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对不起,我爱你

那日后,苏猛京没再阻止苏茉莉与宫日龙恋爱。苏茉莉重新焕发了生气,因为每日都能和宫日龙在一起,她心情每天都很好,就像是身体的连带反应,饭比平时吃的多,也不再失眠,就连作业也完成的有质有量。

与平时一样,宫日龙在樱川接走苏茉莉后,先把她带到青龙帮,让她与茉龙玩会,然后一起用晚餐再将她送走。宝马车刚离开,另一辆宝马车从郊区驶来。车里,玻璃窗外的光影里,温姝的脸色怒的发青。

青龙帮。

宫日龙刚准备去室内泳池游泳,温姝愤怒的朝他走来,她走到他身前,目光迅速的落在他左手的中指上,奢华的钻戒刺的她双眸疼痛不已,彷如要爆裂般的痛。

“取下来。”

她紧紧的盯着钻戒,心太痛太痛。他没有理会她,在准备转身的那一刻,她却用力的抓住他的手,她无法去承认他求婚的事实。钻戒的光芒仿佛如何躲都躲不掉,她愤怒的难受: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娶她……”

“对于你,我很愧疚,但我不爱你。”

他严肃的看着她。

不,她不可能去接受这个事实,宁愿相信这一切只是假象,但钻戒是真的,求婚也是真的。她呼吸沉沉的看着他,极力的忍住眼里泪,闭下眼,然后转身离去。

苏家。

这段时间气氛异常凝重,本不爱说话的蓝天鹰话更少,宫日龙夺走了他最后保护小姐的权利,他没再送她上学与放学,每天见面的时间变得很少,他有不甘,但他并不自私,只要她是真的幸福,那么他可以将爱压在心底永远封存。

苏茉莉和苏猛京的关系一直僵持着。除了放学回家她会叫一声爸,其余的时候她很冷漠,有几次他都想发脾气,但都被沈怡梅拦住了。

夜晚,风微凉。

沈怡梅将窗户关上,刚洗完澡换上睡衣的苏猛京坐在床边,脸色很沉,她懂他在愁什么,坐到他身边,轻轻地笑着说:

“后天就是《功夫新星》的总决赛,无论天鹰最终能否获胜,我都已经为他订了庆功的餐厅,花束,还有两份蛋糕。”

“两份蛋糕?”

他惊疑:

“为什么?”

“另一份呢……”她托起他粗糙的手,轻轻地握住,依旧温婉的笑着,“……是我特意给茉莉准备的。”

“她?”

“恩……”她点头,微叹了口气,继续说:“……庆功的时候,我会和茉莉说,蛋糕是你为了向那天的事情道歉而买的……”

“道歉?”

他撇头微怒。

她将他的手稍微握紧,“……你看你,总是这样口是心非,怎么能让女儿和你的关系缓和呢,你也不想每天她不理吧。”

他沉了一口气,扶着她的双肩,注视着她,心底有太多的感慨,“怡梅,谢谢你。”

“都结婚这么久了,还这么客气。”

她摇头轻轻地笑。他不善于表达,但这些年的感谢是真诚的,“谢谢你没有离开我,谢谢你没有放弃苏家,谢谢你总是为我着想。”

她低头一笑:

“这是我们的家。”

他感动而笑,然后轻轻地抱住她。遇到她,娶到她,是他后半辈子最大的幸福。

《功夫新星》决赛之日。

蓝天鹰一早就去了彩虹BC电视台排演。苏家也在准备,苏瑞推掉了晚上的补习,苏茉莉也在房间里忙着。她换上了蓝天鹰送的那件白色小礼服。镜子前,她素净美丽。这些时日她慢慢地去沉淀了那些真相,他喜欢自己这件事,她会好好的放在心底,当做最温暖的宝贝珍藏着。

木盒抽屉打开着,钻戒很闪耀,她久久的看着钻戒,脑海里全是那天在茉莉花地里他向自己求婚的画面,幸福的心跳停止。门虚掩着,沈怡梅悄声的走了进来,看到了抽屉的那枚钻戒,她怔住。她从未预料过,他们已经走过了求婚这步。

“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苏茉莉紧张的赶紧将抽屉推进去,挡在木桌前,微微不悦的看着沈怡梅,沈怡梅故意笑意温和的问:

“你们要结婚,你是不是应该敬我一杯酒?”

