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突遇危机

这一届的世锦赛在拉米拉国开赛,原本实习生不能参加境外采访,可因为她和朴恩的关系,顾汐润特别为叶凉开了绿灯,同意叶凉与康红等人一同前往。

拉米拉国地处热带,气温比较高,为了让运动员的身体最大限度匹配当地的环境,本次集训的地点也特别选在了拉米拉国。集训结束,距离世锦赛开幕也只有一周的时间,朴恩没能回国,而是留在拉米拉国的中国训练基地继续调整状态。

记者团到得比较晚,叶凉在开赛前两天才跟着同事一起抵达拉米拉国的机场。下了飞机,一股热浪袭来,康红赶紧戴上墨镜:“这个天气比赛真是遭罪,太热了。”

叶凉以手为扇,心里也不免有些替朴恩担心。

之前,她们杂志社早就浅谈过此届田径世锦赛的主场优势是历届最显著的一次,并非与人为因素有关,而是气候决定了这次比赛不可能有真正意义上的公平。

体温调节对稳定体内环境及维持电解质平衡有着重要作用,优秀的体温调节能力同时也可以提高肌肉组织的效率。原本生活在热带地区的选手,在这一能力上的优势就比其他地区的选手明显,而把场地拉到了高温环境,更为发挥全部的优势创造了条件。

叶凉噘了噘嘴,有些为我国选手鸣不平。

上了提前联系好的出租车,叶凉的手机振动了两下,是朴恩发过来的微信:“你到了吗?”

“我刚上车。”

叶凉刚回答完,朴恩就秒发了一个定位过来:“你安顿好过来找我。”

然后他又迅速发了一条:“我好想你。”

滑落的碎发被掩至耳后,叶凉弯了弯眼角,抬头问康红:“红姐,我们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原本在假寐的康红抬起了一只眼,带着调侃:“朴恩给你发信息啦?”

叶凉傻笑了两声,没否认。

叶凉实习以来一直跟着她,从当年的国家田径锦标赛朴恩一跑成名开始,到现在两个小朋友的感情仍旧那么好。康红也忍不住羡慕地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啊。”

收拾好东西,叶凉背着包出了酒店,按照朴恩发的定位打车去了训练基地。外来人员不能进入,最后还是冯勇教练亲自出来接的小姑娘。

叶凉没想到管得这么严格,来这一趟竟然还惊动了冯勇,连忙跟着道歉。

冯勇是过来人,笑着说:“训练基本结束了,这几天让他们休息呢。下午你们俩可以四处逛逛,拉米拉国这边治安不如咱们那边,出去小心。”

冯勇一边往里头走,一边像一个老妈子一样叨叨:“朴恩不能在外面吃东西,比赛前需要特别注意饮食。吃坏肚子是一方面,有些食物里头有兴奋剂成分,到时候尿检万一出了岔子不值当的。”

叶凉全部用心记下,保证道:“我一定会注意的。”

才进休息区,叶凉远远地就看见他的男孩穿着一身白T恤黑色长裤站在不远处遥望着自己,朴恩原本白皙的脸在这种高温下也被晒黑了很多,整个人显得坚毅成熟了不少。

两个月没见,所有压抑的思念也在这瞬间开始泛滥,叶凉也顾不得冯勇在场,小跑着奔过去拉住朴恩的手,朴恩嘴角那一个清浅的梨窝也露了出来。

冯勇经过朴恩身边的时候,拍了拍男孩的肩膀:“人我给你带进来了,到时候比赛的时候可得好好表现啊。”

朴恩“嗯”了一声,冯勇离开后,他才弯下身子啄了啄小姑娘的唇角,带着细碎的笑:“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变漂亮。”

观察了两秒,他才继续说道:“嗯,你果然变漂亮了。”

他忍不住又亲了亲小丫头。

叶凉虽然嘴上说着“骗人”,可比太阳还耀眼的笑却爬上来,疯狂上扬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来。

冯勇虽然许可了朴恩出去,但外面天气实在太热,朴恩担心叶凉长时间暴晒会中暑,还是待在了房间里。叶凉原本的目的就是跟朴恩待在一块,至于目的地是哪儿她倒是完全没有意见。

“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叶凉被朴恩抱在怀里,仰着头,“我事先没想到拉米拉国这么热,对你们到时跑步会不会有影响?”

“会有一定程度的影响,不过我会尽力避免。”朴恩揪了揪叶凉的鼻子,“两个月没见,你就想问我这个?”

叶凉吐了吐舌头:“才不是,我是特意赶过来告诉你,你跑不赢也没关系,反正我会养你的。”

两年前,朴恩参加国家田径锦标赛时她说的话,如今又原封不动地说给朴恩听。

“现在你有底气了?”

