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给了希望的无望,才最痛}

1

医院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气味,安静的夜晚,医院却还带着热闹的喧嚣,谭展飞搭乘电梯走进人民医院的VIP病房,一路上却心不在焉。

本来以为今天晚上会很漫长,可是他却被一通电话给喊走了。

打电话的是卓清雅的助理苏小,她说卓清雅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高烧不退,非常严重。

谭展飞走的时候看到了秦漫月眼底的失望,一路上自己的心情也跟着有些失落。

“大小姐,我已经打电话给谭先生了,他一会儿就到。”

“谁让你打电话给展飞的?”卓清雅一脸愁容,指责助理多事。

“可是您住院了。”

“住院算什么?”卓清雅打断她。

“不要怪苏小了。”谭展飞在门外听到她们的对话,走了进来。

“谭先生来了。”

谭展飞走到卓清雅的身边,她脸色苍白,没有了平日里的精明干练。

谭展飞坐在她的病床前责备:“你怎么那么不注意身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是苏小大惊小怪。”

“怎么会食物中毒的?”

“我自己不小心吃坏了东西。”

“大小姐说晚上是您的生日,她要亲自下厨给您做菜,在处理河豚的时候中毒了。”苏小抢着解释。

“苏小,你怎么那么多话。”卓清雅瞪她。

“对不起大小姐,我先出去了。”苏小很识趣地走了出去。

生日。

谭展飞都不记得什么是生日。

失忆后的这三年,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可是每次提到生日,都会有巨大的痛苦回忆充斥他的脑海,所以他三年来,也从来没过过生日。

他看着卓清雅脸孔苍白,虚弱地望着他。

她认识他的时候是富家千金,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处理公司的事情,家里的事情都有专人伺候得好好的。

可是他住院的时候,她却守在他的病床前,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为他亲自打点每一个细节,在他每一个痛苦的夜晚,总是陪在他身边,对他不离不弃。

他的决定她从来不忤逆,他要回国,她就让他回国,她在他身边,从来不说一句重话。

他对卓清雅是充满了感激和感动的。

所以一通电话,就让他抛下秦漫月回来了。

“你要给我过生日,为什么不早说?”他轻声道。

“我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我以为会很快回来……”卓清雅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

“清雅,我……”谭展飞想解释。

“不用说了,我明白的。”卓清雅打断谭展飞,“展飞,我说过,给你一年时间,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只要一年后你能和我回意大利,其他的我都不介意。”

“清雅……”谭展飞面对卓清雅,心里只有内疚。

“谁让我爱你呢。”卓清雅在他的脸上落下一个吻,紧紧地抱住他的腰,馨香的身体靠在他的身上,“展飞,等我们回意大利了,我们还像以前那样,我给你做饭,洗衣,照顾你,你说好不好?”

“好。”许久之后,谭展飞回答了一个字。

谭展飞感受到卓清雅内心的渴望,她渴望他能爱她,渴望他眼里只有她一个人,可是这三年,他不断地想起秦漫月,想起另一个女人,一次一次地想要回来见见那个女人。

他知道,他的这些行为,已经在一点点地伤害她了。

“我保证一年后会和你回意大利,相信我。”谭展飞迟疑了片刻,还是开了口。

卓清雅苍白的脸在听到谭展飞说这句话后,才终于舒展开,她知道谭展飞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他答应的事情,哪怕再难,都会做到。

她紧紧地缩在他的怀里:“我相信你。”

寂寞的深夜,谭展飞轻轻地叹息,他不知道自己这次回来到底要找回什么,或许什么都找不到,在纷纷扰扰的世间,他一直都在追寻些什么呢?有一个那么爱他的女人,对他千般好,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这一年时间,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足够让他死心地离开。

白色的灯光下,怀里的女人咬紧了发白的唇,她的眸中闪耀着可怕的仇恨,她紧紧地抱着谭展飞,就像抱紧了一个宝贝。

让模特不出现,故意找人烧毁秦漫月的裙子,这一切不仅没有阻止秦漫月失去比赛的资格,还间接推谭展飞到她的身边,她在家中通过视频电话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气得把手机摔在地上,不顾一切地吃了有毒的河豚。

她不容许别人抢走她的东西,何况那是她最爱的男人。

“秦漫月,我一定会除掉你,让你滚出尔雅,滚出谭展飞的世界。”她听见自己心底的恶魔发出的声音。

幽白的光打在她的脸上,照出她嘴角可怖的笑。

2

设计比赛后的第二天,报纸就大肆报道了这次比赛的赛事。可是很奇怪的是,秦漫月和谭展飞照片却没有在报纸上出现,包括流传出来的视频,秦漫月参加比赛的内容也被剪掉了。

“哇,居然把关于你的内容删得一点都不剩,真是大手笔。”Tony喝着拿铁,看着早上的报纸,冷不丁地来一句。

秦漫月低头在整理春季发布会的图纸和一些琐碎的事项,并没有抬头。

“听说那天谭总也去了,你们还一起走秀啊……” Tony盯着她笑起来,平日里尖酸刻薄的脸难得地浮现八卦的样子。

“大师,这是工厂送来的样衣,请检查一下有没有问题?”秦漫月把两排刚做好的样衣推到Tony面前,让他确认,并不想和他讨论八卦的话题。

Tony站起来,拿起一件一件的衣服检查,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嗯,不错嘛十号,越来越懂我了,做得分毫不差。”短短几个月的时间,Tony对秦漫月的态度大大改观了。

“您满意就好。”

“这次春季的衣服会我准备在游艇上搞发布会,你觉得怎么样?”

“游艇?”秦漫月有些吃惊。

“怎么?觉得不好?”

“没有没有,我们堂堂尔雅经典的首席大师出的Idea怎么会不好?”秦漫月讨好地笑着。

“算你转得快!” Tony淡笑,“为了在游艇搞这个发布会,我可是和卓总申请了好久,才申请到大笔的经费,你到时候可要给我好好搞!”

“什么?”秦漫月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Tony从一件衣服后面探出头:“我准备让你全权负责这次发布会。”

“哈?我负责?这一向不是品运部的人负责的吗?”

