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你是否还记得,我青春时曾爱过你的容颜}

1

秦漫月披散着头发,安静地从船舱里走出来,

宾客都已经陆续下了游艇,本来热闹非凡的游艇上只剩零星的几个工作人员,刺目的阳光穿越海岸线照射到她的眼中,她有些睁不开眼。

脑子恍恍惚惚的,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她雇了一艘小艇去了海边的别墅。

游艇在海上快速地行进,把她的裙摆高高地吹起,粼粼海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像是铺洒的幻影。

游艇开到一半的时候,她忍不住跳入海中。

她在海水里拼命地游,拼命更换不同的方式,像是发了疯一样想把自己搞得精疲力竭。

她一直从中午游到晚上,以前学游泳是为了感受窒息和死亡,而她现在游泳是为了发泄心底的悲伤。

她在游泳的时候却渴望自己可以像上次一样抽筋。

然后谭展飞会出现,把她救起来。

她对自己产生这样无药可救的想法感到可笑。

曾经那么极力地要离开谭展飞的秦漫月,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可怜地去祈求一份爱了?

可见光阴真会让人改变内心的仇恨,让人想找回爱那个人的心。

可是,就算找回那颗心,又有什么用呢?

当傍晚的霞光一点点地暗下来,她从海水中探出头,看到的只是霞光落在海上晕染出来的光线,水天相接的海面上,除了几只小船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她期待的人,没有那张她又爱又恨的脸。

她游得精疲力竭,踩着沙子一步一步地走回别墅,满脚的沙落在别墅外的木制地板上,落进拼接的缝隙里,像是她那么多微小却无从诉说的心事。

她坐在别墅外的木椅上看着眼前的海浪,心像是陷入了这一片汪洋的大海,飘飘****,不知道去哪里。

半年前她在这里做了一个决定——要回到谭展飞身边,要为他努力,让他想起自己。

她像是个充满战斗力的小战士,决定为她爱的男人去努力,她努力地爱着他,努力地让自己靠近他。

她那么努力,几乎匍匐前进,路上所有的荆棘她都一一跨越,可是又怎么样呢?

他对她依然视如敝屣,不紧不慢,当她为自己的所有物,却不珍视。

她那些努力,在他眼里,全都一文不名。

她听见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算了吧,放弃吧,不要再做自欺欺人的事情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她握紧拳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找回一些力量。

2

离开的决定是在那天做下的。

当所有的傲气和自尊在被践踏得体无完肤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只能逃离。

她所爱所等的这个男人,现如今有了很好的事业,很好的女友,他的未来一片光明,而她只是他过去记忆中一个不完美的人物。

他记不得,也没有必要再记得。

心里长久以来的那层坚持,像是被人捅开了,化成碎片缓缓坠落。

她害怕看到别人的盛世,那像是在嘲讽自己的自卑和脆弱。

她连夜打了封辞职信装进信封里,在路上的时候,她问自己,是不是这样就真的结束了?

她捏着那封信,走到Tony的办公室,她还没来得及开口,Tony就着急地走到她面前说:“十号,快点跟我去总部大楼。”

“怎么了?”

“出了点事。”Tony有些着急,拉着她就往隔壁去了。

秦漫月不明就里,跟着Tony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她到了总部,看到大会议室聚集了尔雅所有的中高层,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对不起,来晚了。”Tony和大家说着抱歉,推了开门。

秦漫月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与她遥遥相对的是坐在会议室最前端的谭展飞和卓清雅。

这偌大的会议室里,一眼望不到头,她刻意不去看他。

卓清雅面色严肃地对众人说道:“今天喊大家来,是想和大家说一件事,江南衣厂单方面终止了与我们的合作,并扬言以后都不会与我们合作。”

这则重大的消息从卓清雅口中传出来,给本来就严肃的会议室砸下了重重的一击。

江南衣厂是尔雅今年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一个合作方,因为他们有一种特别轻柔的布料,这种布料极为罕见,引进的是德国进口的推花工艺,并且是独家代理,据说卓清雅花了很多人力、物力、财力才说服对方答应提供布料的原料,签约就在这几天,现在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突然说不合作了,怎么能不让人吃惊?