“对啊,你堂姐可是早就给我抛下了橄榄枝呢。”叶凉说得得意。

《体育周刊》相当难进,薪资待遇也属同类行业中的翘楚。

“我女朋友真优秀。”叶凉得意扬扬的表情逗笑了朴恩,“身为男朋友的我也得加油才行。”

朴恩眼神真挚地望着小姑娘:“比赛那天,你记得在终点等着我。”

……

这次100米短跑个人赛,中国队总共有三名选手获得了最后的资格,其中朴恩被寄予了观众最多的期待。

第一次踏上国际比赛的现场,叶凉紧张的心不停跳动,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朴恩。

现场的观众人山人海,砖红色的塑胶跑道似乎燃起蒸蒸热气。叶凉抬头望去,四周飘舞的全部是拉米拉国的国旗,然而看台一角那一抹艳红却立刻被叶凉捕捉到,鲜艳的五星红旗此刻夹在其中分外耀眼。

叶凉轻轻吐出含在胸口的那口气,让跟随她的摄像老师对着那片红拍了一张特写。许是在异乡,任何与祖国有关的东西都会沾上魔力,驱逐她内心的焦躁,为她找回一片清宁。

朴恩近一年在田径赛场上的表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将焦点放在了短跑项目上,不仅是叶凉,守在电视机前的每一位观众都希望这位风中少年能够帮助中国创造奇迹。

不负众望,上午的短跑比赛,朴恩以小组第一的成绩成功晋级决赛,当朴恩冲线的那一刻,中国解说员在演播室跟着喊破了嗓子:“破纪录了,9秒96!9秒96!这位年近二十一岁的小将第一次参加世锦赛,却在初赛就一举打破亚洲选手创下的最好成绩。我们现在可以看出,朴恩的状态非常好,这一跑相当轻松,此时我和大家同样期待,这位短跑小将的速度究竟有多快。”

朴恩等待着大屏幕上的风速,确认自己在限定风速内,成绩有效时,大屏幕再次给了朴恩特写,解说员激动地说道:“出现了!备受大家关注的朴恩手部动作出现了!”

现场,朴恩只盯着站在终点记者区的小姑娘,亲吻过的食指摇摇指向不远处的姑娘。

这次中国短跑代表团的实力相当强劲,接着原禹也成功跑进决赛。

决赛赛场上同时出现两名中国选手的场景并不多见,大家开始期待本届世锦赛上中国短跑能够夺得一块奖牌。

比赛的节奏非常紧凑,没有过多休息的时间,下午就是100米决赛的现场。午休的时候,叶凉跟同事们一起在现场吃了盒饭,大家都知道叶凉跟朴恩的关系,提起上午的霸气九秒都忍不住激动:“这回朴恩太给咱们中国人长脸了,现在微博都炸了,到处是朴恩上午跑步的消息。”

另一个同事也拍了拍叶凉的肩膀:“叶子,到时候抢独家全靠你了。”

叶凉也为朴恩感到开心,但外界的期待越大,朴恩的压力相应地也就越大。叶凉匆匆塞了几口饭,跟同事打了个招呼,绕进场馆的洗手间给朴恩打电话。

上午,朴恩只有小组赛的时候出现在了赛场上,其余时间都在场馆休息室。叶凉也有工作在身,腾不出时间询问状况。中午隔着电话,叶凉终于能跟男孩说两句话,话题也大都围绕朴恩的身体状况展开。

“朴恩,你上午跑得很让人惊艳,下午你只要正常发挥,用尽全力就好。”憋了很久,叶凉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别管别人的期待,身体是自己的,听到了没有?”

叶凉软糯糯的嘱咐对朴恩非常受用,他勾了勾嘴角,说了一句:“放心吧。”

一旁的原禹听到朴恩在打电话,在那边大声嚷嚷着:“小叶子,你千万别担心我们。”

谁关心他了。

朴恩白了眼烦糟糟的原禹,拿着手机往门口走。

突然,洗手间的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三四个说英语的人脚步匆忙地走进来。叶凉刚想继续和朴恩讲话,却敏锐听到其中一个人小声说了一句“dope”。叶凉一惊,立刻噤声,握着手机的右手微微发抖。

叶凉顺着厕所门缝往外瞧,三个穿着拉米拉国队服的运动员偷偷摸摸拿出了针筒,正在往手臂里注射违禁药物。

叶凉心跳如鼓,朴恩在那端低声唤了几声叶凉,女孩怕被对方听到,立刻挂断了电话,并在第一时间按了静音。

如果她拍到拉米拉国选手服用兴奋剂的视频,这一定是一个震惊世界的新闻。记者的本能让她不能就这样离开,叶凉小心翼翼地站在马桶盖上,将手机的摄像头伸出隔间的挡板。不料一名运动员刚巧抬头,叶凉手一抖,手机撞击到挡板发出轻轻的响声,那名运动员反应极其迅速:“There's someone!”

