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张阿太带着一身疲惫找到了美食屋，离开美食屋的时候却是一脸满足，方小舟似乎更加明白了什么：“青岸叔，我们美食屋招待的，就是像张阿太先生这样，在深夜劳累的客人吗？”
“某种意义上，算是吧！”柳青岸收拾着碗碟，应着。
“可是，阿太先生是自己找到美食屋的呢，我昨天夜里……”方小舟想起了自己被赵桐发现时，是在夜里的暴雨中。
那个时候，绝望的自己，即便发现了这间美食屋，但如果没有赵桐，她绝对，不会进来吧？如果不是赵桐找到自己，把自己领到这里的话，现在，她在哪里，正干些什么呢？
一想到这一点，方小舟心里便忍不住地有点心悸，而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幸亏，遇见了赵桐呢！
赵桐此时正坐在茶几边上，又泡了一壶热茶，自斟自饮起来，方小舟坐到了赵桐对面，“赵公子，也给我来一杯咯？”
赵桐不吭声，默默地给小舟倒了一杯。
“你能告诉我吗？为什么你会知道阿太先生喜欢吃鱼肉，而我喜欢吃竹笙鸽蛋，难道会来这家美食屋的所有客人的喜好，你都知道吗？”方小舟问。
“你猜？”
“赵公子，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你的。”
赵桐放下了茶杯，看着方小舟：“那么，你能先告诉我，为什么你那么喜欢吃竹笙鸽蛋吗？”
方小舟一怔，抓起了茶杯，抿了一口，许久，才缓缓道："赵公子，你知道吗？其实，我小时候，家里很穷的，爸爸死得早，就靠妈妈给别人做点杂活，赚的钱不多，但家里却有三个孩子……”
方小舟记得，她是姐姐，比她小的，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妈妈给的钱要省着花，但买的米，煮不了几顿饭，于是只能顿顿熬些稀粥，而后，就着些杂粮——番薯芋头之类的饱一顿饥一顿，吃饱了的时候还好，但挨饿的时候，小舟懂事，所以忍忍就过去了，但弟弟跟妹妹年纪尚小，一饿就闹，而方小舟没办法找妈妈帮忙——妈妈很多时候都不在家，她只能自己想办法？
一个九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办法呢？
尽力哄呗，说好话，唱歌，做鬼脸，有时候奏效，有时候不奏效，然后，不奏效的次数越来越多，毕竟，无论再怎么哄，解决不了肚子饿这个根本的问题，而小舟本身也是挨着饿的，于是，后来方小舟就想，要怎么解决这个饿的问题。
小舟聪明，很快就发现了解决问题的途径——她去掏鸟蛋，摘野草，打桑葚，凡是能入口的食物，她都想办法找到手。
“一开始，不过是在河边摘点野草，随便煮着吃。”方小舟回忆道，“也不知道那些野草野菇有没有毒，所以给弟弟妹妹吃之前，我都是都煮了先尝尝，有好几次吃进去后浑身乏力，高烧不止，最重要的一次，还是母亲夜里回家后，发现我昏迷了，才找了大夫来诊断，才知道是中毒了。”
“中毒之后，母亲打了我一顿，但我没办法，还是会偷偷地去摘野菇野草，只是学得越来越乖了，先问问隔壁的老爷爷，摘回来的野食是不是有毒的，能不能吃，要能吃的，也不随便做了，因为煮得难吃，弟弟妹妹会吃得很难受，所以，就渐渐地琢磨，怎么样才能把野草啊做得可口，美味。”
“所以，这就是你一开始喜欢下厨的原因吗？”
方小舟涩涩地笑了笑，点点头。
“我们最高兴地就是住的大杂院外面那棵香椿树发芽叶儿的时候了。因为那个时候啊，我们三个人都会爬上树去，摘最鲜嫩的椿芽吃个够，吃不完的，就摘下来，拿回家做菜。”方小舟陷入了回忆里，“到后来啊，我们三个人都知道家里不够吃的话，就爬树上去摘叶芽儿，去河里抓虾鱼儿，或者到山里，学别人做陷阱，抓野兔野鸭之类的，即便还是会饱一顿饥一顿，但至少没以前那么严重了。可是，后来……”
“后来，你跟你弟弟妹妹分开了？”
方小舟点头。
“母亲因为劳累过度，患上重疾，家里无药可医，也请不起大夫，就那样死了，而我跟弟弟跟妹妹，失去了母亲这个依靠，根本没办法活下去，所以，经过隔壁的老伯伯帮忙，找了一户人家，收养了弟弟跟妹妹。”方小舟擦了擦眼角，哽咽，“听说那是户好人家，在北平在上海都有几处房子，他们是给那户人家的少爷小姐作伴僮去的。”
