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所有的努力,都不会被辜负。

1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彦使楚跟着陆校长找到了陆晚嫦,在陵园。

她坐在地上,抱着冰冷的墓碑,哭得汹涌。在这一刻她就像一个惊慌失措的迷路的孩子,滂沱大雨让她浑身湿透,脸上的眼泪和雨水混杂分不清楚。

空旷冷清的陵园里,雨水敲击地面的噼啪声,还有不时撕裂天空的雷鸣,这些声音都掩盖不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为什么?为什么?”

陆校长停住了脚步,彦使楚感到胸口传来排山倒海的猛烈震**,还有像是被闪电劈开血肉的疼痛。

他慢慢走过去,走到她的身后。她脸庞苍白,眼神呆滞,嘴里喃喃着“为什么”。

陆晚嫦的脸颊压着墓碑上的半张黑白照,照片上的女人矜持地微笑着,但即使是微笑也掩盖不住她眼底的忧郁,墓碑上用舒展的隶书刻着她的名字——陆飘。

陆校长说不出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除了陆飘葬礼的那一次,陆晚嫦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流过眼泪。

他也想问陆飘,为什么要那么狠心离开陆晚嫦,难道活下来就那么难吗?难道那个男人就那么重要吗?

他们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孩子,从小相依为命,陆飘就是他的世界。

陆远山则是优秀企业家的孩子,那个唯利是图的企业家为了博个好名声赞助了很多孩子在他们投资的白鹿洞私立学校读书。

只是一次镁光灯下的伪善作秀,这个单纯的、脆弱的、怯生生的,还不知道世界有多险恶的女孩就那么义无反顾地爱上了流淌着自私血液、靠着华美衣冠装饰得光鲜亮丽的陆远山。

但是,陆远山的身边不缺女人。不知道是一时兴起还是怎么,他投资了一个芭蕾舞剧团,陆飘为了博他另眼相待拼了命地学习芭蕾。

天分实在是一个很古怪的东西,短短的五年,陆飘就在这一行里靠着她对芭蕾非凡的天分崭露头角,甚至在机缘巧合之下被France相中,悉心教导。

爱情就是这么开始的,一时之间这段“芭蕾良缘”传为佳话,但是谁也不知道陆远山是不是真的爱陆飘,这有什么重要呢?相比起名声、地位、金钱来说,爱情实在是无足轻重……

但是,偏偏就有人将爱情看得比命重要啊!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彦使楚轻轻揽住陆晚嫦的肩膀,轻声安慰。

“呵呵……”陆晚嫦哭着哭着,挤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扭头问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呵呵,怎么好起来?我妈妈能从坟墓里爬出来吗?”

“不能,但是你妈妈如果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她一定会心疼的……”

“她会吗?”她反问,“我亲眼看着她从楼上跳下来,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她的血流满地面,感受她的体温一点一点凉下去。你根本就不能理解那样的经历,那种感受。所有人都想要拉开我,告诉我,你妈妈死了,你要坚强,节哀顺变!我坚强不了!我每次梦到她离开人世的最后一刻那个绝望的眼神,我都会从黑暗里惊醒!但是我面对的还是黑暗,理智会告诉我这一切不是梦,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都会提醒我,这个我最亲的人,她抛弃了我!”说到最后,她已经哭不出声。

陆晚嫦没有办法说出当那些人一脸惋惜地“安慰”着自己的时候,她有多悲伤。“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是谁都会说的一句预言性的承诺,也是一句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废话,一句很残忍的话。你永远无法估量在被安慰的人心中,究竟会因此残存多少希望。

但她很清楚,在妈妈从楼上跳下来那一刻之后,一切就已经好不起来了……

“是我做错了吗?她为什么不肯为了我留下来?”她难得地显露出一丝脆弱。

很久之后,在经历了人生数不清的动**局面后,再次想起这一天,彦使楚始终没有办法忘记陆晚嫦坐在墓碑前歇斯底里、号啕大哭的样子。

“不,你没有错,错的不是你。”他斩钉截铁地告诉她。

他们离开陵园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雨停的时候也像来的时候一样匆忙。

陆晚嫦的眼泪也停了,恢复了平静,就好像她只是和以往的清明节扫墓一样。

陆校长朝她一笑,没有戳穿她。

直到第二天,陆晚嫦才反应过来自己在陵园有多丢脸。

她口不择言地威胁彦使楚:“你要是敢把昨天的事情透露出去只言片语,我就、我就……”她想不出来该怎么办。

“我不会的,我保证。”彦使楚一脸认真地许诺。

陆晚嫦盯着他的脸,忽然就泄了气,就像自己狠狠一刀捅在棉花里,所有的力道都被轻巧地卸去。

彦使楚看她还是怏怏不乐,以为她是不信:“我真的不会说出去的,我骗谁都不会骗你的!”

