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再次开始

朴恩手术当天,叶凉直到最后都没出现,刘锦开始有些不放心,频频偷偷观察看似异常平静的儿子,几次都想张口和儿子谈谈,可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叶凉出院的时候亲自找了刘锦,小姑娘当时跪在自己的面前道歉。儿子这一路走来,做母亲的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说不埋怨都是假的。朴恩刚走的那些天,刘锦也是日日想夜夜盼,可当一无所知的小丫头哭晕在自家门口的时候,所有的怨也都消散了。

叶凉又有什么错呢?这都是朴恩的命。

那天,刘锦抱着叶凉哭了很久,仿佛这一辈子的泪好像都流干了。年过半百,也看透了很多事,她能懂叶凉心里的压力和痛苦,索性也就放手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折腾。

手术室外,冯勇跟刘东两位教练都特意过来等待结果,而朴世初也低着头坐在门外的椅子上。自从朴恩住院,朴世初每天都雷打不动地过来守着。起初刘锦还粗声粗气地轰人,可轰走了他隔天又出现了。来了也不说什么,他就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一坐就是一天,后来刘锦索性就不管了,任由他坐着。

几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灭了,几个人连忙上前围住医生:“八根钢钉打得非常完美,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回去后好好休息,病人半年之内都不要做剧烈运动。”

朴恩被推出来的时候,神志还是清醒的,只是神色有些不济。

过了几天,队里关于朴恩弃赛的处理结果出来了,在冯勇和其他短跑队队员的共同请愿下,还是本着惜才的心给了朴恩一次机会,没有开除朴恩,而是做出了禁赛六个月的处罚。

朴恩出院当天,还是见了朴世初,开口便问道:“如果当时你面临相同的处境,被绑架的是我的母亲,你会选择继续比赛还是立即去救她?”

朴世初的眼神由于岁月已日渐沉着,曾经挺拔的身影也变得略微佝偻。儿子的问题让他犹豫了几秒,最后,他还是选择诚实地回答:“我会继续比赛。”

对于朴世初的答案,朴恩并不觉得意外,甚至在意料之中。只是朴恩有很多东西没有想通,所以才问了这个问题。

可是他没想到朴世初会继续回答:“但是当我知道你为了叶家那个姑娘离开赛场的时候,我也没有任何的惊讶,甚至觉得这才是我儿子啊。”

朴世初想到那个场景,嘴角甚至扬起了一丝笑意:“我花了半辈子才弄明白,选择本身没有对错,无论哪种都是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我对你唯一抱歉的,就是用强硬的手段逼迫你做了你原本不想做的事,却并不后悔年轻时选择继续训练而离开你和你的母亲。”

“叶凉之于你,就相当体育之于我。”

“我等了你这么久,并不奢求你或你母亲的原谅。我只想让你知道,从今以后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愿意尊重。无论你如何选择,你都是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

……

手臂受伤,暂时无法继续训练,朴恩也恢复了参赛集训那段时间停下的学业。

朴恩返校,最开心的莫过于大山。他一只手搭着朴恩,一只手搭着方安阳,连声叨叨:“现在朴恩回来了,咱们北城三剑客又能浪迹江湖了。”

方安阳嫌弃地把大山的手拍掉,然后对着朴恩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会跟叶凉一起搬出去呢,没想到你还挺矜持的。”

乍听到叶凉的信息,朴恩的心被重重撞了一下。这段时间,朴恩一直强迫自己不去听小姑娘的消息,可当方安阳说出叶凉的名字时,朴恩才知道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自我麻痹。

“搬出去?”

“对啊,她自己在校外租了房子。”方安阳皱了皱眉,“难道叶子没跟你说?不应该啊……”

朴恩抿了抿嘴唇,他不知道。

虽然他绷住不联系叶凉,可他知道小姑娘一直私下和母亲有联系。这次他回校的消息叶凉自然也是事先知情的,她选择在这个时间搬出去,让他也不得不多想。

叶凉真残忍,残忍到连在路上偶遇的机会都狠心地切断。

方安阳默默观察着朴恩的神情,突然一个大胆的假设飞入了他的脑海。结果不会看人眼色的大山这时横插一脚:“叶子搬出去了,自己一个人吗?那咱们是不是得买点东西恭喜乔迁啊。”

方安阳用力捅了捅大山的后腰,结果大山哇哇大叫:“你突然戳我干吗?疼死我了。”

方安阳:……

朴恩从思绪里拉回现实,继续低头铺着床单。这时候大山才意识到不对劲,扭过头用口型询问方安阳什么情况,方安阳耸耸肩,然后同样用口型回了一句:“他们好像分手了。”

大山没憋住,骂了一句脏话,承不住事儿的他立刻就对着朴恩问道:“朴恩,你跟叶子分手了?”

