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终对决

“其实你是知道的,但是你不愿意相信。不,你稍微有些相信,因为你的猜测如果是正确的,那么……你和我之间的鸿沟就会不复存在,而你,就可以……得到我。”

【1】

车子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跳车逃生的文彦博瘫软在草丛里,看着那辆车越开越远,到了看不见的时候,他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红色的气球。

文彦博“看”到了一只红色的气球。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后,气球失去了束缚,越飞越高。

“文彦博,我们离婚吧。”蒋紫涵面无表情。

文彦博和妻子面对面坐着,餐桌上摆满了热乎乎的饭菜,这本应是一顿温馨的晚餐。

文彦博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对着旁边的南南说道:“南南先去写作业,爸爸和妈妈有事情要说,好吗?”

南南乖巧地点头,然后蹦蹦跳跳地去了自己的卧室。

于是只剩下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妇坐在餐桌两旁。

蒋紫涵说:“放手吧,你还年轻,而且事业有成,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文彦博笑着说:“别闹了,快点吃饭,一会儿菜就凉了。”

蒋紫涵:“比如说许杏儿,她不是一直很喜欢你吗?”

啪!

文彦博将筷子重重地摔在桌上,压抑地咆哮着:“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你和她在一起会更幸福。如果当初你选择跟她出国,一定能得偿所愿,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能留在国内当一个不被人认可的心理咨询师。”

“那些事都过去了,我的选择永远都不会变。”

“如果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真的不会变吗?”

刹那的犹豫,文彦博回答说:“不会。”

蒋紫涵苦笑着:“你犹豫了,你也后悔了。”

文彦博:“明明是你要做一个逃兵,为什么偏偏要把所有责任推到我的身上?”

“因为女人的直觉,我觉得那辆车其实真正想要撞死的人,是我!”

“别胡思乱想了,好吗,我这就去给你放热水,你泡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吧。”

“不,如果不离开你,我会死,南南也会死。”

文彦博的愤怒终于爆发出来:“够了!我受够了!”

蒋紫涵依然没有表情,但眼中满是泪水。

她坚定地说:“离婚吧,我要带走南南。”

但最终她没能带走南南,因为法院认为文彦博是一名更有责任感的家长,能够更好地将女儿抚养长大。

一张装载着一家四口美好回忆的照片,先是撕去了其中一角,然后又撕下了剩下的一半。

从此只剩父女两人,相依为命。

画面一转。

蒋重轻抱着南南,问道:“如果有天蒋紫涵回来了,你能不能试着重新接受她?”

文彦博摇头:“很难……为什么要说这些,像交代遗言似的。”

蒋重轻笑得很洒脱:“毕竟年纪大了,经常会有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这和许杏儿继承财团有什么关系吗?”

蒋重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在我死后,你要和许氏财团断绝一切联系,就算是许震亲自找你,你也必须拒绝!”

文彦博:“我没法理解,你一直带着我去许家,不就是为了让我以后也能搭上这条线吗?”

“但是现在我后悔了,你听我一句劝,远离许家,能离多远就离多远!”蒋重轻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严肃。

他平时很少严肃,他总是面带微笑,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

即便是他的遗像,也让人觉得这是个可靠而且可爱的人。

那次分别,成了永别。

然而在蒋重轻死后,文彦博并没有遵守承诺远离许家,他反而继承了老师的位置,成为许震的心理顾问。

终于,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走进许家的书房,坐在许震对面的沙发上。

许震说:“我实在是没想到,你居然会同意接替蒋重轻继续做我的顾问。”

文彦博说:“子承父业,我一直把他当成我的父亲。”

“真好,我一直很羡慕你俩的感情,既是师徒,也是父子。”

“可是他死了。”

许震重重地叹了口气:“是啊,他死了。”

文彦博:“我想知道原因。”

“如果他生前没有告诉你,那说明他觉得应该这样,所以我也就不会告诉你。”

“求求你告诉我真相,我不能让他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我必须知道真相,否则我无法原谅自己。”

许震的书房里堆满了一箱箱的录像带,他说:“我只能告诉你,对于他的死,我的悲痛绝对不少于任何人。”

从那之后许震和文彦博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按照蒋重轻生前去许家的时间,文彦博总会按时到达,而许震也总会在书房等着他。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什么也不说,就只是看着电视机播放的录像内容。

他们看了一盘又一盘,回顾了许震和蒋重轻的大半辈子。

有时候许震会哭,然后他就在录像带上做一个标记。

文彦博看着这一切,终于确定许震是把蒋重轻当成至交好友的。

他不可能害死蒋重轻。

那么,到底是谁下的手?还是说老师的死只是巧合?

像是北北的死,自己又有了被害妄想?