大概是彦使楚严肃说出的这句话太令人遐想,陆晚嫦有一丝不自在,扭头敷衍地挥了挥手,说:“好啦好啦,算了算了。”

“我真的不会说出去!”彦使楚还在信誓旦旦,“不然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

陆晚嫦哑口无言,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都被彦使楚强拉着听他说他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

她越听越心惊,也越来越心寒。

如果说陆晚嫦是自己从人群里走出来的,那么彦使楚就是被所有人推出来的,人的劣根性就是欺善怕恶,还有就是一味地逆来顺受。

而让彦使楚逆来顺受的起源,竟然来自他的母亲。

一个女人究竟要有多强悍的忍耐力,才会忍受那么长时间来自另一半近乎虐待的暴力?陆晚嫦不明白。就像她不明白明明应该是关系最亲密的两个人,怎么能够走到互相伤害还理直气壮的地步一样?

她甚至怀疑,也许那个没有了爱情就像是失去全世界的、菟丝花一样脆弱的母亲,她做出离开这个世间的决定也许是对的?至少她不需要面对爱别离、求不得的苦楚,也不再需要日复一日地守在空旷的家里等那个等不到的人……

她想起在她对彦使楚冷言冷语的日子里,时杳杳告诉她的关于彦使楚的身世,看向彦使楚的眼神也开始有了别的含义。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博同情,因为这些对于我来说是很难堪的回忆。如果我告诉了别人你的秘密,你大可以将这些公之于众……”彦使楚笑得很实在,眼睛里全是赤忱,“你相信我,我永远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陆晚嫦不动声色地低下头,遮住眼底的震惊,但那些惊涛骇浪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2

接下来的日子开始简单起来,陆远山没有再出现,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打电话轰炸,这让陆晚嫦松了口气。

距离“全明星啦啦队锦标赛”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们的广州行也被提上了日程。

初赛的前一天,他们搭上了开往广州的大巴。经过一整天的行程终于到达了广州市体育馆,从大巴上下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蒙蒙的天色就像是倒过来的深色海洋。

体育馆的大灯全部已经打开,时杳杳站在这座灯火通明的堡垒面前,心中的感动与此刻的鼎沸人声一起甚嚣尘上。

全明星啦啦队锦标赛——每一个啦啦队员的汗水都将在这里得到答案。

现场也有很多记者,逮住身边参赛者模样的人就开始采访,一个个问题就像连珠炮,令人难以招架。

此时的时杳杳,作为啦啦队队长,不幸被逮住了。

就连以前参加青武赛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局面,记者的咄咄逼人让时杳杳无所适从,她仓皇地向周围的队友发出求救的信号,但是他们都理智地向后退了一步装作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

“真是太没用了!”陆晚嫦白了她一眼,向身后瞥了一眼,喊道,“萧林疏。”

萧林疏刚从抽签处回来,陆晚嫦向正被记者缠得一脑门细汗的时杳杳努努嘴,萧林疏立刻走过去。

场内的大屏幕上,一个女孩局促地回答着记者的问题,熊纪舒身边一个小女生模样的工作人员看着正在轮转的实况转播,感叹道:“今年的参赛者比去年多了好多啊!”

熊纪舒抬眼望了眼屏幕,女孩脸上的尴尬还有青涩映入眼帘,只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

“萧林疏。”

女孩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入熊纪舒的耳朵里。她正在疾行的笔尖一顿,抬头看向屏幕的时候,影像已经切换成了其他画面。她想着应该是同音的名字,并没有放在心上。

开幕式结束后就是全明星的预赛,用时杳杳的话来说就是夹在一堆人里面浑浑噩噩地挤来挤去,浑浑噩噩是大多数队员自打进入体育馆之后就持续的状态,每个参赛队伍加上备场,在台上至多也是四分钟,实在不算长。

他们的比赛场次排得很靠前,大家的情绪就像是过山车,振奋消退之后,排山倒海而来的就是喘不过气来的紧张。

禹桦青赛前动员的时候安慰大家:“就像是平时训练,预赛只是一套筛选机制,以你们的实力只要保证不出错、动作流畅很容易就能拿到决赛入场券。所以,现在你们的对手只是你们自己!不要去想观众席上的观众,不要去看裁判,理智、克制、坚持!训练了这么久在这里被扫地出门很不值!你们是要站在颁奖台上的人!”

江旭完全没有get到教练这一番话的重点,反而有点受宠若惊:“教练,没想到您对我们期望这么高!”

