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忘?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女友不负妈。

秀央大学。

大一学期已经过半。

郁闷了一些时日,林悠悠又去了几次武馆训练,她勉强振作起来,每天都在教学楼、食堂、图书馆和寝室过着四点一线的生活,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得还挺充实的。

这天午休了一会儿,林悠悠正准备去图书馆看书,突然接到了姐姐的电话。

“姐,什么事啊?”

“上上上,你一个‘坦克’你躲我后面干吗!”室友A在怒吼。

“快来救我,我被两个人抓啦。”室友B在惊呼。

“哎呀,我又死啦。”室友C在叹息。

林悠悠勤奋的室友们,一睡醒又开始打“王者荣耀”了。

“你那边怎么那么吵呢?”林佐佐说,“我有急事找你,你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林悠悠拉开门走到走廊上,正巧碰上了上选修课的大军,熙熙攘攘,还不时爆发出豪放的笑声,乍一听还以为她误入了男生寝室。

“现在快上选修课了,哪还有安静的地方啊。你就直说吧。”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啊,你现在@#$%^&*#@#……”

林悠悠听到电话那头也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不禁头上闪过一堆黑线,提高了音量,说:“姐,你说啥?我听不见!”

“我说,今天#%#@*&#%&……”

“哦哦,好的,我*&@#$%&**#……”

“你说啥?”

“你说啥?”

“……”

“……”

两个人跟俩聋子一样打了半天电话,这才把事儿给说清楚了。

原来是今早浅海武馆来了一大群人,说是要踢馆,但是副馆长联系不上魏景尚,所以便想让林悠悠过来帮帮忙。

赵宇前阵子拜了林悠悠为师后也去了武馆学艺,正遇到踢馆这一茬,便打电话给了魏景夏,魏景夏也联系不上哥哥,等他赶过去的时候,偏巧遇到了同样在大学生活动中心的林佐佐。

林佐佐那会儿正躲在那棵发财树后面看着音乐教室哭呢。她也倒是不嫌累,过几天就跑那儿一趟,可是她又不能拉小提琴了,只能干哭。

魏景夏一把就将林佐佐拉到了武馆。他知道那是林悠悠的姐姐,可是林悠悠还在学校呢,只好将她拉过来撑撑场面——武馆门口的广告牌上,还挂着林悠悠跟魏景尚俩人的照片,顶头四个大字儿明晃晃写着:特聘导师。

踢馆的人似乎也听说过这俩人的事迹,于是林佐佐出现的时候,他们都以为是照片上的林悠悠,一时间也不敢造次。

林佐佐本以为自己就杵在那儿,当个模特站一会儿就完事儿了,但是没撑多久,踢馆的人竟提出要跟林佐佐决斗!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于是林佐佐赶紧打电话让妹妹过来,自己这边能拖多久是多久。

林悠悠什么都没拿,扯着自己的黑腰带就往西门走去,本想等公交车,可是左等右等没等到去活动中心的公交车,于是一咬牙一跺脚,狠下心花了十块大洋打了辆摩的,朝活动中心飞驰而去。

这一路火急火燎的,林悠悠都顾不上自己的发型了,任由它在风中肆意飞舞,她现在唯一关心的是姐姐怎样了。

这件事情,说到底也是因她而起,姐姐要是受伤了,她不得内疚死啊!

幸好林悠悠及时赶到了。当时林佐佐正被人群推上比武台,一看到妹妹到了门口,林佐佐连忙装作尿急的样子,借口去上厕所,快速跟林悠悠调换了过来。

魏景夏看到这熟悉的一幕,不禁笑了。几个月前他也是这样跟哥哥调换的。

林悠悠进场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了,怎么出去的时候还是一个温柔的小女生模样,上了个厕所回来就变成披头散发的“梅超风”了?

看到众人惊诧的目光,林悠悠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抓了抓头发,用跆拳道的黑带将长发系成一束。

动作一气呵成,甚是潇洒!