文彦博和许震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因为老人的身体在蒋重轻去世之后便加剧恶化,到了撒手人寰的时候。

最后一次见面,许震没有放录像带,而是和文彦博说了一些话。

他说:“你觉得杏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文彦博说:“她的心地很善良,总的来说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女孩。”

“当年的女孩儿已经长大啦……你觉得,她和为仁比起来,谁更适合继承财团?”

“当然是许为仁了,而且现在他也很受认可。”

“不……我的意思是,你觉得杏儿她能继承财团吗?”

文彦博犹豫了一下,回答说:“许杏儿是个聪明人,如果她想继承的话,应该也能做得很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文彦博在心里默默填了另一句话……甚至会比许为仁更好。

听到文彦博的回答,许震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他说:“谢谢你……从今以后,你不用来许家了。”许震顿了一下,“也不要参加我的葬礼,远离许家,离得越远越好。”

文彦博知道,两位老人都要自己远离许家,是为了自己着想。

但他们都不够了解文彦博。

文彦博从来不懂得什么叫作逃跑,当北北出车祸,家庭因此崩坏,他没有像蒋紫涵一样选择逃跑。

当蒋重轻因为“心脏病”而去世,文彦博依然当了许震的心理顾问,他要查出真相,绝不让老师死得不明不白。

即便是现在许震即将离世,许氏财团即将天翻地覆,他也不会选择逃跑。

对于文彦博来说,这世上存在着太多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

比如真相。

北北的车祸,蒋紫涵的离开,蒋重轻的死,还有许震更改继承人……在背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这一切。

文彦博失去了女儿,失去了妻子,失去了老师,失去了“父亲”。

他几乎失去了一切。

现在,他唯独拥有的,就只是……

“南南。”

身受重伤的男人喃喃自语着,他忽然吸了一口气,鼻子里满是青草的味道。

文彦博用力攥了一把泥土,然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2】

许杏儿觉得睡眠就像是悬在自己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当她闭眼,当她沉眠,甚至当她疏忽,这柄宝剑随时可能落下,斩断自己的头颅。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大多数人都死在了睡眠状态之下。

所以她恐惧睡眠,她不敢睡去。

虞小青临终前希望自己能够葬在公墓之中,许震做到了。但与虞小青想的有所不同,他们虽然一同葬在了公墓里,却又与其他人的墓地完全分开,仿佛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在南山的公墓深处,许震建了一个庄园,用铁栅栏作为阻拦。大门被牢牢锁住,只有许杏儿和许为仁才有打开它的钥匙。

其他人,包括谭姨,都没有这样的权利。

所以许杏儿只是让谭姨进了墓园,却没有让她走进那间死者安眠的木屋。

这间木屋打造得很温馨,里面的生活用具也一应俱全,那是因为在虞小青去世之后,许震时常独自来这里生活。

据说,父亲在这里的时候仿佛变了一个人……温柔而且安宁。

屋子的中间放了一把小木椅,椅子前面是一盏落地的电热灯,许震生前喜欢拿一本书,然后坐在灯前,一边取暖,一边读书。

许杏儿走到墙角的书柜旁,在上面翻翻找找,最后她拨开一些书,取出了藏在后面的密码箱。

箱子上满是灰尘,甚至模糊了开锁的轮盘。许杏儿抱着箱子坐在木椅上,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它,表情说不出的落寞。

等到箱子焕然一新的时候,许杏儿终于放下了它,抬起头看向墙上的照片。

一张许震和虞小青的合影。

照片中的母亲是年轻的,脸上看不到一道皱纹,她的笑容甜美,仿佛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许震的脸却是严肃的,他一边的嘴角微微扯起,能够感受得到,他在很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但遗憾的是他没能做到,因为他脸庞的另一半简直可以用“哭丧”两个字来形容。

如果许杏儿以为父亲不够爱母亲,她会觉得父亲是一个不解风情、只知道吹胡子瞪眼的男人。

但当她真正理解了父亲对母亲的感情,她忽然觉得照片中的许震并不是那样冷漠。

他是一个在感情上极度笨拙的男人,当他牵着她的手,他想要笑,却又在害怕乐极生悲,在大笑后失去,所以他一边笑,一边压抑,最后露出了这么一个古怪的表情。

而且在许震的眼中是含着水光的,虽然并不清晰,但许杏儿确定,拍这张照片的时候,父亲的内心深处一定是开心到几乎流泪。

无论如何,无论现在许氏财团变成了什么样子,无论许杏儿和许为仁之间的关系发展成了什么样子……

至少他们已经安详。

许杏儿深深吸气,抬头看着天花板,她在心中想道:“我会证明,只有我才能守住你的基业。”

她仿佛一名高坐于王座之上的女神。

但她不敢闭眼,因为在她的头顶,还悬着一柄看不见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同样的剑,同样悬在许为仁的头顶。

