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为她驻留目光?

学校期中考试成绩公布,周荔春拿了专业第一。

从上了大学之后一刻也不敢放松的学习状态,在这一刻得到了收获,周荔春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而且班导刚刚找过她,华西每一学期都会有奖学金,大一也不例外,如果不出意外,名额已经算是在她头上了。

“请吃饭!”曾月说。

周荔春笑道:“行啊。”

于新瑶从柜子里拿出新买的大衣,哀叹道:“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长时间究竟学了什么东西!四儿,以后去图书馆上自习记得叫上我。”

周荔春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之前你都起不来,这天气马上就越来越冷了,你确定自己能爬起来吗?”

曾月大笑:“我觉得她不能,她宁愿躺在被窝里刷淘宝好嘛。”

于新瑶干脆放弃挣扎了,自暴自弃地说:“我还是想想怎么找个男朋友储备过冬吧。”

“出息!”娅沁放下书白她一眼。

周荔春笑笑没说话。

这两天因为考试她都没有去训练场,其实也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一下。她想也许不见到他,或许就不会想那么多,可事实上,好像作用不大。

正想着呢,抓在手里的手机嘀嘀地响了——

冰球队建了个微信群,刚好徐阳在群里面发消息。

“完了完了,我考完才知道期中考的成绩占期末考的百分之六十,老子期末考岂不是挂科挂定了!”

钱铮:“你干什么去了?”

成伟树:“我举报,他打着训练的幌子去网吧通宵,考试的时候在宿舍睡觉。”

李腾:“那就是你活该了。”

邓柯:“大学考试都过不了,你退学吧。”

徐阳不满:“你们损不损啊,就不能安慰安慰我?”

这个群的群主是何旭,原本没有加窦群,大家说到一半的时候,发现何旭把他给拉进来了。他进来的第一句话就说:“再让我听到打着训练幌子不务正业的人,我下次就让你们练习带球越障碍一百个来回。”

徐阳:“何旭!你太阴了。”

何旭那个头像是一个叼着烟斗的漫画人物,看起来跟他本人一样嚣张。

他说:“旭哥在线教你做人。”

徐阳:“有美女补习,考过了很得意是吧?”

“老子自己考的!”

周荔春默默窥屏,看着他们在群里互相攻击,新消息不断,她手机就不停地振动。于新瑶奇怪地问她:“你和谁聊天呢?这么热闹?”

她笑:“没,就冰球队他们。”

群里突然有人艾特她,钱铮说:“荔春,听说你好像考了专业第一是吧?大家一起来我家吧,放松放松。”

徐阳:“小春春,我要抱大腿!”

何旭:“滚犊子的!你大腿比人周荔春粗那么多,抱你自己的!”

徐阳委屈:“旭哥,你思想颜色真重啊!”

……

群里打打闹闹,周荔春想了想回:“好啊,什么时候?”

大家约好要去钱铮家一起煮火锅,周荔春去训练场找他们会合。

进门口的时候,她鞋带松了,系好后刚抬头就磕到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何旭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起身,摸着下巴皱眉说一句:“动作不能轻点儿?”

“谁让你站这儿的?”周荔春没好气地接了一句。

她撞得头还疼呢。

何旭倒吸了口气,嘿,考试两天没见,这家伙最近怎么看怎么让人生气。她穿了件羽绒服、牛仔裤、帆布鞋,还用橡皮筋扎了个头发,往天上冲的那种,瞪着一双溜圆的眼睛,嘴唇咬出浅浅的红色,正瞪着他。

何旭龇着牙,扯了扯她的头发:“丑死了。”

“关你什么事!”周荔春把自己头发抢回来,瞪他一眼。

钱铮背着包出来:“你俩干吗呢?”

何旭耸耸肩:“没什么,走吧。”

周荔春心跳得有点不正常,感激钱铮出现及时,暗地里松口气压下心跳跟在一群人后面。

大家心血**说要一起买食材然后再去钱铮家,所以就浩浩****去了超市。

周荔春刚从门口处拿了个推车,就被半路伸来的手拦截。

何旭身上长时间带着一种特殊的气味,不是她闻过的任何一种洗衣液或者香水味道,特别好闻,很淡,也很独特。

所以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他。

何旭大掌抓过推车还不忘损她一句:“统共也没比这车高多少,给我。”

周荔春那叫一个生气。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什么,和何旭之间的相处模式变成了现在这样。以前是毫无共同语言交流的状态,他们各自的圈子、习惯、性格完全不同。现在呢,虽然是她自己先单方面改变了态度,到头来反而总被对方一句话气得心梗。

她刚想回嘴,他已经推着车走远了,留她在后面干瞪眼。

男生买东西都很粗暴,直奔主题。

何旭是见着什么都直接往推车里扔,徐阳和成伟树拿了很多零食,钱铮和邓柯去挑蔬菜了。周荔春不知道要买什么,隔老远见着李腾站在放饮料的风幕柜前半天没动。

“你要买什么?”周荔春问。

李腾自从加入冰球队之后变化很大,他就是一个典型的猫科少年,多数时候安静地蜷缩在一边,但是现在阴郁不再,他偶尔也会和大家玩笑,在冰场上更是势如破竹。

他看着一排排酸奶没动。

周荔春笑:“你要喝酸奶?”

“黄桃味的。”他说。

周荔春随手就帮忙拿了一整盒,递给他:“喏。”

任何一个女孩子见着他都会不忍心不满足他任何需求吧,她这样想。李腾接过,顺手就放进了何旭他们推过来的推车里。

何旭显然是一早就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看看车里的酸奶,再看看周荔春,冲着她冷嗤了声。

——自己都是个没长大的黄毛丫头呢,母爱泛滥?

周荔春无语,她又惹他了?