她紧怔,突然意识到她是宫日龙母亲的身份。沈怡梅没再继续这个尴尬的话题,她走过去,为苏茉莉整理着礼服的荷叶边,苏茉莉第一次没有抵抗,她微笑着说:

“我为天鹰订了庆功的花束和蛋糕,你愿意现在和我一起去取吗?”

苏茉莉沉默着,沈怡梅继续说:

“你爸爸为了给你道歉,特意给你订了你最爱的香芋蛋糕。”

“他?”

苏茉莉惊愣,在她印象里,父亲一直都是威严的,从未做过这些细心贴心的事,不说订蛋糕,就连第三街的鸡蛋糕都没为自己买过。

“恩。”

沈怡梅含笑点头。苏茉莉低下头,心底很复杂,还有排斥,但有很多感动。沈怡梅拉起她的手:

“一起去吧。”

她想了想,然后点头:

“恩。”

街角的蛋糕店,橱柜里摆放着各式精致可口的蛋糕,香气四溢。

沈怡梅在柜台付钱,苏茉莉在一旁看着漂亮的服务生包装香芋蛋糕,心底突然很感动,那是从未因为父爱而有的感动。

其实,那几句因为自己任性而想要道歉的话,搁在心底很久,同样倔强如牛的她,一直未曾找到机会说出口,她想,不如就在今晚说吧,渐渐地,她不觉地微笑着。

“走吧。”

沈怡梅提着另一盒蛋糕走过来,快临近决赛了,她拉起苏茉莉的手往蛋糕外走去,车门打开着,走出店面时,她给苏猛京打了一通电话。

那头。苏猛京和苏瑞正坐在宝马车里,因为是决赛,他们穿着挺正式,司机师傅也很开心。接到沈怡梅的电话,苏猛京笑着回应:

“已经出发了。”

“别迟到了。”

还有二十分钟就开始了,沈怡梅不忘提醒苏猛京,苏猛京心情似乎特别好,平日的严肃都收了起来,一直笑着:

“知道了。”

司机师傅匀速的开着车。忽然,从拐弯处横急速冲过来一辆卡车,师傅急速的拐弯,而那辆卡车似乎是有意而来,猛力的朝宝马车一撞,车子被撞飞。

“嘭——”

“嘭——”

几声剧烈的车子翻滚声,电话还未挂断。

“猛京……”

听到车子的撞击和翻滚声,沈怡梅紧张的喊,电话那头只有杂乱的声音,她松开了苏茉莉的手,蛋糕掉在地上,握着手机不停的放声大喊:

“猛京……瑞儿……”

一阵莫名的恐惧,苏茉莉将蛋糕扔在地上,抢过沈怡梅手中的手机,惊慌失措的大喊着:

“爸……爸……苏瑞……”

那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沈怡梅如木桩般站在原地,眼里只有流下的泪,仿佛只在一瞬间天地昏暗,苏茉莉脑海一片苍白,如疯了般的对电话里狂喊。

电视台。

帷幕拉开。正装出席的主持人站在正中间,台下坐无虚席,宫日龙坐在二楼观看比赛。台上,穿着款式统一的三名选手身躯笔挺的站在台阶上。

而第一排的观众席上空缺了四个座位。宫日龙惊觉起来,这是蓝天鹰夺冠之夜,按常理苏茉莉是一定不会缺席,更不可能迟到,他立刻给她打电话,但电话里一直在正在通话中,他不觉地紧张起来,挥手招来打手,吩咐了几句,打手了快步的出去。

台上,蓝天鹰的目光一直落在第一排的位置上,那始终未出现的四个人,让他心悬起来,后台里,他黑色背包里的手机不停的响着,却无人接听。

主持人介绍完比赛规则后进了一段广告。三名选手下了主台。蓝天鹰和副导演说了一声,然后朝后台跑去,他取出包里的手机,发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苏茉莉打来的,并且是未间断的打。他紧张的回拨过去,电话那头,是一阵痛心的哭声,哽咽的几乎令她无法说话:

“天鹰哥……爸爸,出车祸了……”

他震惊的手紧颤,惊骇了半响,然后拿起包跑出休息室,狂按着电梯按钮,过于慢,他一把推开了楼梯间的门,朝门外飞奔而去。

演播厅二楼。

一名打手走到茶桌边,想要禀告却欲言又止。宫日龙冷冷地盯着打手:“什么事,说。”

“黑蝴蝶……”

打手唇又紧抿住。

“她怎么了?”