车子缓缓驶入公墓,然后停在了墓园门口。许为仁独自一人下车,将陈留在了车里,也就是公墓外。

即便当他发现铁门已经被人打开,他也没有改变这一决定。

公墓的门是开着的,木屋的灯是亮着的。

许为仁的心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但随即便被他压了下去。

父亲去世之后,他一次都没有来过这里。这或许是因为恨,虽然他自己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当许为仁得知箱子就放在这里的时候,他为自己觉得可笑,如果他能够来公墓一次,是不是早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箱子。

想到这里,许为仁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迈开步子走进了墓园。

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花草草,大多是不需要怎么照料就能活下去的品种……它们一定是许杏儿种的,因为它们就像是许杏儿一样。

有个女人此时此刻站在花丛中,望着那些花儿怔怔出神。

许为仁低声问道:“深更半夜的,谭姨你来这里干什么?”

然而谭姨什么都没说,她甚至没有看许为仁一眼。

许为仁先是感到愤怒,随后又变成了无奈。似乎从认识谭姨的那一刻起,她便是这副模样。她的眼里从来都只有许震一个人,她很少说话,不会对任何人提出任何建议,保持着绝对的中立。

这也是许震死后,她还能留在许家的根本原因。

许为仁叹了口气,向着木屋走去,脚下的鹅卵石有些硌脚,让他觉得不适,于是他加快了脚步。

打开的铁门、亮着灯的木屋,还有对着花儿发呆的谭姨,它们也像是许为仁心里的鹅卵石,让他的不安愈发沉重。

许为仁走到了木屋门前,然后停下了脚步。

他忽然感到了一丝恐惧,就好像一旦推开眼前的门,就会看到一大群老鼠向自己扑来。

许为仁抬起手放在门上,心想只要自己得到箱子,得到箱子里面的东西,那柄悬在自己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就会消失不见。

他将会夺回继承权,重新成为许氏财团的主人。

想到这些,对权力和财富的渴望浇熄了不安,重燃的火属于欲望。

许为仁一把推开门,与屋里的许杏儿四目相对。

这一刻,王见王。

“你来了。”许杏儿轻声说道,口气轻柔得仿佛只是闲谈,“我以为你会来得更早一些。”

许为仁却完全没有姐姐这种云淡风轻的心态,他只能努力地保持着镇定,然后说道:“这一切都是你和文彦博设的局?”

许杏儿说:“是,但也不是。”

说完,许为仁看到了姐姐脚边的那个密码箱。

他反手将门关严,冷声说道:“把箱子给我。”

许杏儿没有任何动作,她只是看着许为仁,眼神中不带有丝毫杂质。“为什么?”

许为仁仿佛一个生气的孩子,他说:“父亲既然把财团给了你,那么他的遗物就应该留给我。”

他说的话也仿佛是气话。

许杏儿轻笑着:“所以我把箱子放在了这里,如果你思念父亲,时常来这里看一看……箱子就是你的。”

许为仁的表情忽然凝固。

“可是你没来,为什么,难道你和父亲之间的感情就这样脆弱吗?”

许为仁:“我和他的事情,与你无关。”

“无关?怎么会无关呢,我们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

许为仁忽然怒不可遏。

从他记事起,母亲就已经去世,而父亲则是严格到令人发指。

那时候年龄相仿的许杏儿成了他生命中最温暖的光,他无数次地靠近她,想要温暖自己,然而得到的却是残酷的拒绝。

童年的许杏儿最喜欢说的话就是,我和你不是一家人,我不要和你一起玩。

尽管长大之后,许为仁知道姐姐之所以说出那种话是因为她嫉妒自己,嫉妒父亲对自己的过分严格。

他和她嫉妒着彼此,却从未感恩过。

许为仁和姐姐之间只隔着一盏火炉般的电灯,他只要跨过去,就能抢到箱子。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还没有做这件事的勇气。

他只能站在另一边,愤怒地说道:“在你心里,你和我从来都不是一家人!”

许杏儿毫无所动。

“从小你就瞧不起我,你压根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弟弟。就算长大了之后也是一样,你只把我当成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你只把我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许杏儿问:“不然呢,你想让我把你当成什么?”

许为仁很想说出那两个字,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你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了我家,然后你来不久母亲就去世了,你让我怎么喜欢你?你来之后,父亲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你的身上,你让我怎么喜欢你?”说到这里,许杏儿忽然停了下来,“算了,我不想和你像小孩子一样吵架。”

她这样的态度,令许为仁变得更加愤怒。

“我的出生,还有父亲对我的态度,这些都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知道,但我就是讨厌你、恨你。”

许为仁:“这对我不公平!”

许杏儿:“对你不公平的不仅是我,还有父亲,所有人都对你不公,但你又能怎么样呢?”

许为仁蓦地攥紧了拳。

许杏儿继续说道:“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为什么父亲突然不让你继承财团,为什么我对你是这种态度?”