直到何旭又推着车绕过货架,身边的李腾突然说了一句:“何旭很好。”

这个很好可能是说他一心把冰球队建起来的执着,可能是他对待高强度训练中所表现出来的认真和坚毅,可能是他的运动天赋和性格,也可能是其他别的什么。周荔春没问。

她看了何旭一眼。

他正站在不远处的货架前伸手拿最上面一排的干果,旁边的徐阳夹着成伟树的脖子正和何旭说着什么,他短促地笑了一下点点头,表示回应。

这么大个超市人来人往,他特别显眼。

因为不用训练,他换了件衬衣和牛仔裤,显得腿特别长,黑色风衣外套脱下来搭在推车把手上。这是私下里的常态,但因为周荔春多数见他都在训练场。知道他脱下了这身外衣,立马就能化身成另外一副模样。

那个状态里跟斯文和贵气这种词是不搭边的。

到钱铮家的时候,天还没有黑。

大家也都不是第一次来,熟门熟路。珠珠一早端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等着,见着他们,兴冲冲地跑过来。

“珠珠好。”周荔春把在超市买的小零食递给她,弯腰摸了摸小女孩柔软的发顶。

“谢谢。”小姑娘小声说。

徐阳他们蹲下来逗她,周荔春帮忙去处理煮火锅需要的食材。

火锅算是速度最快准备起来也最方便的了,周荔春正准备洗菜的时候,发现成伟树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见她看过来,他腼腆地笑了笑说:“我帮你吧。”

“好啊。”

周荔春给了他一把青菜让他洗,自己又去切土豆,一边切一边问:“胖子他们呢?”

“他们在杀鱼,我不会。”

周荔春笑了两声。成伟树看着她欲言又止,周荔春发现了,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他的脖子一下子从头红到尾。

周荔春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也开始顿觉尴尬不已。成伟树在冰球队虽然一直不怎么显眼,但是他胜在个子不大,灵活性却强,又常和徐阳混在一处,显得极有特点。

但是周荔春从来没有往其他方向去想过。

气氛尴尬得不行的时候。

“好了没有?”门口突然传来声音。

何旭抱手斜靠在门上,一双眼睛纯黑色的,像是什么都能一眼看清。

一见到他,周荔春不自觉松了口气,但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快速回了一句“快好了”,然后弯着腰从何旭身边逃也似的跑开。

她实在是不擅长处理这种场面。

而何旭看着她逃荒一样的背影,勾了勾嘴角,回头看向成伟树。

成伟树表情都快哭了,苦着一张脸:“旭哥,我是不是搞砸了?”

“你还喜欢她?”

“我没!我就是……就是发现自己对着她的时候不会像对其他女生那样恐惧,我想试试看自己到底是不是不正常,所以才……才想要靠近她的。”

何旭挑眉,似乎对这个说法意外也不意外。

成伟树结结巴巴:“她……不会讨厌我吧?”

“没事,我和她说。”

吃饭的时候,周荔春就顾着埋头扒饭了,连头都很少抬。当初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何旭的时候,她还能分析分析自己的心理状态,可这位置颠倒过来,她才发觉无法适应。

她应付不了,给不了回应,而且一想到大家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越发觉得没把喜欢何旭这事说出口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碗里突然多了一筷子金针菇。

何旭像没事人一样,见她终于抬头,说:“你脸再小,那个碗也装不下。”

周荔春:“……”

因为人不少,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这点小动作,周荔春稍稍放下心。

何旭转头和另一边的邓柯说话。

邓柯说:“教练之前是不是让你负重再增加两公斤?”

“嗯。”何旭点头。

他们谈论着一些训练上的事情,周荔春也就安静地吃饭,顺便照顾照顾珠珠。

天气越来越冷了,火锅让美食变得更加美好,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钟头才结束。

周荔春一直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吃完饭大家围着沙发环绕坐着聊天。珠珠今天居然格外黏着何旭,坐在他旁边玩着他的手指。

钱铮说:“没想到你还挺招小孩子喜欢。”

何旭眉毛一挑:“你见过有谁不喜欢我?”

“有啊,我觉得我们小春春就挺讨厌你的。”徐阳说。

周荔春突然听到在说自己,无语望天,心想自己这算不算人在房中坐,锅从天上来。

果然,何旭看了她一眼,呵了声:“那是她瞎。”

周荔春连骂他的心情都没了。

其乐融融的时候,邓柯接了个电话说有事要先走,所以聚会算是到此结束。

李腾招呼周荔春一起回学校的时候,何旭突然说有事和她说。

“什么事?”周荔春问。

从钱铮家出来的那条街有些老旧,只有零星两个小卖部亮着灯光。路边有昨天刚下过雨积起的小水洼,泛着莹莹的光。

周荔春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闪过无数念头,不知道他有什么要和自己说的。

何旭站在她前面,看着她的头顶。

“成伟树有恐女症。”他突然说。

“啊?”

周荔春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惊讶地抬头。

对上何旭平静的眼神,她突然想起成伟树以前说过他对着女孩子会比较紧张,看来和以前的经历有关。她默默点点头。

何旭说:“他对着你不会有那种恐惧的感觉,所以才试着接近你的。”

周荔春缓了半天:“哦……”

“你还挺失望?”他挑眉。

“哪有!”周荔春白了他一眼,心里松了口气。

知道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样子,也能避免以后的尴尬,她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何旭看着她浅笑的脸,女生的快乐来得很轻易,眉眼下弯,五官在月色下看着很柔和。

周荔春,不知不觉间好像变漂亮了不少。

何旭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收回目光,抬脚往前走,说:“走吧,送你回去。”

“不用……了。”

反抗没有任何作用的周荔春,在两分钟后坐上了何旭那辆惹眼得有些过分的超跑。

周荔春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小声说:“其实……我可以自己回……”

“安全带系上。”

冰球队近来名声渐起,主要是窦群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些队伍和他们打配合,练习频率日渐紧张和密集。

到了现在,冰球队已经扩张成了十四个人的队伍,不过首发阵容主要还是他们六个。队长是钱铮,何旭和邓柯是副队。

私下训练辛苦,公开对外的训练赛也没少参加。

在一次次对战中,队里每个人的长处开始一一显露,窦群非常善于挖掘每个队员的特点,然后进行针对性的练习,只是在对何旭严苛这件事上倒是一如既往,只有更严没有最严。连徐阳有一次看不过去都吐槽:“旭哥,你怕不是上辈子得罪了人全家吧?”