叶凉立刻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焦急地四处张望可逃离的地方,狭小的空间避无可避。两个女人疯狂地拍着门,另一个跑开的人应该是去叫帮手了。

叶凉的手脚开始颤抖,恰巧朴恩再次来电,本能让她想立刻接起,却想到些什么,咬着牙按灭。在门被打开的前一刻,她拨通了康红的电话,几乎是用中文喊道:“红姐救命,我在会场三层的洗手间发现了拉米拉国选手注射兴奋剂,现在隔间的门马上要被撬开。”

康红一口气提起来,还没回答就听到那端传来叶凉尖叫的声音,随即电话被挂断。

下午,朴恩的脸阴沉到可怕,眉宇中萦绕的是解不开的忧虑。叶凉的手机再打过去显示关机,之后他又偷偷绕到赛场的记者区找了一圈,仍旧没发现叶凉的身影。

“小叶子可能是手机没电了,你安心啦,她跟团队一起来的,人又在赛场,能有什么事儿。”原禹蹲下身子,换上钉子鞋,穿好在原地蹦了两下,深呼一口气,“准备上场,马上还有一场硬战要打。”

希望真的是他想多了,他弯下腰也换上跑鞋,跟着冯勇和原禹走到赛场。

其他项目的比赛已经开始,朴恩立刻扫视记者席,还是没有,叶凉没有在。

“教练,我去那边说两句话。”

朴恩面色严肃,冯勇想阻止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下了,想着不让这小子去他肯定不会放心,点了点头:“你快去快回。”

“你们有看到叶凉吗?”

马上要比赛了,没想到朴恩会突然出现在记者席。记者们有些**,纷纷围上来逮住机会询问朴恩关于下午比赛的备战情况和心理状况。

一反常态,唯有《体育周刊》的两名记者安静如鸡。

朴恩眉头紧锁,对其余的记者说了句“抱歉,我不接受采访”,然后他盯着《体育周刊》的两名记者,再次问道,“叶凉在哪儿?”

“啊……她……她上洗手间了。”一名同事在朴恩的逼问下被迫回答,只是眼神有些闪躲。

朴恩记得和叶凉同来的组长康红:“康组长呢?”

“组长……组长也去洗手间了。”那名同事被盯得头皮发麻,“她跟叶子一起去洗手间了。”

结果话音刚落,就听到两个记者小声地讨论道:“拉米拉国可是主场,怎么组委会那边说短跑两个女选手退赛了?”

“不知道,不过她们原本也不是主要参赛选手,是接力的备选选手,退不退影响不大。”

“你说两名选手退赛了?”朴恩捕捉到两名记者的话,那两名讨论的记者讷讷地点了点头。有些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快到朴恩没能抓住。

男子队短跑开始检录,冯勇过来催朴恩入场。临走前,朴恩深深睇了眼那两名记者,舌尖舔了舔上牙膛,不发一语地和原禹往赛场走。

“叶凉是你的女朋友?”刚到检录台,一名穿着拉米拉国队服的选手状似不经意地走过来,对着朴恩问道,唇边还扬着一抹诡异的微笑。

朴恩的太阳穴跳了两下,眼神如刀一般凌厉:“她人在哪儿?”

拉米拉国的选手用英文说了一个地点,随即说道:“我要求你退赛,否则你可能这辈子都听不到她讲话了。”

“你什么意思?”朴恩一把揪住拉米拉国选手的衣领。

那人立刻双手抬起,示意一旁的裁判。

裁判对着这边吹了口哨,朴恩才用力放下了双手,对方露出得逞的笑容:“十分钟之内你不到,我们的人就会把她的舌头割下来。”

说着,他还伸了伸舌头,随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蹲在地上继续拉伸。

想到方才那两名记者的讨论,终于那抹浮动的念头被捕捉住,朴恩双拳紧握,没有任何迟疑,掉头就往场外跑。

“比赛还有五分钟就开始,你现在要去哪儿?”冯勇一把抓住朴恩。

“叶凉出事了,拉米拉国的人把她绑起来了。”

冯勇罕见地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朴恩话里的意思,沉默了两秒说道:“先比赛再说。”

原禹见冯勇跟朴恩的互动,也从检录台跑过来,问道:“你怎么还不过去?”