“对你的期望只要你能够记得‘操场’就好。”禹桦青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一个。

江旭觉得自己很苦逼,但是在众人眼中江旭完全就是活该,因为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江旭在训练之余,不是被罚在操场上跑步就是在去操场的路上。

“还有一句话,保持笑容,”禹桦青看着露出苦笑的几个队员,又加了一句,“想一想你们围观江旭跑圈的时候……对,就是这种笑!保持住!”

躺着也中枪的江旭现在确定了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比他更苦逼的人了!

啦啦队比赛不算是热门的项目,所以前来参赛的选手水平参差不齐,有专业的体操手,当然也有在比赛规则下发各地前两周才开始训练的队伍,各种水平的都有,所以对于预赛,禹桦青并不担心。

事实也正如她所料,时杳杳他们上了场以后,进行得还算顺利,从预赛顺利晋级决赛。观众对这个队伍的默契还有动作的流畅表达了赞叹,讨论点都围绕着在队伍前的那个男生怎么能够笑得这么难看表示了怀疑。

所以在时杳杳他们下场后,禹桦青的第一句话就是:“江旭,决赛的时候你像萧林疏一样不要有任何表情。”

“我也觉得我面无表情的时候最酷!”

禹桦青毫不留情地戳破他不切实际的幻想:“你笑的话会给队伍拖后腿。”

迎接江旭的是队友无情的嘲笑。

正当大家一路笑着往休息室走,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等一下!”

时杳杳下意识停住脚步朝声音的方向望过去,一个年约四十的女人目不转睛地望着这边。

正当她疑惑时,那个女人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禹桦青的反应却比她更大。她一把拦住那个女人,像是一只护崽的母鸡:“你拦着我的队员干什么?”

那个女人挑了下眉神情颇复杂:“你的队员?”说完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队伍里的某个人,哼笑一声转身离开。

队员们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女人,有人问:“她是谁啊?”

“那个方向是裁判的休息室……”

“是裁判吗?裁判!”

……

时杳杳觉得那个女人有点眼熟,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迷雾缭绕,无果。

她的余光瞥到离队的萧林疏,问:“你去哪儿?”

“洗手间。”萧林疏没有停下脚步。

“洗手间在……”时杳杳的手指向另一个方向,肩膀上的力道打断了她的话。

禹桦青说:“让他去吧。”

休息室走廊。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女人克制着压低的声音中还是有些歇斯底里。

萧林疏笑着望了她一眼:“你是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比赛场,还是说为什么会出现在禹教练的队里?”

“有什么区别吗?”她描得精致的眉眼因为控制不住的情绪有些狰狞,笑得讥诮,“真是没有想到,她的手已经废了居然还敢选择走这条路。”

时杳杳他们下榻的酒店里。

“就是她!刚才那个女人!”丁若莹挥舞着手机喊,“是熊纪舒!”

休息室里有一瞬间的安静,时杳杳脸上的震惊很明显,但是很多人完全不知道熊纪舒是谁。

花了几秒消化这个名字后,时杳杳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清醒之感,就像一阵清风把脑海里那层迷雾吹开。

熊纪舒,中国啦啦队的一道里程碑,是所有啦啦队员心中的一个标杆性的人物,是国内啦啦队低迷时期杀出来的一匹黑马,她带领队伍在一片不看好的呼声中在全国啦啦队大赛上揽获奖项无数。

时杳杳像一阵风一样从休息室里跑了出去,这个名字、这张脸,她见过也听过。虽然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是五官里的尖利并没有改变。

不论是在刚加入啦啦队时曾在校史陈列馆里见到过熊纪舒的照片,还是在医务室病房外不经意听到徐老师和禹教练的谈话,她都记忆犹新。

萧林疏说过他是为了让一个人能够看见他的存在才参加的啦啦队,那么那个人,是熊纪舒?为什么?

萧林疏回到酒店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正坐在大堂沙发上的时杳杳。

他走过去:“在等我?”

时杳杳霍地站起来:“你上回说的那个人,你要追逐的那个人?就是熊纪舒是不是?”

萧林疏身上有太多的谜团,而熊纪舒,时杳杳除了知道她在职业啦啦队这条路上获得的可观的成就,还知道是熊纪舒在一次训练中用不光彩手段害得禹教练的手臂骨折,将禹教练挤下了技巧啦啦队的竞技台。

3

萧林疏失笑,时杳杳实在是一点也不会掩饰自己的意图,就像是风,凌厉的时候如此迅猛。

“她是我妈妈……”

时杳杳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怎么也想不到萧林疏与熊纪舒会是这样的关系。因为熊纪舒这个人,就连她的名字都离他们那么遥远,熊纪舒怎么会是萧林疏的妈妈呢?

