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想和你考同一个大学

[1]

校篮球比赛的第一场就是高二(2)班对打高二(17)班,陆朝浥带病上场被方瑞暄的一记扣篮撞倒在地。我第一时间冲上去扶住陆朝浥,篮球赛上的肢体冲撞是难免的事情,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陆朝浥的异样,众人跑进球场围着丘程他们欢呼,(2)班打了一场开门红所有人都开心得不行,张世伟还不明就里开玩笑似的打趣我。

“橘子,你到底是(2)班还是(17)班的人啊,你怎么往他们阵营里钻!”

简霓第一时间夺过安安手中的矿泉水砸在张世伟湿漉漉的脑袋上:“少说话,多喝水!”

我站在陆朝浥身边,看见丘程伸手接过班级女生的矿泉水,面无表情地离开球场。

后来的情况就简单多了,他不说话,我不说话,我们明明坐在教室最近的位置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交流上,我原本尝试过跟他说话,就在体育课上,我喊他的名字,但他只轻轻应了一声就转头继续和班级的女生说话,那女生是提议科比号数并最终被采纳的那位。

篮球比赛持续了一个星期,(2)班最终输给体育生云集的(7)班只拿到亚军,这一个星期里面,丘程和我说过的话一个手掌就能数过来,他不再带读我不会的课本,抽背时也不会三番五次地抽中我,没人催我做作业,我的学习又回到一筹莫展的境地。

简霓和安安最开始还会牵线搭桥让我俩说话,后面直接放弃。

“打仗还能有个休战期呢,你们这是战斗民族之间的互殴吧。”简霓拆开一包咪咪虾条嚼着。

丘程这会儿不在教室,她们俩直接大大咧咧地转过身趴在我的桌子上。

安安附和:“你俩闹矛盾这段时间,我和简霓都不太敢回头找你说话,平时没看出来丘程冷下脸的时候跟小阎王一样。”

“这回可不关我的事,你看我跟他说话他赏我脸了吗?我觉得他都不想跟我说话。”

抬头不见低头见,这种状态总是让我要分心注意自己转笔的力度,就怕一不小心转到他的桌面上还要尴尬地开口让他递过来。

简霓抽了一根虾条塞我嘴里:“他如果不想跟你说话,课间就不会待着不走了,他就是拧巴等你低头呢。”

“凭什么我低头啊,我也没做错啊……”我不小心呛了一口,伸手拿水杯发现没水,手臂刚往丘程抽屉伸过去摸牛奶,就在简霓不怀好意的目光下硬生生停在半空。

“低不低?”

“……”

“低。”

晚修时,我听取简霓的建议去奶茶店给丘程买牛奶,美其名曰,食物是打开话题匣子最好的钥匙。

“吃人嘴软,他总不能不理你吧?”

偏偏丘程当天晚上没有来上晚自习,晚修结束后已经十点,奶茶店里异常火爆,分开的两批队伍一边在等奶茶一边在等关东煮,轮到我时店里所剩的人不多,但奶茶店的姐姐告诉我今天没有牛奶,我慌里慌张地跑回小卖部买了一整排旺仔牛奶,再跑回奶茶店拜托对方帮我加热。

奶茶店的大姐姐笑着搅拌奶锅里的牛奶:“这大夏天的怎么还喝热的?”

丘程小时候睡前最喜欢喝热牛奶,我这会儿只考虑到夜深喝冰的不好倒是没想到这茬。

我笑着只说是送朋友的饮料。

“你这倒是让我想起上学期的一件事。”她提起奶锅倒进旁边的杯子里密封好,“上学期有一个很高的男生来买姜糖水,说是朋友着凉了,但我这儿哪有姜糖水啊?我就让他去校外看看……你知道吗,他竟然提着一大块生姜回来给我。”

她哭笑不得地把剪开的空奶瓶扔进垃圾桶里,靠在一边感慨:“还挺重情重义……话说起来他好像很久之前跟我借过奶锅……”

我的心像被放在奶锅里加热了一样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腾腾的水雾。

距离寝室关门时间还剩十五分钟,我坐在男寝前面的长台阶上,校道里空****一片,只有远处的高三教学楼还亮着几盏灯。我给丘程发的短信稳稳停在聊天框里面,没有回音,我索性把手机塞回校服裤兜里,盯着台阶下面的路灯失神。

怀里温热的牛奶萦绕着甜腻的奶香勾得我肚子蠢蠢欲动,旁边有男生经过,停在半道狐疑地看我两眼,我抬头才发现是罗天。

“你干吗呢?”