“他们哪懂我的设计理念,上次的发布会给找个的那个司仪简直糟糕透了,将我的设计理念说得乱七八糟。我设计的东西啊,只有你最懂。”

“我不行啊,我只是个助理,发布会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会?我只能给您打打下手。”秦漫月一想到要处理那么多琐碎的事情面对那么多复杂的人就头痛。

“什么事情都要学习嘛,做衣服这么难你都学会了,一个小小的发布会会难倒你吗?有什么不会的到时候我会帮你的。”

秦漫月一听到Tony要指点,更加头皮发麻了,让他指点只会加重她的工作负担。

“可是我才来半年……别人不会有意见吗?”她换了个方向。

“谁有意见让他们找我!我指定的人,他们敢有什么意见?”

“这么大的事情总经理他们都同意了吗?”

“我出马有什么搞不定的?并且这次发布会卓老先生也会参加,你好好表现,以后机会多的是。”

“卓老先生也会参加,那谭经理和卓董事长也应该会来?”

“当然了。”

看这个阵势,她是怎么样也推不掉了,在挣扎无用之后,她最后终于说了一句:“我尽量吧。”

“什么尽量!是一定。加油,我看好你。”Tony拍拍秦漫月的肩膀,款步走了出去。

3

虽然设计比赛的视频和报道都没有出现秦漫月和谭展飞,可是关于那赛场里面发生事情还是被小范围地传播开了。

本来就不太友善的同事看她的眼光多了一层复杂的意味,大家嘴上不说,在背后也没少腹诽。

秦漫月并不在乎这些,她在乎的,他们永远也不会懂。

那天谭展飞走后,她坐在蛋糕店门口的石凳上,吹着冰冻的冷风把那只鹿拼接完了,木板搭成的小鹿在她的手心里站立,像是有她曾经坐在谭展飞的肩膀上,摇摇晃晃的心悸。

可是如今,她感到自己就像手中的小鹿,轻飘飘的,随时会倒下来,像她年少时小七送给她的珍珠,它们跌落在地上,被车碾过,她一粒一粒地将它捡起,却怎么也也装不满原来的瓶子。

谭展飞在那次圣诞节之后就很少出现在她的视线。

以前他总是猝不及防地出现,说些难听又讽刺的话,好几次都把她搅得要发疯,好几次她都萌发再也不见他的念头。

可是当他不出现的时候,她又开始惆怅,开始望着对面高楼的灯火暗暗忧伤。

她看到谭展飞和卓清雅并肩而行,他们坐同一辆车,他帮她开车门,与她谈笑。

仿佛自己根本就不存在他的生活里。

她的心如刀割般难受。

他那么轻易地将她忘记,那么轻易地重回她的世界,那么轻易地冷眼旁观她所有的挣扎与努力。

这几个月的时间,她每一天都过得像是一种煎熬。

她那么努力,不放弃每一个可以靠近他的机会。

可是在他回来的这半年,他带给她的总是无尽的痛苦与哀愁以及偶尔迸发出来的那一点点甜蜜。

少得让她觉得可怜。

她只有把更多的时间投放在工作上,才能暂时忘却这些烦恼。

秦漫月开始操持发布会的相关事宜,联系游艇公司,联系工厂,确认出场模特的经纪公司,检查衣服上的每一个配件。

但是品运部的那帮人像是故意和她作对一样,说是协助,其实就是冷眼旁观,公司的同事都好像要看她好戏,对她所有的安排都不理不睬。

最后还是吴凡带了几个实习设计师一起来帮她的忙,才解决了她的问题。

一直忙了半个月,发布会的事情才定得七七八八了。

在她以为终于可以好好休息的时候,却传来了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彩恋服饰”这一季刚刚上市的衣服竟然和他们即将发布的衣服一模一样。

4

彩恋服饰是清榕本土的一个老品牌,在尔雅经典没有进驻的时候,他们主打的一直是年轻女性这一块的市场,尔雅到来之后,他们不仅囊括了高档服装,低调轻奢连同平民大众这条路也走了,因为他们财雄势大,不惜重下成本,其他服装公司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而彩恋却在他们隆重推出新系列的时候提前将他们的衣服制出来贩售,这就意味着他们这次的衣服全部都无法上市,这对公司来说是个重大的打击。

这么巨大的事情一传开,整个尔雅瞬间人仰马翻,图纸是很保密的事情,只有设计师和身为助理的秦漫月拥有,而Tony作为设计师,公司自然是不会怀疑他的,所以这件事有最大嫌疑的就是秦漫月了。

“秦漫月,请你解释一下,这些图纸是怎么到了彩恋手里的?”在卓清雅的办公室,所有高层聚集在一起,设计部总监指着桌子上的一堆彩恋正在贩售的衣服质问秦漫月。

秦漫月自己也是蒙了的,但是她很快地冷静下来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衣服,那些的确是Tony设计的衣服,款式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他们的布料普通,价钱低廉,有些细节都没有做出来。

“我不知道……”她调整呼吸,平静地回答。

“Tony的图纸是你保管的,除了你没有别人知道。难不成是Tony自己把图给彩恋的?”设计师总监将矛头对准她。

“图纸的确只有我和Tony哥知道,Tony哥不会把图纸泄露出去,而我也没有这么做过。”

“没有?”设计总监拿出一堆照片,“这些照片你怎么解释?”

设计总监把一堆照片丢到秦漫月面前,照片是秦漫月和一个女人站在一起说话,那个女人是彩恋的品牌总监,前阵子找过她,要她暗地里卖图纸给他们,被她一口拒绝了,她没想到居然被人拍了照片。

“你别和我说你不认识她,她可是彩恋的品牌总监,她找你不可能只是单纯地喝茶那么简单吧?”

“你怎么会有这个照片?”这一切都像是有人设计好的一场局。

“这个图是有人寄给我的,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设计总监的话很明显了。

秦漫月看到照片就明白了,这一定是有人陷害她,要不然不会有照片,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一个人有图纸,设计被盗,她肯定会被怀疑,再加上这些照片,她有嘴也说不清。

所有人看到照片和衣服后,目光都盯着她,仿佛就是她做的一样。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你们会怀疑我也很正常,我不知道是谁要这样出卖公司,可是我还是那句话,图不是我泄露出去的,我没有做的事情,我是不会承认的。”

“杀人犯在砍头的最后一刻都还喊冤枉呢。”设计总监仿佛认定了秦漫月,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卓总,谭总,这事明摆着就是秦漫月做的,这次的损失一定要她赔,另外,这样的人不能再留在公司。”

“刘总监,请你讲话客气点,就凭你几张照片就说是秦漫月做的,未免才草率了吧?”Tony在一旁看不下去说了一句,“秦漫月虽然跟我的时间不长,但是她很勤奋很努力,也很细心,我觉得这件事里面一定有猫腻,商业竞争中,对手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随随便便找个替罪羔羊是常有的事情。我希望总经理能彻底调查一下这件事情,不要冤枉了好人。”

“好人?既然Tony哥这么护着秦漫月,那你说不是她泄露的,还有谁?图纸就只有你们两个人有,难不成是你吗?”