然后,他被暴躁中的何旭踹了一脚。

训练强度越来越大,大家嘴上平时还是会抱怨几句,但并不会真的抗拒或者质疑窦群。

反倒是周荔春,最近两天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又一场训练赛结束,华西胜了。

休息室里何旭换了运动装,戴着黑色发带,汗湿的头发凌乱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仰头喝着水的时候,他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她。

“站那儿干吗?”他问。

“教练在吗?”周荔春在门口探头问。

“没在,你找他有事?”

“嗯。”

周荔春踌躇着走了进去,想了想还是直接问他:“那个……咱们最近还要招人吗?”

何旭动作一顿:“招,如果合适的话。”

“女生呢?”

“不要。”

周荔春其实已经料到这个答案了,所以也就没有继续说。

何旭发现她表情不大对,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周荔春老老实实说了原委,就最近一个星期,起码不下七八个人向她打听冰球队招人的事情,多数还是女生。

人家还振振有词:“你周荔春不就在冰球队担任后勤吗?多招两个也没什么吧?”

周荔春一时找不到话来回绝,但实在疲于应付。

冰球队有何旭和邓柯两大招牌,加上近来冰球队赛事不断,而且成绩显著。少年飞扬在冰场上的身影,足以引起大片尖叫声。

队长钱妈的名声算是叫响了,李腾收到不少零食投喂,甚至连徐阳和成伟树都有自己的粉丝。

听说舞蹈队长楚悦带头,还打算成立一个啦啦队。

女生疯狂起来比男生还可怕,狂热效应是会传染的,这也不难解释为什么运动明星都有那么多战斗力堪称一级的女友粉。

在冰球队,周荔春给自己的定义,原本就是一负责琐碎事情的角色。可随着时间推移,她发现自己才是那个顶着后勤名头还得干着保镖工作的人,不但要对外应接,还得负责打发粉丝,保证队员的日常训练。

她语气略略有些抱怨:“我又没有三头六臂,觉得可以适当再招个后勤组人员。”

何旭说:“不行。”

每天训练被人像猴子一样盯着看,他绝对无法容忍。而且他很清楚,这种热度维持不了多少时间。

现在完全是因为大家看到了华西冰球队死灰复燃的可能性,华西和成信的斗争不是一天两天,但这种可能性一旦击溃,后果不言而喻。

见周荔春还皱着一张脸,他挑眉笑了声:“不用这么苦大仇深,再等一个星期。”

“什么意思?”周荔春不解。

看着何旭拧紧手上的矿泉水瓶盖,周荔春恍然明白:“你是说和成信的练习赛?”

训练了这么长的时间,华西终于决定正式和成信来一场了。

不过周荔春不懂,这和她说的事情有什么联系吗?

周荔春这两天的主要任务就是防止有人偷溜进冰球场,不过防着防着,她还是踢到了铁板,几个女生不肯走,堵在冰球训练场的门口闹。

带头的女生周荔春有些印象,是校跆拳道社的,看起来比周荔春高了不止一个头。

“真的不能进。”周荔春说。

“谁定的规矩?”

“就是!”另外一个女生紧贴着周荔春,眼里带着鄙视,“我都不理解了,你不会以为因为冰球队就只有你一个女生,所以显得自己很特别是吧?谁给你的权利,在这儿拿着鸡毛当令箭。”

周荔春差点吐血,但是翻来覆去还是那句话:“不能进。”

近期冰球队为了迎接和成信的训练赛都铆足了劲在训练,何旭说了,一个无关人员都不准放进来,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尽职尽责地当着门神。

而训练场里,窦群把何旭叫到一边,看着埋头苦练的邓柯说:“多长时间了?”

何旭看了邓柯一眼:“一个星期。”

邓柯的状态不是很对他们都看出来了,整整一个星期除了上课吃饭睡觉外的时间全都泡在了冰场上,没日没夜。

何旭叉着腰皱眉:“他和成信冰球队长许川本来就是对手,这次能重新回到冰场原本压力就很大。”

窦群白他一眼:“这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这难道不是你的工作?”

窦群一巴掌拍过去:“我要是有办法还用问你!”

何旭干脆拖过椅子坐下,表情也不大好:“我找他谈过,没用。”

虽然大家有着共同的爱好和目标,但邓柯那人本就不多话,更别说把压力这种东西说出来让人知道。

何旭也糟心,但给兄弟做心灵导师这种事情,他还真不擅长。

“出去走走。”他站起来说。

窦群叫住他:“你现在就别出去了,我刚还看见那丫头义正词严地把几个女生拦在外面,这会儿估计都还没走呢。”

何旭额角的青筋一抽。

“你看见了不会上前阻止?”

“我还能把人往外赶咋的?况且还不是你们自己招惹的。”

窦群话还没有说完,何旭已经扭头朝着门口的方向去了。

何旭刚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在抱怨:

“你什么人啊?保镖?”

“就是,你凭什么拦我们?”

周荔春靠在门外的墙边上,低头抱着手,跟只斗败了的孔雀似的蔫了吧唧,却仍是固执地充当称职的挡路石的作用。

何旭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何旭!”有人发现了他的身影。

一波强行按捺也没按住的惊喜之声相继响起。

周荔春总算回神,猛地抬头。

何旭满头是汗,一手撑着门框,笑着对门外的几个女生说:“不好意思,我们冰球队最近的训练比较紧张,暂不对外开放。”

女生们变了个人似的纷纷乖巧点头:

“理解理解,你们加油!”