“之前不都是谈得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中止合同?”某经理突然说道。

“我们也是今天早上才接到通知,非常突然,所以才把大家喊来商量一下。”卓清雅说,“现在我们这批衣服设计的推广和宣传都已经出去了,工厂已经生产了一批,我们不可能卖完这一批就不卖了。”

“是不是有人得罪了江大少,我听说那天在游艇上江大少是怒气冲冲地离开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我们公司有个女员工勾引江大少未遂……”

这么八卦的桃色新闻,让在场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也不知道是哪个员工做的这种不要脸的事情。”

“好像是……”秦漫月对面座位的人把目光对准了她。

秦漫月听到这儿才明白,原来他们说了半天的江南衣厂的江大少,就是那天晚上调戏她的男人。

难怪这么重要的会议要带上她,原来是要兴师问罪。

居然说是她勾引江大少未遂?扭曲事实的八卦水平总是滑稽可笑。

“没想到现在这种八卦的花边新闻也会出现在这么重要的会议上啊?”Tony讥讽地说道。

“Tony哥,这人是谁得罪的,谁自己心里有数,你偏袒也不是这种偏袒法。”

“我愿意偏袒谁是我自由,有的人求我偏袒我还不一定看得上!”

“Tony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在公司和Tony一直有过节的设计师叫嚣起来。

“你们都别吵了。”卓清雅怒斥,“游轮发布会是秦漫月负责的,而江大少的确是在这次游轮上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才突然说要解约,我想一定是我们有哪个环节做得不足,她是负责人,她有义务给大家一个解释。”

吴凡准备站起来,却被秦漫月一把拉住:“事情没有什么好解释的。”秦漫月不卑不亢,“江大少是我得罪的,给公司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真的很抱歉。”秦漫月站起来对着众人说。

虽然那天的事情不是她一个人的责任,可是她并不想把原委都说出来,宁可一个人揽下所有的责任。

“漫月!”

“十号!”

吴凡和Tony同时喊道,他们不敢相信秦漫月就这样承认了。

“看吧,Tony哥,她自己都承认了,你还护着她……”

“就是……”

会议室又炸开了锅。

“虽然人是我得罪的,但是我并没有勾引他,这点我必须要说清楚。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如果有什么方法可以弥补公司的损失,再难我都会去做的。”

“说得轻巧……你现在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你说弥补就弥补?”有人在一旁说风凉话。

“清雅,我相信这个事情里面一定有误会,十号不是那种会勾引人的人。”Tony护着秦漫月说道。

看着为自己辩驳的Tony,秦漫月很感动,她不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百口莫辩,当所有都指责她是叛徒的时候,那种苍白的无力,她太了解了。

这世上,雪上加霜很容易,雪中送炭才最珍贵。

谭展飞曾经教过她,哪里都是战场,哪里都有敌人。

这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对与错,公平只站在强者这一边。

“Tony哥,你说得轻巧,她会不会勾引人谁知道啊,长着一张清纯无害的脸,谁知道背地里做了多少不要脸的勾当!”

“你们可要小心你们的措辞,有些话说重了,我们可是会告你们污蔑的。”吴凡说道。

“Tony,这就是你带出来的人!你让我们整个品运部配合她,结果她做的这叫什么事?你作为她的领导,你也脱不了干系!”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脱干系,是我的责任我会负责,不是我的责任你们要扣我头上我也不会理。”Tony一句话就把对方顶回去了。

“Tony哥,是我的错。”秦漫月拉了拉Tony的衣角,“我知道这件事给公司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事已至此,多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只希望可以做些事情挽回公司的损失。

“你说得简单,怎么挽回?”

“既然这件事是我惹出来的,我一定会负责到底。”秦漫月环顾了四周,“虽然江海衣厂的材料很稀缺,但是据我所知他也并非独一家,还是有相同的布料可以替换。”

“可是那家供应商只给欧洲国家提供布料,已经拒绝了我们的合作邀请。”卓清雅冷冷地说道。

“事在人为,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诚意,我想还是可以打动他们的。”

“这不是小事,你就那么把握能谈好?”卓清雅激动地说。

“如果你们不让我试一试,那就一点余地都没有,但是如果你们让我试一试,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这……”卓清雅看向谭展飞问,“展飞,你看呢?”