宫日龙紧张起来。

打手禀告完,宫日龙惊的站起身,头脑所有的细胞都紧绷起来。双手用力的握成拳,颤抖的令他的心几乎窒息。

医院。

急救室亮着灯。清冷的走廊里。沈怡梅抱着苏茉莉,苏茉莉惊慌的哭着,浑身颤抖,沈怡梅边哭边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连她自己也惊恐的说不下去。

“叮——”

电梯门刚拉开。蓝天鹰朝急救室跑去,他刚走到急救室前,急救室的灯灭了,主治医生和护士走出来,苏茉莉惊慌的扯着医生的手臂:

“我爸和我弟怎么样了?”

医生低下头,沉沉的呼吸,作为一个医生他也无法去承受生命已去的事实,但这是他的责任,沉声的说去:

“由于撞击太强,流血过多,无一能保住性命……”

他心情很压抑: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不可能……”

她死死的抓住医生的手臂不放,“……不可能,你们是医生,怎么可能不能救活我爸爸和弟弟……不可能……”

她无法接受这个突然的事实,双手无力的一滑,跌坐在地上,蓝天鹰跑过来扶着她,他极力的忍住沉痛:

“小姐……”

沈怡梅站在原地。眼神空洞毫无神色,呼吸的难受,双手想要抓住什么,但却又无力抬起,眼前忽然一阵苍白,晕倒在地。

“梅姨……”

蓝天鹰扶着她,摇着昏厥过去的她。一旁,苏茉莉坐在冰冷的地上,眼泪都没有力气往下流,好冷,好痛,那种悲痛感让她如死般,渐渐地,没有神色,没有意识……

黑蝴蝶庄园。

这座庄园从来都没有过血气。游泳池边,温姝靠在白色的镂花椅子上,一杯一杯的喝着,眼泪缓缓地划过脸颊。

那年她六岁,第一次进宫氏的时候,七岁的他,有着令人恐惧的冰冷。而她的眼神却从那刻起再也离不开他。她努力的训练,只为了能够让他能注意到自己。第一次与他近距离接触,是堂主让他教自己出拳。久了,他们像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拥有着同样悲惨的童年,莫名地,将心紧紧地牵在一起。

十三年……

如此漫长的时间。爱在她心底渐渐转浓。在宣布继承人的前一个月,她找到堂主,宣布自己退出竞选。那晚,她穿着美丽的旗袍站在房间里,如小女子般等待着他,只是那样冰冷无情的话一刀刺中她,穿着旗袍,赤脚奔跑在冰冷的郊区公路上。

她始终忘不了那晚——

她如疯了般一路狂跑,生或死她都不在乎,她跑到了海边,站在海水里,缓步的越走越远,海浪拍打着她,最终,她退了回来,不是怯弱,而是她要活下去,用最强大的方式活下去,等到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她定要拥有他。

这些夜晚,她只要一闭眼,就是那枚钻戒,神圣炽烈的钻石光芒总将她刺痛,痛的体无完肤。她错了,而且错的很惨。在他心里,她没有分到一丝的爱。她就是如此狂烈的嫉妒,狂烈的恨,恨痛他。

“我恨你……”

温姝声轻而极度痛楚的说。一只手握着酒杯,而另一只手搭在椅子上,白色的椅子渐渐染红,血一滴一滴的流落地面,她的面色跟着渐渐地虚弱,苍白得很。

“我恨你……”

她心好痛,反复的念着这句话,想要将这句话念到死时,用一种强硬的方式去命令自己记住的是对他的恨,可是,她好像做不到,恨念多了,她心更痛,她困难的再喝下一杯酒,烈的心脏都仿佛要裂开:

“我爱你……”

