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伤疤?

战斗可比哭泣有趣多了。

魏景尚皱着眉,看了一眼小孩,马上看出了端倪,他连忙跑到小孩的旁边。

“我来。”他几乎是以一种沉稳的、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他从那个妆容都哭花了神色慌乱的妇女手上接过小孩,双臂环绕小孩的腰腹部,一手握拳,用拇指侧顶在小孩心口与肚脐连线的中点,另一只手重叠在握拳的手上,向上向内用力挤压小孩的上腹部——这是常见的抢救被食物噎住的人的方法。

“你在干什么?不要伤害我的军军!”

可是这位妇女以为魏景尚在打她的孩子,发了疯似的扑到他旁边,双手揪着他的肩膀,想要把魏景尚扳倒在地上,她长长的水晶美甲扎进了魏景尚的皮肤,那里开始渗出血来。

林悠悠见状,连忙把妇女的手掰开,妇女不死心,又挣扎着朝魏景尚的背脊踢了一脚,踢得魏景尚身体一歪。

魏景尚肩上和背部的痛感传至手臂,他咬着牙重复刚才的动作,快速而有力地挤压,而后放松,这样反复了两次之后,小孩突然猛地一咳,一根小龙虾的细腿从他的嘴里吐出,落在地上,小孩瞬间就停止了咳嗽。

妇女愣了愣,连忙冲到魏景尚旁边,一把推开他,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孩子,用她那满是泪水和晕开的脂粉的脸,不停地蹭着自己孩子的脸。

“他刚才因为噎到食物险些窒息,你现在又把他抱这么紧,你想害死他吗?”魏景尚冷冷地看了妇女一眼。

“哼!”那个中年妇女瞪了魏景尚一眼,回过头继续安慰着自己的孩子。

魏景尚看到孩子手臂上的红疹还没消退,连忙跑到店里的冰柜里,抓了一把混合着水的冰块,跑到小孩的旁边,用冰敷在小孩手臂上的红疹处。

中年妇女一脸怀疑地看着魏景尚,可是又不好说什么,只是又从鼻子里面哼出一声。

“你的孩子不是食物中毒,只是因为小龙虾的腿卡在了喉咙,导致剧烈咳嗽,而这红疹的范围不大,所以只是轻微过敏,有可能只是因为辣椒放太多了,用冰敷一下应该就好了——不过,这只是我的个人推断,你们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

说着,他看了一眼那碟掉落在地上的小龙虾,还有周围那一片红亮的辣椒油——放那么多辣椒油,皮肤不起红疹才怪?

这时候那群在店里跟林建国争吵的客人看到这般情景都愣住了,纷纷安静下来。林悠悠跟他们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事情,风波终于解除,其他人这才长舒一口气,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议论纷纷。

那对中年夫妇极不情愿地给林建国道了歉,赔了他手机的钱,连忙拉着小孩上了一辆的士,准备去医院做个检查。

中年妇女正要将小孩子推上车后座,小孩突然挣脱她的双手,一路小跑到魏景尚的面前。

“军军,你去干什么?”中年妇女忙追了过来。

小孩的脸蛋还残留着绯红,他抬起头,眼神清澈。他认真地看着魏景尚说:“哥哥,你救了我,谢谢你!”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魏景尚低头抚摸着小孩稚嫩的脸。

小孩子踮着脚尖,轻轻吻了魏景尚的脸。

魏景尚愣了愣,笑着说:“快去医院吧。”

中年妇女红着脸,面带责备地拉过小孩,一路扯着上了车。

魏景尚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已是晚上十一点钟。他掏出钥匙的时候愣了愣,他看到了坐在门口的魏景夏。

“你也喜欢她吗?”魏景夏抬头看着哥哥,眼神空洞。

“你在说什么?”

“今晚跟你一起吃饭的女孩,你喜欢她吗?”

“你在跟踪我们?”魏景尚眉头紧锁。

“你喜欢她吗?”魏景夏音调突然提高。

“你小声一点,周围的人可能都睡觉了!”魏景尚打开门,将他拉了进来。

“你喜欢她吗?”魏景夏语气已经接近哭腔了。

他知道,假如他跟哥哥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孩,那他是不可能赢得了哥哥的,而且就算哥哥选择退出,他也会觉得那是一种施舍,他此刻只想得到哥哥否定的答案,他是如此纠结,又是如此痛苦。

“我——”

魏景尚很想回答弟弟的问题,可是他在心里小声地问自己,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林悠悠吗?