“你决定就好。”谭展飞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好,既然你觉得你可以解决,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在谭展飞面前,卓清雅总是露出最优雅的一面。

本来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被暂时压了下来。

会议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地散去,秦漫月走的时候看了一眼谭展飞的方向,他和卓清雅并排站着,侧脸的线条立体而冷淡,他是这么一个冷淡的人,她早就不应该对他抱有期待了。

“大小姐,你为什么答应她?万一她真的办成了怎么办?”秦漫月走后,苏小担心地说。

“哼,她不是每次都那么好运的,蓝湾那个地方,我让她进得去,出不来。”卓清雅把手里的杯子狠狠摔在地上,好在地面是波斯地毯,杯子在地上滚了几个圈,在角落停了下来。

3

秦漫月没有想到她第一次萌发辞职的念头,就遇到了突发状况。

这个波云诡谲的公司,那些接踵而至的状况让她感到疲惫不堪,她暗暗决定这次的事情结束后,她一定要离职离开,不会再和谭展飞有任何的瓜葛。

她收拾了行装准备出发,卓然帮她准备了很多出门的东西,生怕她有点什么头疼脑热的。

到了飞机上的时候,有个熟悉的身影朝她走来,他一身挺拔的西装,妥帖的剪裁,一张完美的俊脸吸引了全机女性的目光,他走到秦漫月的身边,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是谭展飞。

“我陪你一起去。”他放好行李,坐在她旁边。

“总经理有心了。”秦漫月虽然惊讶,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来?”

“为了公司不遭受损失。”她自嘲地笑笑,“我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你是为了我的。”

她扭过头,闭起眼假寐,故意不去看谭展飞。

她对谭展飞的突然到来已经不稀奇了,以前她以为谭展飞是为了她,几次之后,她就知道,是她自己想多了。

反正这次之后,她就要远离他了。

飞机开了四个半小时才抵达他们要去的目的地,蓝湾。

听上去诗情画意的名字,却只是西北以北的一个小城。

长江贯穿而过,高高的山头,浩**的风,景象恢宏,是一座孤傲冷清却还未完全被开发的城市。

这次他们要跟另一家布料供应商的负责人谈判,就在这里开发新的旅游度假村。

而这布料商的负责人向来行踪神秘,听说身价过亿,性格怪异,只是从来没有在媒体公开露脸,之前尔雅也曾多次联系过,对方连条件都没听就生生地拒绝了,这次倒很奇怪,对方一听到她的名字就答应让她前来。

在飞机上她几乎没有和谭展飞说一句话,只是看着窗外发呆。

隔着窗户,她看到大片的云层在眼前穿梭,像她第一次和谭展飞去马来西亚的时候,那是他们关系好转的开始,也是另一段悲伤的开始。

到达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半,机场很小,却也很新,这是一个为了发展旅游刚刚建成的机场,到处贴着度假村的旅游宣传海报,所有的一切都显示着这里还在开发当中。

没有人来接他们,对方对他们的到来在一开始就表现出极其无所谓的态度。

这是一场谈判,并不是旅游,秦漫月深深地知道。

天空下着小雨,整座小城被青灰色包裹着,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带伞,谭展飞在机场买了一把彩虹伞,很大,正好可以容下他们两个人。

因为下雨,车子停在机场的很少,打车的人却很多,他们排了好久的队,好不容易抢到一辆。

刚坐上车,一个模样娇俏的少女一把拦住了他们的出租车。

三月,她穿一件紫色的毛衣,黑色的立领风衣,指甲涂成紫色,手里提着一只小小的皮箱,长直发就那么披散着,透着一股年轻的气息。

“帅哥哥,能不能顺便捎我一段?”甜糯的声音响起,她对着谭展飞若有似无地笑着,天使般的容颜任谁都不会拒绝,若是别的男人肯定就点头了,可是谭展飞只是抬眼看了看她,就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少女表情一愣,估计没想到以自己的姿色竟然会遭到无情拒绝。