许为仁的身子情不自禁地轻颤。

“其实你是知道的,但是你不愿意相信。不,你稍微有些相信,因为你的猜测如果是正确的,那么……你和我之间的鸿沟就会不复存在,而你,就可以……”

许杏儿忽然露出一个妩媚而且恶毒的笑容:“得到我。”

许为仁突然一脚踢翻电热灯,然后一把掐住了姐姐的脖子,表情狠毒。

“我说对了是吗?其实在你还是少年的时候,你就有过这样的想法吧。你觉得如果自己不是亲生的那该多好,那样你就可以追求我,可是后来你的想象成了现实,你反而又没办法接受了。”

许为仁的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我是父亲的儿子,许氏财团属于我。”说完,他的手猛地用力,“而你也属于我。”

许为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许杏儿的话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他的情绪不由自主地失控。

他掐着姐姐的脖子,脑海中忽然开始回忆。

从许杏儿回国之后,对自己便总是一副若即若离的态度,她撩拨着自己的心弦,让自己的内心不得安宁。

她说的每一句话,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让自己的欲望被无限放大。

她的天真,让自己觉得许氏财团唾手可得。

她的愚蠢,让自己觉得她的感情可以轻松玩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情绪开始跟着她而变化。尤其当她和文彦博在一起时,自己会异常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愚蠢的姐姐啊,你这样做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如果只是无心,我依然可以原谅你,前提是我得到你的一切。

而如果你是有意……那我,又算是什么?

许为仁的手越来越用力,但许杏儿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即便她的脸色已经发青。

这一刻,许杏儿距离死亡前所未有地近,她的意识离开了这间木屋,离开了墓地,飘向了另一个遥远的国度。

她将母亲为她织的围巾挂在屋顶,然后把下巴挂在上面,踢翻了脚下的凳子。

她无力地蹬着腿,心想如果有重来的机会,自己一定要成为赢家。

我要继承财团,我要追求到理想中的爱情。

那时的她患有心因性失明,什么都看不见,即便上吊也是独自摸索着进行的。

也是因此,她给围巾打的结不够坚固。

许杏儿心想,自己一定要取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与此同时,围巾的结打开了,她重重地摔了下来。

然后,眼前一片光明。

窒息感瞬间退去,许为仁突然松开了手。

男人突然缓缓跪了下来,把嘴凑到她的耳旁,轻声说着:“我爱你。”

然后,他开始轻轻亲吻着许杏儿的耳垂,从他嘴里传来的湿热气息令许杏儿感到恶心。

她皱起眉头,但嘴角却微微翘起。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许为仁的一只手紧紧握着女人的腰,另一只手则试图穿过衣物,向着更深处摸索。

他觉得怀里的女人就像是一个涂满毒药的甜美果子,自己明明知道吃下去就会死,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咬一口、尝一尝。

此时此刻,他心头的欲火正以前所未有的剧烈燃烧着,他要变成一只飞蛾,不顾一切扑向那团火。

他想要焚烧自己!他想要毁灭自己!

许为仁的理智不断流失,就像是被文彦博一步步引导至深层催眠那样……他的意识属于自己,却又不由自己控制……

被放大的,只有心头无穷无尽的原始欲望!

咣!

木屋的门忽然被人推开,许为仁停下了双手的动作,他愤怒地回过头,眼眶泛着骇人的红色。

陈的声音中透着慌乱:“有警车往墓园这边过来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盆冷水,瞬间冷却了许为仁的心。他瞪大双眼,脸上布满了惊讶。

许为仁不可思议地看着姐姐,微微张开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也不需要说些什么。

许杏儿衣衫不整,脖子上还残留着几道红痕,无论是谁看到这一幕,都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许为仁做了什么。

许为仁忽然想到自己之前的种种举动,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那样,为什么会失去理智……他隐隐猜到了什么,但已经没有时间去证实。

许杏儿微笑着,说话的语气低沉且温柔,仿佛是在安慰少不经事的弟弟,她说:“快走吧。”

许为仁仍然跪在许杏儿的身边,他同样深深地看着姐姐的眸子,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姐姐说:“我想要你永远地离开我。”

已经到了这种时刻,她的话依然刺痛着许为仁的内心。

许为仁缓缓站起身,他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抚摸一下姐姐的脸,但却因为某种情绪而收了回去。

或许是胆怯,或许是厌恶……

他弯腰拿起地上的密码箱,他的思绪如一团乱麻,他跟在陈身后离开木屋。

他在离去时,回头深深看了许杏儿一眼。

他看得极为用力,就好像、就好像……再也没有看她的机会。

许为仁坐在车上,怀里抱着梦寐以求的密码箱,但他却唤不回自己的意识。他仿佛在现实世界里看见了一团黑色线条,它们纠缠在一起,不断地蠕动着。

让他已经找不到方向。

陈迅速开车离开,警察随后赶到了墓园。

许杏儿哭得梨花带雨,她变成了一个柔弱之极的女子。“许为仁抢走了父亲留给我的箱子,请你们一定要帮我拿回来。”