萧林疏看她一脸震惊的模样,指了指身后的沙发,示意时杳杳坐下来,看来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她大学毕业就跑去了美国,但是被她的妈妈也就是我外婆骗了回来,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男方是她的青梅竹马,从小就心仪她,他们郎才女貌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段好姻缘,婚后没有多久她就怀孕了,但是她的心中只有她的啦啦队赛场。在生下孩子一个月后的某天,她趁男人照顾孩子的时候夺门而出,不管不顾地去了美国,换了电话号码、换了住址,音讯全无……”

他说得坦然,好像在讲述一个道听途说的故事。故事里的每一个人分明都与他息息相关,偏偏他就用了这样云淡风轻冷漠而疏离的语气,好像这样就可以把自己从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里剥离出来。

“后来再看到她的消息,就是在国内报纸的头版头条上,中国啦啦队史上横空出世的天才,当之无愧的啦啦队女王。她成功了,一夜之间声名大噪,铺天盖地的褒扬,还有媒体争相为她加戴冠冕,非常热闹……”

萧林疏想过他见到熊纪舒的时候,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应该与她说什么,就像是一个将要赴一场陌生约会的笨拙恋人一样悉心经营自己的形象。

可讽刺的是,那个人是他的妈妈。

那些假想,即便是排演再多次,构想多少次情节,都与现实的情景偏离了十万八千里。

在安全通道里仓皇见面的一瞬,他终于问出口,就像在过去无数个白天夜晚他在心底反复质问自己一样。

他问她,十七年来,为什么她从来不回国看看他和爸爸?

他没有计较她的离开,没有责怪她的抛弃,他只是想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在她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位置,可以让她十几年来不闻不问。

她是怎么回答的呢?她说:“这段感情本来就是错误的,是你外婆逼我结婚,我有我的事业我的梦想,我想要达到的巅峰,怎么能被白白耽误?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所取得的成就是很多人爬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达到的,这些都证明我当初没有选择错!成功本来就是这样,你想要得到什么就要把那些无用的阻碍你的东西摒弃掉……”

萧林疏听不下去了,他没有说报纸上那些夸张的溢美之词,父亲对着看了很久;也没有提起他在书房里闹腾时,偶然间在一个隐秘的抽屉里找到的那份署名熊纪舒的离婚协议书;没有提起年轻的父亲在她离开后的消沉与疯狂。

所以,他和父亲都是被抛弃掉的无用的东西。

萧林疏一直不明白熊纪舒为什么一直待在美国不愿意回来,幼年时候他怨恨过父亲为什么没有把母亲留住;他也自疑过,如果他足够优秀,母亲会因为他的成功而承认他这个儿子。在这一点上,他其实和时杳杳有些像,所以在研武馆第一次看见时杳杳的时候,他好像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后来,他的功课很优秀,学校老师都赞不绝口,他也通过外婆的手机和国外的母亲联系上,但是每次得到的都是例行公事式的敷衍。母亲从来没有真正地看到过他……

“所以,我才会参加啦啦队……”他笑得有些讽刺,他做的那些,到底还是无用的。

直到现在他终于可以相信,能够割开人与人之间关联的,从来就不是空间。

时杳杳心里堵得慌,要说些什么?

萧林疏此刻的样子刺痛了她,那样落拓的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脸上。

“证明给她看吧!”

萧林疏抬眼望着她。

时杳杳握拳,眼眸清亮:“我们要拿第一名!我们要站在颁奖台上!要让她知道当初放弃的是一个那么优秀的人!”

她信誓旦旦握拳的样子逗笑了萧林疏,明明不会安慰人还别扭着一张脸安慰他。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好似枯木终于迎来春天,好像久旱后的干裂土地拥抱细雨,或者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些都不足以形容现在他的心情。

他心里那块酸涩的土地里干瘪的种子,好像是受到了雨露的浸润,悄悄地、悄悄地向上抽出枝丫,之后的每一天都应该是蕴含勃勃生机……

大概是迎着光的她的眸里碎星太璀璨,他脑海中自动浮现出很久之前张衍揉她短发的样子……

时杳杳看他忽然望着自己的头发,有些羞涩地伸手拢住,她的头发一直没有剪已经有些长,用一根皮筋扎在脑后,长度刚刚到肩膀。

“我留长发……不好看?”她有些忐忑。

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眼睛里都透出笑意:“很好看,以后就留长发吧。”

时杳杳点头,也跟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吃过晚饭,队员们都聚在一起。

“后天就要比赛了,想想就好‘鸡冻’啊!”江旭双手捂胸,露出一副娇羞的样子。

“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话。”周蕙冷声道。

“好紧张啊,后天咱们能赢吗?”

