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这是她赤诚天真的十七岁。

1.

天气突然就冷了下来,毫无预兆,秋风瑟瑟的凉顺便变成刺骨刚烈的冷,为了时髦一直露着脚脖子的漂亮女生也忍不住换上了厚重的冬季服装。

“今天还是火锅走起啊?”

季东楠侧头去看旁边的鹿久,后者低应一声,想起上次两人吃火锅的时候。她夹起刚熟的牛肉丸呼了两口就丢进嘴里,咬下去滚烫的汤汁溅出来,又烫得只好吐进碗里。

季东楠立刻给她递纸巾过去,嘲笑说:“你吃相还可以更丑一点。”

回过神,鹿久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吃了,不吃了。”

“咱们今天吃点炸的?”

两人相视一笑,哥俩好地勾肩搭背往肯德基走。

最近季东楠总是在她晚自习前来找她,风雨无阻的。

课本和试卷堆满了桌肚的高三,每个人都像打仗一般。鹿久也忙得焦头烂额,前有班主任每天在班上鞭策打气,后有鹿清替她申请SAT(学术能力评估测试),周末还要挤出时间去上托福辅导。每天一睁开眼不是背单词就是做试卷,和季东楠吃饭算是唯一的休闲活动了。

晚自习前的时间也是鹿久每天最欢喜的时候了,美食可以慰藉她一整天忙碌的学习。

如果能偶尔在晚自习后奢侈地去看场电影,恐怕她做梦都要笑醒了。

两人并肩走着,鹿久抱着个透明文件夹,很大的书包挂在她身上,看得出重量不凡。

季东楠随手取下她的书包甩到自己背上,望着她文件夹里的几张卷子咋舌:“哎,这不会是你今天要做的量吧?”

“是啊。学校的就有三张,其余两张都是课外的英语卷子。”鹿久语气平平,大家都是如此过的高三。

两个人凑在点单区噼里啪啦点了一堆垃圾食品,找了个四人的座位坐下。

季东楠端着餐盘坐在鹿久对面,她咂咂嘴,举着的两只“爪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接了。

“就这么饿?”季东楠被她逗笑。

“饿死了。”

鹿久把汉堡推到一边,将薯条和三袋鸡翅倒出来,一看这些泛着金灿灿油渍的食物就让人食欲大开。

她抓了个鸡翅,熟练地把两头咬开,剔出两根细骨头,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开心地摇头晃脑。

季东楠盯着她的每一个小表情小动作,渐渐地失了神。这个吃东西吃得如此生动的女孩会是他印象里面无表情地就着热水咽冷馒头的女大学生吗?

他无法把这样两个截然不同性格的人结合起来,也无法接受现在的鹿久会变成未来那样。

要是鹿清没有死,那之后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如果可以改变就好了,季东楠忽然萌生出这样一个念头。

那想法一经出现就不可遏制地扩散,他感觉血液都开始沸腾了。

要不然,搏一搏?

吃饱喝足的鹿久把餐盘推到一旁,看季东楠还在慢吞吞边吃边想什么,乖乖地抽出试卷开始做题。

周围安安静静,对面的咀嚼声都轻了下来。

她一会儿奋笔疾书,一会儿停下来皱眉思考,笔头在手里熟练地转着。

“季东楠,你来看看这一题你会不会?”

“还有你不会的?”季东楠擦了手凑过去,看到题目的瞬间头就大了,“对角函数?打扰了打扰了,不认识。”

“你不会一题都不会吧?”

鹿久的眼神瞪过来,他立刻掉转视线,这都四五年了,哪里还记得。

季东楠小声嘀咕:“家里有一个成绩好的不就行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

鹿久疑惑地扫他一眼,重新开始算题。

季东楠洗了手,又打了一把游戏,抬起头鹿久还是保持着左手枕脸的姿势,蹙眉在苦苦思考。

季东楠收回目光,也开始看起宠物吃播的评论和私信。

两人面对面坐着,互相忙着自己的事,不说话却不会尴尬,好像原本就该这样相处,舒服且自在。

又过了许久,鹿久终于从卷子里抬起头,用力伸了个懒腰。

“做完了?”

她脸上显露出些许的疲倦:“差不多,有两道题还要明天去请教老师。”

“累吗?”