“不要太辛苦……”

周荔春听得嘴角直抽搐,敢情之前差点把她拆了的女人不是这一群?

没两分钟,轻轻松松把人给愉快地哄走了,周荔春对上何旭斜过来的视线,听见他说:“还不进来?打算在外面站多久?”

周荔春瘪嘴:“你以为我想?”

她脑子都要炸了,应付这些人,她真的宁愿回去写上十篇新闻稿。

何旭睨她:“你前几天对着我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哑巴了?”

“你不懂。”周荔春惆怅地无语望天。

那天训练结束,一群人出了训练场。

几个人商量着要不要去吃夜宵,然后发现外面不远处的大树底下站着一个女生,周荔春认了半天才认出是楚悦。

何旭拍着邓柯的肩,笑问:“不上去打招呼?”

邓柯的脸上露出一点无奈的表情,徐阳跟着打趣:“别人逼良为娼一般是指女生,到了你这儿怎么反过来了。这楚悦到底哪儿不好了?漂亮,关键是这么执着地喜欢你,你就从了得了。”

“行了,走吧。”邓柯直接往反方向走了,都没往女生那边看一眼。

邓柯最近打算从宿舍里搬出来,说是为了一心训练。大家其实都隐约猜到,他可能也是为了躲楚悦。

何旭倒是无所谓,说:“我一个人住,搬来我那儿吧,刚好窦群说我们可以培养培养默契。”

邓柯想了想说:“行。”

随即,几个人起哄着要上何旭家去踩点。

周荔春没怎么注意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一个人闷头走在后面。

十一月初的天气已经很凉了,加上这两天降温,路两边的树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和零星的黄叶,凭添了几分萧索。

她和楚悦不熟,甚至都没有说过话。

不过楚悦作为校舞蹈队队长,周荔春多多少少听说过。那必定是非常优秀的女孩,可她偏偏对邓柯执着不放,注定了这份喜欢路上的辛苦。

周荔春注意到楚悦绞动衣摆不安的双手,倔强地红了双眼。

感同身受这回事其实不好这么说,只是现如今,周荔春隐约能明白喜欢这件事,对个人而言其实是惊天动地的,哪怕对方一丝一毫都不曾察觉。

这楚悦还有勇气一次一次追在邓柯后面跑,周荔春却发现自己似乎连开口的力气都不知道要从何而来。

她终于发现,自卑这件事,在喜欢上何旭的那刻起,其实她已经走心了。

她没来由地低落起来。

后颈的衣服突然被人拽住,周荔春惊呼了声,往回看了一眼,心下顿时漏了一拍。

她故作镇定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何旭,问:“干吗?”

“去我家。”

“去……去你家?”周荔春跟着他跌跌撞撞走了两步,不明白怎么莫名其妙突然要去他家?刚不还在说夜宵的事情吗?

她挣脱了一下,义正词严:“我不去。”

刚好路边有车经过,车身擦着周荔春的胳膊过去了,何旭眼疾手快拽了她一把。

她这还心有余悸呢,就听见何旭语气不善:“你眼睛是长头顶上了啊?大马路上乱跑什么?能不能好好走路?”

此时的周荔春,脸正好贴在何旭胸膛的内衫上,能感受到来自肌肉的弹性坚硬,也能感受到烫到她内心深处的体温。

她手忙脚乱地站直身体,心跳如鼓但好歹多年的冷静没让她当场失控。

她想说要不是你拉着我,她也不至于差点撞车,不过这话到了嘴边就咽下去了,脸颊发烫。

何旭看着她埋着头一言不发的样子,也觉无语,之前堵他那劲儿呢?

她就这样莫名其妙跟着大家去了何旭的家,高端小区,离学校不远,面积不算大的公寓楼,但是装修考究,家里也一尘不染。

住这儿的就他一个人,据说是家里为方便他上学特意买下来的。

一群少年可不管他这儿平常是什么样,到了地方可劲造。东摸西蹿,顺便感叹了一下有钱人家公子的生活现状。

何旭打开冰箱拿了啤酒一人扔了一瓶,唯独给了周荔春一瓶橙汁。

“我能喝酒。”她说。

何旭扬眉,钱铮接话说:“虽然我们都是可以信赖的人,但是女生在外,喝醉了总是不好的。”

周荔春失笑:“谁喝得过谁还不一定呢。”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探到过自己酒量的底,在她老家那个地方,过年过节小孩子也是被允许适当喝一点的。她高中毕业的聚会上,反正男生都喝趴下的时候,她还是清醒的。

所以她一度以为,自己可能就是俗称的千杯不醉?

何旭也没说什么,把手上的那一罐扔给了她。

几个人在何旭家叫了外卖。

围着茶几,游戏一轮翻了一轮,周荔春是游戏黑洞,输了两把之后投降,大家都很好心地放过了她。

她坐在旁边,看着他们闹。

李腾指了指放在旁边的一台冰球桌游,问何旭:“你买这玩意儿干吗?人家是为了亲子互动,你为什么?为你未来的儿子?”

徐阳嗤他:“女朋友都没有,儿子上哪儿找去?”

何旭拿起沙发上的抱枕就扔了过去,大家闹成一团。

周荔春也跟着笑,何旭就坐在她旁边的位置,闪躲的时候他的肩膀撞到了她,周荔春手上的动作僵了一下。

今晚的酒难不成和以往不同?她喝了一罐不到,就感觉自己的脑子跟糊了一样。

她伸手去拿新的,却被人从手中抽走。何旭打闹途中还能注意到她的动作,斜了她一眼说:“够了啊,真喝醉了我可不负责扛,到时候就把你扔大马路边上。”

他语气凶狠威胁,嘴角却带笑。

周荔春看着他的笑容,渐渐抿了嘴角。

自从冰球队成立以来,他多数时候是显得可靠的,场上桀骜,势如破竹;场下的多数时候也都是生人勿近,少数这样少年天性尽显的时刻都是和这群队友在一起。

周荔春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她跟他说了喜欢,结果会是什么?