朴恩面无表情,只有一双眼紧盯着冯勇,里面染上的是滔天的怒意,沾着嗜血的风暴。

“叶凉那边我会想办法,拉米拉国虽然治安乱,但他们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应该是看了上午的比赛,觉得你是一个威胁,你现在去恰好就是中了他们的圈套。”冯勇掐了掐眉心,也拿出了教练的威严,“朴恩,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是国家代表,穿上了这件衣服就必须担得起这份责任,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场上完成你的比赛。”

“如果被绑的那个人是你的妻子,你也会这么气定神闲地跟我说出这种话?”朴恩一把握紧冯勇拽住自己的手腕往下拉,眼睛猩红。

冯勇咬紧了后槽牙,太阳穴的青筋露出,毫不迟疑地说道:“对,我会以国家利益为重。”

“嗬。”朴恩一把扯掉冯勇的手,“那你们练体育的还真是冷血。”

冯勇和父亲朴世初的脸重叠在一起,他突然回想到儿时母亲和父亲吵架,朴世初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我有我的责任”。他的责任就是抛弃家庭,他的责任就是拿妻儿作牺牲品。

从两人的谈话中,原禹终于猜到了大概情况,骂了一句脏话,对着朴恩说道:“冯教练说得对,叶凉是我方记者,他们不敢做什么的。况且跑一下就几秒的工夫,你跑完再去也耽误不了什么。”

叶凉有心脏病,一秒都有可能病发身亡。想到这种假设,朴恩就再也待不住,朝着两个人冷笑了一声,说道:“如果没有她,我压根就不可能站在这里。”

冯勇劝不住,语气生硬强势:“如果你离开,你将立刻被国家队开除。”

“随便。”说完不带任何犹豫,朴恩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径直跑出了赛场。

方才撒谎的《体育周刊》记者一直密切观察着朴恩的举动,见朴恩最后竟跑出赛场,终于坐不住,也起身飞速跟着跑了出去。

“朴恩,你现在要去找叶凉吗?”

朴恩冷冷地睨了一眼对方,她果然知道叶凉失踪被绑的消息。

记者一时间也陷入两难,但想到平时礼貌懂事的叶凉,心一横说道:“红姐已经报警了,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信息?我现在立刻通知红姐。”

朴恩把自己得到的地址告诉对方,然后迅速转头离开。

……

废弃的铁皮房内,女孩的手脚全被粗绳绑死,身上还挂着深深浅浅的伤痕,脸上带着未干涸的血迹,就像一块破旧的抹布被人随意丢到了墙角,生机寥寥。

两名穿着拉米拉国队服的女选手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两人用英文叽里咕噜地聊着天,丝毫没有离开去比赛的意思,显然她们已经放弃了比赛,留下来专门负责看管叶凉。

叶凉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体的剧烈疼痛让她的意识有些迷离。她还在算着时间,想着朴恩下午的决赛应该开始了。她闭上眼,此刻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还好,还好自己没有接通朴恩的电话,能够让男孩完成这场比赛。

铁皮房密不透风,房间里闷热不已。汗渍顺着肌肤流进伤口处,带来阵阵酸痛。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一股清风随着被踢开的铁门吹入,那两名队员立刻警戒地站起身,小小的房间燃起了浓浓的火药味。

不明状况的叶凉再次费力睁开肿胀的双眼,只见一抹高挺的身影逆光立于门外,身上仿佛还披着万丈霞光。

女孩的眼睛受了轻伤,朦胧中她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只是觉得对方的身材竟然和朴恩有几分相似。

大抵人在剧痛的时候都会出现幻觉,下意识期待心中所想的那个人能踩着七彩祥云来救她。直到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对着她轻柔地说道“叶子别怕,我来了”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原来这不是虚幻。

根本容不得叶凉反应,两名运动员飞速冲过来拦住朴恩,被男孩用脚踹开。朴恩没打过架,可运动员出身的他身手还算敏捷,至少对付两个女人绰绰有余,三两下就将那两人踢倒在地。

朴恩轻声安慰着叶凉,走过来打算把女孩抱在怀中。可刚靠近叶凉,一直躲在暗处的某个人突然拿着铁棒窜了出来,竟然还有一个人!