方安阳:……

朴恩的手顿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句话:“没分。”

大山长舒了一口气:“我就说,谁分你们俩也不可能分手,当时你比赛那天我可是守着直播看的,你离开时,镜头只拍到一个背影,但我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弃赛。果然不出我所料,是为了救叶凉。就你那背影,就一个字儿,帅!”

“帅?”朴恩铺好床坐在**,“你不觉得为了私事弃赛是不理智的吗?”

“什么叫为了私事,人命关天的事儿怎么是私事。”

朴恩盯住大山的眼睛问道:“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弃赛?”

“这还用问,比赛多得是,可人命就一条,这是一个选择?”

大山的回答让压在朴恩胸腔多时的那口浊气呼了出来,他拍了拍大山的肩膀,还没说话,手机突然振动了一声。他打开手机,发现竟是叶凉给自己转了一万块钱。

她这是想跟他划清界限?

朴恩磨了磨后槽牙,拿起手机就往外走。

“哎,你干吗去?”

“我找人算账。”

“你怒气冲冲要找谁算账啊?”大山皱着眉追在后头问道,“晚上还要不要弄个宿舍聚餐啊?”

“改天,今天晚上我不回来了。”

话说完,朴恩就跑得没影儿了。

大山挠了挠头:“怎么朴恩去国家队溜达了一圈回来神神道道的,这刚铺好床,怎么晚上就又不回来住了?”

方安阳做出看穿一切的表情,冲着大山说了一句:“木头。”

大山:?

……

几经辗转,朴恩终于要到了叶凉租房的地址。顺着导航找来的时候,朴恩的眉毛皱得都能绕在一起打成结了。

叶凉应该是考虑到了目前的经济状况,租住的是一套比较老旧的房子,说是老旧,其实都有点美化这里的环境,在朴恩看来,这儿根本就是危房。拥挤的楼道堆满了杂物,拴在楼梯上的破旧自行车几乎堵住了一半的路,地上都是垃圾和灰尘,也无人打扫。等爬到叶凉租住的顶层时,朴恩感觉自己好像已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

叶凉租的房子非常好认,黄色木质门的中间贴了一张鲜红的财神爷海报。朴恩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板起脸开始敲门。

没人?朴恩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七点了,小姑娘竟然还没回来?

在下楼和原地等待之间,朴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朝四周环视了一圈恶劣的环境,朴恩从兜里掏出手机,靠在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财神爷海报上开始玩手机。手机屏幕还是当时他换的两人拥吻的照片,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照片上小姑娘的脸颊,小声说了一句:“残忍的小东西。”

直到把所有的照片都翻了一遍,叶凉还是没有回来。

手机上的时间灵敏地跳到了八点,朴恩有些站不住了,难道叶凉出差了?还是自己找错地方了?手指在叶凉的电话上晃悠着,突然朴恩的耳朵动了动,听到了从楼下传来的轻巧的脚步声。

朴恩飞速收起手机,听着下面的声音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声声踩在他的心尖上。

叶凉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

拉米拉国运动员注射兴奋剂事件虽然给朴恩的体育事业造成了恶劣后果,可对发现这件事的记者叶凉而言,起到的效果却恰恰相反。

《体育周刊》特别发给了叶凉一万元的奖金作为奖励,并且顾汐润又一次提出转正的建议。叶凉已经大四了,正处于选定工作的关键时期,可是否真的将体育记者作为自己未来的职业选择,叶凉其实并不确定。

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一整天的工作对小姑娘而言其实有些勉强。爬到一半儿的时候,叶凉就已经大汗淋漓,挫伤的肋骨和大腿都有些疼痛。小姑娘只得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等待痛感过去再继续往上走。

叶凉站了一会儿,楼上传来了稳健的脚步声。叶凉耷拉着脑袋往旁边站了站,楼道的空间太过有限,她以为是自己挡住了对方的路。

结果那人还是停在自己面前,叶凉一脸奇怪地抬头,瞬间愣在了原地,脱口问道:“朴恩,你怎么在这儿?”