不,她是一个如此特别的女孩,真实而勇敢。

他打算如实跟弟弟全盘托出,但是一时间太过错综复杂,他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知道了。”魏景夏眼眶通红,转身离开了出租屋。

偌大的房间里只听得到一声叹息。

魏景尚有时候也在想,自己连女生都难以应付,可是偏偏对林悠悠这种女生中的战斗机颇感兴趣。

难道自己是个抖M?这个可怕的想法让魏景尚不禁汗毛直立,他连忙摇摇头,从咖啡机里接了一杯特浓咖啡,一口闷进了肚子里,试图让自己镇静一些。

与此同时,林佐佐也回到了家。

北京时间二十三点十分。

林佐佐鬼鬼祟祟地打开家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今天是周六,他们两姐妹从初中开始就会在周末的时候回家睡,一来可以跟父亲分享一周的收获和经历;二来顺便帮忙照顾一下店里周末可能面临的忙碌情况。

这一习惯一直延续到她们上大学。

林佐佐正悄悄地要往二楼走,突然“啪嗒”一声,客厅的灯亮了。

林建国坐在沙发中间,脸上透露着疲惫。

林佐佐抚着胸口,被这突如其来的亮光吓了一跳。

“爸?你怎么还不睡觉啊?”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林建国的声音有点儿沙哑,今天在店里忙着应付那场风波,他已经筋疲力尽了,现在感觉浑身说不出的疲惫。

“爸,我已经不是小孩啦,你困了就先睡啊,刚好我学校有点儿事情要处理,就回来晚了,我都给你打过电话了啊。”

“我知道了,休息吧。”林建国默了片刻,打了个呵欠,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学校能有什么事情要弄到晚上十一点?林建国虽然心里不相信,但是女儿既然不愿说,他也不好再问。

林佐佐望着父亲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叹了口气,上了楼。

她打开自己房间门的时候,林悠悠从自己房间里出来了。

两姐妹的房间就挨在一块,林悠悠的房间靠里一些,在走廊的末端。

“回来啦?”林悠悠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清楚那件事。

“嗯。”

“我听说,龚子游回来了。”

林佐佐惊讶地看着妹妹,半晌没说话,眼皮渐渐耷拉下来,只是点了点头。

“你见过他了?”

“嗯。”

“你有没有问他——”

“问他做什么?”林佐佐音调突然变高。

林悠悠看到姐姐眼里满是深渊与火焰。

是啊,就算问了他又能怎样呢,当初龚子游随口一说,林佐佐便把它当成了约定,她的成绩完全可以进靖海大学,只是为了跟他上同一所大学,才含泪在志愿上填了秀央大学。

可是高中毕业的暑假,龚子游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了林佐佐的世界里。

林佐佐本来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在暑假的时候流光了,可是今天在市音乐厅的时候,她看到了龚子游,她还是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这个人毁了一次她的人生,凭什么还要给他机会再毁第二次?

林佐佐为了他,已经卑微如尘,她甚至不在乎牺牲,可是她付出一切,仍未能换取龚子游的一个转身,一个笑容。

她只是不甘罢了。

有的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有的人穷其一生都得不到。

今天早些时候,林佐佐回到大学生活动中心,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拉小提琴了!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小鸟,飞得很累很累,低头却猛然发现,自己连最后的一片栖息地都没有了。

她一拿起琴弓,就会回想起那个场景,自己像个小丑一样坐在舞台中央,周围是其他选手的轻笑声,评委不停地摇头,泪水模糊双眼之前,她看到了龚子游的脸。

那个带着浅笑白衣胜雪的少年,那些曾经最温暖的笑容,如今仿佛都被时间扭曲,变成了无情的嘲笑,变成了她心里挥散不去的阴霾。

周一。

林悠悠上完公共课,草草吃过午饭后便回到寝室,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哎,你们听说了吗,我们寝室林悠悠的姐姐林佐佐,参加省里的小提琴比赛的复赛只得了五十九分!”