“当然!我们每天的训练排得比喵喵的运动内衣还紧!”张衍坏笑着道。

“那是因为缩水了!”喵喵脸都红了。

“好了好了!”时杳杳打断众人的笑闹,站起身来。

“我们经过这么一年的相处,也是彼此依靠的队友,几乎每天我除了在镜子里看见自己,见得最多的就是你们了。今天就敞开心扉一次。”她正了正脸色,用一种极认真的口吻说,“能遇见你们,我觉得很幸运。我以前习惯了单打独斗,就真的以为一个人也很好,但人是群体动物啊,这是我第一次参与到一个团队,也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一群人相互扶持向同一个目标前进的酸甜苦辣,真的是什么都无法比拟的。我很满足,遇见你们我才真的算是走进了人群……”

房间里只有她说话的声音。

似乎是受到鼓舞,丁若莹也跟着站了起来:“我其实一直都很怕,很害怕自己不够优秀,很怕朋友觉得我寒酸,害怕在团队里拖了后腿……所以我只能加倍努力,这个社会很现实,我已经落后了很大一批人,我奋力向前走,直到能够赶上像陆晚嫦一样的人。”说到最后,她还不忘损陆晚嫦一把。

其实她已经释然,相处了这么久,她对陆晚嫦藏在冷硬外表背后的侠骨柔情已经十分了解。而从前那些嫌隙,根本不算什么,都是半知半就的年纪,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摒除玻璃心上的那点白雾之后,她发现其实陆晚嫦口是心非的样子就像是一只明明想要求关注,却装作冷酷的猫。

没什么可自艾自怨的,出生的家庭不能选择,但是生活的方向,总是自己走出来的。我们会羡慕那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获得更多的人,但终究还是要谨记自己的位置,脚踩在地上心才能妥帖。

“你羡慕我什么?”陆晚嫦笑了,笑得格外讽刺,“是羡慕我有一个对我不闻不问、凡事都用金钱评定是否值得、把我当作商品一样待价而沽的父亲,还是羡慕我家里有个随时想要将我扫地出门,好取而代之等我父亲百年之后好继承他全部身家的后母?”

她说得认真:“我以为我什么都想争第一,但是其实我只是想用这个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彦使楚听她说得毫不留情,但他知道她掩藏在刻薄言语后伤痕累累的内心,其实她要的真不多,一个安稳的家可以供她休憩就够了。但是她却一直在漂泊,她用拒绝去掩盖失去的失落,她就是那种害怕失去于是就先说不要的人。

说到底,陆晚嫦何尝不羡慕丁若莹,有一个那么善良时时刻刻为她着想的妈妈。

“直到和你们在一起,我才真正看到了我自己。”彦使楚轻声说。直到遇见你们,我才能够做一个健全的有人格的人。

“你们都说了,我也来说说我吧。”张衍一如往常地咧开嘴,笑得没心没肺,“我不是我爸妈的亲生孩子,其实我知道,但是他们一直对我很好,即使我从小到大都不争气。”

他的话就像是晴天霹雳,时杳杳都被他惊呆了。

“他们搬来广州那一年我弟弟出生了,我说不愿意跟他们来广州是因为舍不得师妹,但是我也确实舍不得师妹。”张衍笑嘻嘻地冲时杳杳示好。时杳杳一副“你别说了我都知道”的嫌弃样子,反而是萧林疏的眼神就像是山涧泉水,幽深沁凉。

“别看我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其实我也有害怕的,我怕失去这个家,怕有一天我在这个家却像是个局外人……”

大家都没有说话,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失去的东西,那些就是桎梏,是自己画地为牢的圈,别人进不来,自己不愿意出去。

“相比起来,我觉得我算好的。”萧林疏失笑,低声道。

“你们怎么都这副表情!”张衍抬起头才发现他们异样的神色,特别是丁若莹一脸要哭了的样子,他岔开话题,“昨天他们告诉我,他们会来赛场看我比赛,我现在觉得充满动力!我们一定要加油!”

“说得没错!我也告诉我爸妈了!他们都说让我好好比赛,拿个第一回家光宗耀祖!”

“我妈也说她会在电视机前看直播!”

“话说我们会上电视吧?”

“这种全国级别的赛事,肯定会上啊!”