收着卷子的鹿久笑了笑:“当然累。但是一想到我想要的东西,这点辛苦根本不值一提。”

“你想要什么?”

鹿久的眼睛亮起来,她背起书包起身:“走,我带你去看。”

2.

鹿久和季东楠借着月色一路往柳上小区走去。

快到楼下时,鹿久隔着老远看到楼下套了件灰色毛衣站着的高挑女人,高兴地挥手喊:“妈!”

季东楠心中一紧。

鹿清把手里的两袋分好的垃圾扔进垃圾箱,闻声转过头来。

季东楠走近,乖乖喊“阿姨好”。

鹿清笑眯眯地看向女儿:“这是你朋友?上来坐坐吧。”

季东楠踌躇在原地,鹿久拍了拍他的肩膀:“就上去坐会儿吧,我妈不吃人的。”

他没有再推辞,和嬉笑着的母女一起进了电梯。

一连在小区外面装偶遇了许多日,如今堂堂正正去鹿家,季东楠突然有了点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

鹿清开门进去,从鞋柜里给他拿出新拖鞋。

借着玄关的光亮,他悄悄打量起鹿清。

鹿清柳眉杏眼,温婉大方,是个标准的中国式美人。最神奇的是,鹿久的眼睛和她的极像。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鹿久的身世,乍一眼还会以为是真的母女。

季东楠深呼吸一口,抬头就看见从房内出来的秦父。

听说秦家夫妻是非常恩爱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秦泽接过鹿清的外套,飞快地啄了一下妻子的脸颊,故作生气的样子:“怎么没跟我讲一声就下去了,我不是说了我来丢吗?”

鹿清笑道:“谁丢不都是一样。鹿久的朋友来了,你也招呼招呼。”

吃了一记甜蜜的警告,秦泽这才看向门口的两个孩子,热情地让季东楠落座。

季东楠飞快地扫视一圈,秦沐并不在家。

两口子都很好客,秦泽招呼季东楠喝茶,鹿清也忙着去厨房切哈密瓜。

鹿清坐到沙发边想要从季东楠这里打探些什么。鹿久一眼识破,三两下打岔过去,催促着要带季东楠去参观参观她的房间。

季东楠被双柔软的小手推着走,鹿久的房门一打开,正对着的柜子上大大小小的奖杯让他的心拧在了一起。

“这些东西……”

“梦想,这些都是我的梦想。”鹿久背着手站在季东楠旁边,看到他的神色,抬了抬下巴毫不掩饰脸上的骄傲。

“这个是省内比赛获的特等奖。这是学校的晚会上,我和几个朋友做了一套环保服走秀拿到的一等奖。啊!还有这个,是我代表学校参加德国比赛拿的亚军!”

她得意地介绍每座奖杯奖牌的来历,黑亮的杏眼里是零碎清朗的光亮。

那座黑底座的奖杯,季东楠认得,三年后鹿久因为它不肯离开火灾现场,还是他从火场中无意救出来的。

那是2014年5月6日“环球点”平面设计大赛银奖杯,设计界里程碑式的奖项之一,鹿久是此奖项中最小年纪的获奖者。

鹿久喜欢服装设计,在这方面一直有着极高的天赋。

“环球点”是鹿久初展才华的高平台,但也是她获得的最后一个设计奖。

一瞬间,季东楠只觉有什么东西紧紧扣在他心上,越锁越紧,紧到不能呼吸。

鹿久的目光流连在那些大大小小的奖杯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我要成为最好的设计师!”

季东楠面色苍白地笑着挤出一句赞词,他看着她意气风发地谈着十七岁的梦想,目光炽热,眉梢飞扬。

在这个爱做梦的年纪里,鹿久和其他女生一样有着赤诚天真的模样,手握长剑就以为可以闯天涯。

季东楠只敢在她注意不到的瞬间,流露出一些难过。

十七岁的鹿久永远不会想到,时光会在不久后将她与她憧憬的未来划出条巨大的豁口,一分两头。

那变故即将摧毁她。

手指紧紧攥拳,季东楠看着鹿久暗下决心。

他一定要扭转她崎岖的命运,他要改变这一切,不管他将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他都不能再让未来重演,既然命运送他来到这里,他就不能坐视不管。

这执念如野藤疯长,吞没所有理智。

季东楠走后不久,鹿清便拉着鹿久委婉打听:“小久,小季他是你学长?”