“我的天哪,也太搞笑了吧。”

“听说那小提琴拉得跟杀猪似的,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去比赛。”

“咳咳……”林悠悠用力地在门外咳嗽了一声,打开了门。

寝室另外三个人看了林悠悠一眼,悻悻地滑着电竞椅,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开始打起了“王者荣耀”。

这是一款时下很火的手机游戏,上到七旬老汉下至八岁小孩,只要拿的是智能手机,几乎都在玩这个游戏。

然而林悠悠的信条向来只有一个,那就是“生命在于运动”。当然,这运动指的是跆拳道的那种有氧运动,而不是手指运动。

“上啊,上啊,怼他!”

“搞死这个中路!”

“掩护我掩护我,哎呀!我死啦,我死啦!”

寝室一阵喧哗与哀号。

林悠悠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上网搜集一些数据,准备做关于网站现状的市场调研。

她的专业是艺术设计,艺术设计又分为网页设计、平面设计、包装设计、室内设计、园林设计等等。她当初着实纠结了一番,选择了网页设计。

选这个专业当然是林悠悠对即将到来的又一波电子商务浪潮的高瞻远瞩,她觉得自己家的海鲜店可以结合当今的大网络时代搞个运营,然后将店铺做大做强,规模化、电子化,这样既可以获得更大市场,又能让父亲轻松一点。

可是才刚上了一周的课,她就已经深深后悔了,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蒙眼扔上了贼船。

林悠悠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图书馆——万一自己连书名都看不懂呢?

这个时代的人总是有很多借口——旁人太优秀,就想着无论如何也超越不了便破罐破摔;旁人碌碌无为,更是高枕无忧大玩特玩渐渐成为其中一员,这就是许多人的“小确丧”。

但是林悠悠仿佛天生就有种反叛精神——尽管她自认读书不如姐姐,但是如果要她因为别人而降低对自己的要求,在她看来就是种懦夫行为。

高考结束后,父亲林建国以为她最多只能考个三本,他甚至连安慰的话都打好草稿了,就等着成绩出来对林悠悠噼里啪啦一顿爱的教育,如果她没考上大学也没关系,回去跟他一起打理海鲜店也是极好的。

可是林悠悠考上了秀央大学。虽然只是普通一本,但是对林悠悠来说,确实是突破了自己。

不过,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能考上秀央大学的关键性原因。

龚子游。

是的,这样一个熟悉的名字,几乎占据了她们姐妹整个年少的时光。

爽朗清举,纯净美好。

林悠悠仍能想起,尽管她不愿再想起那个傍晚,龚子游、姐姐和她并排躺在沙滩上,千帆屿的风拂过他们的身体,清凉的潮水忽而没过他们的小腿,忽而又退去。

龚子游在中间,突然转过头,对林悠悠低声说了一句:“其实我喜欢的人,是你。”

那一声呢喃很快就消散在了悲鸣的风里,林悠悠突然感觉身后的沙子变成一根根钉子,深深刺痛着自己的背脊。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该露出快乐、气愤、疑惑还是无奈的表情。

是恶作剧吗?林悠悠不禁想着,可是他明明跟姐姐很亲密不是吗?

人们总喜欢用“理所当然”去判断一件事情,“理所当然”的确是一个很省事的办法,可是有时也会产生不可预知的后果。

一开始人们都说龚子游跟林佐佐很般配,一个翩翩少年,一个温婉少女,简直是天作之合。

于是他们也这样“理所当然”地成了一对儿。

没人知道龚子游喜欢的是林悠悠。不仅如此,几乎所有的青春爱情故事里,很少会与这个整天挥舞着拳头的女生沾上边。

他一开始没有说清楚,他害怕说出来会伤害到林佐佐,于是一拖再拖,到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内心情感的时候,为时已晚,三个人都要为这个错误背负漫长的痛苦。

那天晚上回家之前,林佐佐问他:“你打算报考什么大学?”