她很快便进入了竞技状态。

毕竟是跆拳道黑带高手,前两个挑战者都不是林悠悠的对手,被她轻松击败。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敢上前。

这时候踢馆的队伍里突然走出来一个奇怪的人,他装模作样地戴着个黑色的面具,身上的衬衫只卷起右边的袖子,露出“飞龙在天”的文身。

面具男缓缓地揭下自己的面具。

“嗨少?”林悠悠和魏景夏异口同声,难以置信地对视了一眼。

那个曾经带队跟魏景夏进行街舞比拼的人,那个小弟被林悠悠一拳揍趴下的人,现在正轻蔑地看了林悠悠一眼。

就这一眼,林悠悠便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气。

他是来找自己报仇的吗?林悠悠有点疑惑,她并不知道嗨少的功夫实力如何,但是转念一下,他的喽啰们这么水,老大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一声哨响,两人点头致意,林悠悠又是那万年的一招“突袭”,照着嗨少的脸就是一个冲拳!

手臂上纹的什么玩意儿,真丑!林悠悠一边想着一边加大了手臂力量,可是一股更大的力量挡住了她手臂的行进。

林悠悠不敢置信地看着嗨少,他居然靠手臂的力量硬是把自己的一个冲拳挡住了!

在林悠悠愣神间,嗨少突然手掌收紧,将林悠悠的拳头抓得生疼,顺势就是一个扭转……还好林悠悠反应及时,一个飞踢逼得嗨少收手,不然她可能右手就要骨折了。

林悠悠甩了甩酸疼的右手,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可没那么好对付。

几招下来,林悠悠明显落了下风。嗨少还是留了后手的,并没有使出全力,林悠悠却也已经感到了有点力不从心了,而且真正缠斗起来,就算是纯拼体力,她也赢不了嗨少。

她不知道的是,嗨少上次目睹了她揍了自己的手下之后,回去研究了林悠悠的派系,以及暗中观察了她在武馆这几次教人的一些招式和套路后,就专门请了个武术团队,不仅有教练每天教他练习武术,还有一个庞大而专业的技术分析团队,帮他分析林悠悠和魏景尚的套路以及反击的方法。

用多年以前的一句流行语来说,那就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这一次,流氓闪亮登场,这第一场仗,就差点儿打得林悠悠失去自信。

林悠悠体力渐渐吃不消了,出拳的力度变小,数次被嗨少轻而易举地躲过,而且随着体力的透支,她的反应也越来越慢。

踢馆的队伍见状,纷纷窃喜,这些笑声传到林悠悠的耳朵里,越发让她心急如焚,她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习武之人。

好不容易拖到了中场休息,可是谁都看得出来,从局面来说,林悠悠败局已定。

嗨少轻轻哼了一声,露出狡黠的轻蔑笑容,汗水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淌。

林悠悠大喘着气,失神地坐在椅子上,任由冰冷的水浇在她的头顶。

哨声响起,林悠悠一撑大腿准备再次上场,就算输也要坚持打完!她很气愤和不甘,可是谁让自己技不如人呢?

“我来了!”

那个在林悠悠耳朵里宛如救世主一般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耶路撒冷的钟声一般,激**着林悠悠濒临崩溃的心。