“等人……”我莫名觉得心虚,大晚上坐在男寝室前面等人总觉得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罗天往楼上看了眼倒是没问什么,只让我早点回去休息就三步并作两步略过我身边进寝室。

我抬了抬手腕,五分钟。

我才等了五分钟却感觉像是等了上下五千年,我百无聊赖地拿后脚跟踹下一层的台阶,踹到第六次时我伸长的腿倏忽一停——有奔跑的脚步声,我一回头就看见丘程红色挂钩的白色球鞋以及他撑着膝盖用力的十指。

他一边喘息一边低头与我对视,夜风吹动他垂到眼睑的头发,我仰着脑袋仿佛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的燥热,像是庙里燃尽的最后一根香烛,晃晃悠悠地把他的样子映进我的眼睛里。

我们冷战的一个星期里,我几乎没有这样和他对视过,我眼睛莫名一热,讪讪转回头。

丘程大大咧咧坐在我旁边,两条长腿直接垂在下面的好几层阶梯上。他顿了顿解释道:“张世伟那孙子拿我手机玩游戏,玩完一盘才告诉我你给我发了信息。”

我保持着捧牛奶的姿势:“你其实也不用跑这么快……嗯?”

我下意识往回拉手肘,丘程却已经自顾自拉过我的手腕看了眼手表。

“没超过七分钟。”

“什么?”

他松开我的手把手臂撑在身体两侧仰着头:“你上次说超过6分31秒就不等我了,我怕你不等我。”

他的声音很轻,被风一卷就散了,散在我心里面。

我已经没办法顾及自尊心和羞耻心,他们在丘程面前变成一团软绵绵的棉花糖,我这才把陆朝浥的事情全盘托出,但我没想到丘程只是波澜不惊地点点头。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生我气?”

“不仅仅是因为你,我还生自己的气。”丘程懊恼地揉乱自己的一头黑发,“我好像不一样了……”

我不明所以,他生气的原因是自己不一样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凝眸瞥了我一眼又快速移开视线:“你不懂。”

什么就我不懂了?

我固执地看着他,企图看懂点什么。

他无奈地伸手捏着我的下巴,移开我看向他的目光:“哎,算了,不过你那天都没给我买脉动,明天给我买一瓶吧,嗯?”

我这才想起怀中的牛奶,一把塞他手里:“送你的牛奶。”

他笑着露出小虎牙,把吸管插进牛奶里一边喝一边抿着嘴角:“好甜,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吧。”

我们终于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

我看着他垂头一边旋转奶杯一边努力认清奶杯上英文字的侧脸突然有点恍惚,忍了再忍实在没忍住抱怨:“没有脉动,你都不听我的,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嗯?我怎么不听你的了?”他喝着牛奶含糊地问了一句。

我心里顿时一阵烦躁,面上还得端庄得体,状似不经意道:“就那个‘24’你不就没有听我的?”

他皱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24”是什么东西:“我没有听你的,可我是因为你啊。”

“我?”

“你是傻子吗,24号是你的座位号!”他蹙眉戳着我的脑袋,“我带着你跑了全场,赢了比赛,你还反过来质问我,你是白眼狼转世吗你!”

我一时没兜住,不甘示弱地伸手戳着他的手臂:“那你呢,你还不是心安理得地接过别人送的水!”

“那是你没给我送水。”

得,又绕回来了。

我们瞪着眼一时无言,片刻又同时转过头失笑。

远处教学楼的最后一盏灯火也熄灭了,整个校园都陷入绵密的黑暗中,只有台阶下面的路灯兀自在黑夜里罩出一寸流光。

我故作镇定地拍着校服裤站起身:“明天见。”

丘程大概没反应过来,我跳下台阶时他才在后面喊我的名字。

夏天的深夜,微风还带着白昼时的余温像一把小火苗拉出火光陪我跑了一路。

但我一点都不觉得热,甚至第一次喜欢上燥热的夏天,虫鸣喧嚣的长夜。

[2]

我和丘程第一次莫名其妙的冷战宣告结束,隔天我到教室的时候丘程已经坐在座位上了,他正在拆三明治外面透明的包装纸,见到我的时候直接凑到我嘴边。

“咬一口?”

他动作太自然了,仿佛昨晚所有的悸动都是一瞬烟雨,我只好摆手说已经吃过早餐,简霓一脸释然地回头看着我们俩。

“战斗民族的互殴结束了?”

我斜她一眼没应声,倒是张世伟在一边喋喋不休地问:“什么互殴?”

丘程靠着椅背咬了一口三明治冲我抬抬下巴:“自己拿。”

我伸手从他的抽屉里拿了一瓶牛奶,吸管戳穿银色锡纸时突然有一种酣畅淋漓的舒服感。

“你今天还让我听写吗?”

“哟,前几天也没见你背单词啊。”他侧头笑了一声。

我咬着吸管问:“你怎么知道我没背?”