警笛声响起,警车跟随着许为仁离去的方向追去。

墓园重归平静,许杏儿仔细收拾着一片狼藉的木屋,将物品重新摆放整齐。

就好像这里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

谭姨站在门口,她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脸上带着莫名诡异的表情。

许杏儿重新坐回椅子上,她摸了摸仍在疼痛着的脖颈,感慨道:“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他了,因为我和他是同一类人。”

文彦博不惜伤害自己也要获得她的信任,而她同样来用伤害自己来诱使弟弟落入圈套。

说完许杏儿忽地发出一声轻笑,转而对谭姨说道:“想笑的话就笑出声吧,像你这样实在是太痛苦了。”

许家仅剩的两个女人四目相对,短短的一瞬间,却仿佛经历了无数次交锋。

最终,谭姨突然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她笑得弯下腰来,涕泪俱下。

【3】

月光像是一条河,每个人都是河上的船。

许杏儿的船停泊在墓园,许为仁的船逃向远方……文彦博的船虽然破旧不堪,但仍在坚持航行。

一个男人,穿着病号服和拖鞋,脸色比月色还要苍白,腹部还洇出大片鲜血。他步履蹒跚,缓慢,但却坚定。

除了文彦博自己,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拯救南南的计划,早在一切开始的时候,便一同开始了。

为了催眠许杏儿,文彦博和陈一同设下了局,用来获取许杏儿的信任。在这个局的最开始,陈在课堂上用南南的安危要挟文彦博。

文彦博对陈的要求只是演一场戏,并没有给他们设定台词,所以课堂上陈所说的话都是自由发挥。

而自由发挥的话,往往都是实话。

那时候,陈曾经说过:“不要急,还是等到十分钟后你再给我答案吧。”

或许对于陈本人来说,对于看过这段录像的许杏儿来说,这句话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威胁。但是对于文彦博来说,这句话却异常珍贵。

因为它透露给文彦博一个极为重要的讯息,那就是南南的藏身地就在距离江城大学不远的地方!

在文彦博看来,陈不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他很少说谎,一旦说谎也会露出马脚。所以他当时的那句要挟以及展示的那段录像,既是演戏,也是真相。

在那之后,文彦博又坐过几次陈的车,基本了解到他开车的速度,还有一些行为习惯。

由此他更加确信,南南一定就在江城大学附近。

除此之外,他还从和陈聊过的只言片语中,大致推测出了女儿现在的处境。

陈曾经说过:“你放心,没有人会伤害她。”

他还说过:“会,我会把她完好无损地送回你家。”

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表现出了犹豫。

文彦博把这份犹豫解读成一份疑惑,还有谎言。南南很有可能是独自被藏在某个地方,甚至没有看守她的人。而且许为仁和陈在把孩子藏好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或许是担心露出马脚。

所以他们甚至无法确定南南现在是否还活着。

这让文彦博既松了口气,却也更加紧张。

距离南南被抓走已经过去了将近五天,南南能否坚持下来?

想到这里,文彦博加快了步伐,腹部伤口撕裂的疼痛已被他完全遗忘。虽然他已经把这些线索交给了警队的吴瑶,但他没法确定警方能否及时找到南南。

而且除了陈“给予”他的信息之外,在催眠许为仁的时候,他还得到了一个更加重要的信息。

文彦博苦心积虑将许为仁带入深层催眠,就是为了用自由联想的方法套出事情真相。

当他问到“南南和秘密”的时候,许为仁情不自禁地将两者进行了联合,然后得出来了一个信息——“红房子”。

对于许为仁来说,关于南南的秘密,无疑就是他把孩子藏在了哪里。

所以说,南南不仅被藏在江城大学附近,而且还是一栋红房子之中!

得到了这个关键信息之后,文彦博才能鼓起勇气跳车逃亡。他行动得越快,南南生还的概率也就越高。

男人狼狈的身影路过了一盏又一盏的路灯,他一面匆忙地走着,一面在脑海中盘算着另外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蒋重轻的死。

文彦博最初认为是老师得知了某些重要的秘密,然后被许家杀人灭口,这么说来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许震,然而在与许震长时间的接触之后,他否定了这个想法。

蒋重轻的确知道了某件事,但许震却不是害死他的元凶,那么凶手到底是谁?