叶凉焦急地对着朴恩大喊,可铆足力气发出的声音却在触碰到贴近的胶带时,只化作了轻声的呜咽。一滴焦急的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晶莹的水滴砸在地上,最后摔成了空虚的几瓣虚无。

一棒落下,朴恩被迫倒在地上。朴恩伸长了手臂,将满眼绝望的姑娘的双眼蒙上,弯了弯眼角,轻声说了一句:“乖,现在闭上眼睛。”

叶凉的眼泪沾湿了男孩固执蒙住自己双眼的手掌。

耳边传来朴恩闷哼的声音,闭上了眼睛却堵不住耳朵。叶凉从未像现在这样恨过自己,她觉得全世界所有的痛叠加起来,都抵不过此刻。

心脏再次剧烈抽痛,叶凉的指甲死死抠住手心,与上次相同的急促感袭来,叶凉开始喘不上气,完全无法呼吸。嘴巴被紧紧封死,也等于堵住了她最后一条求生的路。

是报应吧,这大概都是对她的报应吧。

叶凉的意识渐渐模糊,世界所有的纷扰正从她的身体里抽离,在被黑暗吞没的前夕,她听到了警车鸣笛的声音,还有康红的呼喊声:“这边还有伤患,快来救救这边的伤患……”

最后,世界终于落幕了。

叶凉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梦里的她被拉米拉国的人关在了铁皮房里,而朴恩为了救她放弃了比赛。噩梦醒来,耳边传来机器“嘀嘀”运作的声音,叶凉勉强睁开双眼,四周是刷成白色的墙。

“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浑身的零件像被拆散重组,每一个部位都在叫嚣着痛。叶凉动了动手指,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场景浮现,她才惊觉原来那一切不是梦,是真实的经历。

大脑蒙了片刻,身体犹如坠了千斤无法动弹。她拼尽全力,干涩的喉咙才断断续续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朴……恩。”

康红把耳朵贴近叶凉:“你是想问朴恩怎么样?”

叶凉小幅度点了点头。

“放心吧,他没你伤得重。现在正在检查,过一会儿他应该就能过来了。”

听到了想知道的答案,叶凉提着的心总算回到了原位。闭上眼睛,体力已经透支的她再次陷入了昏睡。

不知又过了多久,再醒来时,她身旁的人换成了朴恩。

叶凉睁开眼就看见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自己身边,她一眨不眨地盯着男孩,生怕面前的人是幻觉。朴恩面容憔悴,脸颊的位置有些青紫,垂下的刘海儿盖住额头的纱布,而右臂吊着的白色绷带却分外扎眼。

朴恩也发现叶凉已经醒来,倾身过去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摸着女孩的额头。对上男孩的双眼,叶凉才发现朴恩眼底布满了红血丝。

朴恩吻了吻叶凉的额头,随即问道:“你想喝水吗?”

喉咙已经相当干涩,叶凉从嗓子里发出“嗯”的一声,朴恩拿起杯子,稍稍抬起姑娘的脖颈,方便女孩喝水。

快要着火的嗓子终于得到了滋润,叶凉缓了缓气,才轻声说了一句:“你受伤了。”

“不要紧,我只是手臂受了些轻伤。”

意外的铁棒砸下,朴恩虽然迅速闪躲避开了要害,可右臂还是受到了重创,结结实实挨了一棒。

生病让叶凉的脸色更加苍白,干涩的嘴唇出现了一些裂纹:“你没去比赛。”

朴恩犹豫了很久,才“嗯”了一声。

叶凉的身体状况太过虚弱,虚弱到连剧烈的情绪起伏都无法承受。心脏跳动的信号提醒她不能再继续聊这个话题,她闭上双眼,只有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朴恩将那滴泪揩掉,握住女孩没有输液的那只手,轻言说道:“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你说好的要在终点等我,你不在,让我跑向谁?”

“叶凉,你是我这辈子奋斗的方向,没有你,我哪儿都去不了。”

过了一会儿,几名医生走过来,用英文跟朴恩交代了患者的伤情,随即把叶凉搭在担架上重新进行检查。

跟着医生一起走出病房,朴恩脚步顿在门口,面前的人赫然是许久未见的朴世初。

朴恩没有问朴世初怎么会来,事实上他知道自己进国家队最开心的应该就属朴世初。让他夺冠一直是朴世初的心愿,里头包含的却是这名前任国家队选手的私心。这么重要的一场比赛,朴世初没有理由不飞过来亲自观看。

“她伤得怎么样?”

“多处软组织挫伤,单根肋骨骨折,现在在进一步检查心脏的状况。”

嘈杂的医院人来人往,两边的墙壁斑驳泛黄,四处都是说着英语的外国人。

过了很久,朴世初才开口问道:“国家队那边怎么说?”