狭窄的楼道里充斥着灰尘的味道,楼梯中的灯忽明忽暗在头顶闪烁,焦躁的蝉鸣和着蟋蟀声透过破旧的窗子传来。

叶凉看见朴恩,表情略带惊慌,她盯着面前的男孩瞧,生怕对方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影。

朴恩没有回答叶凉的话,刻意板起的脸让他身上带着几分寒意。

嗅到危机的叶凉下意识往后头撤了半步,没想到这个动作却引起了朴恩更大的不悦。

她在躲他?

朴恩直接往前跨一步,用一只手搂住叶凉的腰,女孩儿像沙袋一样被扛在了朴恩的肩上。叶凉吓了一跳,慌忙叫了一声,下意识环紧朴恩的脖颈,生怕自己掉下来。

朴恩迈开长腿就往楼梯上走,叶凉这才惊觉事情的走向好像有些奇怪,于是再次问道:“朴恩,你到底要干吗?”

叶凉的问话仿佛是丢进大海的石子,没能激起半点浪花就沉了底。朴恩的模样让叶凉越发不安,满脑都在疯狂揣测男孩突然过来的目的。

到了熟悉的门口,朴恩才终于开了尊口:“开门。”

背着叶凉连爬三层,朴恩仍旧脸不红气不喘,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让叶凉也不禁佩服他的好体力。

叶凉手里握着挎包,也不动弹,谨慎地盯着朴恩,两人再次陷入了僵持中。

“开门,还是你想在这儿耗到天亮?”

朴恩始终不说他来的目的,叶凉知道这男人的脾气,最后只能妥协地从包里翻出钥匙打开了门。

叶凉的房间小得可怜,一室一厨一卫,没有客厅,进门就是一张双人床,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按开灯开关,房间被照亮,朴恩发现家里被叶凉收拾得井井有条,地方虽然狭窄,但东西摆放错落有致,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薰衣草香薰的味道。

进门后,叶凉就看见朴恩如同领导视察一样穿着她找出来的一次性拖鞋,满屋子溜达。朴恩个子高,她觉得光是朴恩一个人就占满了整间房。

叶凉突然想到露台上挂着的东西,飞速移动到露台门口想将其扯下,却还是晚了一步。朴恩已经眼明手快地把洗干净的男性**和上衣握在手上,眼里充满了调侃:“我的?”

叶凉瞬间涨红了脸:“给我!”

在家里将男生的贴身物品挂在阳台上,算是女性单身房客独居的技巧。刚好叶凉有朴恩换下来的衣服,也没多想,就顺手挂在了阳台上,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尴尬地让正主逮到。

朴恩也没难为叶凉,又转身把衣服挂了起来,只是脸上明晃晃的愉悦显然与来时的低气压形成了鲜明对比。

审视完一圈,朴恩回到房间,一屁股坐在**。叶凉忍不住出声:“这可是我睡觉的床,你裤子脏不脏就直接坐下了。”

朴恩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先是确认房间内没有其他可以坐下的位置,然后才问道:“那我现在脱裤子?”

叶凉再次哽住,只觉得这次朴恩来势汹汹,半天没能憋出话来。

朴恩没给叶凉太多思索的时间,敛起表情直接问道:“你为什么突然搬家?”

叶凉低着头充当沉默的小蘑菇,手里揪着床单也不肯回答。

朴恩见状,换了一个问法:“你是为了躲我还是为了躲靳娜?”

这回叶凉没沉默,闷声回了一句:“都有。”

朴恩气乐了,这会儿她倒是挺诚实。

“叶子,我们还没分手呢。搬家这么大的事儿,我这个男朋友竟然得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你觉得合适吗?”

没分手?什么叫没分手!

叶凉抬起头,惊愕地盯着朴恩。男孩看穿她的心思,悠悠说道:“怎么,你什么时候听到我说同意分手了?”

这么一想,他还真没说过!

刹那间,叶凉整个人都不好了,合着自己又是难过又是搬家,到头来正主竟然告诉自己,两人没分手,她都是一个人瞎折腾?

叶凉的脑子蒙了几秒,然后才想到:“可你没同意当时也没拒绝啊,况且在这期间你也一直没联系我……”

难道这还不叫分手吗?

“你没看出来吗?”朴恩皱了皱眉,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在给你时间冷静。”

给她时间冷静?