文彦博把目光放在了许为仁身上。

蒋重轻死亡之前,许震虽然已经有意地收回许为仁的一些权力,但那些只是小打小闹。直到蒋重轻死后,许震就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突然开始疯狂地压制许为仁,甚至最后还剥夺了他的继承权。

所以文彦博推测,许震和蒋重轻之间感情深厚,而蒋重轻的死一定和许为仁之间有着分不开的关系……至少许震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才会恼怒儿子杀害蒋重轻一事,也失去了对儿子的信任。

可是在催眠许为仁的时候,文彦博曾经说过“蒋重轻和死亡”这样的关键词。

如果真的是许为仁杀害了老师,他的回答应该是和谋杀有关的词汇,但他的回答却是“黑色的心脏”。

这说明许为仁和其他人的看法一致,都以为老师是死于心脏病。

这样看来,文彦博和许震全都错了,许为仁并不是害死老师的凶手。

那么真凶到底是谁?老师得知的秘密是什么?那个密码箱又装了什么秘密?

文彦博的喘息有些粗重,他的心中已然隐隐有了答案。

【4】

与此同时,许杏儿也有了自己的答案。

“哈哈哈哈……”

谭姨笑了很久,她终于直起腰来,擦去了眼角的泪水。这泪水无关悲伤,只来自欢愉。

许杏儿从未见到过这样的谭姨,她仿佛压抑多年,在这一刻得以释放,于是显得有些癫狂。

可她不明白谭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又为什么要做那些不可原谅的事情。

许杏儿说:“看到我和许为仁自相残杀,你一定很高兴吧。”

谭姨的脸上仍残留着笑意,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说实话,我没想到你把我带到公墓来,竟然是为了看这么一场好戏。”

“不让你亲眼看到我们许家四分五裂,恐怕你还在装成一个无辜的女管家吧。”

谭姨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是你杀了蒋重轻。”许杏儿扔出了一枚“重磅炸弹”。

谭姨依靠着门框,她微微翘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许杏儿知道她在嘲讽什么,明明是她杀害了蒋重轻,却瞒过了所有人,尤其是许震,那个男人还为此更改了继承权,导致了现在的一片狼藉。

“是你杀害了蒋重轻,并且将其嫁祸到了许为仁的身上。嫁祸的方式很简单,你只要在一个正确的时机杀死蒋,许震就一定会觉得是许为仁下的手。”许杏儿继续说道,“父亲在那次咨询中说出了秘密,然后蒋重轻就死了,所以父亲以为是许为仁偷听到了咨询内容,变得越来越不信任他。

“但是父亲没想到,其实偷听到秘密的另有其人……那个人,就是你。”

谭姨笑着说:“那你倒是说说,我到底听到了什么?”

许杏儿:“许为仁其实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

谭姨挑起眉毛。

“母亲在生下我之后身体落下病根,已经不可能再生育了。父亲执意要一个男孩来继承财团,却又不愿意再娶,于是他表面上说是把再次怀孕的母亲送到国外养胎,实际却是暗度陈仓,最后带回了被领养的许为仁。

“这个秘密始终藏在父亲内心最深处,甚至连你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因为父亲认为,只要许为仁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么他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继承许氏财团。

“但是这个秘密压抑得越久,父亲到了晚年的时候就越难守住它,结果在与蒋重轻咨询的时候,一不小心将秘密说了出来。而每次都会进去端茶送水的你,是最有可能听到秘密的人。那盘貌似偶然间坏掉的录像带,也只有你才有机会在上面动手脚。”

谭姨脸上的笑意逐渐敛去。

“你知道许为仁的身世之后,便用某种方式杀害了蒋重轻,而且手段高明,甚至没有留下任何马脚。这一点也只有你才能做到,因为蒋重轻做了一辈子父亲的心理顾问,你虽然没有和他说过多少话,但你却无比了解他的生活习惯。

“你杀了蒋重轻,父亲便认为是许为仁偷偷听到了秘密,然后杀害了蒋重轻,以免他将许为仁其实是领养的一事透露出去。从那之后,父亲变得不再信任许为仁,他不能接受一个心狠手辣到这种程度的继承人。而且,你照顾父亲那么多年,相当了解父亲的想法。

“当父亲认为许为仁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么他就再也无法把许为仁当成亲生儿子!而许为仁的所作所为,都会被父亲认为是演戏而已!”

谭姨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说道:“说了这么多,为什么不能真的是许为仁杀害了蒋重轻呢?”

许杏儿的眼神透着寒意。“他或许可以欺骗任何人,但绝对瞒不过我的眼睛……我很清楚,许为仁绝对没有杀过人。”

谭姨嘲讽道:“他一心一意想要害你,你却这么信任他?”

许杏儿:“我信任的不是他,而是我自己。”

“你真的……成长了很多。”

“可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让许为仁下场凄惨,让我继承财团,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谭姨笑着说道:“好处?是啊,我能有什么好处?”