林悠悠闻声缓缓抬头,果然看到了魏景尚。她安静又崇拜地坐在椅子上,仰望魏景尚冷峻的脸。

应该是跑来的缘故,魏景尚轻轻喘着气,刀片般锋利的嘴巴紧闭着,高挺的鼻梁上是一双深邃的眼睛,眨眼的时候长长的睫毛扑棱着,一双星眉斜飞入鬓。

林悠悠看着他,面带愧疚。

“拉黑我号码的事情,我们待会儿再算账!”魏景尚随手将外套脱下扔给林悠悠,同时扔过来的还有这句话。

他说完眼都不带眨一下,便翻身上了比武台。嗨少倒也一副硬骨头的模样一点也不虚地站立在台上。

一开始,嗨少凭借自己对魏景尚招式的研究,连续破了他好几招。

林悠悠心里大呼不好,她算是看出来了,嗨少肯定是研究过他们的套路,反击做得如此迅速而有力,若不是提前有所准备,打死她都不相信这是嗨少的临场发挥。

魏景尚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这时候嗨少突然发起了猛攻,不给魏景尚思考的机会。

魏景尚抬手一挡,右臂吃了嗨少一拳,一阵钝痛在他手臂处爆裂,他不禁皱起了眉,额头开始冒出豆大的汗珠。

不好!林悠悠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早知道自己就少撸几条代码,多练练自己的跆拳道了,这样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般情形。

“我哥他一定会赢的。”魏景夏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宽心。

“嗯。”林悠悠虽然感到不安,但也只得点了点头。

魏景尚趁嗨少正得意的当头,突然一个寸拳向他打去,嗨少哼笑一声,迅速出掌护在胸前准备阻挡,没想到魏景夏的拳势突然改变了方向,一拳打在了嗨少的肚子上。

嗨少吃疼,捂着肚子后退了两步。

一个精妙的假动作!林悠悠心里一喜。

嗨少因为了解魏景尚,所以一开始占了上风,可是这种“经验”同时也让他对自己的判断过于自信,于是技巧有余而变通不足。

魏景尚利用他的这个弱点,连连发力,不给嗨少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打得他节节败退。

最后嗨少不得已认了输,武馆也解除了这次“踢馆危机”。

嗨少撂下一句狠话:“我还会再回来的!”随即带着大队人马又杀气腾腾地离开了。

“瞧这家伙说话,跟灰太狼似的。”林悠悠笑了,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忙说,“哎呀,不跟你们说了,我先溜了。”

她对姐姐和魏景夏做了一个偷溜的手势。

看到魏景尚冲她走过来,她连忙跑出了武馆,没跑几步,她便感觉自己衣领被人拎住了,跑不动步伐了。

“往哪儿跑呢?”魏景尚跟拎一只猫似的,抓着林悠悠的衣领把她提溜起来。

“你干吗,放开我!”林悠悠用力拍着那只魔爪。

“说,为什么拉黑我的号码?”魏景尚皱眉,瞪着她。

“我不说。”林悠悠将头扭到一边。

“快说!”魏景尚又用另一只手把她的脸转了过来。

“别闹!都快二十岁的人了,成熟点儿行吗?”

“你随随便便拉黑别人号码,就是成熟的体现吗?嗯?”魏景尚提高了音量。

林悠悠还是第一次听到魏景尚用这么高的分贝说话。

“我不随便好吗?”

“噗——”魏景尚绷不住了,差点儿笑出声。

“我是说,我没有随便拉黑你号码,我是深思熟虑之后,拉黑了你的号码。”

“为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

“是景夏让你这么做的?”魏景尚眉头皱得更深了。

“哎哎哎,我啥都没做啊,怎么站着也躺枪啊。”魏景夏满腹委屈地过来。

魏景尚抬眼冷冷扫了魏景夏一眼,示意他噤声,随即又转向林悠悠:“再说了,你就算看我不爽,你直接拉黑不就完了吗?你还标记我为黑中介?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损,居然还有上百号人跟风标记了我,我刚一给人打电话,别人就挂了,还好我一同学看到了告诉了我,要不然我还蒙在鼓里呢。”

“好像是我按错了吧……对不起,是我自己的问题,行了吧?”林悠悠边做出投降的手势,边一把抓过姐姐的手,往电梯快步溜过去。

等魏景尚追到电梯口的时候,电梯已经被林悠悠按着关门键正好关上。

电梯里只有她们俩姐妹,林悠悠呼地舒了一口气。

“你们俩,怎么了?”林佐佐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

“几个月前你不是还跟他关系挺好的吗,怎么冲浪回来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唉,别提了,还不是因为那通电话。”

“哪通电话?”