“为什么你不去呢？”
“因为我年纪大了呀，人家不要。”
“要是那户人家的少爷小姐，欺负你弟弟妹妹怎么办？”
“赵公子，你真讨厌，总是戳人家的痛处。”方小舟抹着掉个不停的眼泪，吸了吸鼻子，道，“那我也没办法啊，只能够指望弟弟妹妹乖巧一点，也指望遇上的少爷小姐是个善心人，要我不把他们送出去，就留在我身边，到头来也只会饿死，像我们这样的穷人家的孩子，有口饭吃，有个地儿住，就已经很知足了，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饿死的人呢！”
“所以，你吃的竹笙鸽蛋，是在那户人家里吃的？”
方小舟使劲点点头。
方小舟记得很清楚，那是跟弟弟妹妹分别的时候，那户姓张的老爷，叫来了管家，给她换了身衣服，然后跟同样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弟弟跟妹妹吃了一顿饭，第一道上来的，就是这道竹笙鸽蛋。
在吃这道汤菜之前，她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会有如此鲜美的食物。所以小舟深深记住了这道菜，也因为这道菜，让她放心地把弟弟跟妹妹交给张老爷。
如果留在张家的少爷小姐身边，弟弟跟妹妹每天都能吃上这样美好的菜肴的话，那应该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才是。
所以，竹笙鸽蛋，承载着她与别离的弟弟跟妹妹的最后的记忆，也是促使她，想要学习下厨的动机。
那道汤菜里的鸽蛋，她并不是没有吃过，肚子饿的时候，她也爬到树上去，掏过鸽子蛋，但却没像张老爷家的厨子，能做得那么好吃。
或许，她只要学会了做菜，就能够做出同样好吃的竹笙鸽蛋了，她想要开一家茶楼，等以后有机会再见到弟弟妹妹的时候，就能够请他们吃好吃的菜肴，让他们改观，小时候只会做难吃的菜给他们的姐姐，也会做一流的美食。
赵桐看着趴在茶几上睡过去的方小舟，眼角还挂着残存的泪珠，忍不住伸手，将泪轻轻擦拭了去。
“赵公子！”柳青岸走了出来，“厨房都处理干净了，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小舟……”柳青岸看着熟睡的小舟，”那小舟……”
“交给我吧！”赵桐道。
柳青岸点头。
赵桐将方小舟抱到了她的厢房，放到了**。将床帐放下来之后，赵桐转身，眼神一厉。
一宿无梦，睡得舒服的方小舟因为习惯使然，第二天很早便醒了来——她以前在曾府，就是这个时辰起床为曾家的人准备早点，而现在既然在美食屋工作，自然是为赵桐，还有自己准备餐点了，这是昨天为赵桐做过一次早点后，方小舟就明白的道理。
等方小舟惺忪地揉着眼睛，走进食物储存间选了食物，再搬到厨房后，她看到了调料隔间里，放着一个熟悉的调料柜。
这是？
方小舟擦了擦眼睛，看真切了，这不就是自己落在曾家的调料柜吗？
方小舟小心翼翼地把调料柜拿了下来，打开一开，22种颜色的粉末，正是自己用独门秘方配制出来的属于自己的调料。
它们怎么会在这里？方小舟马上想到了，是赵桐昨天夜里去了曾家，找刘师傅要回来的吗？
方小舟忍不住捧着调料开心地笑了起来。
太好了！
嗯，太谢谢赵公子了，今后，她也一定会努力成为最得力的助手的，并且，现在，第一重要的，是为赵公子做一顿最丰盛的早点，让他，不，让他和她都享用个美美的早茶。
方小舟哼着曲子在厨房里忙碌开来，到最后全部点心放进蒸屉之后，她跑到了赵桐房间门口，使劲敲门：“赵公子赵公子，快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起床吃早点啦，我已经泡好茶了哟，快点啦，赵公子赵公子！”
睡在床榻上的赵桐睁眼，打了个呵欠，看看天色，再听听方小舟在外面把门敲得砰砰响的呼喊，皱了皱眉，用被子蒙住了头：“太讨厌了，本公子从来不那么早起床的，有碍美容啊。让我睡多一会儿！”
“赵公子赵公子！，快起床啦！”
“赵公子赵公子！”
“赵——公——子——！”
“知道啦！”赵桐最后忍无可忍地一掀被子，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