“秀央大学吧。”他脱口而出。

林佐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过身望着海面出神,眼泪突然就盈满了眼眶。

她有种预感。

人在爱情里本来就会变得脆弱而敏感,况且那是虚妄的爱情,是别人眼里的爱情。

她怎么会不知道龚子游喜欢的不是她呢?喜欢一个人是最藏不住的一件事。

当她拉小提琴,龚子游看她的眼里只有友情、崇拜甚至是怜爱,但唯独没有炽热的温柔的爱。

这跟他看林悠悠的眼神完全不同,那种略带悲伤的神色,遮都遮不住。

龚子游特意说了一个普通的一本,他觉得林佐佐这么优秀的人,肯定不会跟自己上同一所大学了,也只有这样能减轻一点自己的罪恶感。

因为害怕伤害,所以选择不说,以为时间和距离会将这份痛苦消磨,但是其实伤害并没有消除,它只会日积月累,在最后变得无法愈合。

可是,人们毕竟不能苛求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能说出多么绝情的话语。

于是他也“理所当然”地选择了逃避。

……

可是他现在为什么又回来了呢?他怎么还敢回来?

还要回来撕裂她们好不容易回归平静的人生?

林悠悠感到强烈的不安,她真担心自己的姐姐,姐姐高考之后就已是郁郁寡欢,这次小提琴比赛失利之后精神状态更是变得很差,她真的能够承受这一切吗?

可是,她该怎么去安慰姐姐呢?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也是伤害的另一个来源。

她也开始变得心情沉重。

每次林悠悠一难受,都会去武馆寻求情感的宣泄。

——战斗可比哭泣有趣多了。

这是林悠悠一直以来信奉的人生格言。

今天是周一,活动中心人很少。

林悠悠跟副馆长打过招呼,便自己找了个清净一点儿的角落开始训练,她的拳头和飞腿重重地落在沙包上。

一阵挥汗如雨过后,她的心情也似乎放松了不少。

在武术馆的淋浴间洗完澡换过衣服,她便准备回学校了。

下楼的时候,她又碰上了魏景尚。那个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只见魏景尚的肩膀微微耸起两坨不知名的东西,将棉质的衬衣撑出一个谜之弧度。

“你这是……垫肩?”

“这是包扎。”魏景尚冷冷地回答。

林悠悠想起上次小龙虾事件,魏景尚确实是被那个中年妇女狠狠掐了一把双肩,当时还出血了来着。

“包扎?这也包得太夸张了吧?医生是要在你肩膀上堆一座珠穆朗玛峰吗?”

“只是为了防止伤口感染。”魏景尚绷不住笑了,无奈地摇摇头。

魏景尚从小就表情不多,对什么都是冷冷淡淡的样子,唯独遇到林悠悠,总是会绷不住生气或者笑。

“哦。”林悠悠淡然道。

“你是学网页设计的吗?”魏景尚回归平静。

“你怎么知道的?”

“这不是重点,”魏景尚看了她一眼,“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林悠悠用一种浮夸的口型,故意压低声音,学着魏景尚那种冰冷的语调。

魏景尚乜斜了她一眼,道:“你想不想创业?”

“创业?”

“对,正好我需要一个会网页设计的。”

“可是,我才大一……”

“没关系,反正是试验期,要是你帮了倒忙加大了难度,正好可以激发我的斗志;要是你真能帮上一点儿忙,我也可以轻松一些。”

“你说什么——”林悠悠瞪着眼前这个人,抬腿就是一脚。

魏景尚抬起右手向下一个斜劈,挡住了她的脚。

“林悠悠同学,你已经不小了,不要再玩偷袭这种把戏了,好吗?”

林悠悠侧过头,做了一个鬼脸,最后从鼻子发出一声“哼”。

“你对你的老板就是这个态度?”魏景尚冷眼看着她,眉毛却不由自主地往上扬了扬。

“哎呀,你的眉毛居然会动!原来你的五官不是装饰啊!”

“你在说什么?”魏景尚皱起了眉。

“哟,还会皱眉头呢,真稀奇。”林悠悠说着,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那两簇逼真的“假眉毛”,这大概是魏景尚脸上活动幅度最大的一个部位了吧?