这是心声,钻入骨子里的心声。

猩红的血不停的留着,一滴一滴的滴在椅子上,地上,缓缓地流向泳池里。忽然,手一软,酒杯掉落在地上。

“嘭——”

玻璃碎片飞溅。

她慢慢地的闭上了眼。光影在她的世界里一点一点的消失。那是一个梦,一个过于美丽的梦,她仿佛看见了,在教堂里,她穿着圣洁的婚纱站在神父身前,教堂门打开着,明亮的光投射进来,那个身影俊美高挺,她伸出手,拖地婚纱华丽精致,如同美人鱼。

她微笑着,手指透过光芒,美丽的虚幻,而那个身影却在渐渐变弱,直至消失……

宾利加长急速的开着。

车里没有开灯,车窗外光影仿佛都是沉痛的。宫日龙低着头,额头用力的抵在握紧的拳头上,额头被抵的斑斑发痛,一寸寸的呼吸是那么沉重,汹涌而来的愧疚可以将他活活吞噬。

黑蝴蝶领地的庄园如同一只黑色带毒的蝴蝶,诡异而神秘。

宫日龙火怒的冲进来,庄园里清冷幽寂,刚走进后院里,他脚步忽然有所放慢,泳池里的水湛蓝的发亮,而一旁的椅子旁却是一地的血,猩红的令人心颤。他缓缓地走过去。

椅子上,温姝面容惨白,已经死去。

宫日龙呼吸沉重,那一地的血,在清冷的月色里,血令他心慌,他心紧的根本喊不出她的名字,只是怔怔的看着这样的场景,全身紧绷,心仿若在渐渐地窒息。

这一刻,仿佛夜空也是令人心颤的猩红血色。

隔日,一切恍然变得哀伤无比。

病房里,墙壁发白的刺眼。

苏茉莉睁开双眼,眼神依旧空洞,顺着阳光望向窗外,碧蓝透明的天空里飞过一群白鸽,接着她又闭上了眼,眼泪悄然的流下,心痛的没有力气去呼吸。

“小姐……”

在床边守了一夜的蓝天鹰,见她醒了便轻声的叫她,握着她冰冷的手,他心很痛,一夜间失去双亲的悲痛,连他都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但在她面前他永远都需要坚强:

“……去看看师父和小瑞的遗体吧。”

她眼角紧颤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他为她拉开被子,又替她穿上了鞋,扶着她走出了病房。

太平间里,湿冷而阴沉。

中间的两个雪柜里,是苏猛京和苏瑞的遗体,沈怡梅捂着嘴在一旁哭泣。刚进太平间,苏茉莉的身体一下子软了,若不是蓝天鹰扶着她,她几次差点晕倒在地上,她无力的朝雪柜走去,一步一步都是那么的悲痛。雪柜里苏猛京和苏瑞闭身体是阵阵冰冷的寒气。苏茉莉还是无法承认这个事实,终于,她忍不住的失声大哭了起来。

“爸……”

她嘶哑的喊着,“……对不起……对不起……”

她拖着那哽咽到几乎无法出声的声音说着:“……其实,我一点也不恨你,我很爱你,你醒来啊,再骂我一次,再打我一次……爸,你醒来啊……醒来啊……醒来啊……”

她崩溃的坐在了地上,地板是锥心的冷她还有好多话要和父亲说,她多么希望自己再任性一次,就能唤醒父亲沉睡的灵魂,骂也好,打也好,她都不再任性的抵抗,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同时拿走她最后亲人的生命……

“猛京……瑞儿……”

沈怡梅悲痛的泣不成声。看着冰冷的遗体,任蓝天鹰有再坚强的一颗心,他也抵不过如此的悲痛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样的悲痛感仿佛让他回到了五岁时,父母车祸而死时,那时,他也是在太平间里悲痛欲绝的哭着,此时,他默默转头流下了泪。

太平间里,一片窒息的悲痛。

夜晚。

凉如水的夜空下,青龙帮这条俯卧的冰冷长龙,浓厚的雾气里似乎带着些沉厚的悲痛。露台边,宫日龙坐在皮椅上,不停的喝酒,但即使酒精再辛辣,也无从去麻痹他内心的苦痛和内疚。