这个想法一出,就怎么也收不住。

她见着何旭面前已经空了起码有五个罐子,随口说:“别光说我,你自己少喝点吧。”

结果就听见对面的徐阳调侃:“我说你俩怎么回事?管人喝酒可是男女朋友才有的权利,有情况啊?”

周荔春浑身一僵。

随即听何旭冲徐阳笑骂道:“男女朋友?你开什么玩笑,这辈子都不可能。”

这句话似一股突如其来的冰刀,一刀扎进周荔春心里,她只觉得这种感受好荒唐,但真的亲口从他口中说出来,她只觉得非常难受。

他说,这辈子都不可能。

周荔春牵了牵嘴角,居然还能勉强跟着说一句:“对啊,怎么可能。”

纵使她的内心压抑得无法喘息,表面上依然风平浪静。

那天夜里,她告别了所有人独自回学校,最后还是蹲在马路牙子上不争气地哭了一场。哭得悄无声息,心里天崩地裂。

她十八年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喜欢上了骄傲如何旭的男孩子。

那样的一个人,怎么会为她驻留目光。

她明明知道的,在何旭那儿,她就只是冰球队的后勤而已,还是个打着为了加学分才进入冰球队的后勤。

十八岁的周荔春第一次深切体会。

原来喜欢一个人,这么苦啊。

周荔春蔫了好几天,见着何旭直接绕道走。她知道这样做太明显,可她除了这样做,已经找不到更好的处理方法。

被钱铮他们问起,她只好撒谎说自己有点感冒了。

大伙儿倒是体贴,让她先休息两天,就不用跟着他们的训练时间一起来了,周荔春没同意。

和成信的练习赛迫在眉睫,她知道这对冰球队来说有多重要。

邓柯已经搬去了何旭那儿,两人的配合训练成效显著。

直到比赛正式来临的那天。

那天一大早,窦群组织队员早早集合。

他说:“我知道大家这段时间训练都很辛苦,记住,团队精神、好胜心、执行力在冰球运动中缺一不可,心态也最为重要。运动员要保持平稳的心态,不论今天比赛结果如何,你们尽了全力就好。”

他还是那副随意的装扮,和成信冰球队那个西装革履发丝不乱的教练简直是天差地别。

徐阳嚷嚷:“干翻他们!”

“说你胖,你还真开始膨胀啊。”窦群一巴掌拍在徐阳的后脑勺上,皱着眉去看坐在休息区一言不发的邓柯。

全队的人估计就心大的徐阳没有发现邓柯的不对劲。

何旭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给了他一瓶水:“行吗?”

邓柯抬起头:“放心。”

何旭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来。

他的眼神在整个观战区扫了一圈,然后注意到了站在边蓝身边的周荔春。她今天居然取掉了眼镜架,估计是戴了隐形眼镜,胸前还挂着新闻中心的牌子。

她还化了淡淡的妆,站在人群里有些打眼。

她侧着头和边蓝在说什么,还真有那么几分职业的样子。

似是察觉到什么,她的眼神扫过来,一秒停顿后,又面无表情转开。

何旭没来由地冒火,这家伙这几天跟抽风了似的,真以为他不知道?和队里谁都可以有说有笑,偏偏躲他是吧?

比赛的哨声正式吹响。

观众基本都是来自两所大学的学生,成信的啦啦队整齐划一,居然还有人在观众席拉起了横幅——“冰场最强,成信称王!”

这段时间华西冰球队也是积累了不少粉丝资源,粉丝们一看,不行啊!口号是没法统一了,于是把华西加油喊得震耳欲聋。

瞬间,双方的啦啦队就将场子热了起来。

邓柯和成信的队长许川面对面站着,许川冷笑:“等你很久了。”

邓柯显然是没在状态,一开始就让成信的人拿到了主动权。

成信不愧是王牌球队,无论是配合还是技术,都非常纯熟。

华西是半路出家的野路子,主力邓柯状态不对,一时间节奏全掌控在成信的手里。

邓柯又一次对上许川,愣怔的一秒间,何旭传到他手里的球直接被对方给抢了。

队员们目前心态还行,纷纷围上去问怎么回事。

邓柯沉默摇头。

何旭注意到他的手在轻微颤抖,一时间眸色凝重,他之前没有想到邓柯面对许川会如此失控。

钱铮看向何旭。

何旭逼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做战略部署:“钱铮你帮着防守。李腾,看住许川,我找机会带球射门。”

大家点头应下,尽力不让许川直接和邓柯对上。

但是防住了许川,还有个谢胜。谢胜对何旭的挑衅更是直接**,在场上就是明目张胆地针对他。

一次次带球过人,带出线又被拦截,然后再次重复。

抓住一切机会,争取每一分可能。

华西的学生从一开始的失望,到后来声嘶力竭呐喊。

即使第二场窦群临时换下了邓柯,但是于事无补。少了邓柯,他们根本打不出配合,而且又是和成信这样顶级的队伍比,赛况可想而知。

成信队胜券在握,有意吊着他们玩,故意消耗他们的体力。

第三场的时候,谢胜更是直接挑衅何旭。

何旭憋了三场的火瞬间找到了出口,谢胜一个眼神过来,他就挺身应战。

示意裁判之后,他脱了护具,挥拳而上。

谢胜猝不及防挨了一拳,顿时就爆了粗口。

周荔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虽然冰球比赛当中这样的行为是被默许的,但是比赛前窦群特地叮嘱让他不要冲动,周荔春没料到他应得如此快速。

全场气氛被推至**。

她知道何旭应该是憋到临界点了。

这场比赛华西打得到底有多憋屈,观众心里一清二楚。周荔春知道何旭那人,骨子里骄傲得不得了,一再被挑衅,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了不得了。

谢胜吃了个大意的亏,很快反击。

他有意激起这场对决,无非是想给何旭一个教训,但是没想到何旭身手出乎意料的好,他接连挨了两三拳,怒红了眼睛。

那也是周荔春第一次见到真正动手的何旭。

不愧是练过跆拳道的人,何旭身手敏捷,出手迅速。这种对决单纯靠拳头说话,不好做得太过,谢胜五大三粗,吃了不少暗亏。

裁判吹哨,何旭赢了,两人双双被罚下场。

即使这样,华西这边的声音震天响。

有女生大喊:“何旭!帅爆了!”