他顿时不说话了。早读铃声打响,教室里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大家加快速度吃早餐就怕被方主任一把抓住,站在讲台角落面对着墙壁朗读课文。

我们曾经拿这个问题跟方瑞暄探讨过,方瑞暄说平时他爸喝酒想开车回家,他妈妈就是以同样的方式让他爸对着墙壁大声朗读《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

“你爸不会生气吗?”我们好奇地问,毕竟方主任在学校里一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角色。

方瑞暄淡定道:“他比较怕我妈生气。”

自此我每一次见到方主任都会想起他“面壁思过”的举动,总是会忍不住憋着笑,引得他频频望过来。

时间就这样在日常的琐碎里快速又隐秘地流逝,我每一次盯着钟表等待下课铃响时总觉得时间呈现一种静止的缓慢,但等我以为高中生活里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时,若河已经进入深秋了。

丘程如愿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春蕾作文比赛”,陆朝浥因为要参加衡中和黄冈的一场智力活动难得这次没有代表学校出赛,所以最终和丘程同行的只有尖子班的两名女生。

老黄拍着丘程的肩膀嘱咐时,体育委员在一旁十分委屈地嘟囔:“凭什么得前三名去啊,第四名怎么了……”

安安跟我解释说,上次文科第一的女生是这次校内作文比赛的第四名,但学校规定只有前三名才能代表学校出赛,她便与市里竞赛失之交臂,“她好像挺难过的,体育委员每次课间从上面文科尖子班回来,脸色都不太好。”

“那女生知道她是体委奋发图强的信仰吗?”我不解地问道。

“或许吧。”安安顿了顿,“这种事情如果想知道就是知道了,如果不想知道那就是不知道了。”

最终作文比赛的桂冠被海城一位黑马摘了,丘程夺得第二。校方乐开了花专门拉了横条挂在中山楼前面庆贺,丘程倒是不以为意,一开始还闷闷不乐地埋头玩“植物大战僵尸”。

我安慰他:“第二挺好的,这说明你还有进步空间啊。你别不开心了,要是我,做梦都会笑醒。”

他食指不停地点击着屏幕,击退一只“僵尸”后才抬起头问:“那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说什么?”

“说点让我开心的。”

我咬着笔帽一脸纠结,能让丘程开心的话是什么话?

他低头继续玩着游戏见我不说话才坏笑地随口一说:“你好厉害,我好崇拜你,来,跟我说一遍。”

我乖乖地重复:“你好厉害,我好崇拜你。”

他手指一顿,手机屏幕上的“僵尸”歪歪斜斜地向他趋近,我紧张地指着屏幕喊了一声:“快快快,愣着干吗?”

屏幕一黑闪现“game over”时,他才咬着半边下嘴唇得意扬扬。

“那我努力努力,让你只崇拜我。”

若河高中的文艺会演安排在第二次月考之后,若河高中校长向来崇尚劳逸结合,对这次节目表演十分重视,严格把关筛选每一个班级节目。(2)班的文艺委员是一位文静害羞的女生,平时说话细声细语比起安安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讲台上喊了好几遍都不见众人安静下来。简霓转过身原本打算让丘程吼一声,但一转身就看见我握着签字笔在丘程手腕上画手表,丘程还在一旁兴致高涨地提建议。

“你家时针比秒针还长啊,把秒针拉长一点。”丘程抬起头,“怎么了?”

“打扰了。”简霓一脸认真地侧过半边身躯拿起课桌上的橡皮丢到方瑞暄桌上,“你喊一声,人家小女生镇不住场。”

方瑞暄简单粗暴地拿起课桌的橡皮一把掷在紧闭的后门上,“嘭”的一声,橡皮反弹滚在地上把教室里吵闹的人吓得一愣,简霓趁机让大家安静听文艺委员说话。

众人瞬间把目光都投射到讲台上,文艺委员手里抓着本子红着脸道:“通知里面说每个班级都得出一个节目,但不一定大家都能上台表演,得经过学校老师的审核……要求就是尽量新颖一点的节目,我想着集思广益,不知道大家有什么想法?”

“让张世伟上去弹钢琴啊!”简霓喊了一声。

张世伟懒洋洋地回绝:“你给我伴舞?而且这种活动校长肯定是喜欢班级同学参与度高的表演,个人秀什么还是算了。”

“世伟说得有道理,或者我们弄个杂技表演?”体育委员提议。

有人笑着道:“我举着火圈,体育委员你来跳吧。”

大家瞬间笑成一片,话题又开始往其他地方跑,最后拉拉扯扯几个回合后才定下演话剧的决定。

课后体育委员谄媚地坐在简霓的椅子上冲我笑:“帮个忙呗?”

我警惕地往后躲:“干吗?”