他答应要保护她,可是呢,他不仅一次一次的让她陷入危险,几次差点丧命,现在因为自己,她失去了最后的双亲。几日来。他未给过她一通电话,不是他忘记,而是他不敢去面对,不敢听到她悲痛的声音,曾经那条冷血无人性的青龙此时是那么的软弱,软弱到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恨可悲。

“我爱你……”

“……她是被人宠爱的千金,而我和你是被抛弃的祸害……”

“我和你一样霸道,我的爱就是绝对,在我认定你的那刻起,我这辈子就只认定了你……”

“……我爱你,这辈子,下辈子我都只爱你……”

寂静空旷的庄园,白色的椅子上,是温姝冰冷的尸体,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去宣泄了她的爱。虽然残忍到令人发指,但却也痛进他心底。

从出生,他就明白自己是一个祸害,是危险体,这辈子他都没有资格去爱,去大言不惭的说要誓死保护一个人,他本就应该,这样孤独的没有任何牵绊的死去。

他紧紧地捏着那枚婚戒,密集的钻石光芒一丝一丝的刺痛着他的双眼,又从眼睛刺痛到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最后用力的刺进心底,那么痛,什么是痛彻心扉,因为她,他终于懂了,他举起钻戒想要扔出去,可是却又不忍心扔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动心,为什么她能融化他的冷血……为什么她要出现……为什么她要喜欢上自己……为什么……

他无力靠在皮椅上,仰着头,下颌紧绷的颤抖着,眼角有泪流下。他不会轻易动情,但一旦动情,他会豁出生命的去爱,他原以为自己是这样不顾一切的人,但当悲剧发生时,他的内疚让自己变得那么软弱。

“无论生死的在一起……”

那个夕阳下,他紧紧地揽着她,她紧贴在自己的怀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这句誓言,而此时,他的霸道,他的专控,他的不顾一切,全部被软弱反击走,无法面对,终于无法去面对她……

“啊——”

他仰头大吼一声,房顶仿佛都能震破,双手紧紧地握起,他紧闭着双眼,面容痛苦至极,戒指的钻石割破了他手心的肌肤,一滴滴的鲜血从掌心流出,染进沙发里。

杀死苏家的不是温姝,是他,是他自己,是因为自己……全是因为自己……她才失去双亲……

门外,听到那声痛苦的大吼,窦霆能感受到宫日龙的悲痛,站了片刻才走进去,宫日龙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

“阿龙,你真的决定了吗?”

窦霆不愿去相信宫日龙昨日所与自己说的决定,而宫日龙是一脸严肃和极度认真:

“是。”

“可是……”窦霆心急,“……宫氏养育了你,青龙帮里有宫氏的老打手,也有十几岁就跟从你的打手,你怎么舍得?”

宫日龙双齿紧闭一阵,皱紧眉,就算如何不舍,他也不会更改决定,压低着音说去:

“这是我的决定,不会改。”

“阿龙……”

窦霆还是不敢去相信。

“要是不愿意走,你们就把命留在这。”

宫日龙冷怒的身体里没有一丝气息。

窦霆沉痛的闭上眼,他明白是因为愧疚苏家,阿龙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深深呼吸了一口,然后转身离开。宫日龙看着窦霆背影,沉声的感激:

“霆叔,谢谢你。”

这十几年来,他待自己如亲生父亲,在宫氏带着自己,在青龙帮委屈身份的做着管家,这些年来,他真的感激他。

窦霆沉沉的一笑:

“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他就大步走了出去,仿佛是一去不回,再也不会出现。宫日龙看着门口那消失的身影,心底像失去了什么般辗转的痛起来。

这样的夜晚,悲痛一片。

几日后,苏猛京与苏瑞的遗体火化了。

墓碑建在城郊的墓园里。刚下葬的那几天,苏茉莉每天都会在墓碑前发呆,一待就是一整天。而猛京阁里也仿佛如同失去生命般,冷清的没有气息,樱花快凋谢完了,一地苍凉的花瓣。

苏茉莉整日坐在大堂里。她再也看不到父亲威严的面容,看不到苏瑞聪明机灵的模样。回家晚了,没人守在堂内质问自己,不开心了,没人再端着自己爱喝的冬瓜汤逗自己。吃饭时,少了两个人,有时吃着吃着,她会哭的吃不下去,只是几日,她身体消瘦了一圈。