林悠悠将冲浪回去那晚接到的那通陌生电话跟姐姐说了。

“所以啊,我们本不是同一类人,所以还是不要见面为好,免得再横生枝节。”

“不是同一类人不能在一块,可是同一类人就能在一块了吗?”林佐佐像是在对妹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带着否定和自我嘲讽。

电梯轿厢里,三面的铝板都倒映着林佐佐略带哀伤的神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始唱起《蝴蝶夫人》的选段了。

林悠悠知道她说的是龚子游。

电梯门一打开,她们俩在一楼的大厅里碰见了龚子游。

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林悠悠扶额,叹了口气。

“原来你们真在这儿啊?”龚子游一脸惊喜地迎上来。

“你来干什么?”林悠悠生气地说。

“我……我这几个月打你电话也打不通,我也没好意思问你姐,我……”

“你想说什么?有屁快放,放完了我跟我姐好跑路。”林悠悠没好气。

龚子游愧疚地看着林佐佐说:“佐佐对不起,其实,我一直喜欢的是——”

“住嘴!”林悠悠厉声打断他。

“没事的,让他说吧。”话音未落,林佐佐像是忽然站不稳,身子一软,往一旁倒去。

林悠悠连忙扶住她:“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佐佐?”龚子游连忙过去,伸手探了探林佐佐的鼻息,还好只是昏迷,生命体征没有消失。

“愣着干什么?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啊!”林悠悠踢了龚子游一脚。

“哦,马上,马上!”

这时候魏家两兄弟走楼梯也下到了一楼,看到这一幕,连忙跑过来查看情况。

“她怎么了?”魏景夏问。

“不知道,忽然就晕了……”林悠悠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救护车一会儿就到。”龚子游放下电话,对他们说。

“肯定是让你给气晕了!”林悠悠生气地对龚子游怒目而视。

“我觉得,我们还是自己打车,直接送她到医院比较快!”魏景尚说话了。

“嗯嗯。”

的士一到医院,他们赶紧下了车,匆匆忙忙把林佐佐送到了急诊部去,医生诊断了一番,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一个短发的护士便将她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医生,我姐她没事儿吧?”

“没什么大碍,”医生摘下了口罩,“只是因为低血糖造成的突发性昏迷。”

“低血糖?”

“对,病人最近是不是有类似绝食的经历?”

“这,我也不知道。我跟我姐平时也不住一块儿,上课也是分开上的,只有周末的时候我们会回一趟家,我也没发现她有什么异样。”

“陈医生,53号床的病人醒了。”短发护士在门口轻叩门板提醒医生。

众人一听,连忙快步朝林佐佐的病房走了过去。

53号。红色的数字拓印在铝制的病床号牌上,牌子下面,洁白的病**,躺着一个苍白的女生。

几个人还是头一回看到这般跟病床融为一体的病人,仿佛林佐佐就是从白色的床单上长出来的一样。

她乌黑的长发像墨水一般在**静静铺展开,眼皮轻轻颤抖,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加上本身皮肤就白皙光滑,像一个睡美人躺在病**。

她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又将眼皮撑开了。

“姐,你醒啦?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林悠悠赶紧凑过去。

林佐佐的声音还带着虚弱:“只是觉得有点累,我刚刚怎么了?”她挣扎着想抬起头,可是使不上力气。

“你刚刚晕倒了!医生说,是因为低血糖,你在学校都不吃饭的吗?”

“可能有时候忘了吧。”

林悠悠像奓毛的猫一下子从病床边蹦起来,严肃道:“忘了?姐,这个理由我给你满分。吃饭这么重要的事情也能忘?你真要把我吓死?”