许杏儿说:“我就是想不明白这一点,才一直没有怀疑到你的头上。”

谭姨闭上眼睛,轻轻活动了一下脖颈,然后重新睁开双眼,看向墙上的照片。

许杏儿看了看谭姨,又看了一眼许震和虞小青的合影,恍然大悟。

她看向谭姨的眼神中满是震惊,许久后终于平复心情。

许杏儿已经得到了真相,但她并不觉得喜悦,反而觉得失落……那感觉就像是失去了某些重要的东西。

她说:“真是让人头疼啊,其实我应该恨你的,但一想到我能够回来继承财团也是因为你,反而觉得这股恨意变得莫名其妙。谭姨,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呢,把你依旧当成一位老管家,当成让许家四分五裂的仇人,还是……一个杀人犯?”

“不用那么麻烦。”谭姨走进了木屋,这个对她来说一直是禁地的地方。

自从许震死后葬在这里,她便再也没有看过他。

这里只属于许震和虞小青两个人,从来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她的位置。

谭姨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照片,准确来说是没有离开照片上的那个男人。

她轻声说道:“让我在这里静一静吧。”

许杏儿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谭姨一眼,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离开了木屋,离开了墓园。

她来到了公墓外,发现已经有不少记者在此等候。他们把话筒递到许杏儿面前,七嘴八舌地问道:

“听说您和弟弟许为仁决裂了是吗?”

“许小姐为什么会受伤,是许为仁攻击了你吗?”

“据说许为仁其实是领养的,关于这一点您怎么看?”

许杏儿微微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忽然想起了那个人……他,现在怎么样了?

【5】

文彦博每走一步,都是理智与疼痛的交锋。他甚至怀疑过自己能否撑到救出南南的那一刻,但幸运的是,他始终没有倒下。

这位父亲就像是一头遍体鳞伤的野兽,他因为腹部传来的剧痛而直不起腰,浑身上下更是几乎散架,所以与其说他在行走,倒不如说是一个永不言弃的灵魂在拖着一副残破躯体坚持前行。

月亮缓缓落下,天边逐渐有一层金色蔓延上来。至于那股一直吹个不停的夜风,也终于停息。

再过不久,江城将会步入一个崭新的时间。

文彦博已经找了三个小时,从午夜到凌晨,他的内心时常涌现出绝望,但又被自己用力压抑了下去。

“南南!南南!”文彦博尝试地大声呼喊着,可惜回应他的只有野狗的叫声。

这位父亲的目光中满是无助,他思考着整个谋划中的所有细节。“许为仁性格自大,喜欢将一切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还很喜欢看戏……尤其喜欢欣赏别人的痛苦。”文彦博的身体有些摇晃,他在寒风中冷静地分析着,“所以他故意将南南藏在了江城大学附近,藏在了我的眼皮底下,这样当我最后找到南南的时候,就会无比的内疚自责,认为一切的错误都是由我的疏忽大意所导致……他想要看到这样的我。”

或许那个房子是红色的,或许房子的某一部分是红色的,但他一时间并想不到大学附近哪里会有这样的建筑。

或许在任何事情上他都有可能妥协,比如和蒋紫涵离婚,比如帮助许为仁催眠许杏儿……但唯独在放弃女儿这一点上,绝无可能!

就在他支撑不住,几乎倒下的时候,一辆车终于赶到。

吴瑶扶着摇摇欲坠的文彦博,说道:“警方已经把江城大学附近搜索了大半,但还是没能找到南南。另外,许杏儿也主动联系了警方,说许为仁使用暴力从她手中夺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箱子。”

文彦博气若游丝,此时身受重伤的他已经难以保持清醒,更无暇思考许杏儿到底想要做什么。他满脑子都是南南的安危,突然,一丝灵光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红气球!

文彦博的精神有些恍惚,似乎是身体里的疲惫和伤痛正在作怪,想要冲破这具疲惫不堪的身躯。就在这时,他竟然突然看到了一只红色的气球,它飘浮在半空中,并不算高,文彦博只要微微抬头就能够看到。

“北北?”文彦博心想,你难道是北北的灵魂,你也在担心姐姐的安危吗?

红气球缓缓移动着,就像是北北手里攥着气球的线,正蹦蹦跳跳地往前走着。

文彦博虚弱地说:“往前走。”

吴瑶愣了一下,问道:“咱们开车去找好不好?”

“往前走。”文彦博仿佛魔怔了一般,执意要往前追赶那个除了他谁也看不到的红色气球。

在吴瑶的搀扶下,他跟着红气球穿过了一条街,走过了一条小巷,甚至翻过了一面墙。

那只跃动着的气球就像是文彦博的心脏,只要它还在动,文彦博就不会停下。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完全模糊,现在让自己坚持走下去的不是意志力,而是来自潜意识的力量。

即便在他最深的潜意识之中,也将救出女儿南南作为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事情。

这是父亲的本能。

突然,红气球停了下来。

文彦博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他扶着墙站稳,用力看向红色气球的方向。

然后发现,红气球仿佛融化一般,它变成了一摊红色的**,最后变成了一个……

红色的屋顶!