“不知道,我的手机丢了。”朴恩神色淡然,仿佛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大概会被退队吧。”

擅自弃赛,不服从上级指挥,这对一名运动员来说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朴世初曾经也是国家队的一员,他比谁都了解规矩的重要性。

朴恩以为父亲听完会暴跳如雷,毕竟他的全部期望如今都转嫁在了朴恩身上。可没想到,他听完只是揉了揉沧桑的脸:“嗯,你们先好好养伤吧。”

……

事情已经过去三天,兴奋剂引起的绑架案引起了组委会及拉米拉国警方的高度重视,当即组委会就取消了短跑赛程中所有拉米拉国代表选手的参赛成绩,并且统一进行了尿检。而警方也已经逮捕了相关涉案人员,性质严重,并且涉及我国选手及国民的权益,案子目前还在审讯过程中。

朴恩弃赛也引起网络上的巨大争论,一方认为朴恩不应置自身责任不顾选择离开赛场,另一方却认为选手也是人,也有正常人的情绪,朴恩的行为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两个人都不是明星,也没有什么公关团队在操作,舆论纷争也越来越大,甚至上升到了民族情怀。一个是自己的堂弟,一个是部门的实习生,在网络上一团乱麻的时候,顾汐润也没闲着,立刻运用人脉连夜召开公关会,引导网友不要模糊焦点,朴恩和叶凉都是这起事件的受害者,越是这个时候,我们就越应该团结,让世锦赛组委会和拉布拉多国家政府给大家一个交代。

叶凉检查结果出来的当天,冯勇到了医院,把朴恩叫出了病房。

短短几天,冯勇头上好像多了几根白发,眼袋也分外明显。他看见朴恩叹了一口气,再多责备的话也于事无补:“胳膊上的伤医生怎么说?”

“粉碎性骨折。”

冯勇捏了捏眉心:“什么时候动手术?”

“回国吧。”这边无论是医疗设施还是环境状况都远不如国内,朴恩是运动员,身体各部分的伤痛都不能轻视。

“到时候我帮你联系医生。”到底是自己的亲徒弟,再大的气这么多天也消了。

朴恩没吭声,冯勇继续说道:“今天短跑的赛程结束了,到时候你跟叶凉一起跟我们回国,我会安排你们进行二次检查,检查结果全部会作为审判的证据。”

朴恩干瘪地点了点头,这几天他一直忙着照顾叶凉,根本没时间了解具体情况,问道:“最后成绩怎么样?”

“拉米拉国第一的成绩被取消了,原禹捡了个第五,接力还是没能进决赛。”

朴恩沉了沉眼角,说了一句:“第五也不错了。”

冯勇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原本是奔着得牌子来的。”

谁能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冯勇一句话让师徒俩再次陷入了沉默,良久,朴恩才对着冯勇说了一句“对不起”。

冯勇临走前拍了拍朴恩的肩膀,对着男孩说道:“队里现在对你的事还没出最后结果,是走是留我也说不准。这件事有些特殊,我会尽力帮你争取,但你也做好最坏的打算。”

怕朴恩有负担,冯勇笑了笑:“反正你的伤没个一年半载也好不了,大不了退了等两年再申请入队。”

朴恩也勾了勾嘴角,对冯勇的好意没发表评价。

推门进病房的时候,朴世初正坐在床边跟叶凉讲话,见朴恩谈完了,朴世初面上带着些紧张,站起身对着朴恩说道:“冯教练怎么说?”

“没说什么。”朴恩坐回到叶凉的床边,对朴世初的语气谈不上冷淡,但也没有多热切,“叶凉的情况也基本稳定了,我们大概下周就回国。这边的情况你也差不多清楚,没什么事儿您就回去吧。”

朴恩说的回去是让朴世初回美国。

朴世初闻言一愣,带着暴躁:“朴恩,我不管你乐不乐意承认我是你老子。”

“如果我跟你说我已经放弃了短跑,你还会跟我讲同样的话?”朴恩声音冷漠。

“你在说什么?”

“我以后都不会做这行了。”朴恩的眸子带着坚毅,“所以,您也不用守着结果,回去吧。”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朴世初气得发抖。

“欠您的钱我已经还清了,以后跑不跑是我的自由。”朴恩握住叶凉冰凉的手,“况且现在我已经成年了,您也没有权力把我绑在跑步机上一锁就是八个小时了,不是吗?”