“你……”

“好了,都别吵了。”一直没有出声的卓清雅说了一句,“不管这次的事情是怎么造成的,尔雅都蒙上了巨大的损失,当初秦漫月是我力保进的尔雅,发生这种事情谁也不想,但是如果秦漫月继续留在公司,我怕堵不住众人幽幽之口,所以我想秦小姐还是另谋高就吧。”

“不,我不会走!”秦漫月高声喊道,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她。

“我走了,就代表我心里有愧,代表这件事是我做的,可是我没有做过,我不会这样离开。”她停了停继续说道,“你们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我的清白。”

“一个星期?如果你找不到证据呢?”卓清雅眯起眼。

“如果找不到,你们想开除我,想报警抓我,我都没有意见。”她笃定地看着这个空间里的所有人。

卓清雅没有想到秦漫月竟然不认输,她多想直接回绝,立马让她滚出尔雅,可是在众人面前,特别是谭展飞面前,她知道她要收敛自己的情绪。

“这……”卓清雅在犹豫。

“既然秦小姐说不是她做的,我们不如给她一个机会。”一直没有出声的谭展飞微微抬起头,看了秦漫月一眼说道。

卓清雅转头,谭展飞虽然只是开口说了这一句话,可是却是向着秦漫月的,她放在桌子底下的手用力地握了握,指甲戳到手心里,她也感得疼。

她收好自己马上想要爆发的情绪,淡定地说:“既然谭总这么说了,那我就给秦小姐一个机会,我想一周的时间太长了,我们处理危机公关也不过几天,我就给你三天,如果三天之内你找不到证据,就去人事部办理离职吧。”卓清雅淡淡地笑着,脸上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可是她的声音却是严肃认真的。

三天,对秦漫月来说真是个太难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想要找出真相,简直是异想天开。

可是她看着卓清雅,眼睛都没眨,回答:“好,三天就三天。”

在座的所有人都露出了嘲讽的表情,他们在笑秦漫月的天真,三天时间就找到证明她清白的证据,未免太儿戏了。

严肃紧张的会议结束了,出了会议室,秦漫月摸了摸自己的手心,里面全都是汗,刚刚的镇定全都是装出来的,其实她心里怕得要死,她生怕自己一不强硬,就被人陷害出局,她不能就这样出局。

她能感到从她进入这个公司开始,就有一双大手在无时无刻地干扰着她所有的一切,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安排的,她隐隐地感觉到有人并不想她留在这个公司。

刚刚海口夸得太大,事实上她根本没想到什么办法能在这么短的几天之内找到证据,可是她知道,如果她不放手一搏,那么她连唯一争取的机会都没有,那她一定会后悔的。

秦漫月冷静下来,将这件事情分析了一下,图纸泄露是不争的事实,而这图纸Tony设计完了就交她保管了,她怕被人盗取所以一直都放U盘里随身带着,如果有人要拿到设计图纸,一定要拿到她的U盘。

她从包包里把U盘拿出来,放在手里仔细地回想,这一个月,她一直小心翼翼的,从来没有懈怠,她摸着U盘,突然看到U盘上有一个凹下去的印记,她蓦地想起来,有一天她晚上下班很晚,在回去的路上,在山化街一代被人抢了包,她当即报了警,等警察赶到的时候,歹徒已经不知去向,他们只在附近的巷子里找到她的包包,包包里值钱的东西全都被抢了,还好身份证什么都在,包括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U盘。

她当时并没有在意,以为是普通的抢劫,还暗自庆幸U盘没有丢,千恩万谢地回去了,现在想起来确实有些蹊跷,那个U盘是新买的,她记得上面本来是完好无损的,怎么好端端地会凹下去一块?除非有人在她丢包的期间动过她的U盘,那个痕迹是在那时候落下的。

这一切都是有人设计好的局,抢钱包是虚,要拷贝她U盘里的资料还特意不被她发现才是其最大的目的,这个人费尽心机地害她,那抢劫也一定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想要找到证据,就一定要找到那个抢她钱包的人。

她站在窗户边,望着窗外的灯火,脑海中迸发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5

为了找到那个抢她钱包的人,她想了一个非常冒险的方法,就是穿戴华丽地在山化街一代行走,引起歹徒的注意,等他来抢劫的时候,她再用金钱收买他,让他说出那天事情的经过。

她向Tony请了三天假,每天入夜之后,把所有的金银玉石都戴在手上,故意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山化街一带晃悠。

她知道自己这个做法很冒险,也不一定会成功,可是她现在除了这个办法,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她背着包站在破旧的街道上走着,又害怕又忐忑,可是她连续蹲守了两天,都没有人来抢劫,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她都快绝望了。她在山化街上走着,看着头顶的月亮和路边清冷的车辆,她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

她害怕自己万一遇到了抢劫犯没有谈妥遭遇了不测,可是如果抢劫犯不出现,她又无法找出证据,她更害怕如果她出了事,谭展飞还是不相信她,她也太冤了。

她左思右想,还是拿出了手机,第一次拨打了谭展飞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谭展飞才接的,他的声音低沉,停顿了三秒才问:“有什么事?”

