去了,母亲承受得了吗?

母亲,怎么可能承受得了!

所以,她不能嫁。

于是,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那是个周日,平时住在公司宿舍的兄长回了家来,甚至还邀请了他的朋友到家里做客。

有外人在,父亲的行为一般都会收敛一点。

看父亲心情似乎不错,母亲劝她,还是要好好给父亲赔礼道歉。

道歉吗?明明,是他的不对,就因为他的身份是父亲,所以无论如何,她做女儿的,总是不得不低头。

就是在母亲劝她的那一刻,她有了主意。

在貌似的和和气气中与客人一起吃了午饭,如往常那般午憩后,她在茶几旁见到了正在品茶的父亲,强忍着屈辱,低头,并让仆人将自己精心准备的双色草饼拿了上来,亲手,切了开来。

父亲的权威得到了维护,显得异常满足,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草饼,一口吃了下去。

这样的草饼,她与父亲,一共吃了四个,她也就精心做了这四个。

外表看不出来,都是艾草的浅绿色拼桂花的浅黄色的双色草饼,但只有她知道,毒,下在浅绿色饼皮那一边包着的馅料里,她给父亲吃下去的,都是浅绿色那一边的草饼,而自己,吃下的是没有毒的浅黄色那一边的草饼。

所以父亲倒下了,而她安然无恙。

原本,父亲的死,应该是作为悬案,永远无解的。

没有人会怀疑,与父亲一起吃下草饼的自己,就是投毒的那个人。

可是,谁能料到,在拿走草饼的前一刻,有人也曾经去过厨房,并且,这个人后来成为了毒害父亲的最大嫌疑人。

这个人,就是丁岳华。

所有人都在怀疑,凶手就是丁岳华的时候,只有她,知道真凶不是他。

她原本就没有自首的念头。

她不觉得,杀害父亲,是一件错误的事情。

可是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如果,她不自首,就会害一个无辜的人蒙受不白之冤,甚至枉送性命,这样的话,便是一件大大的错误了。

从丁岳华锒铛入狱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在饱受煎熬。

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看着满城谴责丁岳华的消息,听着满城咒骂丁岳华的声音,她原本在看着父亲倒下时安稳的心,在渐渐下沉。

满城的风雨,都是她给丁岳华带来的。

正在监狱里忍受不堪的丁岳华,他所有的风雨,都是幕后的她一手造成的。

如此来看,丁岳华,不正像以往,忍受着父亲谩骂的自己吗?

只是置换过来,她站在了父亲的这一边。

什么时候,她,也变成了父亲那种不齿的角色了?

明明,在丁岳华被拘的那一刻,自己说出真凶,这一切的无妄之灾,他都可以不遭遇的。

为什么自己不站出来呢?

为什么,不跟所有人说,害死父亲的,就是她自己?

是因为,自己,其实也是跟父亲一般,自私自利的货色吗?

她难过地想。

精神的恍惚,被母亲看出了名堂,在母亲的追问下,她终于忍不住跟母亲道出了实情。

母亲大惊失色也只是转瞬之间,很快,母亲就安慰自己:“小凉,别怕,别怕,凶手,已经被抓了,是那个丁岳华,不是你,不是你,你会没事的。”

会没事吗?

她知道,母亲,会那样安慰自己,会那样眼睁睁看着别人代自己受过,是母亲,这一身份,让母亲在保护自己的女儿,就如同在父亲的残暴中护住她一般。

但真的会没事吗?

出事后的每一天,她都过得心惊胆跳,就怕某一天,传来了丁岳华被判死罪斩立决的坏消息。

而后,当丁岳华逃狱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她知道,这个男人的一生,总算是,被自己彻底的毁掉了。

没有人会相信,从监狱中逃走的犯人,是清白的。

畏罪潜逃,是最好的解释。

那一夜,她一宿未眠,直到第二日,看着忽然出现在家中的两个陌生人,问起艾草饼的事,她忽然就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