接连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得了,因为这一架,何旭彻底火了,华西啦啦队这边消沉的士气也逐渐回暖。

被关小黑屋的地方离周荔春不是很远,她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何旭,他闷着脸站在里面,表情凝重。旁边谢胜一脸愤愤却骇于之前他的拳头,终究不敢再挑衅。

华西自从正式成队以来,还没有输得如此惨烈过。

休息室里,窦群破天荒没有指责任何一个人,被一个电话临时叫走。

坐在椅子上沉默的邓柯突然站起来:“我退出。”

周荔春本能地转头去看何旭,他抱着手靠在墙上一言不发,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钱铮作为队长,立马站起来:“这次比赛我应该负最大的责任,是我没有做到队长的职责,有两次失误,是我拖了大家后腿。”

成伟树也反省自己体能不行,冲撞的时候从来就胜不过对方。

一个两个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最后轮到徐阳,他看了看脸色黑得不行的何旭,嗫嗫嘴,到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

“说完了吗?”何旭突然出声。

他咬着后槽牙,显然在忍怒的边缘。

他扯下搭在脖子上的毛巾,团成一团砸到地上,走上前把邓柯扯起来,拉着邓柯一言不发往外走。

“干吗去?”窦群挂了电话进来撞上他们。

室内的少年们垂头丧气,发现没有一个人搭理他,窦群自顾自摊摊手,转头看着邓柯他们离去的方向,感慨:“总要自己跨过去那道坎才行。”

何旭拉着邓柯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冰球场上,扯着邓柯的衣领将人摁在地上,咬牙问:“现在清醒一点了吗?”

邓柯掀着眼皮看他,语气无力又自嘲:“清醒什么?清醒我打不过许川?还是清醒我本就不该加入这该死的冰球队?”

何旭一拳砸在邓柯耳边的冰面上。

比赛中被对方压着打都没有这一刻来得这么愤怒,他说:“邓柯,你四岁开始打冰球,就因为在许川那输了一场,你的手就废了是吗?”

“你懂什么?”邓柯冷笑。

邓柯很少有情绪如此外露的时候,正是因为他打小就开始练习,他热爱这项运动,一路走来受尽了赞誉和胜利,所以当失败来临的时候,才那么无法接受。而且这种挫败感,让他再也无法鼓起勇气去战胜。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现实,总有人比你更厉害。

他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直到他再次在场上遇见许川,他才发现,他从来就没从那场失败当中走出去,他困死在那儿了。

何旭手上用了力,黑色的瞳仁里燃起点点猩红,他说:“邓柯,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一个人如果连赢的欲望都没有了,那和废物也就没什么区别。你现在就是在用行动告诉我,你就是一个废物!你懦弱、胆怯、不敢面对失败。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很有可能毁掉整个冰球队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心!”

邓柯神情痛苦,双手捂住脸。

“对不起。”他沙哑着声音说。

何旭手上陡然卸了力气。

邓柯攥紧双手,猛地转头看他。

何旭爬起来,脸上不复之前的愤怒和失望,他对着邓柯笑笑,朝他伸出手:“是兄弟,就不多说。”

两人形象都有些狼狈,满头大汗,黑发透湿。

邓柯在那一刻默契地相视一笑,他伸手,搭上何旭的手借力站起来。

“谢谢。”邓柯说得诚挚。

何旭伸手在他肩上怼了一拳,相视而笑。

周荔春从徐阳偷窥所得来的消息中得知,事情圆满解决,说何旭用武力说服了邓柯。虽然徐阳描述的过程剑拔弩张天花乱坠,就差大战三百回合了,但第二天训练的时候,两人看上去都不像是打过架的样子。

最搞笑的是,钱铮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张许川的照片,做成面具,给每个人发了一个要求他们戴上,说是为了帮助邓柯克服心理障碍。

见到一场子的许川的脸,邓柯那张凝固的俊脸,难得出现裂痕。

何旭甩了甩手上的玩意儿,嫌弃:“谁出的馊主意?”

钱铮一指徐阳,出卖得果断干脆:“照片他找的,打印是荔春办的。”

周荔春一个单纯跑腿的,再次被毫不留情地出卖,只能往后退了两步躲避何旭的视线,一脸“我真的是无辜的”的表情。

邓柯解围:“谢谢大家,这东西就不用了,我没事。”

徐阳天真地眨眨眼:“真没事啊?你可不要逞强。”

“真没事。”邓柯笑了声,“我会尽可能地把他当成一个普通对手,也希望我们冰球队能够团结一致,战胜他们。”

周荔春带头鼓掌。

发现何旭看过来的时候,周荔春嘴角的笑容逐渐凝固。比赛结束了,她得将之前认真思考的事情再次提上日程了。

当天她就去找了教练窦群。

窦群惊讶地看向她:“退出冰球队?”

“嗯。”

“为什么?”