……

话题不知不觉地歪了楼,时杳杳看着大家一瞬间斗志满满,打从心底里开心起来。

就像禹教练说的——人要有信念,生活才有乐趣。

入夜,回到房间后的众人都失眠了。

今天晚上的交心,好像是揭开了彼此之间一直笼罩的薄纱,也像是卸下脸上一直戴着的面具。

每个人都向着彼此迈进了一步,他们在那一刻开始真正信任对方。

已经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时杳杳此刻的心情,她觉得心上某一个地方忽然柔软了,又好像内里变得更加坚固了,它仓皇地鼓动着,新鲜的血液在血管里跃跃欲试。

她想,也许人生之中总有角落被黑暗笼罩,但是在黑暗之中终究会有一束光芒,它有着太阳璀璨的温暖,有着星辰固执的烁彩,有着翻山越岭而来的风席卷得一身清冽芳草香。

就像海上灯塔一般沉默而坚固的守望。

它鞭策你、鼓动你、呼唤你、指引你……

让你拥有为之澎湃跃动的源源不断的力量,枯瘦的手都能够笔挺得如同一棵刚强的白杨。

直到你用冰凉的胸膛装着一颗滚烫的心,将你的全身烘得就像是盛夏时分干燥的青草一样散发着泥土的芳香,它像是一艘船,载着你泅渡到属于自己的湾港。

而那段光与暗交界处晦暗不明的那条路,叫作成长。

4

“各位观众朋友,欢迎来到‘17届全明星啦啦队锦标赛’冠军赛的直播现场,经过激烈预赛角逐选出的队伍,将在今天比赛中争夺全国冠军,成为全国第一的啦啦队……”

广播里解说员的播报慷慨激昂,前来观看的观众热情的欢呼声充斥着整个体育馆。

休息室里,时杳杳他们正在候场,他们抽中的上场号码是“5”,时杳杳有些庆幸,在她看来,上场顺序越靠后,队员们反而会越煎熬,在看到别的队伍表演不管好不好都会产生一种对自我的怀疑,这无疑很消减士气,倒不如早早上场,把自己所要呈现的尽情地演绎完。她相信,他们的训练绝对值得这场比赛的冠军!

“大家要有信心,我们排练了几百次了!放轻松,忘记观众席上的观众,忘记有人在给你们打分,就像我们在音乐广场,我们要做的就是全力以赴,我们只是向大家展示我们一年训练的成果!”时杳杳站在所有人中间,休息室外的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让她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声说话,也正因为这样,她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不要越过界线,手脚要稳,注意配合,记得微笑!不要因为这些小事而被扣分!”她说着先笑开来。

“大家表现出最佳状态,不允许出错,机会只此一次!我们可以的!”

“我们可以的!”

队员们跟着她号了一嗓子。

一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敲开休息室的门:“你们准备一下,下一个就轮到你们上场了。”

“好了,不要想太多!成败在此一举!”

“大家把手伸过来!”

时杳杳伸出手,萧林疏将手叠在她的手背上,然后更多的手掌一张一张覆盖上来。

“和衷共济!上下同欲者胜!”

“一、二、三,加油!”

“加油!”

“Fighting!”

……

“现在上场的是秋澜市白鹿洞中学的队伍,相信看过预赛的朋友们都知道,这支队伍无疑是此次比赛的黑马……”

伴随着解说,体育馆里就像是沸腾了一样,在铺天盖地的欢呼还有加油声中,队员们一边挥手打招呼,一边蹦蹦跳跳跑向了自己的站位。

“准备好!”金属质感的音乐响起,“Let’s go!”

他们的表演主要分为两个部分,舞台前半部分的队员们进行翻腾和舞操,后面的队员们主要是托举、抛接和金字塔。

禹桦青站在一侧,满意地看着他们的开场舞操,是一段“镜子舞”,男女一组面对面搭配,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的动作复刻,男生复制女生的柔美,还有女生copy男生的硬朗,都有一种别样的反差萌……

中间是两个男生的翻腾作为分割帘幕,后端的分主体则在观众的注意力都被前面队员的表演分散的时候,搭建底座。开场的抛接动作不需要太复杂,两组托举配合前方舞操的手位动作,中间一组抛接的亮点则是在,尖子在腾空后会在空中凌空一字马搭配加油的手位动作。

他们真的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了许多,从最开始连音乐鼓点节拍都踩不准,到现在全员整体一致,训练的时候几乎所有的队员都轮流喊节拍把嗓子喊哑过……

还有现在这段舞操,三角队形前头的五个人是需要跪在地上向外翻滚劈叉,就像是烟花的火焰向外辐射,为了练习这个动作,半个月下来这五个女孩的膝盖上全是血痂。

……

但是好在,所有的努力,都不会被辜负。

这一天终于到了。

禹桦青环视热血沸腾的观众席。

此刻场馆内响起《宝莱坞生死恋》里的一段音乐,带着特有的印度风情的唱腔,禹桦青不得不感叹张衍那个做音乐的朋友真的是天才,将摇滚和异域民谣衔接得这么天衣无缝。

场上现在上演的是男生将女生举起,围绕周身的旋转动作,结束动作时,女生从男生手臂上翻下去着地,这段舞伴特技使得观众席上欢呼的浪潮又汹涌了起来。

禹桦青将目光投向裁判席,除了熊纪舒一脸阴郁,其他的裁判皆是一脸惊奇。

她心中竞技的热血再一次沸腾起来:熊纪舒,即使我再也没有办法拥抱竞技啦啦队的赛场,但是他们,每一个都是由我向你发起的挑战!