“别这么无情嘛,你看下这么大的雨,又这么晚了,我一个弱女子,打不到车就回不去家,真的很可怜哎……”她也不觉得尴尬,马上堆起笑容重新来过。

“去青衫度假村。”谭展飞看也不看她。

“不去。”司机叼着烟,操着浓重的口音。

“不去?”这下换谭展飞和秦漫月吃了一惊。

“那我们换一辆车吧?”秦漫月提议。

“换车也没用,这大晚上的,没有车会愿意开到度假村去的。”司机的话里像是另有所指。

“为什么?”秦漫月不解。

“那里有蛇,不安全。”司机吐着烟圈。

“蛇?”秦漫月一听到蛇,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了。

谭展飞蹙眉,他来得匆忙,完全没有考虑到这里的地势问题。

“帅哥哥要去度假村啊?”刚刚被谭展飞忽略的少女微微探头道,“我带你们去呀,我有认识的人在度假村里面。”

这次谭展飞没有拒绝,只是迟疑了一下。

那少女也不怕生,自顾着打开车门坐了进来:“师傅,去市区。”她转头对谭展飞粲然一笑,“今天太晚了,我们去市区住一晚,明天天亮了再出发!”

好一个自来熟的姑娘。

车里多了一个人,秦漫月一下子被挤到左边车窗的位置。

“帅哥哥,我叫阿紫。”

“嗯。”

“帅哥哥,你们进度假村干吗啊?”

“谈生意。”

“哇,好厉害啊!”

……

阿紫说她是本地人,十几岁的时候被父亲送去澳大利亚读书,这次是偷跑回来的。

一路上阿紫不停地和谭展飞说话,就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的根本停不下,声音清脆动听,活脱脱地像金庸笔下那个张扬跋扈却灵气可人的小姑娘,带着一股小女生的无所畏惧。

秦漫月看得出阿紫对谭展飞情有独钟,这个年龄的少女,对成熟稳重的大叔总有着一种强烈的迷恋。

就像十几岁的自己,被一个成熟内敛的英俊男人吸引,可是她现在再也不是小女孩了,而谭展飞依然是当年的那个帅大叔。

看着阿紫与谭展飞相谈甚欢,秦漫月心里莫名地烦闷,好在司机很爱聊天,她就听司机聊了聊当地的人文。

司机告诉她,青衫度假村以前是座蛇山,去年才被人买下来开发成度假区,当时开发商将山里的蛇集中弄死了,可是今年在司机带客人进度假村的时候,却发生了被蛇袭击,最后毒发身亡的事情,虽然度假村的负责人把这些消息压下来,可是当地的司机再也不敢载人进去了。

这就是为什么司机不进度假村的原因。

“嘁,哪有师傅说的那么邪乎。”阿紫不以为意,“蛇有什么好怕的,冰冰凉凉细细长长的小东西,捏住它的七寸它就动不了了,只能乖乖地盘在你的手心里,又好吃又好玩,就是你们这些城里人胆子小。”

这么一个可怕的生物,竟然被她说得那么可爱。秦漫月听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车开到一半,阿紫才留意起谭展飞身边的秦漫月,像是试探地问了问:“帅哥哥这位是?”

“谭总是我领导。”秦漫月刻意这么说。

“哦……我就说,长得那么普通,怎么可能是帅哥哥的女朋友嘛。”阿紫松了一口气。

秦漫月用眼角的余光去看谭展飞,他并没有发声,只是微微地注视前方,让人看不出眼中的神色。

车子到达市区最好的宾馆时,已经是入夜时分。秦漫月望了一下暮色沉沉的夜空,三月的凉意扑面而来,小城在一片光晕之中徐徐绽放。

“你和阿紫住一间。”在宾馆Check in完,谭展飞把房卡递给秦漫月。

阿紫,才刚刚认识就喊得这么亲昵,重逢之后,谭展飞一直都只喊她秦小姐,什么时候对她这么亲昵过。

“好。”她顺从地接过房卡。

他们的房间在八楼,谭展飞的房间在走廊另一头的转角处,分别的时候,谭展飞说:“收拾一下,等会带你们出去吃晚饭。”

“我不想去。”秦漫月故意拒绝。

“帅哥哥你看漫月姐的脸色不太好,估计是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了,不如就让她多休息休息,我陪你就好了。”阿紫在一旁接话。

秦漫月原本以为谭展飞不会和一个刚认识的陌生女孩一起出去,谁知道他只是沉思了一下说:“也好,那你就在房里休息吧。”