“就是现在学业比较忙,然后我还有新闻中心的事情要处理,有些忙不过来。”周荔春低着头没敢看窦群的眼睛,不过总算是说出口了。

虽然是借口,但这似乎也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借口了。

这件事她想了很久,最近上课频频走神,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行。

她发现继续在队里待下去,和何旭每天见面,她没办法做到毫不在意。

如果穿帮,或许连现在这简单的战友情谊都维持不住。

窦群默了半天,神色了然,口头上却说:“这个我还是需要考虑考虑,我也做不了主,得问问队员们的意见。”

“行。”只要别让她自己去说,怎么都行。

当天下午。

周荔春躺在**刷手机神游,一条信息进来,惊得她一下子手机没握稳掉下来砸到了鼻子,疼得她嗷了一声。

“没。”她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手机掉脸上了。”

于新瑶大笑:“我也掉过,感同身受。”

信息是何旭发来了,只有一句话:“到校门外旁边的那条街来。”

她翻身从**爬起来,在衣柜里扒拉几次抓出来两套衣服,想了想还是抓出来一套特别寻常的换上。

于新瑶问:“你要出门?你们系今天没有晚自习吧?”

“没有,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走在宿舍楼底下的那条林荫道上,她的心情出奇地平静。路边有赶着上晚自习的学生,也有抱在一起难舍难分的情侣。

周荔春看了看自己脚上的毛拖鞋,自暴自弃,她都这样蓬头垢面地去见他了,说明不管他找她是什么事,她也可以很好地应对吧?

对的,就是这样!她给自己鼓气。

到了约定地点的时候,何旭还没有过来。

这条街和她第一次遇见何旭的那条街相隔不远,这边主要是住宅区,底下只有零散的门市,到了夜间都早早关门了。

周荔春跺跺脚,哈出一口白气。

又降温了。

等了大概不到五分钟,远处就响起了脚步声。

何旭今天穿了件短款的黑色棉服,拉链敞开着,里面是件纯白打底衫,他插着裤兜迎面走来,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帅气。

周荔春本能地在旁边店铺的玻璃门上看自己的身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何旭老远就看见了这个裹得跟个球一样的物体,嘴角抽了抽,得知她要退出冰球队所生出的那点情绪,突然间就散没了。

隔得近了,他把手里的热奶茶递过去:“有这么冷?”

周荔春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奶茶,说:“我不喜欢C城的夏天,现在看来,冬天应该也不会怎么适应。”

她既不扛热也不扛冷,还扛不住自己那颗看到他就不受控的心。

莫名心塞。

她吸了口奶茶,顿时感觉暖到胃里了,或许跟教养有关,何旭这人看似生人勿近,有时候还挺细心和周到。但周荔春怕了他这样的好了,担心自己会心软。

她说服自己,只因为她曾是冰球队的后勤,他这样做不过是关照队员。

两个人就这样站着,谁也不说话。

过了半晌,何旭看着她那抓住奶茶的细细手指,先开口:“你想要离开冰球队的事情窦群和我说了,我不同意。”

周荔春:“……”

她原本以为对方会问问原因什么的,准备了一肚子的借口结果一句话也没派上用场,直接就把她给否了,顿时就打了个嗝。

何旭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她,腹诽:平常看起来挺聪明,怎么突然蠢兮兮的?

周荔春生无可恋,抬头望天。

她说:“实在不行,我可以等找到合适的人再离开。”

“不要了。”

因为体会过其中煎熬,她觉得远离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大学里不是只有爱情的,她还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无数的可能和拓展机会在等着她。

她计划都已经列了个表了,就等实施,反正不是现在,未来也总会去做的。

丰富和完善自己,是她上大学之前给自己定的目标。

但是何旭说:“那也不行,重新找人还得重新培训,我哪有那个闲工夫。”

她已经和冰球队在一起大半个学期,从创立初期就在一起,她绝对是这个位置的不二人选。这就是何旭告诉自己不同意的理由,但见她是真的有离开的打算,他的心底隐约泛起一股焦躁的感觉,没来由地,也无法忽视。

“我不管,反正我不做了。”周荔春嘀咕。

何旭黑脸:“理由?”

“忙。”

“忙?你之前不忙?”

周荔春不说话了。

何旭看着她头顶的发旋,这油盐不进的样子让人火大。他明知道她就是为了敷衍他,但现在这状况,束手无策更让人烦躁。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性子这么拗呢。

两人僵持不下,周荔春手机响了。

是任清,没等周荔春开口,她在电话里说:“周荔春,来一趟新闻中心的办公室。”

语气特别严肃。

周荔春不明所以,但还是说:“好,马上。”

她挂了电话。何旭问:“有事?那退出冰球队的事情先搁置,后面再说吧。”

周荔春知道这件事一时不会有结果,只能说:“那行。”

等周荔春赶到办公室的时候,她才发现新闻中心所有领导和部门骨干居然全部都在。

任清一脸着急地扯着她:“你被举报了。”

“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你上个星期写的那篇关于大学篮球联赛的稿子,我们学校篮球社联名上书举报到了学校,说你不实事求是,要求把你开除出新闻中心。”

周荔春的表情顿时就冷了。

原本因为本来就有过冲突,学校篮球赛的稿子她都不写的。但一个星期前的联赛是和外校对打,余教授专程让她负责执笔。

那场比赛华西输得很惨,关键是篮球社的人挑事在先,为了学校声誉,她在撰写的时候已经很委婉了,文中更没有任何指向性的观点。

有人替她不平:“篮球社的人看不惯学校冰球队很久了,你又身在冰球队,估计就是专门针对你。”

“一旦举报,被调查是肯定了,真是够缺德的。”

“篮球社尤其是章伟和王涛,听说本来人品就差,这次就是他们两个举报的。”

周荔春眉头紧锁,她很不想招惹这些麻烦,但麻烦总是自己找上门。

原本篮球社和冰球队井水不犯河水,但从冰球队成立之初就和篮球社结了怨,这段时间,冰球队话题不断风头正盛,都快盖过篮球队了,有人看不惯实属正常。

于新瑶、曾月她们知道了这事,也是气愤异常。

曾月愤愤:“公开的篮球比赛,他们自己什么技术自己心里没点数?查!查到底!”