尾声 时杳杳,路很长很远,我想你陪我走下去。

随着最后一道散考铃声响起,高中生活终于算是完整谢幕。

时杳杳走出教学楼好远手机才有信号,手机上是十几个队友的未接来电,还没等她拨回去,丁若莹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她连忙接起。

“我已经考完了,感觉很棒……你呢?你怎么样……你也很好啊?太好了……去训练室集合是吗……你们到了以后稍微等等我,城南离白鹿洞实在是太远了……嗯嗯!好。”

时杳杳满脸堆着笑收线,她转过身望了望身后的考场,我的高中生活,今天终于算是完美地画上了句号!

她转过身,大跨步向校门外走去。没有了树隙的遮蔽,阳光一大片一大片地爬上她的脸庞,在温暖的触感里,她好像听到有什么在她的耳边轻声咕哝着说再见。

匆忙回到白鹿洞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白鹿洞是私立学校,所以高考并没有在这里设立考场,但是高三的考生还是不约而同地陆续回到了学校。

这所学校酝酿了他们三年的喜怒哀乐,终于,在今天要与他们盛大告别。这座庞大而沉默的建筑,就连拂过墙角的风里都带着哀鸣。

时杳杳走在那条通往体育馆的林荫小道上,不远处的树下有个身影倚靠着树干松松垮垮地站着,喳喳鸟鸣还有绿色植物清冽的香气萦绕在他的周身。

“萧林疏!”时杳杳挥舞着手臂向他跑过去。

他站直身体,女孩冲到他的面前堪堪刹住脚步,他看她一个劲将头发往耳后拢的动作哑然失笑。

“考得好吗?”

“好极了!这是我这几个月状态最好的一次!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去B市!和你在同一所学校!”她的脸因为兴奋还有刚才的小跑而有些泛红。

“那就好,不要辜负我……”萧林疏诡异地停住。

时杳杳不可控制地想歪了,斜着眼睛瞪了他一眼,他才慢悠悠地继续说:“半年里对你的鞭策。”

在啦啦队锦标赛结束后,荣获青少年组第一的他们面对铺天盖地的赞誉声险些膨胀上天,还好是萧林疏及时拉住了她。

此外,啦啦队的训练到此结束,也让队员们分外不习惯,但是好在他们马上进行了另一种运动——学习。

他们照样是图书馆的常客,组团学习的精神也令老师和校长称赞。

特别是在看到队员们在一次次的模拟考中考出越来越高的分数,据说校长在校长办公室笑得合不拢嘴。

而时杳杳更是许下了豪言壮志,她对萧林疏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目标,我要一天天追上你的脚步!”

时杳杳就是这么固执的一个人,认准了就去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有时候恰恰是这种简单的人比较直接,他们的坚持就像是电脑里输入的程序,严谨规律地去执行。

好在她的底子本来就不差,再加上萧林疏这个变态“老师”的监督,模拟考的成绩理所当然也越渐喜人。

说话间,已经到了训练室门口。

“你们终于到了!”丁若莹一看到他们就大声抱怨。

时杳杳停下了与萧林疏的对话,对丁若莹说:“我们比较远啊!”

“是是是,你们一个城南一个城西,难为你们还能碰在一起!”丁若莹不客气地吐槽。

队员们心照不宣地哄笑起来。

时杳杳的脸咻地通红。

丁若莹的眼神不停地在萧林疏和时杳杳之间徘徊,脸上还带着些坏笑,时杳杳紧张地拉着她,小声说“别看了别看了”。

丁若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难道你到现在还觉得萧林疏看不出来吗?全队都看出来了好吧!她抬眼看着萧林疏望着紧张得要死的时杳杳,脸上带着的宠溺笑容,想起刚刚自己取笑时杳杳时,萧林疏投射给自己的死神的凝视,她觉得头皮发麻。

“听说,校长点名让啦啦队在毕业晚会表演致辞呢!”周娴笑嘻嘻地凑过来。

“真的吗?”队员们眼睛忽地就亮了,“没想到我们还可以一起训练哪!”

“当然是真的!所以,我们现在要开始准备了!”