他没有问她是谁,仿佛他早就知道给他打电话的是秦漫月,秦漫月听到谭展飞的声音,心里有种难以抑制的难受:“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和他们都不相信我,可是我就是要证明给你看,不是我做的。”

“你要做什么?”谭展飞听出她话外音有些不对劲。

“你不会想知道我在做什么的,谭展飞你记住,如果我今天出了什么事,都是你造成的,是你一步一步地把我逼到了绝路上,谭展飞,我恨你,我永远都会恨你……啊……”秦漫月还没有把话说完,头部就遭受了重击,她手里的手机掉在地上,摔成几片。

在感到手上的包被人扯下来后,秦漫月知道抢劫的人出现了,她顾不得疼痛,只是一把抓住他的手,昏黄的灯光下,秦漫月看清楚了那个人的脸,就是上次抢劫的那个人,她有些激动有些兴奋,像是看到了稻草。

那人没想到被抢的人居然会有这种表情,他以为她是警察放在这里的鱼饵,顿时急了,用力想要撇开。

“你别走。”秦漫月不肯放手。

男人掏出刀:“你再不放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别误会,钱和东西都可以给你,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秦漫月看他拿刀,赶紧解释。

“你当我傻子啊!”男人不相信,只想赶紧摆脱秦漫月的纠缠,他拿着刀的手朝秦漫月划过来,秦漫月用手接住那把刀,锋利的刀将她手心割开,鲜血顺着刀刃滚了下来。

“我没骗你,我……”秦漫月疼得有些说不出话了。

抢劫的男人没想到秦漫月居然会这么疯狂,吓得不敢动了:“你是不是疯了?我不要你的钱了还不行吗?”

“不,钱给你。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秦漫月忍住疼,脸色苍白地说。

抢劫的男人终于相信这个疯子一样的女人不是为了抓他,是真正的要问问题。

“你说吧,有什么问题?”

“半个月前在这里,你是不是抢过我的钱?”

“半个月前?”男人看了秦漫月一眼,“我一个月抢多少个人,谁记得那些人的脸。”

“那你想想有没有人给你钱让你抢某个指定的人的包。”

“你这么一说是有这么回事,半个月前是有个人给我钱让我去抢一个人的包,不过我不知道是不是你。”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瘦瘦小小的一个女孩,戴着口罩,我也看不清楚脸,当时我觉得还挺奇怪的,居然有人给我钱让我抢劫,我把包抢了就给她了。”

“没错!我终于找到人证了。”秦漫月有些激动,连疼也不顾了,“你能不能帮我去做个人证?”

“怎么可能?我可是抢劫犯,万一他们把我抓起来怎么办?”

“就当帮帮我,你要多少钱我都会给你。”秦漫月面露哀伤。

“你是在做梦吧?”男人没想到这个女人会疯成这样,“你要我回答的我回答了,你要是再不松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不,你不帮我,我是不会松手的!”秦漫月死死地拽住眼前这个男人,手上钻心的疼她都不予理会,她知道只要她一松手她唯一的希望就没有了。

“你是不是疯子!!”抢劫的男人用力甩她,她狠狠地摔在墙上,抢劫的男人见脱离了束缚,立刻朝巷子里面跑去。

秦漫月不顾疼痛,立刻起身去追赶。

那条小巷黑黑的,她似乎只能听到自己从耳边呼呼而过的风声,看着眼前的人越走越远,她心底刚刚重燃的希望又破灭了。

突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吴凡。

秦漫月大喊一声:“小吴,快点帮我抓住前面的那个人。”

吴凡算是反应迅速,几步就追了上去,一下子就揪住了歹徒,三两下就把他制服了。

秦漫月喘着气追上他:“你把他抓紧了,别让他跑了。”她掏出电话拨打了110,说清楚了自己的位置。

“喂你个臭娘们,居然报警!”歹徒气得哇哇乱叫。

秦漫月走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我告诉你,警察马上就来了,识相的就把之前有人买通你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我会找律师帮你减轻罪刑的,如果你不说,就等着坐牢吧!”

“你!!”歹徒气得所有的五官都拧成一团。

“漫月,你的手在流血!”吴凡惊呼。

“没事。”她的手死死地抓住歹徒的胳膊,生怕一不留神又让他跑了。

“你先去医院,这里有我呢。”

“不用,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要跟他去警局做笔录,现在只有他能还我一个清白。”

过了十几分钟,附近的警察就很快赶到,把歹徒和秦漫月一并带走,在警察局里,歹徒说出了上个月被人收买故意抢秦漫月包的事情,录口供的视频她全程都拍了下来。

有了这份资料,秦漫月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走出警察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露骨的伤口突然疼痛了起来。

她望着空****的马路,街道上闪烁着明灭昏黄的灯光,冰冷漆黑的夜色里,她始终没有看到那个她渴望的身影。

她渴望谭展飞出现,可是谭展飞没有来,他根本不关心她的死活。

她在便利店买了纱布,吴凡帮她在路边包扎,手里捏着的是好不容易得来的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视频,冰冷的长椅行,她浑身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她把自己埋在夜色里,瞬间涌起一股悲凉的伤感。

6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秦漫月竟然真的找到了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那段在警察局里拍摄的视频以及口供的复印件足以说明是有人故意盗取秦漫月的资料陷害她。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有人想偷图纸,设计嫁祸给我,至于那个人是谁,歹徒说她瘦瘦小小的,操一口海陵的口音。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不过有这些证据,足够证明我的清白了吧?”

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秦漫月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本来应该值得高兴,可是她却非常平静,夹杂在平静里的又有一份悲伤的失落,如果不是她遇到了好人,如果她真的死在一个没有人性的歹徒手上,谭展飞甚至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她的手隐隐作痛,可是不如她的心痛。

由于找到证据,她没有被辞退,这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原定的发布会没能如期举行,新款上市的事情往后推了一个月,Tony不眠不休地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重新设计了一批新的图纸,秦漫月陪着Tony一起赶工。

新的活动策划又落到了秦漫月的身上,等她全部忙好的时候,已经临近新年了。

往年的新年秦漫月都是在婉珍家度过的,今年的除夕婉珍要带果果回美国过年,说是果果远在美国的爷爷奶奶特别想她。

秦漫月下了班,不知道要去哪里,她先是坐在花圃里盯着谭展飞的办公司看了许久,那里已经灭了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她一格一格地数着楼层,看看卓然的律师事务所亮着灯,决定找卓然一起吃个年夜饭。

电梯到达蓝方律师楼,一出电梯门,秦漫月就看到了在门口站着卓清雅。她干练华贵的气质,在何时何地都那么醒目。

卓清雅拿着手机在拨号,仿佛始终没有人接听的模样。

蓝方律师楼的透明玻璃门被紧紧地扣住了,前台没有人。

很明显,卓清雅被困在门口。

“卓总。”秦漫月冲卓清雅点头,客气地称呼道。

“嗯。”她也点头。

“你要进去?”