叶凉怎么都想不到竟然自己会听到这个答案,那点小脾气也跟着上来了,背过头去:“那我现在还没完全冷静,你可以回去了。”

朴恩往前探了探身子:“我就是看你一个月了还没能冷静,所以过来帮你做决定了。”

叶凉:感觉厚脸皮朴恩又回来了。

……

面条的香味取代了熏香的味道,为家里添置了几分烟火气。朴恩端坐在床边,架着胳膊摆弄梳妆台上放置的瓶瓶罐罐,遇到感兴趣的还放在鼻子边闻闻味道,闲适得犹如在自己家。

叶凉咬着牙站在厨房里,将做好的鸡蛋面盛在碗里,对着外头的人没好气地说道:“饭好了,你来厨房吃。”

朴恩优哉游哉地走过去,晃了晃自己受伤的右臂说道:“我的左手不会用筷子。”

叶凉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我还要喂你?”

朴恩也不表态,只是含情脉脉地盯着叶凉。

明知道这个男人是故意的,可过了几秒,叶凉还是败下阵来,一屁股坐在朴恩对面的位子上,接过筷子,认命地开始卷面往朴恩嘴里塞。

直到一碗面条见底,叶凉还是想不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现在你吃饱了,是不是可以好好谈谈我们的关系了?”叶凉把碗放进水槽,然后转身正色询问旁边的男孩。

朴恩点了点头:“可以,你说要谈什么。”

叶凉放碗的手一抖,因为无语,声音显得有些激动:“难道不是你来找我的?”

“没错,我是来找我女朋友的。”朴恩先是明确了对象,然后才说道,“我是特意过来说我不同意分手的。”

叶凉抿着唇不讲话,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这个问题。她想过两个人可能再次和好,可能是在朴恩已经成熟的若干年后,又或是在自己已从负罪泥沼中走出来的某一天,但绝不是事情完全没有解决的现在。

朴恩叹了一口气,拉过叶凉的手,问道:“今天你为什么给我转了一万,想把当年欠下的钱再还给我吗?”

叶凉咬紧下嘴唇,没有否认。

“你在拉米拉国说的话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反复回想,你说你希望我能拥有自己的人生,可你有没有想过对我而言,你就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不是你把我绑在身边,应该说,其实是我自私地把你绑在身边才对。”

再度绕回到这个话题,叶凉再次控制不住红了眼眶。

过了这么久,朴恩索性把自己的心情全部摊开放在姑娘面前。

“年少的时候我也不懂什么叫爱,只是知道自己舍不得让你哭,也舍不得你难过。后来去了美国,和你分开的日子我才真正知道了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思念。叶凉,我没你想的这么伟大,我做这么多事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拥有你,想和你在一起。”

“可是我没想过你在这其中也承受了同样大的压力,我也为我的自以为是感到抱歉。”

叶凉疯狂摇头,眼泪因为这句话决了堤。

“其实爱情哪有亏欠,我给你的都是我已经拥有的。如果你心里难受,你可以就像这样把欠下的钱还给我,或者就把你的下半生全部交给我。”朴恩摸了摸叶凉的头顶,“但是原谅我还是不能答应分手,好不容易得到的你,我不想这么轻易就放弃。”

朴恩发表完长篇大论,空气安静得只有叶凉轻轻抽泣的声音。

叶凉的反应让朴恩心里没了底,来的时候他胸有成竹,但随着沉默又一点点消失殆尽。难道他猜错了?叶凉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朴恩憋不住,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叶子,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叶凉闻言,抬起了头对上男孩的双眼,睫毛上还沾着未干涸的泪珠儿。

朴恩微微皱眉:“我深情表白完,按照流程你难道不是应该拥抱我了吗?”

叶凉破涕而笑,这才扑过去抱住朴恩的腰,把头埋进久违的胸膛里,瓮声瓮气地问道:“朴恩,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

朴恩僵在原地,如鼓的心跳在安静的房间里氛围明显。

“从来没有。”

叶凉难得主动,抬起头径直亲吻在朴恩的嘴角:“我爱你。”

朴恩的眼神开始发生变化,带着风雨欲来的深沉:“叶小姐,你这样轻描淡写的吻让我丝毫感觉不到你的诚意。”

“那要怎样才行?”叶凉调皮地眨了眨眼。

朴恩的声线立即沙哑了下来:“让我来教你。”

语毕,男孩低下头含住姑娘的唇瓣,左手环住叶凉的肩膀,把姑娘往自己身上压,结果用力过猛,叶凉的前胸撞在了朴恩坚硬的石膏上。叶凉发出一声闷哼,朴恩吓得赶紧跟姑娘拉开一段距离,盯着撞到的部位问道:“疼吗?”