“让程哥写个剧本,人家小姑娘不好意思跟程哥提就让我来了。”

“那一会儿丘程回来你跟他提啊。”

体育委员一脸无奈往丘程的空位看了眼:“程哥最怕这种麻烦的事情了,你没看他刚才都没吭声吗?”

我清咳一声,拢了拢耳边的头发:“那你跟我说也没用啊。”

“怎么没用了?程哥对你多好啊,就差把你供着了你要是要求,他肯定听。”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佯装生气地蹙着眉,心里却想着再多说一点,继续说别客气。

丘程正好拿着两个水杯回教室,一脚拉开椅子坐下,看看体育委员又看看我:“干吗呢这是?”

“臣有一事相求。”体育委员拍拍校服外套的长衣袖,扶手作揖道。

丘程把水杯递给我,拧开自己的杯子喝着水:“启奏。”

体育委员笑嘻嘻道:“程哥,你写个剧本呗?文艺委员的意思是网上那些都是烂大街的情节了,我们自己写的话哪怕效果不好,起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丘程的食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杯子若有所思道:“有什么要求?”

体育委员见他松口赶紧转身冲文艺委员招手:“有什么要求吗?”

文艺委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简单、温馨一点就可以了。”

“童话故事可以吗?演起来也简单。”

“可以。”

丘程合上杯盖倏忽一笑:“那现在轮到我提要求了,我要求不多,女主角是她就行。”

他们顺着丘程的手指望向我,我嘴里含着一口水刚咽下连嘴角的水渍都来不及擦,就目瞪口呆转向丘程:“你疯了吗?”

他们生怕丘程后悔马不停蹄地把我卖了:“行行行,你说是谁就是谁。”

我竟然就这么草率地成为话剧表演的女主角,张世伟知道丘程要写童话剧本时暗戳戳地敲丘程的聊天小窗户。

——程哥,让我当一次王子吧?反正你这次得负责旁白的控场,让我当男主角的话,我帮你保护小橘子啊。

——成交。

张世伟捧着的手机差点掉落在地,他原本就做好长期劝服对方的准备,没想到对方突然这么好说话。

他收起手机警惕地伸手敲了敲丘程的桌子,小声问道:“程哥,你不会要写一个‘身坚智残’的王子吧?”

丘程望了一眼课堂上正在画图形的数学老师,轻飘飘道:“你喜欢这种?”

“不是,不是!”张世伟大惊失色,高频率地摇着脑袋,“你原定怎么写就怎么写……”

他还想说话,讲台上的数学老师皮笑肉不笑地用直尺敲着课桌:“张世伟,摇什么脑袋呢,你是对我的讲课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没有,老师您这……地球仪画得挺好看的哈。”

数学老师又气又好笑,让他坐下安静点才转头继续上课。

丘程漫不经心地继续在草稿本上画几何,我一脸认真地盯着黑板手上在做无规则运动。

“你要不换个主角吧?我真演不了。”

丘程瞥我一眼:“一个节目左右就十五分钟,旁白四分钟,其他角色六分钟,你也就占个五分钟,站着都能演完。”

我急了:“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演啊?”

丘程手上转笔的动作一停,转回手上握着继续在草稿上勾画。我低头看了眼,是一只简笔画的橘子……得亏旁边标着名称,不然还真看不出。

他干巴巴地加深橘子边缘的曲线,一圈又一圈地旋转:“闲得无聊呗。”

丘程的剧本不出两天就完成了,是一个很简单的童话故事,但与以往的童话故事不同——这次的主角是一位平凡无奇的女仆。

我饰演一位美丽又善妒的公主身边的女仆,因为爱慕王子被公主发现,献给被镇压在佘山的恶龙。恶龙并非无恶不作,只是他浑身长满黑色符文,丑陋至极,据说是他干扰人类的代价。

女仆应恶龙的要求陪在恶龙身边,答应恶龙每天用清晨的甘露为他擦拭爪子,用来消退他身上的符文,相应地,恶龙答应放她回家并实现她想和王子在一起的愿望。

有一天,恶龙震怒,大闹宫殿企图抓走王子,皇宫里包括公主在内的人四处逃窜,只有女仆逆向而行去找王子。最终恶龙按照计划被刺伤逃走,王子被女仆所救并答应娶女仆为妻。

文艺委员把剧本打印好几份,放学后把大家聚在一起讨论角色分配的任务。张世伟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问丘程:“我是男主角吗?我怎么觉得那条龙才是主角啊。”

丘程含糊其词:“你是王子啊。”

文艺委员的气场太小,简霓自告奋勇充当这次表演的导演,安安毛遂自荐扮演贴身丫鬟。

简霓笑道:“安安,没有这个角色,你要不考虑当他的带刀侍卫吧。”

“或者你当主角吧?”我连忙提议。

安安连连摆手:“不行,你可是丘程钦定的女主角。”

钦定个球!他这是折腾我呢。

“我好不容易当一回主角,你对我的描述竟然是‘放在人堆里都难以分辨的路人模样’?”我怒气冲冲地把本子拍在丘程胸口,指了指我的眼睛,“看见了吗?熊熊怒火!”