魏景尚像驱赶蚊子一样将林悠悠的“咸猪手”打落。

这时,楼梯间又出现了两个身影。

“夏!”魏景尚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阴郁,他快步往魏景夏的身边走去。

“魏景尚?你也在啊!”魏景夏的身后走出一个美艳高挑的女生,面带惊喜。

女生一双柳叶弯眉,杏脸桃腮,浅浅一笑已是美艳动人,肌肤雪白无瑕,一对芊芊玉手轻轻勾着个小巧的CHANEL手包。

“黛儿,你在这儿等我一下。”魏景夏宠溺地抬了一下女生的下巴。

“好。”那个被唤作黛儿的女生巧笑着,目光与魏景夏交融在一起,热情似火。

半晌,魏景夏收回炙热的目光,转过脸对着魏景尚说:“哥——下周六有个冲浪聚会,你跟她一起来吧。”

“好啊。”魏景尚冷冷地看着弟弟,他倒要看看自己的弟弟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是给你们的票。”魏景夏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两张票,塞到哥哥手里。

说罢,魏景夏便环着黛儿一起下了楼。

TO:狗男女的票。

魏景尚低头看了一眼手里两张票上用黑色签字笔写下的几个大字,脸色陡然变得难看。

“哎,他刚说什么‘冲浪聚会’?这么高级还有票,让我看看——”林悠悠连忙凑了过来。

“没什么好看的!”魏景尚将手里的票揉作一团,手臂上青筋暴起。

“干吗突然这么严肃——不就是两张票嘛,既然是两张,有没有我的份啊?”

“……”

魏景尚沉吟了许久,问:“你真的想去?”

“想啊,冲浪多有趣啊,我从小就爱玩水,为了这事儿还没少挨揍呢。”林悠悠自顾自地说着,脸上神采飞扬。

魏景尚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他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道:“那便去吧。”

“好啊好啊!”林悠悠忍不住鼓起了掌。

再说这魏景夏口中的“黛儿”是何许人也?

陆黛儿,陆氏集团董事长的千金,才来靖海学习不过一周光景,就被一票宅男在网上奉为靖海大学的校花。

时间倒回到八个小时以前——

靖海大学。

陆黛儿那天被闺蜜张萌拉去看了魏景尚跟林悠悠的“世纪大对决”,喜欢上了他,但是她不好意思当面表白,于是写了一封情书,托付给了张萌。

“帮我交给魏景夏。”

“啊?你确定是给魏景夏?你不是喜欢——”张萌拿着情书,一脸的不解。

“我确定,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陆黛儿淡定地说着。

“好。”

张萌在第一教学楼晃悠了半天,终于在学校广场的小花园看到了魏景夏。

她将那封信给了魏景夏。

魏景夏看完那封怪异的“情书”,会心地笑了。

除了他们俩,没人知道那信里写的是什么。

第二节课间的时候他们俩还不认识,放学的时候,他们已经挽着彼此的手臂,出双入对地在校园里面出现了。

靖海大学的凤凰花几近凋败了,地上只有残存的一些红色,随着排水沟流到了远处。这对俊男美女的CP接替了凤凰花的位置,成了靖海大学的另一道风景线。

晚上回到寝室,林悠悠给姐姐打了个电话。

“我们这周六去千帆屿吧。”

“去千帆屿干吗?”林佐佐的声音略带疲惫。

“你就当陪陪我嘛,我周末好无聊。”

……

“杀啊,哎,怎么不上啊!傻啊,站着白挨打?”

“哎,奶妈怎么不给我加血啊!”

“哎呀,又团灭了,后排怎么打不出输出啊!”

身后又传来仨室友的号叫。

突然,空气里传来一阵塑料烧焦的气味。

“你们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啊?”室友A说着,眼睛却没有离开手机屏幕。

“没有啊,可能是你的错觉吧。”室友B耸了耸肩。

林悠悠转头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是室友C在寝室的小阳台那儿用“热得快”烧水,因为专注打游戏,水都烧干了也没想起来要拔插头,塑料桶在高温下开始融化。

突然,“砰”的一声,阳台插座处闪过一簇耀眼的火光,与此同时,整个寝室陡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肯定是跳闸了!”林悠悠赶紧点开手机“手电筒”模式,快步跑到门口,想要打开大门,却发现怎么拉也拉不开!她紧锁眉头低头查看门锁,门并没有被反锁,可就是怎么也拉不开!