叶凉一张脸已经大红。

朴恩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姑娘的胸,试探地问了一句:“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叶凉:……

为了上班方便,叶凉租的地方其实距离学校并不近。眼见天色越来越沉,男孩似乎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叶凉觉得这个节奏好像有些不太对,于是提醒了一下:“现在已经很晚了。”

朴恩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终于舍得抬起沉重的屁股。

叶凉以为朴恩要走了,刚想送男孩到门口嘱咐他路上小心,结果他转了个弯,直接到了小露台,伸手把自己晾的衣服裤子拿进来:“这些都是干净的吗?”

叶凉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两条黛眉浅蹙:难道朴恩还想要拿走它们?

“那我等等洗完澡就直接换这个睡觉了。”

叶凉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你要换这个在哪儿睡?”

“在这里啊。”朴恩说得自然,然后见叶凉揪着眉,微微凑过头去:“害羞啦?放心,我保证只是乖乖睡觉,绝对不越界。”

所以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

叶凉觉得朴恩的脸皮随着两人关系的亲昵越发厚了起来。

“你干吗不回宿舍睡?这里很挤的。”而且,同居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学校都是公共浴室,我洗澡很不方便。”朴恩以手臂受伤为由提出反驳。

“那你就洗完澡走。”叶凉退了一步。

结果叶凉话音刚落,面前的朴恩飞扬的眉毛默默垂了下来,手里的衣服皱成了一团,仿佛都在用形状配合主人诉说着委屈:“你是不是后悔了?”

“嗯?”这突如其来的变脸让叶凉措手不及。

“你这么急着赶我走,是不是后悔和我在一起了?”朴恩扯着手里的上衣,“我就知道你刚刚说爱我都是骗我的,都是因为我之前救了你。其实你不用这样的,我说了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如果你不答应我也没关系,我愿意等你……”

越说越没边儿了,叶凉怀疑朴恩不是一个运动员,而是一个演员。怪不得当初跟原禹分配在了一个宿舍,一个rapper,一个戏精,刚好能凑成对。

“留下,别说了,你今晚留下吧。”叶凉掐了掐眉心,“但只有一晚哦,明天你就要乖乖回宿舍。”

“好的。”朴恩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即欢天喜地地走进了卫生间。

洗漱间传来“哗哗”的水声,叶凉脑海里忍不住想到那边的旖旎。朴恩的肌肉并不夸张,身材偏精瘦,整齐的八块腹肌不需刻意凸显就能看见。不知停了一个月的训练,朴恩的肌肉还在不在。

这么想着,叶凉的脸颊添了些粉红。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思想脱了缰,赶紧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不纯洁。然后她匆忙跑到柜子边,抱出一床夏凉被铺在**,假借忙碌稳定心神。

才把被子铺好,卫生间的水声停了,里面传来朴恩的声音:“叶子,我用你的毛巾可以吗?”

叶凉才降温的脸再度滚烫,小声“嗯”了一声。

结果声音太小,朴恩没听到,门唰地被拉开,朴恩半个身子露在外头:“你说什么?”

健硕的胸肌还在往下淌水,顺着整齐排列的腹肌没入未知的区域,匀称的身材充分演绎着什么叫穿衣有肉脱衣显瘦。叶凉不自觉吞了口口水,朴恩暗中微微用力,将自己身材的肌肉淋漓尽致地呈现在女孩面前,装作不经意地展示自己的男性魅力。

“啊……什么?”叶凉还没从男色中缓过神,听到朴恩的话,双眼迷茫地望着朴恩的脸。

“我说刚刚没听到你的回答,我可以用你的毛巾吗?”

叶凉讷讷地点头。

目的达到的朴恩满意地勾了勾嘴角,说了句“谢谢”就缩了回去。不到一秒,他又打开门,多问了一句:“宝贝,我的身材你还满意吗?”

叶凉骤然回神,这才意识到刚刚朴恩是故意的。

抄起的抱枕砸到再次合紧的门上,洗手间里发出的轻笑让叶凉热到几欲自燃,真是一个心机boy!

……

洗手间的门再次拉开,叶凉下意识地抬头,然后飞速捂住眼睛,大吼道:“你干吗不穿衣服?”

朴恩拿着毛巾,无辜地擦着头发:“我穿了啊。”

叶凉顺着张开的指缝瞧过去,又飞速合紧手指:“你只穿了裤子!”