“我没事,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随后,林佐佐看了龚子游一眼。

龚子游连忙低头看着地板,闪躲着她的眼神。

林佐佐用力撑着床想坐起来。

“姐,你慢点,别摔着,我来帮你!”林悠悠连忙扶着她坐起,突然她眼尖地看到姐姐手腕处的异样。

她一把抓过林佐佐的手臂,皱眉问道:“姐,你的手怎么回事,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

林佐佐用力想把手抽回来,奈何力气太小,她闪躲道:“没有。”

“那这手臂上的伤怎么回事?”林悠悠将姐姐病服的袖子往上拉了拉,只见那嫩如葱白的手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瘀青!

众人看得心惊肉跳,魏景尚两兄弟也面面相觑。

“这是谁弄的,看我不揍死他!”

“我自己弄的。”

“姐,你逗我玩呢?”

“我没说笑。”

“你没事儿揍自己干什么呢?”

“我这是在学——”

“学什么?”林悠悠直勾勾地盯着她。

“跆、跆拳道。”林佐佐的声音很轻。

“什么?你在学跆拳道?”林悠悠的声音回**在整个病房里。

“你小点儿声。”

“不是,姐,你学这干吗啊?再说,你上哪儿学的啊,怎么连个保护措施都没有啊,你都伤成皮皮虾了。”

“网上学的啊。”

“合着你是自学啊?”

“自学怎么了,人家老师说了,十天包学会跆拳道!”

“别人就这么随口一说,你还真就听进心里去啊?再说了你学这个干吗?”

“我觉得,练练跆拳道,也许能让自己看起来阳光一点。”

……

是啊,龚子游不就喜欢阳光活泼的林悠悠吗?那么自己变得更像自己的妹妹,龚子游是不是也会渐渐喜欢上自己呢?

其实她心里是知道答案的,她只是想努力一把,再告诉自己这样是行不通了,好让自己彻底断了所有的遐想。

有人问而得不到答案,于是放弃了;有人得到了答案,却仍然还在不停地问;有人问了十万次,于是写下了《十万个为什么》。

这世上,许多东西本来就是无解的。就像是一道永远也配不平的化学方程式,一头是爱情,一头是追求爱情的人。

林悠悠心疼地望着她的傻姐姐,心尖一阵酸楚,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鼻尖只觉得无比酸胀难受。

“我觉得你挺阳光的啊。”魏景夏突然开口,“你拉小提琴的时候,我觉得你挺快乐的。”

见众人一副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说啥的样子,魏景尚赶紧帮弟弟解释了一番:“他大概是想说,你姐在拉圣桑的《b小调第三小提琴协奏曲》的时候,表现得很快乐。”

林佐佐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失落。

魏景尚自觉失言,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提林佐佐的伤心事的。

“圣桑是啥?我只听过桑葚,还挺好吃的。”林悠悠抓抓头发。

众人扑哧笑作一团,最后还是林悠悠机智地自己解除了尴尬的气氛。

魏景尚看着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平时插科打诨的,关键时刻还是挺有灵性的,他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了。

这时候,医生过来要求他们保持安静,而且探视时间也到了,他们可以先回去,让病人打完这一瓶葡萄糖,好好休息一下,下午估计就可以出院了。

众人跟林佐佐道了别,走出了病房。魏景夏走在队伍的最后,末了还不舍地回头看了林佐佐一眼。

林佐佐也正好对上了那个目光,煞白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淡淡的绯红。

林悠悠准备先搭乘公交车回学校,下午再回来接姐姐出院。

“悠悠,等等我。”

她的身后响起了龚子游的声音。

“你走开,我不想见到你。”

“悠悠——”

“啪!”林悠悠反手给了龚子游一巴掌。

“我说了,我不想见到你!”

“悠悠,高中毕业以后,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见不到你,我快要疯掉了!”

“那我姐姐呢?她又何尝不是天天都活在痛苦里。”

“那你呢?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你自己的幸福呢?你有没有……”

一个干净的声音插进来:“她的幸福在这儿!”