红房子!

文彦博猛地回过神来,他终于想起这里曾是江城大学的废旧校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弃置了。

南南居然被藏在了这里,距离文彦博上课的地方只有“咫尺之遥”!

吴瑶并不知道“红房子”意味着什么,但是当她看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从警多年的直觉告诉她,南南多半就被藏在这里!

文彦博振作精神,满怀着欣喜和忐忑,冲进了红房子之中。

这间房子原本是值班室,搬走之后里面便只剩下一些没用的旧物件,地上也满是堆满灰尘的杂物。

文彦博的目光扫视着整个房间,最后他注意到了墙角的那个柜子。

父亲站在柜子前,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到了嗓子眼,伴随着一阵强烈的呕吐感。

深深的恐惧。

无穷无尽的绝望。

文彦博甚至隐约看到了柜子里,放着女儿的尸体。

他用力咬了一下舌尖,终于克服这些无用的情绪,然后一把打开了柜子门。

父亲“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他看着柜子里的景象,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发狂一般。

南南全身上下通通被胶带缠紧,就像是一具木乃伊。她的嘴巴也被胶布牢牢封住,发不出丁点声音。

文彦博将女儿抱在怀里,轻轻撕去南南嘴边的胶布,然后把耳朵压在她的胸口处。

静。

文彦博觉得眼前一黑。

他的世界,仿佛熄了灯。

时间在那一刻停止。

文彦博的瞳孔迅速涣散,变得空洞无神。

他又一次直面死亡,既是女儿的,也是自己的。

咚。

忽然有轻微的声音传入文彦博的耳朵。

父女的心脏仿佛已经连在一起,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再度有了跳动的意义。

咚、咚、咚……

南南的心脏虚弱但稳定,她的鼻尖也传出轻微的呼吸声。

文彦博猛地抬头,他盯着女儿的脸,瞪大眼睛,他说:“南南?”

“你能听得见吗?我是爸爸啊。”

“南南?南南!爸爸来救你了。”

他的鼻子和嘴唇都在不停地颤抖着,手指更是不听使唤。父亲压抑着濒临爆发的情感,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女儿醒来。

“南南别怕,没人会伤害你了。”

“爸爸就在你身边,再也不会有危险了。”

“咱们回家,过两天学校还有春游呢。”

泪水溢满眼眶,终于开始流下。而这一旦开始,便永无止尽。

“你不是喜欢上了一只猫咪玩具吗,爸爸给你买,好不好?”

“你不是说想妈妈了吗,我们回去爸爸就带你去看她,好吗?”

“爸爸求你……你不要吓我……”

文彦博的嘴唇颤抖得越来越剧烈,到最后已经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他的眼泪不停地滴落在女儿的脸上、脖颈上。

突然,南南的嘴唇微微张开。

她仿佛用尽了仅剩的一丝力气,她说:“爸爸。”

文彦博抱紧女儿,号啕大哭。

【6】

与此同时,许为仁也很想哭。

但他哭不出来。

陈开着车子狂奔,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有警车穷追不舍。

许为仁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局面,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之前的那种胜券在握早就**然无存。

月色变得越来越淡。

许为仁无意识地抚摸着怀里的密码箱,冰凉的触感终于让他回过神来。

对,箱子还在我的手里,我还有这最后一张底牌。

许为仁在颤抖,他轻轻拧动了密码箱上的轮盘。

1……满头大汗。

5……口干舌燥。

7……

许为仁愕然。车里的空气仿佛变成了黏稠的**,令人窒息、压抑。

箱子并没有打开,为什么会这样?

车子忽然驶入了一条隧道之中,月光被它彻底抛在身后。

密码是错误的,箱子无法打开,许为仁的手仍放在轮盘上,他以为是自己弄错了,于是又尝试了一遍,然而还是没能打开箱子。

他快要发狂,他想要随便试试其他密码,但却又不敢,因为密码箱会在连续输错密码之后自毁,而他并不知道这个次数是多少。

这不可能,我明明记得父亲对我说的就是这三个数字!

许为仁没法接受现实,他“清楚”地记得许震在临终前说的就是“157”。

但为什么打不开箱子!

催眠……催眠……催眠!难道是文彦博的催眠出了问题?

文彦博催眠许杏儿,文彦博催眠许为仁,他的手指染过文彦博的鲜血,他的手指在许杏儿的颈间留下红痕……

许为仁用力按压着眼眶,在纷乱的记忆中,他终于发现了一些问题。

自己来墓园取走箱子,以及许杏儿事先报警,并且出言相激,这一切都像是事先谋划过的。

而且箱子无法用自己得知的密码打开,说明父亲临终前说的根本不是什么“157”,而是“对不起”。

许杏儿和文彦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联手”设下了这个局。

他才是那个最后的输家。

可惜,许为仁明白这些的时候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