得知苏家发生的一切后,裴正奎多次找过沈怡梅,他希望她能和炎儿一起回裴家,但都被她拒绝,她一心只有苏家。她整天打点苏家的大小事,照顾苏茉莉,茉莉心痛而哭时,她会如母亲般安慰她,茉莉吃不下饭时她会给她喂饭,茉莉睡不着时,她会抱着她入睡。

蓝天鹰承受不住沉痛的气氛时,他会骑着摩托车去沿海公路,然后坐在海边的岩石上吹海风,回到家他总是会忍住悲痛,坚强的去照顾家里的两个女人。他虽不是苏家人,但他一定不会离开苏家,现在师父走了,他就要靠自己的能力去支撑着这个家,去保护两个她最重要的女人……

裴家。

花园里花色艳丽。正对的卧房里,佣人正在为裴尹荷收拾行李,她坐在落地窗前的软椅上,粉色纱帘静静地落在两侧,阳光金灿一片,纱帘上的金色蕾丝反光刺眼。

要走了……明早她就要去英国了……半个月来,她一直用尽全力的去忘记蓝天鹰,对他的一切置之不理,她以为只要这样,在要走的那天可以潇洒离去,但她始终没做到。

不舍,无尽的不舍,除了不舍还有不甘,倔强又骄傲的她,不甘就这样放弃他,在与他相处的时候,她能感觉得到他对自己有感觉,只是他一直用背叛去排挤这份感情。她握着手机,顺直的长发下,她渐渐垂下眼,望着手机里显示的名字,眼神紧了起来,然后她发出了一条短信。

猛京阁。

正在厨房帮忙的蓝天鹰,刚将热鸡汤端到桌上,手机响起了简短的短信声,他用干净的毛巾擦拭了手后,翻开短信,是裴尹荷发来的:

“今晚,我在老巷的围墙上等你。”

他久久的看着短信,呼吸渐沉,却没有回。

过去的一个星期。宫日龙如消失般,没有与苏茉莉联系过一次,没有过一通电话,也没有过一条短信。在她最无助,最需要他安慰的时候,他却一直未出现。每日,苏茉莉都会做凄凉的梦,一觉醒来,枕头边被眼泪濡湿,彷徨悲痛的她,只想听到他的声音,可是无论她给他打多少次电话,他都从未接过,每次都到忙音,她才肯挂掉。

去哪了,他去哪了。她开始更加恐惧起来。每当恐惧的时候,她就会打开抽屉,将钻戒取出来,缓缓地戴进自己的手指上,摸着那璀璨的钻石,去安慰自己,他一定不会忘记誓言,不会抛弃自己。但这种安慰久了,就像是愚昧的自欺欺人。他还是未出现,是那么突然,那么无任何准备的就这样消失了,想着,她会痛苦的哭,一哭就是一整夜。

夜空似乎特别的压抑,沉闷厚重的仿佛在一寸一寸的往下垂。

苏茉莉坐在樱花树下,她不停的拨着宫日龙的电话,但结果依旧一样,到忙音也无人接听。

空旷的山顶。

天空压的很低,风很大,大树止不住的摇曳。白色的宝马车里。宫日龙靠在车背上,手中握着手机,换了静音,手机上反复的跳跃着苏茉莉的名字,他闭着眼,昏暗的光线里,他面色里的痛苦是那么的明显,他不敢面对她,就连她的声音他都不敢听,软弱的令他自己憎恨无比。副驾坐上的篮子里,茉龙如同有灵性般,一直望着手机不停的叫着,那叫声不再柔和,而似乎也带着痛苦。

老巷。

裴尹荷独自坐在围墙上,白皙的肌肤被大风吹的通红,她手里拿着一张飞往英国的机票,时间是第二天早上九点。

这个夜晚,没有星空,仿佛连夜景都那么的暗沉,她静静的等待着,心底默默的有个胆大的决定,若是今晚他来赴约,那么,她则撕掉机票,耗尽全力去争取他,若是没来,那么,她会离开,永远……永远不再回来……

猛京阁。

一阵狂风吹过,凋谢的樱花被风卷起。在拨了第二十遍的时候,苏茉莉终于拨通了宫日龙的电话,她激动的握着手机:

“龙,是你吗?”