“是的。”可是前台没有人,所以她被困在了外面。

“我来吧。”秦漫月走到指纹机旁边,伸出食指在指纹机上轻轻地按了下。

玻璃门便朝左右分开,被顺利地打开了。

公司里面亮着炽白的灯,却空无一人。

整个公司静悄悄的,只有卓清雅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的噔噔噔的声响。

她们两个一起走到卓然的办公室,他正伏在桌前盯着一台挂历发呆。

卓清雅开门进去,姐姐的架势端了起来:“小然,姐姐打你电话你怎么不接?”

“静音了。”他把手里的挂历翻下来,慢吞吞地抬起头,一点都没把卓清雅放在眼里。

倒是在看到秦漫月时,清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小美人是不是想我了?”

碍于卓清雅在,秦漫月只好瞪了卓然一眼。

“今天是除夕,爸让你回家吃饭。”卓清雅继续说道。

“我不去。”卓然眼皮都没抬。

“卓然,我们已经八年没有一起过年了,难得我和爸这次回国,你就不能跟我回家一次吗?”卓清雅耐着脾气。

“有什么难得的,是你们非要回来的。”卓然一点面子也不打算给,“家?我八年前就说过,我再也不会回那个家。”

“小然,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卓清雅无奈地说。

“我就是这样,好了你走吧,我今天约了小美人吃饭。”卓然指指秦漫月。

过了半晌,卓清雅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在桌子上:“这是家里的钥匙,你什么时候想回来,我和爸都欢迎你。”

“谁要你的钥匙。”卓然把钥匙丢在地上。

“卓然,她好歹是你姐姐!”秦漫月本来不想出声的,但是实在看不下去。

她把地上的钥匙捡起来追了出去。

“卓总。”

卓清雅转过头。

“这钥匙您拿着吧。”

“我们家的家事,你倒是管得很宽。”卓清雅的态度并不好。

“我没有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你一边和小然纠缠不清,一边又和展飞纠缠不清,秦漫月,做人可不要太贪心了。”

“卓总……”秦漫月没想到卓清雅会这样说话。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外面有那么多好姑娘他不要,偏偏看上你。”

“我和卓然只是朋友。”

“朋友?秦漫月,你打着朋友的幌子玩弄小然的感情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呵,小然喜欢你,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但是展飞,他是我的!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既不青春也没背景,你想做我们之间的第三者,先想想你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秦漫月有些吃惊,她没有想到这样刻薄的话会从卓清雅的口中说出,长期以来,卓清雅在她面前表现的都是端庄善良贤惠的一面,她曾为自己要接近谭展飞对她有诸多的愧疚,可是今天听到她说这样的话,她突然感觉,她对眼前这个一脸端庄的女人并不了解,她并不是平时表现出来的那副样子,隐藏在她那张善良的面孔后的,仿佛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在疯狂地生长。

“卓总,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我和卓然的关系,这三年他帮我打官司,陪在我身边,那是因为我们都曾经失去挚爱,我们同病相怜,因为了解彼此的痛苦,所以互为好友。只是我比他幸运,我的爱人回来了,他的爱人永远消失了。”她走近卓清雅,看着她,“如果要说第三者,是我和谭展飞相爱在先,他会跳海失忆遇见你,那是因为他为了保护我和我们的孩子,从理论上说,你才是真正的第三者!”

卓清雅的脸在听完秦漫月的话之后一阵抽搐,她却答不上来。

秦漫月从包里拿出一枚耳钉放在卓清雅面前:“这枚耳环您应该不陌生吧?这是买通抢我包的歹徒的那个人落下的。”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我……从来没见过……这枚耳钉。”

“没见过?”秦漫月看着卓清雅变色的脸,顿时就明白了,上次歹徒将耳环给她后,她只是随意地猜测,今天拿出来试探一下,没想到就看出了卓清雅脸上的端倪。

“法国名设计Paloma•susi设计的明星款耳钉,全球限量100对,每一对耳环后面都刻着自己的主人的名字。”秦漫月把耳环翻过来,“Z……”

“秦漫月你有完没完,拿个耳环说这么多废话!”卓清雅难得这么失态,烦躁又急促仿佛要在掩饰什么。

秦漫月一笑,没有继续探究,只是把耳环握在手里:“我尊重你,是因为你是卓然的姐姐,你对我客气,我自然对你客气,我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在乎你觉得我是哪种人,我和卓然是朋友,这层关系不会变,还有,谭展飞从来都不属于任何人,他爱谁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你别得意!我告诉你,展飞答应我再过半年就和我回意大利结婚。我不会输给你的,我们等着瞧!”卓清雅甩下这句话,踏着高跟鞋离开。她的背影有点匆忙,又有些仓皇,看得秦漫月有些好笑。

她本来不想往卓清雅身上想的,可是她今天步步紧逼,她突发奇想,把耳环拿出来试探一下,没想到一试探,卓清雅就露出了马脚。

女人的嫉妒心,有时候比她想象得还要可怖千万倍。

卓然从她身后走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肩:“怎么了,和事佬?发什么呆?”

这亲昵的举动那么自然,以前她对这些举动从来没有特别大的感觉,可是卓清雅这么一说之后,她像要避讳什么一样,把卓然的手拿开。

“以后别和我不分性别,好歹我是个女人,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你对我有意思,你说多难解释。”

“让他们以为去呗,我们又不是活在他们的以为里,自己过得开心就好了嘛。”卓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习惯性地揉揉她的头发。

秦漫月无奈地看着他。

“吃了饭没?”

“今天除夕,外面的店都打烊了,我上哪儿去吃!”

“就知道你没办法,我都准备好了!”

卓然从公司的冰箱里拿出切好的蔬菜,鱼丸,肉片等一系列烫火锅的料,又从角落里取出一个电磁炉的锅子,接水,滚沸,将火锅底料往里面一倒。

不一会儿工夫,火锅的白气就汩汩地往上冒。

秦漫月坐在桌子后面的沙发上,探着头看着大厦下面。

她看到卓清雅上了谭展飞的车,她看到他伸出手,拉了她一把。

十七楼的位置看得可真清楚,他们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节她都没有错过。

她失落地抱着抱枕,整个人缩得小小的,不停地吃卓然放在桌上的糖果。

卓然喜欢给她买糖,她和他在一起,几乎什么都不用操心,他会帮她全都做得妥妥当当。

“工作半年,居然变文静了?”卓然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故意逗她。

“我这分明是累的。”秦漫月懒洋洋的,难得放松下来,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画面。

她看到一桌的菜:“你怎么像魔术师,什么都准备好了。”

“昨天就去菜市场买好,切好,带过来的好吧,你不知道,拿来的时候,被蓝嘉遇嘲笑了半天,说我是家庭妇男。”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婉珍去美国,你除了和我过,还能找谁?”卓然熟练地把菜一件一件地放入锅中,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我的生活已经沦落至此了吗?”