娅沁白她一眼:“就算查到最后又怎么样?他们投诉四儿抹黑学校形象,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压不死你。你看看学校贴吧,乌烟瘴气的。”

曾月疑惑:“都不是本校的人吧,ID没一个眼熟的。”

“不敢直接找冰球队的麻烦,居然拿四儿开刀,华西怎么会有这种贱人?”

于新瑶说:“那现在怎么办?”

“除非让他们自己撤销举报。”

舍友们一边愤愤一边在努力想办法,周荔春靠在电脑桌前,一言不发。

原本就是针对她来的,主动撤除?怎么可能。

第二天,学校教务处的办公室里,周荔春果然见到了章伟和王涛。

他们背着手站在一旁,冲着周荔春冷笑,眼神傲慢挑衅。

领导态度很温和,还安慰她:“学校已经调查过了,你们指导老师余教授也明确表示那篇稿子没什么问题。不过啊同学,这件事影响力已经很大了,所以学校最终还是决定让你暂时先离开学校的新闻中心。”

“什么?”周荔春脸色很白,眼里带着震惊。

这意思是告诉她,学校明知道她没有任何错误,但是因为有影响力,所以要牺牲她吗?

领导安抚她:“你也先不要激动,只是说暂时……”

“那他们呢?”周荔春指着章伟和王涛问,“学校既然要这样处理,那我是不是同样也可以告他们恶意抹黑?”

说什么暂时,不就是开除!

愤怒、生气、委屈,周荔春眼睛憋得通红,她原本以为公正是不会被掩盖的,但学校的做法这样简单粗暴。她不服!

“我们可没有恶意抹黑。”染着黄头发的章伟讥笑,“学校的事也不是光凭你们这些新闻系的学生敲敲键盘就能决定的,我们篮球社成立这么久,赢过大大小小比赛数场,怎么能由着你瞎说八道。”

“我瞎说八道?”周荔春瞪着眼睛,“就你们这样的人,还用得着我说?”

章伟接话:“怎么?又想找人给你撑腰?冰球队在成信手底下输得有多惨,你不是现场观看了吗?”

周荔春狠狠咬了咬嘴角,果然是因为冰球队的事。

她说:“和冰球队比?你们还不配!”

体育精神这种事不是人人都懂,人品这种东西也不是人人都有。

“你再说一遍!”章伟气哼哼。

眼见双方就要起冲突,领导连忙站起来拦住他们说:“干什么?这里是……”

就在这个时候,“嘭”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里面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周荔春偏头,看到了冷眼站在门外的何旭。

“何旭!”两个男生脸色涨红,就要冲上来。

周荔春心里一紧,这怕是要打起来。

领导显然是认识何旭的,且对他有几分忌惮,赶紧上来劝:“何旭,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他的大手直接捂在周荔春的后脑勺上,把她往前带了带,“你们给机会让她好好说了吗?为了这种垃圾针对一个女生,你们可真够可以的。”

领导顿时也是脸色通红。

何旭带着周荔春就要往外走,被章伟和王涛拦住了去路。

“话都没说清楚就想走?”章伟斜着眼睛说。

“还不够清楚?”何旭眼神带着狠劲扫过去,“好,那我就明确说清楚,举报信那种鬼玩意自己主动撤,那些贴吧里找来的喷子最好让他们换个说法,请水军我比你们在行。到时候别说学校你们待不下去,是想试试我有没有那个本事凭着诽谤罪把你们送进监狱吗?”

他扯着周荔春往外走,这次没有人拦他。

章伟和王涛狠狠拽紧拳头,领导面如菜色。

……

何旭像是忍着巨大的怒火,周荔春被她拉得胳膊隐隐作痛。

“你轻点。”她小声说。

看着她眼睛还隐约带着红色,何旭没好气地说:“你忙到要辞职,就这么个忙法?”

周荔春咬着嘴唇没说话,有一点委屈,也有一丝酸楚。

何旭看着她也不说话了,两个人闷不吭声下了楼。

出了办公室那栋楼,周荔春才发现冰球队几个主要成员都等在下面,看到他们全都围了上来。

“你们怎么来了?”周荔春惊讶道。

钱铮说:“我们收到消息,不放心就跟着何旭来了。怎么说也和冰球队有关,我们怎么能不管。”

何旭没好气地补充:“碰到这种事不会说,你是脑子生锈了?”

他还在生气,周荔春不怎么敢和他呛。

李腾说:“大家都是朋友,你遇到任何事情,都记得找我们。我们不能说都帮你解决,但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周荔春这回眼睛是真红了。

她想,这些人怎么就这么好呢?

这个时候,成伟树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我听教练说你要退出冰球队呀?能不能不走,大家相处很合得来,有事我们一起解决啊。”

周荔春揉了揉眼睛,笑着说:“我不退出。”

她其实怎么舍得退出呢?抛却对何旭的感情,她那么想要和这群少年一起共进退,一起成长。

“那就行啊。”徐阳放心了,“害得我们之前都不敢问你。”

午饭点上了,一伙人簇拥着去吃中饭,周荔春走在后面,对走在旁边的何旭小声说:“谢谢。”

事情到底是怎么解决的,周荔春不清楚,何旭后续又做了哪些,周荔春也没问。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章伟和王涛撤了举报信,学校也没有追责。

宿舍里,周荔春趴在**发呆。

于新瑶闯进来说:“我听说那两个浑球主动退出篮球队了。”

“有什么奇怪的。”娅沁头都没抬,“那种老鼠屎留着也只会败坏校篮球队的名声。”

于新瑶扒在周荔春的床沿说:“四儿这回估计是出名了,何旭为你闯了领导办公室,还公开和篮球队对着干,贴吧里都疯了。”

周荔春没敢上去看,只心虚解释:“这事本来就牵扯到冰球队,他那性子,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也是。”

娅沁抬头看过来,周荔春莫名地心虚,躲开了她的视线。

毕竟她也只能用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