丘程轻笑一声遮住我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我就感觉到嘴边被塞进一根草莓味棒棒糖。

他问:“那现在灭了吗?”

我哼了一声转回头。

表演彩排的时间不多,但好在大家都积极配合,班长为了尽量让更多人参与到表演中连节目里的桌椅、橱窗、花草树木、门帘幕布都直接人为假扮,其他人也被分入道具组和后勤组。

白天要上课,晚上有晚修,我们能借助的时间只有中午和下午放学,但时间安排得太紧凑,渐渐地,便有同学想要退出或是借口要学习,进度拖了又拖,文艺委员又着急又生气,上课走神的频率高得连老黄都发现了。

“我一直都不反对你们去参加这样的活动,因为在我心里你们不仅是一位高中生也是一位小朋友,我希望你们能参与到开心的活动中,以此来减轻学习带给你们的压力。但是,它应该是一件让你们觉得开心的事情而不是一件沉甸甸的任务。”老黄笑呵呵地坐在讲台前面的椅子上,“哎,让我坐一会儿,你们可别跟校长打小报告啊。”

学校刚颁布了一条任课老师在课堂上不可接电话不可坐着讲课的条例,以此来维护为人师表、授业解惑的高大形象。所以,我们时常拿这个条例来调侃老黄,没想到这次反被他调侃。

底下原本死气沉沉的众人刹那呵呵一笑。

老黄释然地笑道:“这样多好啊,板着脸一个个跟个小老头一样,人们都说团结第一,但是等到以后你们就会知道一个活动里团结是最难的东西,所以别想着别人会如何,你只要看着你自己就好了,如果每一个人都尽心尽力的话,那么一个团队自然就会默契起来,学习也一样,别跟别人比较,你记住这个世界上能够一直跟你赛跑的只有你自己的影子。”

老黄絮絮叨叨地用课堂最后十分钟熬了一大锅鸡汤,话题越跑越偏,从文艺会演到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再到明年的高三。但是很奇怪,我们这个厌烦说教的年龄却能够忍受他每一次突如其来的心灵鸡汤,或许是因为在所有人都告诉我们,我们是大人要为自己负责时,只有他告诉我们,我们是他的小朋友。

文艺会演的节目彩排后面倒是整齐不少,其中有没有老黄的功劳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一定有张世伟的功劳,毕竟他是要演王子的人,怎么能让这场戏搞砸了。

他不仅负责安抚人心还积极主动地给自己加戏,加得丘程青筋暴起恨不得上脚踹。

张世伟可怜巴巴地反驳:“我这不是为了凸显女主角的美丽嘛,你看看这词……”

“疾病是能传染人的,唉!要是美貌也能传染的话,美丽的赫米娅,我但愿染上你的美丽。”

丘程面无表情地念完一句话:“你胆子不小啊,直接抄人家莎士比亚的话剧台词。”

“你怎么知道我抄的?”

“这是什么?”

张世伟顺着对方手指的位置念道:“赫米娅啊。”

丘程嗤笑一声戳着他的肩膀:“你连人家女主角的名字都抄了!你还问我怎么知道的?嗯?张密欧?”

张世伟被丘程追着满教室乱窜,众人笑看真人版猫抓老鼠。

简霓偷偷凑到安安身边小声道:“你再认真看看这个人,怎么样?”

安安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好看。”

简霓感慨万千:“是什么遮住了你的眼,不是上帝,是盲目!”

2)班最后以“原创搞怪”的头衔入选了这次的文艺会演。

大家紧追紧赶地抓住空闲时间排练,楼上正对上去的理科(6)班在排练小品,偶尔还能听见凄凄惨惨戚戚的钢琴伴奏,张姓音乐小王子不乐意了,还抽空给我们的话剧表演最后的婚礼部分录制了钢琴曲。曲子不像是平时耳熟能详的曲子,估计是他自己瞎编乱造的原创,但好在不难听,大家便接受了。

只是,丘程对此意见颇多,认真来说他是对最后结尾剧情不满,但剧本是他自己写的,大家都不知道他在不满什么,倒是张世伟意味深长地说:“程哥这是没想到自己会当旁白呢。”

[3]

文艺会演当天,一大早各班就陆陆续续搬着凳子排在教室外面的走廊候着列队,学校在中山楼搭建了一个舞台,下面空地的最上面一排是学校的领导,下面按照年级班别依次排列。丘程作为旁白一早就在舞台后面候着,一共有十三个节目,我们班抽签排在第七个。原本大家还在庆幸有足够长的时间做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平时冗长的唱跳歌舞以32倍的前进速度加快,我们刚在后台把话剧排了一遍节目表演已经轮到第六个。

“别慌,我们能行的。”体育委员脑袋上扎了一团毛巾,身上罩着纸质白色无袖上衣,挨个给我们鼓劲。

我一脸茫然:“我们这节目还有客串沙宝亮?”