另外三个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惊呼连连。

“妈呀,怎么回事啊?”

“跳闸了!”林悠悠冷静下来,对她们说,“可是门打不开!”

这时候塑料烧焦的气味越来越浓,呛得众人咳嗽连连。

“先去把窗户打开!”林悠悠示意室友A。

“嗯嗯!”室友A踉踉跄跄地跑到阳台。

“哎呀——”黑暗中,室友A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她挣扎着站起来推开窗户,刺骨的风猛烈地往寝室里面灌,虽然冷但是好歹呛鼻的塑胶味冲淡了不少。

“还是打不开吗?”

林悠悠又试了一次,用力地往里拽了一下,仍然没用。

她还是练过跆拳道的,她都尚且拉不开,余下那三个室友就更不用说了。

“我们不会是……碰到鬼了吧?”室友B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说道。

“啊!悠悠,我怕。”刚开完窗户回来的室友A,紧紧抓住林悠悠的手臂。

“世界上没有鬼!”林悠悠故作镇定地说。

突然又是一阵冷风吹来,风声夹杂着奇怪的悲鸣。

其他两人也聚拢过来,寝室四个女生在大门后面紧紧缩成一团,两两十指紧扣,围成一个圈,除了林悠悠还算镇定,其他三人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给宿管打电话啊?”室友A快哭出来了。

“先不要打。宿管来了发现跳闸,肯定会问起插座的事情,最后肯定会发现‘热得快’,那时候咱们肯定都要被处分!”室友C赶紧说,开玩笑,这要追究起来就全是她的责任了。

“那……那我们怎么办?”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

因为四人紧紧贴着门站成一团,所以这短促的敲门声差点把她们吓死。

四人连连后退。

“谁?”林悠悠对着门喊了一声。

“悠悠?我是姐姐!”门那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一听是林佐佐,林悠悠立刻趴在门上,一边拍一边喊话:“姐!门打不开了,快救我们出去!”

随即,门外传来一阵门把手被扭动的声音,林佐佐看样子使出了全身力气,但是门依然纹丝不动。

“打不开呀!”林佐佐拍拍门,“你们反锁了吗?”

“没有。”

“奇怪——哎,我知道了!”突然“咔嚓”一声,林佐佐喊,“悠悠,你再把插销打开!”

“好的。”林悠悠打开了插销。

“咔!”

木门被打开了一个缝隙,一道亮光映照在地板上,房间里的四个人像是得到了重生般松了一口气。

“姐,你是怎么办到的?我刚推了那么久都没推开!”

这时候其余三人也重新靠拢过来。

林佐佐从地上拾起一个插头——插头上的电线另一头连着一个吹风机,她说:“刚刚门的底部被插头卡住了,你们不把它挪走,肯定推不开啊。”

“哎呀,是我吹风机的插头——”室友B红着脸从林佐佐手里拿过插头。

“原来是这样啊,谢谢你,悠悠姐姐!”室友C也是一脸的红晕。

林悠悠的三个室友都不好意思地看着林佐佐,她们上次还嘲笑了林佐佐小提琴比赛只拿了五十九分,没想到今天却被她解救了。

“不用客气,你们没事儿就好!”林佐佐淡然一笑。

“对了,姐,你怎么知道我们被关起来了,还这么大老远跑过来了?”

“我刚听到你电话里的叫声了,一开始没有在意,可是突然有种奇怪的预感,就想着你可能出事了!我就跑来了。”

“双胞胎的心电感应!”另外三人异口同声地说。

“哈哈,可能是吧。”姐妹俩同时笑了。

不过林悠悠还是不禁纳闷,姐姐学的专业是法语,她们外国语学院的女生寝室在南校区,而林悠悠她们设计艺术学院的女生寝室在西校区,两片寝室群相距足有半小时的路程。

这不过五分钟光景,姐姐就赶来了,她这是开高铁过来的吧?

“你们没事儿就好!”林佐佐乜斜了她一眼,“那我先回去了。”

“那么急着回去干吗,留下来陪我聊聊天嘛。”林悠悠拖住她。

“我今天得读完五篇法语原文的短篇小说,而且每篇还要写一千字的读后感呢。”

“你们老师也太狠了吧。”

“上了大学还不拼命学习,出了社会就得拼命找工作,懂吗?”