明晃晃的腹肌差点闪瞎她的眼!

等了几分钟都没听到朴恩回话,房间仿若无人,连自己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叶凉缓缓把手拿下来,迎面对上朴恩放大的脸,距离近到连男孩细腻的毛孔都能看见。

叶凉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被半裸美男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凝视的体验还是头一次,她的头飞速后仰,想拉开危险距离,却被男孩看穿想法,直挺挺地将她扑倒在了**。

叶凉被男孩用极度暧昧的姿势压在身下,男孩此时上身**,每一处贴合的地方都像着火了般炽热滚烫。叶凉的心脏跳得快要飞出心室,粗着声音掩饰自己的不安:“朴恩,你干吗?重死了,快快起来。”

“刚刚你不是还看得起劲吗?现在怎么突然害羞啦?”朴恩的嘴角往上挑,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坏笑,然后对着叶凉的耳边轻声说道,“我用了你的沐浴乳,现在感觉浑身都是你的味道。”

语毕,朴恩的头自然往下压,对准那张惊讶到合不拢的小嘴垂下头去。

而叶凉此时的大脑完全处于停止运作的状态,被朴恩轻佻的语言吓到,怎么一个月不见,这人变化这么大,竟然还学会了勾引她!

朴恩终于采撷到朝思暮想的粉唇,正打算慢慢研磨时,叶凉突然想到些什么,张嘴用力咬住男人的舌头,毫无防备的朴恩吃痛地弹起来,就听叶凉气鼓鼓地问道:“从实招来,你这套跟谁学的?是不是这一个月你背着我偷偷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朴恩:?

“你别装了,以前你才不会说这种话!”一个月前,朴恩还是连亲吻都会脸红的纯情大男孩,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竟然公然**她?!

朴恩万万没想到叶凉竟会有这番反应,头摇得像拨浪鼓。叶凉发出好大的“哼”声:“最好你什么都没做,要是让我发现你就死定了!”

男孩像一个犯错误的小学生,双手垂在身侧。叶凉走过去,一把拽住毛巾:“你把毛巾还给我。”

临到洗手间门口,她还瞪了眼朴恩:“赶紧去穿衣服!”

洗手间的门“砰”地关上,一反刚刚的强势,叶凉立刻用手捂住滚烫的脸颊。朴恩突然的变化简直杀伤力太大,想到刚刚充满暗示的亲吻,叶凉的心脏就不听话地再次飞速跳动起来。还好她理智回笼,及时刹车,否则两人现在的关系一定出现了质的飞跃。

隔着一堵厚厚的墙,洗漱完的叶凉也不知道现在朴恩在做什么,小姑娘赖在里面迟迟拖延着时间不好意思出来。这种心情有点像新婚之夜,娇羞的新媳妇面对丈夫的感觉。

被自己的比喻吓得打了个冷战,叶凉这才鼓足勇气拉开洗手间的门。结果就看见男孩上衣已经穿好,此刻正如同受伤的小蘑菇蜷缩在大**,两腿间还夹着夏凉被,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委屈。

叶凉蹑手蹑脚地爬上床的另一边,手指戳了戳朴恩的脊梁骨:“舌头还疼吗?”

朴恩像一只大狗拱了拱屁股,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毛茸茸的头顶。

叶凉无奈,又往旁边挪了挪,敲了敲男孩的后背:“我不该咬你的,你别生气了。”

这回朴恩说话了,声音被枕头吃进去了一半,听起来有些瓮声瓮气:“你还质疑我的人品,还凶我。”

“我什么时候……”叶凉这才想到刚刚自己随口找的理由,瞬间有些理亏,“嗯,我那不是在质疑你。”

见朴恩的头又往枕头里拱了拱,叶凉才认输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

然后她又嘟囔了一句:“我不是突然间也被你吓到了嘛,吻技突然间变得那么好……”

听到这句话,朴恩的耳朵动了动,立刻抬起头来盯着小姑娘,脸上被枕头压出了两道清浅的痕迹:“真的吗?我的吻技有变好吗?”

所以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个上面?

被朴恩单独拎出来问,叶凉也有些别扭:“我什么都没说。”

“你说了,我听到了。”朴恩的眼睛里像有无数小星星闪烁着,对叶凉撒娇,“我的舌头还在疼。”

“啊?”叶凉有些紧张,刚刚她确实用了些力气,不会流血了吧,“你伸出来我看看。”

朴恩听话地把舌尖伸出来:“好像流血了。”

果然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口子。叶凉更愧疚了,朴恩嘴巴没闭上,直接说道:“听说唾液能消毒,你顺便帮我舔舔吧。”

叶凉:?