鹿久摇头:“已经在上班了。”

“已经工作了?那比你大许多啊。”鹿清惊了,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关系现在到哪一步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鹿久听出了鹿清话语里的意思,瞬间有了丝不开心:“哪一步都没到。妈,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八卦的?”

鹿清拧眉:“妈这是关心你,你现在已经高三了,节骨眼上,离高考只有一步之遥,不能被其他事情分心。”

鹿久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很快回答:“我已经很努力了。再说,他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他什么来历你都不知道,就和他一起进进出出?”

“妈,你不要瞎猜好不好?”

秦沐刚开门从外面进来,就听到鹿久和鹿清的争执,随口问:“你们在说谁呢?”

鹿清看到他,瞬间像是找到援兵,迫不及待地说:“说小久的男性朋友,你妹妹在外面认识些什么人,你这个做哥哥的也得了解了解。”

“妈,你又来了,明明是你叫他上来的。”鹿久有些窘。

“是吗?那是得好好问问。”秦沐笑着安抚完鹿清,转身准备和鹿久说话。

鹿久却抿着唇,忽然跑进了房间。

鹿清看着关上的房门,面露忧色。

秦沐解了围巾挂在衣帽架上:“刚来的人是叫季东楠?”

“你怎么知道……”

“见过两次,是个有意思的人。但对小久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怎么说?”鹿清一颗心又吊了起来。家有花季少女,做母亲的最怕的就是女儿被不知道什么来历的男生给迷了心,特别是在高三这种关键时候。

“那男生我去查过,查不出什么底细,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这种人搞不好有什么问题,也不知道小久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我就说吧,说来说去,她都说不出这男生的底细。”鹿清急得一拍大腿,“他年纪跟你差不多,小久单纯,和这种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男生接触,我总担心她吃亏。”

“小久虽然成绩一直不错,但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很容易被外面的花花世界吸引,这时候还是得多给她一些管束,免得后悔莫及。”秦沐顿了顿,眼神闪了闪。

“您要是实在担心,这段时间就管严一点,其余的高考以后再说。”

“也好。”

3.

当一个曾经叱咤职场的家庭主妇重新“刚”起来,手腕依然雷厉风行。

鉴于鹿久最近频繁表现出格,家里上下一致决定,对她实行高考前的“半封闭式管理”。

她列举出“十不许”清单,其中有两条是这样的:

一、在高考前,不许和外校人士来往;

二、在高考前,不许有除补习班以外的外出活动。

鹿久怎么看都觉得这合起来就是一条隐藏清单—不许跟季东楠来往。

“妈,这也太专制了吧!”鹿久抱臂往沙发上一躺,企图用撒娇的方式动摇组织头目。

无奈,抗议无效。

从那天起,只要鹿久一放学,一辆显眼的跑车就稳稳地停在校门口,车窗摇下来,露出秦沐俊朗的脸。

鹿久心里一阵哀号,真是一丁点机会都不给她啊!

……

不管什么时候放学,秦沐的车都会准时准点地守在那里,如果他有事走不开,鹿清就亲自开车接送。

怕季东楠来找自己,鹿久只好给他发了两条短信把事情大致说了说。季东楠的回复倒是很快,只有一句话—

那你好好备考,别分心。

鹿久扔开了手机,噘了噘嘴。

除了那条短信,两人非但没再见面,也没有别的联系。

其实,季东楠每天都会悄悄来一中,目送无精打采的鹿久被家人接走。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他都觉得内心满足。

这天傍晚,季东楠又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中门口。

穿着蓝色校服的学生们从校门蜂拥而出,他踩在花坛台阶上,下意识去找鹿久的身影。

鹿久绑着马尾辫捧着课本跟着人群出来,微微低着头,嘴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似有淡淡的倦意。

季东楠的目光紧紧跟着她的身影,或许那眼神实在太过热切,女生的脚步顿了顿,感应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鹿久微微睁大了眼睛,眉尾跟着扬了起来,所有辛苦和困乏都在看见那个人后烟消云散,只剩满目惊喜和欢欣,然后,连带着整张脸都生动起来。