“和我在一起怎么是沦落?吃好喝好喂好,日子不要过得太舒坦。”

“你真像小陆。”读大学的时候,小陆也是什么都给她喂到嘴边,事无巨细照顾妥当。

“陆均璨?那个喜欢你的神经病?”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婉珍说的。”

“婉珍说的?”

“对啊,婉珍说了,喜欢你的人都有神经病。”

“那你宁可在这和我吃这么简陋的火锅,也不愿意回家吃豪华大餐,是不是也算有神经病?”

“是啊,我也有神经病,还是最严重的那种。”卓然呢喃着,微小的声音淹没在火锅咕咕的冒气声中。

“你说什么?”秦漫月没有听清。

“我说你没良心,去尔雅就把我忘得干干净净!我要不找你,你连个电话都不打给我。怎么啊?避嫌啊?怕被人家知道你还有个相好啊?”

“说得我好像重色轻友一样,明明是我工作要累死了好吧,每天累成狗的生活你懂吗?”

“我在律师楼每天都累成狗,你不知道吗?”

“你那是习惯累成狗了,我这才刚刚适应。”

“好了,菜熟了,累成狗的姑娘,快尝尝。”卓然把菜放到她的碗里。

“噗——”秦漫月忍不住笑出来,有卓然在,她永远不用担心会不开心。

秦漫月坐正了去吃卓然放在她碗里的食物。

做法虽然没有店里的正宗,但是味道也不赖,卓然做东西真是没得挑,生菜挑的全是菜心,土豆被切成薄薄的一片,莲藕清新香脆,肉也是经过精心挑选的,牛肉丸,蟹肉棒,土豆粉都是选她最喜欢的品牌,秦漫月忍不住给他竖起大拇指。

卓然帮她烫着菜,心满意足地看她吃着:“你是多久没有吃到好吃的了?看着状态有点像刚被从非洲解放回来。”

“每天都是抽空才能吃上两口饭,再美味的食物都味如嚼蜡啊。”

秦漫月想到上一次吃到好吃的,还是被白萧打了一巴掌后,谭展飞带她去吃的。

那也不是多大的美味,她就是觉得分外好吃。

想到谭展飞,秦漫月有诸多惆怅。

卓然看到了秦漫月一下子垮下来的脸。

“到尔雅都半年了,和谭展飞有没有什么进展?”

“没进展。”秦漫月沮丧地回答。

无非就是谭展飞时不时地来撩拨她一下,随心情出现在她的面前,每次在她以为有点进展的时候,现实总能将她**裸地打回到最初。

“瞧你那小可怜的样,不用说我都知道什么戏路。”

“什么戏路?”

“肯定是工作上拼命要强,什么苦都能吃,但是一面对谭展飞连个屁都不敢放,我说得对不对?”

秦漫月想反驳,但是发现自己好像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我说对了吧?你看看也就半年,你把自己折磨成什么鬼样子了?面黄肌瘦和小黄鸡似的,难怪谭展飞不喜欢你。”

“谁稀罕他喜欢!”秦漫月气极了。

“不稀罕你还到尔雅去上班?不稀罕你还在尔雅委曲求全?不稀罕你做衣服给他?嘴巴上逞强有什么用?”

“漫月,他既然已经想不起来了,你何必执着呢,你在尔雅过得一点也不开心。”

“卓然,不要说了。”秦漫月捂着耳朵,“我傻我蠢,我以为只要我努力,总能让他想起我,我知道是我太天真,什么都不会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够了吗?这样够了吗?”

卓然感到了她的悲伤和惶恐,对自己刚刚的话有些懊悔,他不该在她的伤口上撒盐,不该逼她面对现实。

“漫月,我只是心疼你,你这样没有结果地付出,我怕你受到更深的伤害。”

“卓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秦漫月静下来。

“早知道一开始就让你离开清榕,远离这些是是非非。你不遇见他,也就不会这样痛苦。

“都是我心甘情愿的。”秦漫月把头埋在双膝之间,所有的辛苦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都无关。

“傻女人。”热腾腾的白气中,盘桓着一股道不明的情绪,两个人各怀心思,各自神伤。

6

整个冬天,秦漫月都缩在海边的别墅里休息,她裹着厚厚的棉被,昏昏沉沉地睡觉。

不睡觉的时候,她就趴在落地窗旁边,静静地看着海,闻着薰衣草的气味,从日出到日落。

夜晚的星光落在海面上,埋进沙地里,屋内漆黑一片,偶尔会**进几缕月光。

门上的一盏灯,影影绰绰地闪烁着。

秦漫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这里,谭展飞回来之后,她把这里的观光权收了回来,她开启了三年前的防御系统,抽空就在这里待着,总是希望等着等着,谭展飞就会来了。

如果这半年的时间他记得,他是不是会来到这个有他们共同回忆的海边呢?

她一直在奢望,可是始终没有等到。

以前她以为等待一个没有归期的人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煎熬,现在她才发现,等待一个忘记自己的人想起自己,根本是一种凌迟。

给了希望的无望,才最痛。

卓然为她做饭,陪她坐在这里打发时间。

在谭展飞落水后的三年里,秦漫月常常在沙地里看着大海,她极其喜欢听海浪的声音,手里提着一盏灯,任海风肆虐吹拂。

卓然曾经问她:“为什么总要点一盏灯?”