朴恩伸着舌头,目光单纯:“快啊,这次我不动,你来。”

叶凉:……

晚上睡觉,叶凉做了一夜的噩梦,梦见朴恩拿着锤头追着自己,要她表演胸口碎大石。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叶凉还没完全恢复清醒,可胸口感觉异常沉重,仿佛上头真的放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叶凉愣了愣神,低头最先看见了一只硕大的手臂横亘在自己胸前,坚实的石膏仿佛有千斤重,而手臂的主人仍不自知兀自睡得香甜。

叶凉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把害她一夜睡不安分的巨掌甩到一边,被惊醒的朴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问道:“几点了?”

叶凉懒得理他,翻身下床准备洗漱上班。

朴恩也迷糊地坐起身,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挠了挠鸡窝头,也翻身下床,挤进狭窄的洗手间,从后头半抱住正在刷牙的小姑娘:“你都没跟我说早安。”

叶凉从镜子里看了男孩一眼,慢条斯理地把牙刷从嘴里抽出来,猛然回头用满是泡沫的嘴堵住男孩的双唇,作乱的舌尖带着双倍薄荷清凉闯进去,直到确认对方嘴上也染满了牙膏才再次转过头去,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继续漱口洗脸。

才刚起来,朴恩的脑子反应速度还没这么敏捷,仍旧以原本的姿势站在身后,嘴巴周围白花花的像一个老爷爷。

叶凉脸上满是小人得逞的奸笑,抬起胳膊揪了揪朴恩的脸蛋说道:“新牙刷给你准备好了,快点刷牙。”

说完,她也不等朴恩反应,直接灵巧地逃了出去。

两分钟后,回过神来的朴恩也带着满嘴泡沫从洗手间冲出来,噘着嘴追着叶凉索吻。一大早,两个年纪加起来快半百的成年人在房间里上蹿下跳,互相闹得像还没上学的孩子。

坐在办公室里,叶凉想到自己和朴恩的关系,还觉得荒唐得好笑。

也没有什么正式的表白,她就稀里糊涂地成了朴恩的女朋友。而现在经过一个月的“假分手”,两个人又莫名其妙地重归于好了。她突然有种自己就生活在玻璃瓶里的错觉,她总以为能够走到外面的世界,却绕来绕去一直都在名为朴恩的玻璃罐里打转。

叶凉弯了弯眼角,不过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就像朴恩说的,他们走到今天这步不容易,现在朴恩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剩下的一步也需要自己勇敢地往前迈出去。不管曾经怎么样,剩下的她用余生去回馈就好。

“叶子,田径队那边今天召开记者会,关于朴恩处罚决定的通讯稿你尽快拟定上传到网络上。”

康红的话瞬间把叶凉拉回现实,她完全忘记这件事了。

这一个月她都在当缩头乌龟,迟迟不敢去问关于朴恩弃赛的处罚结果。昨天朴恩突然出现,她更是没想到要询问这件事。

叶凉的声音有些发抖:“记者会开完了吗?朴恩……朴恩的处罚结果是什么?他……他被退队了吗?”

“你还不知道?”康红倒是有些惊讶,“他没退队,禁赛六个月。”

叶凉浑身像被人抽去了气力一般瘫坐在椅子上:太好了,他没退队,太好了。

眼里积聚了一层雾气,康红理解地拍了拍叶凉的肩膀:“你可以看看记者会的回放,然后赶紧把简讯写出来,我们要发布在平台上。”

昨晚康红交代下来的任务,叶凉走到办公室外面,颤抖着手拨通了朴恩的电话。

朴恩现在没有训练,时间上宽松了很多,响了两声对方就接起电话,语调轻松:“小叶子,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你呀?”

叶凉喉咙哽住,一时间竟不知该问男孩什么。

朴恩察觉到叶凉的异样,立刻紧张起来,收敛开始的悠闲,声音微凛:“怎么了?”

良久,小姑娘的声音才再次传来:“我看了今天的新闻发布会,你没被退队。”

原来是这件事,朴恩轻轻松了一口气:“嗯,我没被退队。”

听筒里只有两个人呼吸的声音在交错,等了一会儿,叶凉才又问道:“你现在做什么,有时间吗?”