季东楠犹如解锁了游戏技能,此后每每这个时间段都如约而至。

然后远远地,看到鹿久冲他欢喜一笑就心满意足,即使大多时候他连鹿久的五官都看不太清晰。

季东楠想,倒是有点像头脑发热不顾一切地去见某个明星的追星少年。

偶尔,季东楠也会被秦沐发现,毕竟站着最显眼的位置。

再之后,鹿久连笑一下都来不及就被直接拉进车里。

季东楠盯着跑车从面前疾驰而过,陷入了沉思。

天擦黑很久了。

鹿久上完晚自习回家后又重新坐到了书桌前,清亮的光落在书本上,她趴在桌上写写算算,脑子里的公式计算一刻也没停过。

楼下,鹿清在喊:“小久,休息下,来喝牛奶。”

“等下。”鹿久头也没抬。

咚—

窗外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响动,起先鹿久还没有在意,但那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好像有人在拿什么砸窗户。

她好奇地起身拉开窗帘,一颗石子迎面朝她飞来,她下意识一闪身,石子砸在钢化玻璃上发出一声脆响。

缓了缓神,她打开窗户,喝道:“谁啊?”

楼下正一下下抛着石头的人看见她,高高挥手:“鹿久!”

鹿久的眼睛里瞬间落满了光……

“小久,牛奶来了。”

门外传来鹿清的声音,鹿久猛地关上了窗户,几步蹿回书桌前,房门恰好打开。

“你怎么慌慌张张的,题目不会做?”鹿清疑惑地看着她,作势就要往她这边走。

“没有没有,我都快要做完了。”鹿久抢过牛奶仰头喝了。

“慢点喝,烫!”鹿清惊呼。

鹿久已经咕噜咕噜把一整杯牛奶给喝了个干净,真的烫,烫得她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她忍住泪,把杯子往鹿清手里一塞,推着鹿清出门:“好了妈,我要继续做题了!

“不用进来了,会打断我的解题思路,我什么都不吃。”

“这孩子!”鹿清只当她是做题目做得烦躁了,咕哝了几句也还是离开了。

耳朵贴在门板上的鹿久听着妈妈远去的脚步声,轻轻锁上房门,跑到窗边打开窗户探出头去,眼睛弯成月牙状:“嘿,季东楠!”

4.

路灯把人影拉得长长的。

季东楠紧了紧围巾,提高音量:“我有没有打扰到你温习?”

“没有,没有。”鹿久摇头,“卷子我都做完了,再背会儿单词就能睡觉了。”

“那就好。”

“你呢,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工作很顺利……”

楼上的鹿久跟楼下的季东楠聊着,手肘撑着窗台上,小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讲到起劲时,门外传来几下敲门声,鹿清问:“小久,你在跟谁说话?”

鹿久立刻缩回了脑袋:“没谁,我在读课文呢—”

鹿清的脚步又远了。

刚松了口气,手机“叮”了一声,鹿久点开消息,是季东楠发来的。

“被发现了?”

“没有,我妈走了。”

经过这一插曲,隔空喊话转变成了隔空打字。

他们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都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说到好笑的地方,两人会一上一下相视而笑。

季东楠也不再去学校门口守株待兔,两人以石子为信号,听到三颗石子敲在玻璃上的声音,下一秒三楼最右边的那个窗口就会极快地冒出个脑袋。

季东楠捧了杯热奶茶,时不时把它放在耳朵上焐一下,再用手臂夹着腾出空来敲字。

“今天学校有没有发生有趣的事?”

“我致力学习无心其他,哈哈哈。其实是我妈已经给我报名了SAT,一月份去香港考试,所以我现在日常就是备考备考备考,哪有什么发现美的眼睛?”

“放轻松点,你一定会考上的。”

“我自己都不确定,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未卜先知。”

鹿久眯着眼晃了晃手里的热牛奶,和季东楠隔空干了个杯。

“借你吉言。”

季东楠从前只是听鹿久只言片语地提过母亲看她看得紧,现在一番领略下来,不无感慨。

为了高考或者说是为了避他,鹿清着实下了功夫。

把这事跟江怙吐槽几句以后,她的反应比季东楠还大,甚至同情地请他吃一顿烧烤。

吃烧烤的大排档就是一个简易的塑料棚,风一吹三面都哗哗响,冷意从四面八方涌进来。

江怙的长卷发在风中凌乱:“这冬天撸串还真冷,手指头都是僵的。”

“再冷点就都收摊了,你就珍惜着吃吧。”

“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啊?”