“显而易见,我是一朵花啊!”体育委员扶住脑袋上的一坨疙瘩,“大暄,你这给我扎的是通天宝塔吗,怎么这么高啊?”

文艺委员闻言赶紧过去帮他重新整理。

我站在后面静静地看着大家各自整理各自的服装,突然感觉到右手小拇指被轻轻钩了一下。

“放心吧,有我呢。”

耳畔温热的气息还未散去,丘程已经直起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抬头目视众人,左手却藏在我们中间的缝隙里偷偷捏了捏我的手指。

温柔得有点过分啊,我一本正经地用尾指钩着他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表演一开始有点失误,比如体育委员头上的花在半路瀑布般地散落下来,半蹲着往前走时差点绊倒他自己。但因祸得福总是引得台下观众捧腹大笑,大家一笑我们便渐渐放开了,一路畅通无阻地往下演,一直到最后我刺杀恶龙拯救王子时,我才发现了异样——没有背景音乐。

张世伟过来拉住我的手,着急地冲我挤眉弄眼:“背景音乐被广播台吃了吗,下面就是结婚典礼了。”

台上的其他人也面面相觑,我侧头看向丘程,他蹙眉站在一边冲我比画手势让我们继续往下演。他早已完成旁白的任务,控场那边把他的麦克风关了,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补救,但我就是莫名地相信他会有办法。

不过很快我们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他跑进了广播台直接换了一首歌代替原本的背景音乐——就是(6)班的那首凄凄惨惨戚戚的钢琴曲。

我茫然地和张世伟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黑体加粗的两个大字——完了。

原本欢乐喜庆的婚礼瞬间变得诡异起来,台下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念叨配乐是不是出问题了。

此刻除了硬着头皮往下演也别无他法,我只能和张世伟磕磕绊绊地拽着对方往前走,走到一半突然听见广播里丘程缓慢又低沉的嗓音:

“清晨的露水并不能消退我身上的符文,我撒谎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见过你,你小时候被害差点溺水而亡是我救了你……”

这是旁白里面恶龙的声音。

我们和所有人一样,被配乐里面丘程的声音镇住了。广播台里的麦克风连接了学校四周的小喇叭,丘程的声音晃晃悠悠地响彻整个校园。

“……我触犯天规篡改天命,被上天镇压在佘山,如若踏出佘山扰乱凡间就会永生永世诅咒附身,只能待在暗无天日的地狱。他们称我为恶龙,可我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违心的事情,就是那一天,我告诉你,我成全你。”

张世伟拽了拽我的衣袖,我才反应过来要集体谢幕退场,台下掌声雷动,对后面的反转赞不绝口。

“天啦!主角居然真的是恶龙!”张世伟目瞪口呆地拉住丘程,“程哥,你牛啊!硬生生把喜剧变成悲剧!”

“电脑里的配乐不能放,下载其他的伴奏来不及,我只能把(6)班的伴奏顶上了,不过他们表演在我们前面应该影响不大……”

安安在一边还缓不过神:“我突然有点感动,恶龙最后会不会死啊?”

“他不是说他再踏出佘山就会进地狱吗,估计是死了吧。”简霓道。

“这也太惨了,他才是一直喜欢女仆的……龙啊。”班里有女生说了一句。

“这只是一个故事,大家别当真。”丘程突然转头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你?”

“啊……”我回过神,“没什么。”

大家散场从后台回教室换下身上奇形怪状的服装,我和丘程走在最后面。

他走到一半突然停在走廊的石柱旁不走了,我莫名其妙地折返。

“你干吗呢?”

他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双手插着校服口袋认真地喊我的名字。

“其实结尾的背景配乐没有坏,是我删了。”

我的心猛地狂跳,但还是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现在这个才是我想写给你的故事。”他别扭地转开头,一字一句,“我想告诉你,无论以后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我都无条件相信你,如果你没办法把你的想法变成现实,那我就为你造一个。”

他迟疑地走上前问我:“这样你能原谅我吗?原谅我当时没有站出来相信你吗?”