叶凉看见朴世初的身子晃了晃,嘴巴张了张,还是没能说出话来。最后朴世初转身出去,把门摔得震天响。

叶凉扭过头对着朴恩想说什么,可千思万绪不知从何讲起。朴恩矮下身子,把头埋进女孩胸口的位置,叶凉犹豫了一瞬间,才将手从朴恩手里抽出来,轻轻摸着朴恩的碎发。

住院以来,朴恩都没对叶凉讲过一句自己的情况,面对自己总是一切都好的样子。可从大家的表情和只言片语中她不难猜到,朴恩现在的处境艰难。这几天,她也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当时她没有走进那个洗手间,没有多管闲事,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或许朴恩早就站在了最高的领奖台上,手里捧着鲜花,享受着荣誉和掌声,即便没有,也不至于面临退队的危机,面对千人的指责。

几年前朴恩离开被迫学习短跑始于她,如今朴恩无法继续短跑,也终于她。

叶凉抬眸望着趴在自己身上的男孩,想着自己这辈子究竟何德何能遇见了朴恩。

在拉米拉国的最后一个晚上,叶凉躺在病**,睁眼望着窗外的星星。

满天的繁星像洒在天空的珠子,颗颗散发着闪闪的光芒。叶凉突然想到以前的曲溪,天空也有这么明亮的星星。夏天的晚上,朴恩和叶凉两个人就并肩坐在庭院的葡萄架下,妄想偷听到牛郎织女对话的声音。

“睡不着吗?”躺在临时看护**的朴恩侧过身看着小姑娘,语气轻柔。

叶凉“嗯”了一声,随即说道:“我好像很久都没这么认真地看过星星了。”

朴恩也跟着抬头,被窗子框住的天空星河万里,如今在国内的都市已经很难看见如此多的星星。

“美国的星星也这么亮吗?”过了一会儿,叶凉才在黑夜中再次开口。

朴恩一愣,喉头微微发紧,回道:“差不多,等你好了我亲自带你去看。”

叶凉偏过头,眼睛在黑夜里分外明亮:“你好像从来没和我提过你在美国的生活。”

不是没有提过,而是在美国的那段时间对两人来说话题太过禁忌,里面夹杂了太多不好的回忆,一直以来两个人都在刻意回避。

病房的空调发出轻轻的噪音,朴恩将手伸进被窝,找到女孩柔软的手掌,房间安静了许久。

叶凉不会突然提起美国的生活,良久朴恩才打破一室寂静,问道:“我爸找过你了?他和你说了什么?”

在不知道朴恩去美国真正的原因之前,叶凉也曾想象过朴恩在美国的生活,应该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住在小洋房,穿着得体的校服,每天骑着单车上下学。或许家里还有一只大狗,冬天靠着温暖的壁炉,抱着狗懒洋洋地取暖。

后来朴恩回国,短短时间内包揽了各大奖项,成为人们口中的“风中少年”,大家都夸朴恩是短跑界的天才少年。叶凉也一直认为是朴恩天分极高,可她现在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天才都是在那黑暗的五年硬生生被塑造出来的。

朴世初是体育狂人,曾经叶凉只在刘锦的口中听过只言片语,可没想到对待自己的儿子竟真的能下此狠手。前几日,朴恩说的那句“把我锁在跑步机上长达八个小时”让叶凉倒抽了一口凉气,而当她听到朴世初近似忏悔的话时,还是忍不住掉下了泪水。

她不懂世界上为何有这么狠心的父亲,为了让朴恩迅速成才,每天超过十四小时的超负荷训练,五年内,除了春节没有一天休息的时间。朴世初几乎病态地把希望强加在儿子身上,这时叶凉也终于懂得朴恩的那句“我觉得自己像一台机器”究竟是什么意思。

现在想来,朴恩根本不是害怕联系母亲和她,而是不敢联系。他怕听到她们的声音他会受不住这种苦认输,怕自己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信念会被摧毁。

朴世初希望让朴恩原谅他,可当叶凉听完故事后,她连自己都无法原谅。

是她,是因为她,朴恩才受尽了这种苦。

叶凉没有将朴世初和自己的谈话重新叙述一遍,只是对着朴恩轻轻摇了摇头,问道:“你有没有后悔遇见我?”

“从没有,一刻都没有。”朴恩将小姑娘的手拿起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可是我很后悔遇见你。”

叶凉明显感到男孩的身子一僵,叶凉回握住朴恩的手,缓缓说道:“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一帧帧过往如电影日夜在我脑海里转啊转。我回想我曾三次与死神擦肩,第一次是我儿时的那场心脏手术,父母为了救我欠下了高额的债务;第二次是春节心脏病发,我得知原来你是为了我才奔赴了美国;而这第三次则是在前几天,你又为了救我放弃了比赛,可能断送未来的短跑生涯。”