“是。”

过了很久,那头才回应。山顶的车里,宫日龙终于接了她的电话,就算软弱,他也要给她一个答复。

“你在哪?”

听到他那熟悉的声音,她便不禁哭了起来,“我想你,我好想你,我想见你,好想见你……”

他闭紧眼。他也想,疯狂的想见她,可是他做不到,只才听到她的声音,那种内疚悔恨就如藤木紧紧地捆绑着他。他杀了她的父亲和弟弟,现在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爱她,有什么资格去兑现那些誓言,他没有资格去碰她,甚至是连看她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难受的哭着问。他紧紧地咬着下唇,咬的苍白,猛然地流出鲜血,鲜红的血珠溢在他的舌尖上,就如那场车祸里流淌的血,一想起,他就痛心疾首。

“你说话啊……”

电话那头安静的恐惧,她如疯子般一个人不停的说着:“龙,你说话啊……说话啊……”

他沉痛的呼吸着。用力的抓紧车座的皮椅,喉咙紧的发痛,嘴唇的血珠颗颗的流下,他抵住眼里的泪,低哑的说:

“我们分手吧。”

说完,他的心如死般的痛。

“你说什么?”

她去怀疑自己的听觉,然后哭着笑了起来,希望她听到的只是幻觉,“龙,你在骗我,是吗,你不是向我求婚了吗?”

他心痛的颤抖不已:

“我们分手吧。”

不是幻觉,是真实的。隔着手机,她仿佛能感受到他冰冷的声音,她无法相信的哭着问: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

他声音很冷,就像那条冷血的青龙。

“这不是理由。”

她心痛的反驳。

“这是我的命令。”

他抵死心痛。一直以为,他可以给她保护,但其实他给不了,他就是个祸害,天生就没有资格去爱一个人。他愧疚,无尽的愧疚,愧疚的令他竟然那样可悲的软弱。她怔怔的拿着手机,无法去接受这个事实,她还有很多质疑的话还没问,他已经挂断了电话,这次任凭她怎么打,他都不再接,她立刻起身朝门外飞奔而去。

天空越来越沉,北郊一片空旷,海水翻滚。

苏茉莉打车到了青龙帮,她飞快的跑到铁门边,里面却一片寂静,长卧的别墅黑暗一片,铁门紧锁,没有亮灯,空无一人,她用力的摇着铁门,拼命的大喊:

“宫日龙……你出来啊……”

只有空寂的回音,无人回应。

“宫日龙……宫日龙……”

喊累了,她扶着铁门蹲了下来,门上的铁锈磨痛着她的手,忽然,一阵骤雨急下,她一直哭着。她知道他走了,不要她了,抛弃她了,忘记了他们的誓言,忘记了彼此的承诺,就像一个堆砌誓言却又毁约的骗子,什么无论生死的在一起,都是他玩弄她的把戏。

大雨里,她冷痛的自嘲一笑。那么天真,天真的喜欢上他,以为可以融化他的冷血,原来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恶的骗子,潇洒的套住她,又潇洒的抛弃她。来的神秘,走的也如此神秘,连一个合适的理由都没有给自己,就彻底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宫日龙……你是个骗子……世界上最最可恶的骗子……”

她又站了起来,紧紧地抓着铁门,痛苦的大哭着,声嘶力竭的喊:“宫日龙……我恨你……我恨你……”

声音穿进大雨里,仿佛将整个天地都震的摇晃。

猛京阁。

蓝天鹰犹豫了一个下午,望着窗外的大雨,他开始担心起裴尹荷,她会不会冒雨在巷子里等自己,他从衣柜里拿了件雨衣,然后走了出去,刚走出大门的门槛,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里只有苏茉莉的痛苦的哭声,仿佛心连心,他有不好的预感,立刻骑上摩托车,在开动时,他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给裴尹荷发了一条短信。