阿紫很开心,像是打了胜仗,推开门之后迫不及待地把行李放下,拿出散粉来补妆。

秦漫月去看她的脸,她略施粉黛,长长的黑发披下来,落在白皙的脸孔上,几乎看不见一点点的毛孔,一双乌黑的眸子像是会闪光,真是青春无敌的美少女。

阿紫梳完头在镜子前照了照,显然对自己的样子很满意。

“漫月姐,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阿紫离去的步子很欢快,藏不住的喜悦呼之欲出。

秦漫月静静地坐在房间里,一个简单的标准间,并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鹅黄色的床单,壁上挂着几幅丹青水墨画。

她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整个蓝湾城的夜景就落在她的眼前,这座像是被长江挟持了一样的城市,一座跨江大桥跃然而立,所有的灯如数亮起,像是黑夜里燃起的万千星火。

不稍一会儿的时间,她看到谭展飞和阿紫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小小的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进酒店对面的日本料理店。

谭展飞对待一个陌生女人尚且如此,为什么对待自己就这么冷漠疏离?

她关上窗户,不想看这一幕,她强迫自己洗头洗澡整理文件,当她把这些事情都做完了之后,一个小时就过去了,阿紫还没有回来,她感觉自己快要按捺不住了,想了很久,终于决定下楼去看看。

她在酒店门前晃悠了好几圈,鬼使神差地走到刚刚那间谭展飞和阿紫走进的日本料理店,她像个偷窥狂一样找寻他们的身影,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身体,一点办法也没有。

终于她看到了谭展飞熟悉的身影,他脱了外套,穿着一件蓝色的毛线衫,阿紫脸色微红,倒在他的怀里,一只手还搂着他的脖颈,两个人亲昵得好像是热恋中的男女。

“帅哥哥,你长得真好看。”阿紫的手在谭展飞的脸上游走。

“你喝多了。”谭展飞微微含着笑意,并没有拿开她的手。

“我美吗?”

“美。”

阿紫的笑声回**在料理店,银铃般。

她的心像是有一大把火在熊熊地燃烧,疯狂地烧遍了她的五脏六腑。

她不想再听他们说话,转过透用力地朝外面跑去。

她像个幽魂一样在街道上漫步,身上穿一件淡黄的裙子,白色的针织开衫外套,半吹干的头发在风中飘扬,微微地打着卷,刚刚出门匆忙,连鞋子都没换,穿着的还是酒店的蓝色拖鞋。

街上有人打着锣鼓跳舞,大棵大棵的桦树从街的两旁垂下来,一排排的脚踏车停在树下,有人拿着饼,一边吃一边骑,还有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少女,三三两两,挑着藏银到她面前让她挑选。他们大声地说话,热情地招呼每一个来往的客人,完全不担心声音太大干扰到别人。

这座城市的一切都与她曾经见过的不一样,空气中带着风沙的气味,滚滚长江向四海流去,数盏星辉,**起满城的繁华,逶迤消长,看不到头,就连车道都是单向的,一条道走下去,没有回头的余地。

她是这座城市中的过客,可是此刻它却承接着她悲伤的心事。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了一个僻静的江边,等她想回头的时候,却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有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人一把将她围住:“把钱交出来!”他们面露凶光,对秦漫月说道。

“我没带钱……”秦漫月并非人生第一次遭遇抢劫,所以显得万分镇定。

“没带钱!搜她身!”带头的一声令下,旁边几个小弟的手就往秦漫月身上摸。

“你们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有没有王……”她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巨大的巴掌落在她的脸上。

“你这娘们居然还敢喊!哥今天不办了你你还以为我是和你闹着玩的!”几个人一把抓住秦漫月。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她用力地喊,却发现这里非常偏僻,连个人都没有。刚刚只顾着伤心了,没有注意到自己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放开你,你觉得可能吗?”几个人几乎是把她拖进了旁边的树丛,她拼命地喊,他们却捂住了她的嘴,她拼命地挣扎,几个大巴掌又打了下来。

她被打得眼冒金星,脸上是火辣辣的疼,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她的衣服撕开。

她羞得就差没有咬舌自尽了。

“放开她!”一个声音在她前面响起,像是绝望中的一丝光亮,几个小混混停止了手里的动作,转过身看到就谭展飞一个人,他们仗着人多根本不放在眼里。

“就你还想管我们的闲事?”