整个走廊只有我们两个人,他的身后是中山楼高高搭建的舞台,有一个班级在大合唱,声音震天,几乎把丘程小心翼翼的试探卷进音浪里。

其实我已经不太记得那时候的事情了,只知道最后被老师以走题的形式判了零分又因为扰乱课堂秩序被罚站,后来我再也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写在作文上,所有的作文都循规蹈矩得像复制粘贴。

可是现在,当年让我难过的小男孩把这个故事完完整整地送给了我。

他说,原谅他。

他说,他永远无条件相信我。

我像是被时间扼住喉咙,在他看向我的目光里几度张口都吐不出一个字,只能在钟表旋转的时间轴里愣愣地与他对视。

什么是一眼万年?

我生命中渺小又短暂的某一时刻,我曾经见过一个人,我以为那只不过是人生中转瞬即逝的一眼烟波;后来我发现,每当我想起蝉鸣的夏天,想起校服翻涌的衣摆,想起成排的教室,想起空无一人的走廊,想起摇晃的枝丫和微醺的轻风,甚至是一场在半夜惊醒而没有做完的梦,我都会想起他,想起他在天光中与我对视的第一眼。

丘程,大概就是我的一眼万年。

文艺会演之后就是紧张的期末复习,连张世伟都不得不减少打篮球的时间找丘程补习,但每一次都能在教室后面听到他的惊呼和哀号,下一秒就会看见他可怜兮兮地蹭到简霓身边,要求跟简霓暂时换个位置。

“程哥把所有的耐心和温柔都留给橘子,把拳打脚踢留给我。”

丘程眼都不抬:“主要是你太笨了,你所有智力的用武之地都完美地跳过学习,你也是厉害。”

“你看看他!看看他!还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这样的闹剧几乎每天都会上演,方瑞暄最近在进行长跑无氧练习的体能训练,张世伟独自一个人太无聊总是隔三岔五就去骚扰别人,常常被人拿着课本追着满教室跑。

我们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考试也在日常嬉闹里度过每一天的东升日落,当期末考试真正来临的那天,我们反倒没有备考时的紧张,但那一场考试还是在我脆弱的心灵里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丘程把脚下的小石块踹到旁边的大树下,毫不掩饰对于我的嘲笑。

“因为紧张去听了一早上偶像的音乐,最后考试时把歌词写进古诗里。”他侧身90度弯腰,对我深深鞠了一躬,“勇士,我敬佩你。”

我都懒得动嘴,直接上手拿书包砸他的肩膀。

他不依不饶地一边往前面跑,一边回头大声叫喊。

“空山新雨后!”

“私奔到月球!”

我简直想把他踹出地球。

[4]

2014年2月,高二第二学期开始,教室里的气氛骤然一紧就像沸水煮沸之前加热冒小气泡的阶段,连老黄都不再动不动就借课堂时间给我们熬鸡汤,数不清的卷子连番轰炸在我们小小的课桌抽屉里,第一次月考之后学校还安排了家长会。

家长会是什么?就是一场家长关于成绩的讨伐大会,就像稀松平常的拉家常里第一句话是“吃饭了吗”一样,家长会招呼语就是“考第几名啊”。

但我担忧的不仅仅是这个。

教室里已经有人在摆放桌子,讲台的多媒体幕布中间用二号字体写着“家长见面会”五个大字,老黄的本意是嫌弃“家长会”太过严肃,才临时改成“家长见面会”。

简霓把第一排的桌子摆端正,把视线投射在远处被张世伟拉着跟他妈妈见面的安安身上:“张世伟跟他妈妈介绍他的补课小老师的姿态,看着怎么就这么不对劲呢。”

我钦羡道:“人家安安好歹成绩好啊……”

“你也挺好的,这次成绩不是进步了吗……话说丘程去哪儿了?”

“去接……”我刚想说他去接他妈妈,转身却看见夏女士亲热地挽着丘程的手臂往教室这边走,“我妈了……”

“积极响应主题,优秀!”简霓冲我眨眨眼转身甜甜地向我妈问好。

我:“……”

“我倒是希望我不在。”我望向丘程,“你妈妈呢?”

“路上堵车了,一会儿就到。”

丘姨在家长会开始后十分钟才到场,我只顾得上跟她挥了挥手,她就急急忙忙跑进教室里,自然也就没有预料之中的那一句“你考第几名”。丘程大概跟她提过跟我坐一桌,所以她直奔夏女士而去。

丘程靠在教室后门的墙上,看着我直笑:“你在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我否定道。

“你刚跟我妈挥手时僵硬得跟雨刮器似的,这还没紧张呢?”

我靠着墙壁白他一眼却没有再吭声,我的脚尖在地上无意识地画着圈。丘程这次月考的成绩排名直接从两位数变成个位数,老黄翻看年级大榜时一眼就在第五名的位置看到丘程的名字,我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和丘程之间,光是成绩的这一道鸿沟就难以逾越。

家长会结束之后,一大波家长围在讲台旁询问老黄关于自家小孩的学习情况。丘姨和夏女士倒是先退出来跟我说话,丘程和张世伟被隔壁班的老师叫去帮忙,所以只有我一人站在教室外面。

“这是夏橘吧,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一眨眼都这么大了。”丘姨拉着我的手,“你跟程程坐一桌,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就尽量使唤他。”

夏女士这时候完美地展现了什么是亲娘拆台的威力:“哎,我看她这次成绩进步不少平时肯定总麻烦程程呢,但她不是读书这块料,半吊子书生,倒是程程这成绩单够漂亮!”