“灯代表了家,我在等待他们回家。”秦漫月喃喃地回答,沿着海边一步一步地走着。

卓然陪伴这个孤独寂寞的背影已经三年半了。

他似乎早已经习惯她的安静,她的冷傲,她的不容于世。

谭展飞回来之后,她再也没有来这里等待,他在她可以看得到的地方,她再也不需要等一个未知的未来了。

可是她还是不快乐。

谭展飞的到来,没有让她变得快乐,而是让她更加疲惫倦怠。

好多次,卓然看到她那么疲惫的容颜,都想告诉她,别等了,放弃吧,我可以给你幸福。

静静地陪着她,看着她幸福,或许已经是他最大的满足了。

7

这个假期过完,秦漫月发现家里的衣服全都变宽松了。

她原本就不胖,现在瘦得衣服像是直接挂在身上。

镜子前的人仿佛像是被人虐待了一般,瘦得脸颊都凹下去了。

她想起卓然说:“瘦成这样,难怪谭展飞不喜欢你。”

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笑起来精致可人如洋娃娃一般的少女了,经历了岁月的洗礼,世事的巨变,她显得苍白,倦怠而凛冽。

她期待能在春季新品发布会的游艇上见到谭展飞。

但她又害怕见到他。

彼时她已经近半个月没有近距离见到谭展飞了,他像是刻意地疏远她,无论她怎么等待,他都不出现在她的视线。

一个人有心要避开你,这种感觉太强烈,太明显,她不是傻子。

新品发布会在一艘巨大的游艇上举行,从清榕的港口出发,过一个晚上,到第二天才回来。

他们定了一艘普通游轮,一共有三层,虽然不是非常豪华,但是里面的陈设格局依然样样俱到。

新品发布会的场地在第二层的宴客大厅,她没有用金色的灯光,而是用了淡淡恬静的藕粉色光线。

奶白色的桌凳上分别错落有致地套上水蓝色的轻纺布,桌上放了一只水滴造型的蜡烛托,一簇一簇的像水中拢起的星光,蓝色妖姬恰到好处地点缀在每个角落,整个会场散发一股浪漫而清新的气息,非常符合这次发布会的主题。

摄影机不停地闪烁,各界重量级嘉宾也悉数到场,包括公司的合作厂商。

这一季的主题是海洋之光,以海水蓝为主色调,面向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

美丽的模特一个一个次第出场,向在场的所有人展示自己身上的衣服,旁边的司仪井然有序地为每一件衣服做说明,整个活动在优美的音乐声中有序地进行。

“Tony哥还满意吗?”她的脸色有点疲惫,她从早上就开始忙碌,一整天一口饭都没来得及吃。

“灯光颜色不太够,布局还可以更精致,请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啊?看得我头痛,也就凑合吧。”Tony虽然心里满意,但是嘴上还是忍不住抱怨两句。

“下次我一定会更进一步的。”秦漫月知道Tony这个人是刀子嘴豆腐心。

等所有的模特走秀完毕,秦漫月才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谭展飞今天穿得很随意,深咖色的西装套装,厚重而老气的颜色被他穿出一股王者的气质,他的目光冰冷,嘴淡淡地抿着,仿佛全世界都不在他眼中。

半个月没见谭展飞,她无数次地提醒自己看到他要冷静,可是当真正看见他的时候,所有的心还是会随着他的身影跳动。

“首先,先谢谢各位来宾的捧场,这是我第一次出席公司的新品发布会……”卓老先生虽然一脸病容,声音却依然有力,断断续续的声音在大厅起伏。

秦漫月站在角落里,看着灯光下的他们,谭展飞就站在她的眼前,恍惚而不真实。

“这是我最后一次出席公司的活动,我老了,要退下来了,以后我的公司全权交由清雅和展飞打理,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他们。”

所有人都在愉快地鼓掌,还有一些同事看着她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卓老先生的话已经非常明显,他把谭展飞当成了卓家的一分子,才会那么放心地将自己的生意和女儿交给他。

他们都在笑她还在做梦,还以为谭展飞会和她在一起。

“Tony哥,你看漫月为了操办这次的活动都瘦了多少!衣服都像是挂上去一样的。”吴凡在一旁说。

“你这么说好像我虐待她一样,需要不需要我再放她个长假?”

“放假多没劲,不如直接涨工资。”

“你这个人精……”

“Tony哥,卓老先生让你和秦小姐过去一下。”

“让我过去?”秦漫月没想到卓老先生会邀请她。

“给你打赏呢,还不快走。”Tony催促道。

她跟在Tony身后,一步一步地朝着谭展飞的方向走去,会场那么大,却没有几步距离,她看到自己离他越来越近,最后就站在自己面前。

“卓董事长。”Tony笑着打招呼。

“今天的发布会不错。”

“这我可不敢邀功,秦漫月帮了我不少忙。”Tony虽然在秦漫月面前没有说什么好话,可是他却记着秦漫月的好。

“看来秦小姐是个不错的帮手。”卓老先生慈祥地说道,“以后可以多提拔提拔。”

“董事长夸奖了,我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卓清雅和谭展飞在悄悄耳语什么,她挽着他的手,那样地自然亲昵。

秦漫月不想看这样的一幕,提前退了场,跑到甲板上,坐在一个角落里发呆。

有服务生送了很多酒过来,她不停地往嘴里灌,以前她痛苦的时候,寂寞的时候,她都会喝酒,抽烟,谭展飞总是陪她喝,看她吐,温柔地给她煮解酒茶,一口一口地喂到她嘴里。

后来他越来越忙,再也没有时间为她做这些。

那些昔日的温柔,都再也不会有了吧。

“哟,这不是那个得了飞天比赛最佳设计奖的秦漫月吗?”有几个年轻的设计师走了过来,他们受邀参加这次新品发布会。

“听说人家有后台,要不然一个非专业的人能得这个奖吗?”

“哦,你们现在设计师的比赛都这么随便了吗?”有个穿着白色燕尾服的男子拿着酒杯笑着。

“江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没有专业有别的本事也行吗?”那个人笑了起来,句子里充满了让人难受的意味。

秦漫月喝得有些醉意,却还是听得出他们话里的嘲讽,可是嘲讽听多了,她根本不在意。

“漫月,别在这儿喝了,太多狗,吵死人。”吴凡从不远处走过来,想来扶秦漫月。

“哪里来的臭小子,敢骂我们是狗。”

吴凡不理会他们。

“看你这关心的样,是不是和这小妞有一腿啊……”

“闭上你们的狗嘴!!”吴凡大声打断。

“你个臭小子,本少爷让你明天就在服装界混不下去你信不信!”江成星没想到吴凡竟然敢这样和他说话。

秦漫月虽然不认识眼前的人,但是来这船上的都是服装界的贵宾,看这人讲话的口气,一定是个颇有来头的人,他们再吵下去怕是会横生枝节。

秦漫月她立刻挡在吴凡前面赔着笑:“你们都是来参加我们尔雅活动的贵宾,不要伤了和气。我同事不是那个意思,我代他向你们赔罪。”

“你要赔罪是吧?好啊!”江成星拿过一瓶黑方,“把这瓶酒喝了,本少爷就不和他计较。”

“你别欺人太甚!”