说话的是魏景尚,他身后还跟着他弟弟。

“我们俩在一起了,所以,你别再缠着她了。”魏景尚走到她身边,一把搂过她的肩膀。

“我不信!”龚子游瞪大了眼睛,求证般地看着林悠悠。

“不信?”魏景尚哼笑一声,低下头,蜻蜓点水般,飞快地在她右边的脸颊留下了一吻。

林悠悠愣住了,龚子游也愣住了。

“你自己先回去吧。”魏景尚回头对弟弟说。

魏景夏见状,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和震惊,但他是多么懂他哥,所以他没有多话地自己离开了。

“我——”林悠悠仍是一脸震惊,她看着魏景尚那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见她这种下一秒就要揭穿真相的表情,魏景尚不由分说地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拖上了一辆公交车。

龚子游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待公交车开走后,他才像是忽然回过神来拔足狂追。公交车已经越来越远,只剩下他的身影一点点地缩小在远远的街道上。

林佐佐忽然眼泪就冲出眼眶,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如释重负地告别了一场曾经的心动?还是心底隐隐还有别的期待?

待眼泪刷过脸庞,她赶紧伸手擦掉,沉默地低下头。

头顶有个声音洒下:“不好意思,刚才只想着帮你解围,现在回想起来,可能还有更好的办法。”

“没事。”林悠悠勉强地冲魏景尚笑笑。

这样也好,姐姐就不会再受到更多的伤害了。

“你也有你自己的苦衷吧?”魏景尚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

“苦衷说不上来,只是有点过不去自己的那道坎儿。”

“你想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吗?”

“你想听吗?”

魏景尚点了点头。

他的这种冷静,让林悠悠有些恍惚,她觉得,这个人值得信任。

她将高考后发生的故事都跟魏景尚说了——海风,告白,沙砾,以及不辞而别。

魏景尚久久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那眼里的亮光,让一直置身于阴暗潮湿的隧道中的林悠悠,仿佛找到了出口。

“让我来拯救你吧。”魏景尚沉吟了半晌,缓缓道。

林悠悠看着他的眼睛,心底燃起一簇火苗,可是倏忽又熄灭了。

“魏景尚,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真的非常感谢你,可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

“我不想回答,你能别问了吗?”林悠悠抬起头,已是满脸泪痕。

魏景尚叹了口气,对她说:“是不是我妈找过你了?”

“我——”

是啊,魏景尚这么聪明,他又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什么时候也变成这种畏首畏尾的女生了呢?当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敢跟我打架来着,现在你怎么变成一碰到问题就缩回壳里的人了呢?”

“可她是你妈妈啊,我能怎么办,我跟她也打一架吗?”

“就算是我妈,她也没有权利干涉我的感情。”

“我不想跟你说。”林悠悠抹了把眼泪,车到站了,她转身下了公交车,下车的一瞬间,她再次泪如雨下。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去打扰魏景尚。

既然可预见到悲惨的结果,那么相恋于尘世,不如相忘于江湖。

时间倒流,回到几个月前,从千帆屿回来的那天晚上。

林悠悠挂断了龚子游的电话之后,接到了自称是魏景尚母亲的电话。

“请你离开我的儿子。”电话那头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冷冰冰的。

“您是?”

“我是魏景尚的妈妈。”

“我想您误会了,我跟魏景尚只是朋友——”

“朋友?哼,就因为你,我家景尚的肩膀被人抓破了,还缝了针!景夏更是险些遇难。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仅以一个母亲的角度请求你,不要再缠着他们了好吗?”