“他还是太闹腾了,上次不让他玩滑板还跟我们闹呢。”

“男孩子闹腾一点好啊,而且不耽误学习就随他去吧。”

“耽误啊,我看他这次的成绩文综差了点,估计到不了上海交通大学的录取分数线。”

我一直站在旁边心不在焉地点着头,听到这才慢半拍地抬头问了一句:“上海交通大学?”

“是啊,他很早之前就决定考上海交大了,但我觉得……”

教室里闹哄哄一片,走廊里有家长斥责小孩的声音,丘姨在一边和夏女士讨论大学到底看专业重要还是学校的口碑重要,可我的脑袋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丘程要去上海。

家长会安排在周五下午,结束的时候已经到放学时间了,夏女士拉着丘姨去逛街,我坐在教室里等丘程,老黄终于告别最后一位家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我怎么还不回家。

“我等丘程,他去帮李老师搬东西了。”

老黄抱着一堆资料,走下讲台,片刻之后我就感觉丘程的位置上坐了个人。老黄把丘程的椅子转了圈像我一样面对着黑板报而坐。

“老师。”

“怎么了?”

老黄顿了顿,靠着椅背笑了一声:“老师高中的同桌是我们那会儿的年级第一,我当时学习还行,但跟他一对比就差远了。他是整个年级都敬畏的人,一开始还没人愿意跟他坐在一块,跟你们现在总想着跟学习成绩好的人一起坐不一样,我们那时候个个心高气傲,最怕就是输人一等,但我当时好强,总想着要考过他,只是一次都没成功。”

我侧头看着他:“那你会讨厌他吗?”

老黄笑呵呵地摇头:“我也以为会,可是恰恰相反,毕业时我反倒最舍不得他。毕业典礼那天,大家拥抱着告别的时候,他和我说,谢谢我一直没有放弃,因为我没有放弃他才有动力一直往前跑。”他看着后黑板的眼神有一种我没办法理解的钦羡和安宁,他拍着我的肩膀站起身,“所以,你要知道你曾经一定在某一刻,某一瞬间在别人眼中是启明星一样闪闪发光的存在,你的某一个举动,某一句话曾经拯救过此刻像你一样失魂落魄的人。没有人是完全没有用处的废物,除非他自己放弃自己。”

我第一次被老黄的心灵鸡汤感动得酸了鼻子。

我靠着身后的课桌想要使劲把自己缩进装满教科书的抽屉里,这样平淡无奇的我也会让丘程在某一个瞬间觉得是发光的吗?会吗?

老黄已经抱着资料离开教室,空****的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等到放学铃声再次打响时丘程才从教室后门进来。

“我刚遇到老黄,他说你在等我。”他拿起课桌侧边的书包冲我招手,“走吧,夏姨和我妈这会儿都到餐厅……谁欺负你了?”

我一边拉上书包拉链一边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我这是困了,没人欺负我。”

“那要不我先送你回家?”丘程问道。

我不过是随口一扯的借口,他这么认真地问我要不要先回家倒是让我为难了:“那倒不用,先吃饭吧。”

我刚把书包挂上肩膀,丘程就伸手把我的书包接过去背在肩膀上:“你里面装什么呢?这么重。”

“练习册和一些试卷。”我看着他抬手掂了掂重量又一路嘟嘟囔囔地下楼梯,“这种重量得把肩膀压垮了,本来个子就不高,再压驼背就更矮了……”

“丘程。”我跟在他身后跳下中山楼前面的台阶,“你想考哪个大学?”

他想了想:“我以前想考上海交大。”

我踢向路边石块的脚一顿:“以前?”

“对啊,只是录取分数线挺高的。”

我连忙道:“你肯定都能考上。”

“我担心的是自己吗?”他笑着伸手压住我的脑袋,“对你来说估计有点难,但没事,还有一年呢。”

我微微一愣停下脚步,丘程走在我前面,他身后是若河高中的电闸门和半片橘红色天空。

高三教学楼旁边的停车场有人在摆放自行车,对方在摆放最后一辆自行车时误把车头撞上前面车辆的刹车扶手,一整排自行车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笔直地往后倒下去。

丘程笑着收回视线,回头面对着我往后退。

“这个简单。”他双手插兜歪头一笑,声音温柔地融化在晚风里,“那就挑一个你能考上的大学,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