“小吴!”秦漫月阻止他,“我喝。”她打开酒瓶,一下就往嘴里灌,她知道此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瓶黑方下肚,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晕晕沉沉的:“酒喝完了。”

江成星没想到秦漫月真的会把一瓶黑方这样喝下去,喝过酒的她散着凌乱的发,一张小脸泛着驼红色,在夜晚的光影下特别迷人。

他忍不住走过去用一双手抚摸她通红温热的脸,秦漫月避开他的手:“你想做什么?

“你不就是那种谁给钱就能和谁好的女人吗?跟了本少爷,以后少不了你的好。”秦漫月的不屑惹怒了他。

“你们够了!”吴凡看不下去,大喊。

江成星根本不管吴凡的叫喊,一把搂住秦漫月就要把她带走,秦漫月的脑子一片晕眩,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用尽自己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去推开眼前陌生的男人。

突然她听到那个拽她的男人惨叫了一声。

“啊……谁拿芒果泼本少爷。”江成星愤怒地大喊,他的身上因为沾到了芒果汁迅速地起了红色的斑点,此刻他正全身发痒,用力地挠着。

“这不是江大少吗?我刚刚不小心失手打翻了,抱歉抱歉。”谭展飞一边赔礼道歉一边不动声色地把秦漫月拉到自己身边,“是谁惹江大少不高兴了?”

“谭展飞,我的闲事你别管。”江成星怒吼。

“这两位都是我们尔雅的员工,怎么会是闲事呢?如果起了什么争执,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江大少,我看您还是尽快找医生看看的好。”

“你们给本少爷等着,本少爷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江成星走之前还不忘说一句狠话。

8

“谭大哥……”

“不用说了,我都看到了。你先进去吧,这里交给我处理。”谭展飞向吴凡交代了一下,他很快就领会到,离开了。

“你很会喝酒?”谭展飞冷漠地看着她问。

“不要你……管……”秦漫月话还没说完,就吐了谭展飞一身。

一阵熏臭的味道扑鼻而来,谭展飞皱紧了眉头,一把把秦漫月抱起来走到下面船舱的客房里去。

他把她带到卫生间,秦漫月蹲在马桶旁边吐了起来,谭展飞把脏衣服脱下来,放在水池旁边清洗,等他洗完之后,秦漫月也吐得差不多了,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几乎是爬着走到浴缸旁边开水洗脸的。

冰冷的水让她昏沉沉的头清醒了不少,她转过头,看到谭展飞光着上半身看着她。

他对她似乎从来没有避忌,**裸地让她看到他心底最深的伤口,丑陋,冷漠,不管她愿不愿意,他就是要让她清楚明白地看见。

谭展飞接了一杯水走到她面前:“漱口。”他像是在命令。

她拿着水杯漱口,吐掉,一切仿佛回到从前,他也曾逼她喝下很多酒,她吐了他一身,那种在阴暗中埋藏的冷漠让她极度害怕和厌恶,可是现在这样的画面重现的时候,她并不害怕,她甚至渴望他能靠近她,将她抱在怀里。

她抬头看着谭展飞,一双眼睛水汪汪的,鼻头通红,微卷的长发沾着水,看上去就像一只狼狈的小兽,让谭展飞无可奈何地怜惜。

“这就是你的本性吧?看到男人就贴上去。”他不想说难听的话,可是脱口而出的又变成了羞辱。

“对,这就是我的本性。”秦漫月没有反驳,只是笑,笑得很无奈,“我就是看到男人就喜欢倒贴,我就是这么水性杨花,你满意了吗?”

她贴近谭展飞,手触摸在他**的肩上眼中满是悲伤:“可是这些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她冷冷笑,“你是我的谁?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我愿意和谁好就和谁好,愿意贴谁就贴谁,你在乎吗?你需要在乎吗……唔……”

秦漫月所有想要说出口的怒气都被谭展飞倾身而下的一个吻给覆盖了。

他拥住她的身体,用力地吻住她的唇,她口里还有淡淡的酒味,吻下去的一刻,他仿佛醉了一般,他不停地吮吸着她口里的美好。

秦漫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吓到了,她拼命地挣扎,她不想在这时候得到他的吻,这算什么?这根本不是喜欢不是爱,她不稀罕。

她用力地在谭展飞的舌上狠狠地咬下去,血腥的气味涌上来,他只是皱了皱眉,看她的目光更加紧了一些,却没有停下来。

秦漫月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眼前这个男人做出疯子一般的举动,他和刚刚那个要调戏他的男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是她爱他,这就是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她的原因。

谭展飞感受到了秦漫月的冷漠,他慢慢地停下手里的动作。

一张精致却倦怠的脸在他眼前放大,那么清晰,那么熟悉,仿佛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他面前的那张仇恨的脸孔。

他脑子里有个久远的声音不停地在说:“留住她,哪怕是她的恨。”

那种可怕的疼痛吞噬着他的心肺,深刻到让他害怕。

他的手抚摸过秦漫月的脸,每一寸的肌肤都像是他身体里的一部分,他那么熟悉,那么依恋,呼之欲出的画面袭击着他的脑海。

“你为什么不反抗?”

“反抗?”秦漫月笑起来,眼眸中却满是哀伤,“你不是就是觉得我是那么随便的女人吗?我为了报仇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害得你一无所有,我泄露图纸给对手的公司,我能进尔雅全靠卓然的关系,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为什么要反抗?”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为什么不这样说?这难道不是你想要听的回答吗?”她的眼睛沉静,声音不带一点希望,“你失踪的三年我日日盼你回来,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老天还是眷顾我的,可是你失忆了,为了靠近你我那么努力,而你呢,你只会一味地责怪我,看轻我,讽刺我。我以前以为只要你回来了我就有了依靠,再也不用害怕了。可是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两个的心走远了,就算身体靠得再近也是枉然。就像我想让你想起我们的过去,都是痴人说梦。”

谭展飞看着秦漫月沉静的眼眸中平静如常,那是一种可怕的悲伤,沉在眼中冲不破,像是蒙上了一层黑色的雾。

谭展飞渐渐地松开桎梏住秦漫月的手,走远,慢慢地点燃一支烟。他站在窗户边,海浪一遍一遍地打在窗外的桅杆上,**起一阵阵呼啸的声音。

他们站在同一个空间里,却远得像隔了几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