朴恩“嗯”了一声,听小姑娘继续说道:“我现在想见你,我马上跟红姐请假,你能来接我吗?”

朴恩只回答了一句“等我”,就挂断了电话。

撂下电话,朴恩穿上外套就往宿舍门外走。大山在后头叫唤:“你干吗去?不是说好了今天陪我去面试吗?时间快到了,咱们该走了。”

同样步入大四的大山报考了家乡的一所高校,担任体育老师。之前他过了初试,今天正是复试的日子。

“让安阳陪你去吧,我临时有些事。”

说完,朴恩就跑出去不见了踪影,徒留大山的那句“重色轻友”飘**在空气中。

……

以往叶凉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的先是朴恩挺拔的身姿和超高的颜值,而如今小姑娘第一眼瞧见的却是男孩醒目的石膏。

现在朴恩已经有了一定知名度,站在办公室楼,还有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偷偷拿着手机拍照,胆子大的还会上来索要签名,不过都被朴恩婉拒了。

朴恩用左手揉了揉小姑娘的碎发,然后紧握住姑娘的右手,十指紧扣:“挂断电话我就出来了。”

“我就是看见你没被退队太高兴了,想立刻见到你。”叶凉心里漾着甜蜜。

朴恩揪了揪小姑娘的鼻尖:“你想让我继续练短跑?”

结果意外地,叶凉却摇了摇头:“我开心的不是你能继续短跑,我开心的是你终于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

“如果被迫退队,你的心里一定会有太多的遗憾。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选择权再次回到了你的手中。”叶凉的嘴边漾出的喜悦足够点燃盛夏,“现在我有种一切都回到原点的感觉。”

叶凉突然停下脚步,抬头对上朴恩的双眸,眼神真挚地问道:“现在我可以重新问你两年前的那个问题了,朴恩,这次你要进入国家队吗?”

清风吹来,繁茂的树枝迎风微微晃动。女孩的刘海儿被风吹起,裙摆在空中飘扬。

历史仿佛重现,朴恩的心好像从未如此平静。这一次他没有片刻犹豫,弯了弯嘴角说了一句:“当然。”

叶凉怔怔地站在原地,这一刻她突然发现朴恩好像变了很多,眼底流淌的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悬**很久的心突然间找到了归处,两人分开的一个月里,到底还是有很多东西不一样了。叶凉的嘴角越咧越大:“这回你想清楚了?”

朴恩懂得小姑娘在问什么,也笑着回道:“嗯,所以昨天我才敢去找你。”

叶凉踮起脚,环住朴恩的脖颈,整个人紧贴住朴恩的胸膛。朴恩抬着胳膊轻笑:“叶子,咱们回家再抱吧,这儿人太多了。”

叶凉如梦初醒,一把推开男孩,才发现周围驻足着几个姑娘,整个人像被丢进沸水里狂煮。那几个围观群众手里拿着相机,也因为两人在路上狂撒的狗粮兴奋不已。其中一个小姑娘还非常大方地对着叶凉挥手,脸上闪着激动和八卦之光:“姐姐,今天的照片我可以传到网上吧?我是你们的CP粉,‘恩凉’大旗永不倒!”

叶凉:……

知道女孩们走后,叶凉才忍不住使劲儿打了一下朴恩的胳膊:“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周围有人?丢死人了。”

“我也不知道你会突然‘兴致大发’,直接扑倒弱小的我。”朴恩调侃。

“什么兴致大发……”叶凉气得跳脚,“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朴恩闻言,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嗯,刘东的语文造诣确实也不怎么好,以后我都跟你学。”

就他嘴皮子溜。

回到小出租,屋两人坐在沙发上,叶凉才对朴恩说道:“前段时间顾主任找了我,说了想让我留任的事,她和你说了吗?”

“前一段时间我原本一直在犹豫。”叶凉摸了摸衣摆,“我害怕如果你放弃了体育,那么我选择留在《体育周刊》似乎就失去了意义。”

“可现在我决定留下。”叶凉握紧朴恩的手,“我想跟你在一起,亲眼看着你奔跑。”

朴恩的心情转了好几道弯,才缓慢地说道:“我怕你会失望。”

手臂恢复之后的灵敏度可能大不如前,如今康复之后的结果谁都无法预料。虽然朴恩留在了国家队,可最后能跑出什么样的成绩却还是一个未知数。

“这样最好。”叶凉低头亲了亲男孩的嘴角,眼里充满着狡黠,“那我就可以成为你唯一的支持者了。”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