“知道啦,我会好好学习的!”林悠悠嘟着嘴。

林佐佐看了她一眼,转身骑上那辆共享单车,往南校的方向骑去。

“拜拜。”林佐佐回头摆了摆手,淡然一笑。

“姐姐拜拜!”林悠悠用力地挥了挥手。

望着林佐佐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林悠悠的心更是涌起一阵伤感。

姐姐总是这样,无论经历什么,脸上总是镇静无比,这种镇静让她感到很心疼。

凭什么,总是姐姐承担这一切?自己为什么总让姐姐收拾自己的烂摊子?林悠悠开始痛恨自己的懦弱与平凡,她无法替姐姐分担一丝一毫。

因为电闸跳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保险丝烧坏了,几个人都不知道维修,不得已还是只能如实向宿管阿姨报告了情况,室友C被扣了操行评定的分数,其余三人也被口头警告,她们寝室被取消了本年度优秀寝室的评比资格。

当晚,林悠悠躺在寝室的**,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些焦味,寝室大门传来一阵旧铁门吱吱呀呀的声音,宿管阿姨上过锁,寝室回归寂静。

林悠悠抬头,透过窗户只能看到一小方夜空,几颗星星象征性地点缀在天边。

“我要上王者!”这是室友C在说梦话,真是做梦都不忘记游戏。

“王者”是手游《王者荣耀》的最高段位,每周更新一次榜,能到达这个段位的人寥寥无几,是实力和荣誉的象征。

“我也要成为现实的王者,守护我的姐姐。”林悠悠低声说着,渐渐进入了睡眠。

翌日下午,林悠悠没课,在校园里溜达了一会儿,走到图书馆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望着学校的图书馆出神。

她想起昨晚的事情,又想到魏景尚跟她说过的话——“反正是试验期,要是你帮了倒忙,加大了难度正好可以激发我的斗志。”

那个家伙怎么能说出那种话?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哼,我可不能让那个石膏人看不起我!”她嘀咕着,兴冲冲地往图书馆小跑过去,正巧在一楼的大厅碰到过来还书的姐姐。

林佐佐擦了擦眼睛:“悠悠?我没看错吧,你居然来图书馆啦?”

“哼,有什么奇怪的,我又不是不识字,怎么不能来了。”林悠悠把小嘴噘得老高,上嘴唇估计能挂五十个灯笼。

“你确定你不是来图书馆看帅哥的?”林佐佐捂着嘴轻笑。

“别看不起人好吗,我也是知识分子,OK?”林悠悠翻了个白眼。

“好好好,知识分子,你们设计艺术类的书在五楼,出楼梯左拐,别等下一头扎到厕所里去了!”

“谢谢姐姐提醒!”林悠悠吐了吐舌,朝姐姐做了个鬼脸,往电梯走去。

除了在图书馆电子阅览室上了两节文件检索的课,林悠悠这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进入图书馆看书。

她发现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有点儿奇怪。

林悠悠觉得他们可能是在想:哇,这个女生不仅长得好看,而且还这么爱学习!

这么不要脸地想着,以至于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她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走两步蹦一步,跟跳芭蕾似的。

直到她在走廊围墙铜质扶手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头发上沾了一大片蛛网,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在笑什么了,连忙伸手去扯下来。

“快看,蜘蛛精把丝吐到自己头上去了——”

“人家说不定是中国版的蜘蛛侠呢,嘻嘻。”

两个女生压低了声音在议论,她们强忍着笑意,快步从林悠悠的身边走过,钻进了旁边的楼梯间,三秒过后,整个楼梯间充斥着她俩浮夸的笑声。

气死我啦!我一定要让她们刮目相看!