“朴恩,所以我特别后悔遇见你。如果没有我,你本拥有更加灿烂的人生。”叶凉的声音有些哽咽,只得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我在被关起来的时候特别庆幸,庆幸当时按断了你的电话,我不想再耽误你的人生了。可是你还是来了,最后你还是来了……欠下你的,我已经不知道怎么才能还清了。”

“朴恩,我们分手吧,我希望你也能拥有自由。”

……

距离叶凉提出分手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而朴恩一直没有做出回应。那晚的星空似乎已经遥远,只是从朴恩眼眶落下的那滴泪,却透过叶凉的手背烙印在了心底。

天色泛白的时候,冯勇带着几名队员来医院接他们去机场。叶凉的肋骨和大腿分别严重挫伤,还无法自由行走,原本原禹想背她上轮椅,却被朴恩沉默地推开。

朴恩用左臂搂住叶凉的腰,让小姑娘用双臂环住自己的脖颈,尽管吃力,却仍然坚持亲力亲为,仿佛昨晚的分手如梦一场。

叶凉没有拒绝朴恩的好意,窝在朴恩的胸膛里,叶凉看见男孩眼睛下沉重的黑眼圈,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最后还是辜负了他。

回程路上,朴恩和叶凉的座位被安排在了一起,只是两人的互动相当少。短跑队的氛围也谈不上愉悦,发生这样的事,谁都无法高兴起来,这一趟拉米拉国之行于短跑队而言,可以用糟糕透顶来形容。

刘锦和林秀接到孩子们回国的消息,也都特意从曲溪赶了过来。之前她们也是通过新闻报道了解到相关信息,林秀知晓叶凉受了伤,可当亲眼看见自己的女儿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出来时,立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跑过去抱着叶凉默默流泪。谁能想到出去做体育采访,却险些把命都搭上了。

朴世初也自己买了机票,跟着这班飞机飞回了北城。穿越人群,刘锦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前夫。她实在无法控制火气,冲上去就开始狂打:“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朴恩的面前,怎么还有脸回国?都是你害的,朴恩这样都是你害的!”

体育队的人纷纷跑过来拉架,朴世初的头发和衣服被刘锦弄得凌乱不堪,整个人异常狼狈。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刘锦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难看,站在原地运了运气,用充满敌意的眼睛盯着朴世初:“如果你还有良心,就立刻滚回美国,也不要再靠近朴恩一步。”

冯勇来之前已经和医院打好了招呼,从机场出来,一行人就直奔医院,进行二次检查。

叶凉虽然身上多处挫伤,可受伤的程度远不如朴恩的手臂深。过了一周,当叶凉出院可以回家静养的时候,朴恩的手术才排上了行程。

“朴恩后天就做手术了,你确定明天就出院吗?”林秀一边给女儿收拾衣服,一边嘟囔,“你也该收收你的小性子了,人家朴恩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这几天我一直憋着没说,你看自己对朴恩的态度,不闻不问,连你刘姨昨天都问我知不知道你们俩闹什么别扭了。”

叶凉坐在病**,脸上仍没什么血色,平静地说道:“我们分手了。”

林秀的手一抖,衣服也不叠了,往箱子里一丢,说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了。”叶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睛无神地盯着病房里的某一个点。

“叶凉,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分手了?”林秀陡然提高音量,走过去把病房的门关上,眼角的皱纹紧紧堆在了一起,“你摸着良心说说人家朴恩究竟为了你付出了多少,给咱们家还了债,平时对你也说一不二的,现在就连你的命都是人家朴恩救回来的!你说分手就分手,我平时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叶凉眼里布满了泪水:“那你要我怎么办,不分手你要我怎么办,还要我继续拖累朴恩一辈子吗?”

叶凉固执地用袖口擦去眼角的眼泪:“你知道朴恩在美国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你知道朴恩为了救我可能被退队吗?你知道朴恩手臂受伤,医生说即便手术成功,也很难再恢复到以前的灵敏度,他可能再也无法跑回曾经的速度了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开始就不想练短跑的,是我们,是我们害得他变成了这样,是我们让他别无选择的。”叶凉大喊,“所以为什么,为什么你当时要答应让他还债,那时的他才十四岁啊……为什么要让他来还……”

叶凉把脸埋进手里,喃喃道:“如果当时被人‘买’走的不是他,是我就好了。随便什么地方都好,只要他能好好地过自己想过的人生就好了。”

林秀浑身的力气像被抽走了一般,坐在叶凉的床边:“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朴恩他们一家。”

叶凉拼命摇着头,抱住林秀,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妈,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死了爸爸,也是我害得你这么辛苦,现在还害了朴恩的人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而在一墙之隔的门外,一抹高大的身影倚墙而立,独自站了很久才掉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