江怙吸了个花甲,雾面口红完好如初。吃串串都能吃出优雅感,说的就是江怙这种人了。

“能怎么办,秦家拦得这么紧,我就不顶风作案了。她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下学期又是高三最重要阶段,我寒假再去看她。”

季东楠说完,立马遭到了江怙的嫌弃。

“你怎么跟人家长辈似的?”

季东楠咧嘴:“她这么小,我可不就是长辈嘛。”

嘴里开着玩笑,他却很明白自己不是穿越过来恋爱的,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2017年的鹿久不是最好的鹿久,2017年的季东楠也不是最好的季东楠。

但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要改变混混季东楠和盲人鹿久的命运。

天越发冷了,鹿久忙着高考,季东楠的宠物吃播也做得勤了。

仔细研究发现训练猫狗和豆丁吃播最受欢迎,于是季东楠果断钻研制作这两种类型的视频。

他绞尽脑汁地回想着2017年的大V博主们是怎么操作的,自己也慢慢学着剪辑、修图、调色、写文案,提升拍照技术,偶尔花钱再买点推荐营销。

除了这些,他还会做猫狗笔记,上面记录了养萌宠的小知识,比如猫狗营养膏、小零食的推荐,根据宠物表现判断它们的情绪等。这些分享一下就获得上万的转发,铲屎官们在评论下面聊得热火朝天,季东楠也挑了些回复。

功夫花了下去,粉丝量每天持续上涨,也逐渐有人开始在评论和私信里询问季东楠这边猫猫狗狗的售价。

来这里快三个月,答应江怙的营业额终于初有成效。

季东楠挺满足的,握着手机笑得开心。

江怙从季东楠身后路过倒水喝,看他在沙发上表情莫测,走过去。

“你是在笑还是中邪了?”

季东楠“唰”地站起来,抬了抬下巴,把手机摆到了她面前。

江怙也眼睛一亮,上下翻了翻屏幕,啧啧称赞:“不错啊,居然开始有人找你打软广告了。”

“那是,每月提高三成的营业额指日可待。”季东楠挑着眉,得意的神色遮都遮掩不住。

江怙被他逗笑:“至于这么高兴?”

“当然至于。你上次说玉安区开了家巨贵的什么来着?”

“法棍泡芙。”

“走,吃去。”

5.

如果不是江怙刷微博发现,季东楠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能上热搜。

这放在以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啊。

热搜名字挺文艺的:豆丁和他的手。

许多人点进热搜,然后被季东楠的美手圈粉,再被安利去看了宠物吃播视频,更夸张的是微博上连季东楠的粉丝群和超话都开始有了。

季东楠刷着手机,声音有点发虚:“江怙,我是不是要火了?我都还没做好红的准备啊,你快看看我是不是要去换个更好看的发型?”

江怙送他一个大白眼:“你脸都没露过,换给我看啊?”

“也是。”

鹿久第二十三次收到了宠物博主的回复。

用单琳的醋话来说,简直成了雷打不动的钉子户,而博主又是一个不宠粉丝的人。

“他肯定完全眼熟你了,不然不会每次都回你!但你每次评论的时候我也评论了啊,认真来讲,我还比你多发了三条。啊啊啊,我也好想被翻牌啊!”

单琳哀号几声,又仔细看了看鹿久的微博名“吃勺子的甜品”,嘴里念叨着:“一定是我的名字不够特别,我得改个更突出的名字。”

鹿久盯着自言自语的单琳,得意地挑眉:“人品问题,人品问题。”随手给手机定了个晚上九点二十的闹钟。

晚上九点半,是这个博主的直播。

为了看晚上的直播,晚自习间鹿久赶完了所有卷子,回家后背了会儿单词,就拿着手机在等待了。

豆丁如约而至,比起第一次在视频里看到的样子似乎还胖了一圈。

博主依然只有半镜,声音也做了变声器转换,时不时说点土味情话热场,但是鹿久的目光一直盯着他喂食的手,莫名有种熟悉感。

此刻因为是直播,博主手上的抓痕看得分明,伤口早就结痂了,现在只剩两条淡粉色的疤,位置却和季东楠手上的一模一样。

鹿久盯着他的手发愣,连敲门声都没听到。

鹿清敲了两下没听到动静,端着碟子拧开了门,里面装了两个猕猴桃,切成半,用勺子把果肉完整地挖了出来。

鹿久看见鹿清,吓得手一抖。手机摔在了地上,她慌慌张张捡起来关机,但鹿清还是看见了屏幕上的直播,将碟子重重搁在桌上,沉着脸开口就语气不善:“你卷子都写完了吗?”