林悠悠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她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冷却下来,然后进了五楼的设计艺术类的藏书室。

进门处有一个红外线检测机器,防止有人偷偷将书带出去。进门后正对面摆着一张木桌,中档材质的红木,倒也称得上是古色古香。

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中年妇女,戴着一副金边的眼镜,眼镜腿上还连着一条绳子,是很久以前那种防止眼镜掉落而缠上的绳子。

进门往左边走,偌大的空间是一个半开放式的自习室,设有十张桌子,每张桌子又配有四把椅子。再往里,是一排排摆满图书的高大铁架,一共十四排。

林悠悠走在左右两排书架中间的过道上,仔细看着上面贴着的小小的标签。

这些字印刷得也太小了吧?给霍比特人看的呢?林悠悠不禁在心里吐槽一番。

走了一圈,林悠悠才找到了设计艺术类的那个书架,她挑了一本《三个月从入门到精通J**A!》,转身走了出去。

不知是为了赶什么时髦,现在的许多教程类的书籍都喜欢给人加上一个很短的期限。四天上手,三周略懂,俩月精通,一年成为神一般的存在。

煞有介事、夸夸其词,简直堪称纸质书界的传销组织。

但是人们似乎很愿意相信这些慷慨激昂的承诺,这些书的销量竟也还不错。

说得那么信誓旦旦,要是没学会给不给赔偿精神损失费啊?林悠悠心里嘀咕着。

在这个信息泛滥的时代,效率确实可以让一个人从茫茫人海里脱颖而出,但同时也有可能让一个人陷入急功近利的心境。

先拿一本看着吧。林悠悠对自己说,她也不敢打包票自己这次不是三分钟热度。

她走出书架林,来到自习室的时候,感觉到有些异样。窗外已是黑云压城,图书馆周围的园林景观都笼罩在灰蒙蒙的天青色下。她心里一惊,想着自己出门没带伞,于是准备将书借回去再看。

她夹着书来到借阅处登记,队伍已经排了十号人。

终于轮到林悠悠了,她将书放在桌子上,那个中年图书管理员翻开书本扫了条形码,冷冷道:“借书证。”

林悠悠一摸口袋,口袋里空空如也。糟了!她出门的时候换了件衣服,而借书证在之前的那件衣服的口袋里。

“下一个!”图书管理员不耐烦地将林悠悠要借的书放到了一边。

“这——”林悠悠红着脸,挪步出队列让出位置,准备把书放回书架上。

“用我的吧。”突然一个男生的声音响起。

林悠悠抬头一看,是龚子游。

“轰——”

窗外突然响起一阵惊雷!

林悠悠心里也响过一道惊雷:原来他也在秀央?原来龚子游真的报了秀央大学?

“好巧啊。”龚子游冲她笑了笑,明眸皓齿。

一别经年。

那晚的告白,呼啸的海风,尖锐的沙砾,潮涨潮落有如激**的心跳,一切都那么清晰,宛若就发生在昨日……

林悠悠许久都不能回过神来,就那么愣愣地望着他。

龚子游从中年女人的手里接过自己的借书证,顺便把林悠悠借的那本《三个月从入门到精通J**A!》塞到她手里。

重重的书压得她手往下一沉,林悠悠这才反应过来:“是啊,好巧。”

“快下雨了,”龚子游抬头看着窗外,“你带伞了吗?”

“没有。”林悠悠露出抱歉的表情。

“那一起吧,我也正好要回去。”

“……谢谢。”

两人快步来到电梯间,坐着电梯下了楼。

他们刚走到图书馆门口,又是一声惊雷,天空像个任性的小孩一般,“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龚子游表情平静地撑开伞,林悠悠则红着脸站到他的身边,她不敢太过靠近,和他保持着差不多两个拳头的距离。

俩人小心翼翼地走在回寝室的路上,龚子游故意将伞往林悠悠那边多靠一点儿,而他自己的左边肩膀已经完全湿透。

林悠悠余光一直看着龚子游,她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可是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只得沉默着听雨滴打在雨伞上的声音。

滴答滴答,宛如时间悄然流逝,落到地上,跟污泥混为一体。

这时,林佐佐走出图书馆,她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挤在同一把伞下的男生跟女生。

她认出了妹妹那身穿着,而那个背影,那个她在夏日的夜晚回忆了无数次的背影,她知道那是龚子游。

她的心被强烈的悲伤侵蚀,手失去了力气,突然就松开了握着的伞柄,任由雨水重重地打在她的脸庞,她的泪水刚挣脱眼眶,瞬间就被雨水冲走了。

他们终于,在一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