在他心里,小姐胜过一切……

深巷里。

裴尹荷还坐在围墙上,一身被大雨淋湿,她打开短信,短信内容很简短,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她眼神黯的痛,雨水落在她双眼上很痛。一切都没用了,她的不甘心在这一刻终于化作心痛,心死如一片冰凉的雨水,她将机票握紧,木然地闭着眼,明日,她将会永远离开这里……

同一片大雨夜,北郊的大雨似乎更加猛烈。

一道刺眼的灯光从雨里穿过,蓝天鹰将摩托车停下,取下安全帽就朝苏茉莉跑过去,青龙帮像消失了般,没有一丝动静,他站在她身前,看着蹲在铁门边抱膝痛哭的她,他的心是那么痛。雨水混着人影,她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他,用那痛苦到几近虚弱的声音喊他:

“天鹰哥……”

他跪在她身前,用力的抱住了她,这个拥抱不再是单纯的安慰,而是爱,将心底所有的爱融入这个拥抱里。

“天鹰哥……”

她难受的抱住了他,声音嘶哑到痛,“……宫日龙……他是骗子……一个理由都没给我,就抛弃了我……”

“小姐……”

他心痛的抱着她。而她似乎把他抱的更紧,心底是那么的恨,恨进骨子里:“一个理由也没给我……为什么……为什么连一个理由也不给我……”

“小姐……”

他箍住她的头,将她的头埋进自己温暖的胸怀里,他抵在她的头顶处,哽咽的说:

“……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她在胸口处失声哭着。

雨不停的下着。

铁门外,她的哭声混进大雨里,凄凉而悲痛,紧闭的青龙帮一片冷息。二楼卧室里,露台上是一地的雨水,猛烈的风将窗帘卷起,幽冷的屋子里,唯独玻璃花瓶里的玫瑰花,不止生气依旧,仿佛雨越大它开的越美,红如一团烈火……

山顶上,车窗外雨水模糊了一切。

宫日龙仰着头,心已痛的窒息,脸颊上是冰冷的泪痕。他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是中年男人低沉的声音:

“炎儿?”

“我决定了……”

他头渐渐低下,望着窗外的大雨,心收紧,半响后再说去:“……愿意接手裴氏,去美国进修。”

“炎儿,你……”

裴正奎如做梦般不可置信。多日来,他一直请他回裴家,但一直被他拒绝,今日他竟然同意,美好的像幻境。

“我要明天一早的机票。”

宫日龙声音很冷。

“当然……”裴正奎仿佛还陷在梦境里,“……当然可以,我现在立刻就给你订机票。”

宫日龙挂断了电话。紧紧地握着手机。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但却连呼吸都是痛的。雨刷将雨水拨开,他朝远望去,能微微的看清这座城市的夜景,他要离开……用一个新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

“茉莉……”

他心紧紧地颤着,痛到他用最后一丝力气轻声自语,“……我爱你……对不起……”

他闭上了双眼。真的爱上一个人,有时会令人变得更坚强与强大,但有时同样会令人发现自己不曾有过的软弱,并且这种软弱是致命的痛,而他也终于懂得了爱,他一只手抚摸在茉龙身上,茉龙静静地躺在篮子里看着他,眼神里仿佛有着痛苦,慢慢地,它似乎也流下了泪。

夜,那么凉,雨,那么大,注定这个雨夜是悲痛的,而那玻璃瓶里火热的玫瑰,仿佛是盛开的炽烈而刺痛的爱……

翌日。

一切仿佛如重新开始,天空晴朗而平静。猛京阁的樱花树下,花瓣一片一片的被微风吹着,苏茉莉静静地坐在树下,这幅如水墨画的画面似乎不再那么美丽,她仰头,望着天空,白云里有飞机飞过的声音,遥远的不可触及。

她没有再去大哭的力气了,默默地说起着《美女与野兽》的童话故事,声音低哑带着疼痛,就这样抱着膝,眼神空洞的看着天空,看着白云浮动,看着白鸽飞过,看着阳光的转动。说到结尾,她眼神沉黯无比,空洞无力的心猛然间剧痛了一下:

一地凋谢的樱花,清冷甚是凄凉,她木然地紧闭上眼,几颗心痛的泪沿着眼角流下。美丽的承诺仿佛随着白鸽飞远,钻戒和玉佩被埋进樱花树下。

永远被尘封……永远不再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