“太好了!我还以为我要开始一个人吃饭了,还好还能一起!”周娴这话一出,队友们纷纷脱线地望着她,她后知后觉地摸着头问,“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周蕙笑得温和:“乖,别说话。”

队员们哄笑起来。

时杳杳看话题好不容易被岔开放心地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萧林疏,心里暗暗决定毕业晚会的时候自己一定要对他表白。

“笨蛋。”陆晚嫦在她身边骂出声。

时杳杳斜她一眼:“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眼珠子都恨不得贴在人家身上,你会不懂?”

“我好歹还有人可贴,我愿意,你有本事也贴一个啊!”对于陆晚嫦,时杳杳总结出来一个结论就是,面对陆晚嫦这种人她不客气,你就要比她更不客气才能制得住她!攻她软肋!让她无力反击!

“你!”陆晚嫦果然被她噎了一下,正要还嘴,彦使楚走了过来:“杳杳,萧林疏要你过去,跟你商量一下毕业晚会上的动作……”

时杳杳坏笑着视线在他们之间不停来回,末了老神在在地叮嘱陆晚嫦:“加油!”

彦使楚摸不着头脑地看着时杳杳离开,陆晚嫦脸都黑了,丢下一句“人家都走远了你还看”,就走开了。

“她这是怎么了?”他一脸无措地问一直在边上的月亮。

月亮抱胸摇摇头:“女人心,海底针,兄弟,保重!”

彦使楚更是一头雾水。

时杳杳看着身后的队友们,大家都笑闹成一团嚷着要拍照,她也跟着会心一笑。

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他们之间,矛盾、争执、冲突……都有过。

但是他们谁都没有想过放弃。

是他们让她懂得了包容,懂得了团结,懂得了什么叫梦想……也是他们和她一起谱写了一支青春的华丽序曲……

而现在他们即将要分别……

萧林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

“我好像有点舍不得。”时杳杳的喃喃声里有些哽咽。

“总是要说再见的。”他轻轻一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应该要感谢生命中那些让你成长的人,而感谢他们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他们一直牢记在心里。”

“那你呢?我该怎么感谢你?”她抬起头,目光潋滟。

萧林疏愣了一下,想起时杳杳在许诺一定要追上自己时,也是瞪着澄澈的眼睛望着自己。

她说:“路很长很远,从今往后,追上你就是我的目标。”

他忽然靠近她,没有一点征兆地弯腰。

时杳杳看到他的脸在自己眼前越放越大,就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紧接着嘴角传来冰凉柔软的触感。

她的大脑“轰”地就当机了,直到看到萧林疏退开,她才恍然大悟地摸了摸嘴角。

他亲了自己!

“我……你……”她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就这么谢吧。”萧林疏笑着说。

时杳杳还没有反应。

“我很满意。”他憋在笑接着道。

时杳杳还是没有反应。

“时杳杳,路很长很远,我想你陪我走下去。”

时杳杳的大脑这个时候才接收到信号,脸涨得通红,心脏也跳得狂野。

“杳杳!过来拍照啦!”丁若莹远远地喊。

时杳杳的脑海现在正被“他亲了我!他是在向我告白吗?他想干吗?我该说点什么?我要不要表示点什么?你快说点什么啊”这样的字符占据,就像是弹幕在屏幕上反复轮播,根本接收不到外界的信号。

丁若莹看她站在原地愣愣的,又喊了一遍:“杳杳!”

“我们来了。”萧林疏无奈地回道。

他转头,无奈地揉了一把还在神游的人的头发,牵住她搭在身侧的手,向他们走去。

就这样吧。他想,就这样在我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在我一转身就能看见的地方,那双眼睛就这么长长久久地看着我,所有的斗志都为我燃烧,和我站在一样的高度,陪我一起走下去。

路很长很远,一个人很孤独,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好在……

没有让我等太久。

萧林疏翘起嘴角,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女孩微弯的嘴角。

时杳杳的大脑在一片空白之后,终于像是潮涨潮退一样迅速恢复清明,她清楚地看见他干净的手包裹着自己的手,感受到他手心的温暖濡湿,心里好像有一个气球正在慢慢胀大,满满当当地充斥着整个心房。

萧林疏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度,他想起在图书馆看到的一句诗词。

她就像诗里说的风,顺应周遭的变化,春时含露,夏时裹雨,秋时带着植物的清香,冬时染枝上寒梅。

好像什么都无法阻止它向前。

它吹过山丘,漂过海洋,它掠过飞鸟的颈羽,拂过潜鲸光滑的皮肤……

四季万物都不及她温柔的陪伴,她的眼睛注视着你,你就义无反顾地奔向她。

悄无声息又无处不在,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潜伏在你身边,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你,温柔、温暖、倔强……都是她。

有林时杳杳,无树暂萧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