“我……我知道了。”

林悠悠心里被巨大的悲伤包围着,这要是在平时,她能想出一千句一万句话反驳魏妈妈的话。

可是她说不出口,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一个母亲的请求。

她选择了妥协,将自己缩回了那个可笑的、丑陋的硬壳里。

没有电视剧里那般,还要对方掏出一张写着个1后面跟无数个0的支票,或者打几个响亮的耳光才能将她逼得让步。

只需要母亲这一个身份,就能让她离开。

她不是没有那种对抗长辈和强权的勇气,只是,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让魏景尚陷入两难的抉择。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女友不负妈。

更何况她还不是魏景尚的女友。

林悠悠叹了口气,商榷之下,她拉黑了魏景尚的号码,虽然手一抖,不小心按到了标记为黑中介。

林悠悠感到浑身无比燥热,她回过神,马路上几乎没有几个行人,偶尔匆匆几个路人擦肩而过,也都诧异地看着这个在炽热阳光下散步的女孩。

柏油路被晒得炙热,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正午的阳光照得林悠悠一阵头晕目眩。

“你别走啊!咱们话还没说完呢。”

林悠悠的身后响起魏景尚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魏景尚骑着一辆共享单车左摇右晃地紧跟着她,他高大的身材骑在单薄的单车上,有种莫名的喜感。

林悠悠憋住笑,强行摆出严肃的表情:“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说着,她便跑了起来。

“哎哎哎,别跑啊!”魏景尚见状,连忙用力蹬着车想要追上林悠悠,突然后轮硌到了一块小石子,他连人带车摔到了人行道上。

林悠悠闻声回头一看,心里一咯噔,转身连忙往回跑。

“你怎么了?不会骑车就不要骑好吗?真心疼这辆单车。”

“嘶——”魏景尚扶着腰挣扎着站了起来,右手拂了拂衣角的尘土。

“没事吧?没事我走了。”

“你能不能不这样?”

“我怎么了?快看看有没有受伤,别等下你妈又打电话过来骂我——”

“我……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给我点时间好吗?”

林悠悠抬头看了看天空,阳光依然炽烈而刺眼,她缓缓道:“再说吧。”

说完,她咬咬唇转身要走。

“哎,你好歹把我手机号码加回去吧?”

“不用了,有事漂流瓶联系吧。”林悠悠头也未回地摆了摆手,快步往前走去。

魏景尚找了个药店买了点跌打药,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之后便回了家。

他不知道的是,等待他的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一进门,魏景尚便看到了陆黛儿正坐在他们家客厅的沙发上。

“哥,你回来啦?”魏景夏扬起狡黠的笑容。

魏景尚皱了皱眉,一把将弟弟扯到一边,轻斥道:“你怎么把陆黛儿带回家来了?你俩才交往几天啊?”

“哥,你错了,陆黛儿这次不是冲着我来的。”魏景夏一脸轻松又得意。

“什么?”

“她喜欢的是你。”

“怎么可能!”

魏景夏从兜里掏出一封书信——正是当初陆黛儿写给魏景尚的那封“情书”。

书信里面写了陆黛儿如何如何喜欢魏景尚,以及她会怎样帮助魏景夏得到林悠悠。所以他们才会假装成为情侣,策划了这一切,最后魏景夏得以明目张胆地追求林悠悠,而陆黛儿也可以接近魏景尚,实现双赢,可以说是很完美的一个计划了。

“不过,计划发生了偏差,一开始我不知道佐佐跟悠悠她们是两姐妹,我喜欢的从来只有林佐佐。至于林悠悠嘛,她碰巧牺牲了,我也没办法。”

“荒唐!”魏景尚右手用力地将那封书信捏成一团,扭头就走。

魏景夏一伸手抓住他,表情难得严肃:“哥,你以后可是铂盛的继承人,你就算再喜欢林悠悠,母亲也不可能同意你们交往的,所以,趁早帮你断了也好,免得你胡思乱想。”

“你——”魏景尚不满地皱眉。

“没事儿,这不有一个更好的摆在你面前吗?”说着,他看了看沙发上的陆黛儿,“陆氏集团的千金,跟你可是绝配啊,哥。”他拍了拍哥哥的肩膀,转身上了房间。

“你这种行为真让我恶心。”魏景尚对着弟弟的背影说。

魏景夏在楼梯上,头也没回,只是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