“我让你们放开她。”谭展飞的目光像是随时会杀人,声音中带着可怕的冰冷。

“你让我放我就放?笑话……兄弟们上,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

几个小混混一拥而上,场面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谭展飞几下就把他们全都打倒在地上,把他们全部都打得哇哇乱叫。

“你小子给我等着!!”小混混自知打不过谭展飞,丢下一句话就逃走了。

秦漫月蹲在地上,缩成一团。

谭展飞走到她面前,把西装脱下来,盖在她的身上,她惊魂未定,谭展飞扶住她的肩膀,仔细地帮她擦去脸上的眼泪。

“好了,没事了。”他知道她吓坏了。

秦漫月不想让谭展飞看到她眼中的泪,强迫自己停止流泪,那种想哭又忍着的可怜让谭展飞一阵心疼。

“让你不要跑,为什么不听话?”谭展飞明明想关心她,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责备。

秦漫月想刚刚谭展飞和阿紫谈笑风生,一股火气立马上涌,她用力推开谭展飞:“只许你和别人吃饭喝酒,不许我出来散步?”

谭展飞一愣,隐藏在眉目的担忧变成了一丝温柔的笑意:“哦,你在吃醋?”

“才没有!”秦漫月矢口否认。

“那你怎么知道我和别人喝酒了?”

“我……我……我……”秦漫月半天也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谭展飞环着手,好笑地看着她微微红着的脸,急着想要掩饰又掩饰不好的尴尬模样,心底莫名漫出一丝温柔。

“展飞哥哥,终于追上你了。”阿紫的出现打断了尴尬的场面。

“不是让你先回酒店吗?”谭展飞挑眉。

“你跑得那么急,我以为你有什么事,人家不是担心你吗?你还凶人家!”阿紫一脸委屈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是我误会你了。”

阿紫看到一身狼狈的秦漫月,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哎呀,漫月姐,你怎么了?你被人抢劫还是被人强奸了啊?!”

少女的无知和口没遮拦,在阿紫身上真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秦漫月在阿紫身上彻底地领悟到婉珍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这世上有一种姑娘,特别喜欢恃美行凶,就是知道自己有着讨喜的容貌,就觉得天下无敌,谁都应该宠着她。

其实天底下长得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你绝对不是最好的一个,没有谁有义务对你好。

以前她以为这种人是不存在的,遇到阿紫之后,她才知道还有人可以把别人的忍让和包容当成理所应当,并且毫不留情地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

当然,和一个只懂得以自我为中心的姑娘在一起,永远别想有道理可讲,那简直是与自己为敌。

谭展飞对于阿紫的口没遮拦从来都没有出言喝止,或者说,在某种程度上,他的沉默就是对她的另一种包容。

你看,男人虽然喜欢懂事大方得体的好姑娘,但是遇到这种佯装白兔的绿茶婊,还是毫无条件地包容她,只是因为她有一张天使一般的脸。

如果说秦漫月之前对谭展飞的到来还有一丝感动,那么在此刻,全都烟消云散了。

她裹紧了身上的西装,冷冷地看了看阿紫一眼:“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

“你这样明天真的可以进度假村吗?要不要留在市区休息,我陪展飞哥哥去就好了?”阿紫的关心中透着想把她甩开的意思。

“不就是被人打了几巴掌吗?最多明天睡醒肿成猪头。”秦漫月轻描淡写,“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她独自走在前面,夜风刮在她的脸上,很痛,她的头发被吹到耳后,她的身后有一道目光,一直尾随着她僵直而立的背影。

谭展飞在她身后,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个女人啊,总是这么倔强不服输。

他想起自己刚刚如果晚来一步,她就要被人……他想杀死那些人的心都有了,他像发了疯一样打那些人,看到她趴在他肩上哭得像个泪人,他心疼得要命,那是自然反应的心疼,无法抑制的感情。

他多久没有那样心疼过了?就算他一而再告诫自己要远离她,不要过度地关心她,可是他的心却永远不受他控制,每次看到她,他都迫不及待地要朝她奔去。

脑海里那些模糊的画面一点点地清晰起来,那个模糊的面容,像是有了鲜活的生命,微笑着,正在朝他走过来。

阿紫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他都听不进去,仿佛一整颗心都随着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