“写完了!今天的单词量也完成了!”鹿久乖乖点头,把手机往背后推了推。

鹿清翻看了几页英语资料,手指敲着一篇短文:“你把这个背给我听听。”

“好。”鹿久看了眼标题,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开始背,“Good morning ,ladies and gentlemen ,Some of us are having problems with our parents ,as they often look into our school bags or read our diaries.I fully understand……understand……(早上好,女士们,先生们,我们中的一些人和我们的父母有问题,因为他们经常查看我们的书包或阅读我们的日记。我完全明白……明白……)”

“why we are not comfortable about it(为什么我们对此感到不舒服)?”鹿清提醒。

“why we are not comfortable about it,but……but(为什么我们对此感到不舒服,但是……但是)……”

鹿久支吾半天,背不下去了。

鹿清把书重重扣在了桌上,生气地看着她:“我不是跟你说过,这些都是范文,必须要背出来吗?你还想不想考喜欢的学校了?”

“想!当然想了!”鹿久看着她的脸色点头如捣蒜,“妈,你别生气,我一定会把这些都背了。”

“想?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到你的迫切?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你玩手机反而比以前还厉害了。”

“……”

“你这么大了,妈妈也不想说你什么,道理你都知道。我看啊,在高考前手机也不要玩了!你就专心读书,高考之后我再把手机给你。”说着,鹿清倾身去够她背后的手机。

鹿久大惊失色,当即抓着手机护进怀里:“妈,我会认真学习的,你相信我。”

“手机会让人分心,你先放我这儿。”

“不!”

鹿久反身往**一倒,把手机死死护住。

“小九,听话!”见她如此抗拒,鹿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硬是要抢走她的手机才放心。

情急之下,鹿久扯起嗓子喊:“哥!”

几秒之后,秦沐出现在鹿久房门口:“你们这是怎么了?”

“妈要收我手机!哥,你说是不是过头了?”

“还不是她不好好学习,我都看到几次了。”

鹿久不甘示弱地回怼:“我说了我不会耽误学习的!”

秦沐把事情经过听了一遍。

两人都是一副不肯退让的模样,他只好先从好说话的鹿清下手,好说歹说劝了一番,把人先从鹿久房里弄了出去。

鹿久在**以护着手机的姿势趴了一会儿,确定了没人再进来才坐起来。

她重新点进直播页面,发现已经下播,微微失落。

“什么啊,视频里不是提前说过的直播一个小时吗?这时间才过了一半……”

提前下播的季东楠坐在客厅里打了个喷嚏。

他拢了拢身上的大衣,手指快速地在页面翻着。

刚才直播的时候,看到底下评论说有个微博上有个吃播抄袭他,可是现在还没正式到2015年,哪有吃播?

电光石火间,季东楠匆匆下播,根据刚才记得的名字在微博上搜索。

没想到还真找到了,也是宠物狗的吃播,风格的确和他很像。

季东楠刷了几条退出去,结果又看到了几个新的吃播。他手指上下滑动,脸上的神色越发沉重。

他努力回忆,2014年吃播也才刚刚流行,根本没有做宠物吃播。

现在却因为他,而让这个事情提前发生了。

冷不丁地,他手臂起了一圈鸡皮疙瘩。

季东楠站起来,脑子里塞得满满的。

比起被抄袭,他现在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鹿清的死亡时间,会不会也发生了变化?

他跑到阳台上点了一根烟,冷风阵阵,让他头脑清醒了些许。

关于鹿清的去世,鹿久曾随口说过几句:高三那年,她们母女两人发生了争执,鹿久离家出走。鹿清因为追赶她,被马路边忽然掉落的店牌砸中,当场死亡。

那一天是6月26日,季东楠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三年后鹿久曾在鹿清忌日那天被人绑走。

6月26号,和现在差了整整半年。

季东楠掐灭烟头,久久凝视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