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生一对?

她还没有准备好,但我可以等,用我的一生去等。

一转眼,已过去许多年。

这天,气象台发布了红色暴雨预警。

林佐佐早早收了店,将客厅散落的儿童玩具收到纸箱里面。

她走到窗边,看了会儿天空,天空阴着脸,她也叹了口气,将窗户上了锁。

不知道大洋彼岸,现在会是什么天气呢?

突然雷声轰鸣,天空中下起了雨。

魏景夏闻声从房间出来,双手从后面环住林佐佐的腰,轻声说:“看这架势,这场雨得下很久啊。”

“是啊,”林佐佐回头冲魏景夏温柔地笑了笑,“壮壮睡了吗?”

“睡着了,”魏景夏挑了挑眉,露出猥琐的笑容,“咱们是不是该抓紧时间,给壮壮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啊?”

“呸!”林佐佐一个粉拳砸在魏景夏的怀里,“不正经,你不嫌累我还嫌不得安宁呢!”

“好好好,一切都听老婆大人的!”

“不知道德州那边,现在是什么天气呢?”

“现在大概是八九点,太阳正晒到屁股上呢。”

“你能不能正经点啊?”林佐佐双臂搭在魏景夏的肩头,把头埋在他的胸口,轻声说,“咱们回房间去吧。”

“嗯。”

两人关了灯,缓缓走上了二楼。

客厅的木桌上,一张报纸静静地躺在上面,惊雷一闪,映出上面的日期。

2020年10月1日。

报纸的一角是头条新闻的一部分。

“铂盛集团董事长宣布离职,将自己持有的百分之五十股份全部交给胞弟魏景夏,而前任董事长的下落,暂时没有做出公布。”

半夜,林佐佐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惊醒过来,强忍着睡意,连忙去开了门。

“壮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啊?”

“外公,外公他说腿疼得厉害,都喊了半个小时了。”

因为考虑到林建国年事已高,林佐佐不想让林建国每天爬上爬下,于是便把林建国的房间搬到了一楼,但是又怕他一个人待在一楼有些孤单,便隔三岔五让壮壮去跟外公睡一晚,让他陪外公聊天。

“一定是这几天都在下雨,他的风湿病又犯了!”

“妈妈,那怎么办啊,我们要不要把外公送去医院啊?”

“壮壮别急,妈妈会处理好的,你今天先回自己房间睡觉吧,好吗?”

“哦。”

林佐佐目送壮壮上了三楼,连忙叫醒一旁呼呼大睡的魏景夏。

“别睡了,快起来。”林佐佐拍了拍魏景夏的脸。

魏景夏估计当成蚊子了,把她的手一甩,侧个身又继续睡了。

“哇,那边海滩上有好多比基尼美女啊——”

“哪儿呢,哪儿呢?”魏景夏一个机灵,背部像装了一个弹簧似的,猛地坐了起来。

“魏!景!夏!”

“媳妇儿,这大半夜的把我喊起来干啥呢?”

“我爸他风湿病又犯了,壮壮说都呻吟了半个小时了,你赶紧带他上医院看看去。”

“好。”魏景尚抓了抓头发,特别无力地应和道。

他起身将睡衣换了,打开抽屉,伸手往里随意一掏,抓出来一坨东西,打开门准备下楼。

“等等——”林佐佐冷冷地说。

“媳妇儿,又怎么了?”魏景夏回头看着她。

“你去干吗?”

“我下楼开车送咱爸去医院啊。”

“你看看你手里拿的是个什么东西!”

“车钥匙啊——”魏景夏一脸茫然,低头一看,赫然发现自己手里正抓着林佐佐的黑色发圈,上面还套着一条短短的金属链子,链子底部是一个圆形的装饰物。乍一眼看上去还真的以为是一把钥匙。

林佐佐笑了笑,摇了摇头,说:“你这眼神啊,我可真担心你一会儿把车开进沟里去,难怪你考个驾照考满三年,差点都过期了才拿到证。”

“哎呀,媳妇儿你怎么又提我的伤心事儿啊!我这不是刚醒嘛,拿错钥匙很正常啦,我去洗把脸,我怎么可能会掉沟里呢?一会儿保证把咱爸安全送到医院去!”

“下雨路滑,记得开慢点!”林佐佐叹了口气,总感觉有种不祥的预感。

事实证明,林佐佐的预感是正确的。

魏景夏倒也没说错,他确实没有把车开到沟里,因为他直接把车开到河里去了。

当时天黑路滑,加上大雨一直下个不停,他一个转弯,车轮打滑,车辆直接撞断了围栏,直直朝河里冲去。

也得亏他反应快,打破了车窗,开了车门,拉着林建国游到岸边,正好路过的巡警看到,将他俩送到了医院。

魏景夏倒只是受了点轻伤,林建国却呛了几口水,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仍在昏迷当中。

林佐佐闻讯,带着壮壮也赶到了医院,毕竟是意外,她也没有一上来就责怪魏景夏,只是两人商量着,要不要通知林悠悠。

“这么算来,悠悠去美国已经有五年了吧?”

“嗯,自打2015年参加完咱俩的婚礼之后,她就跟……就去了美国。”魏景夏差点把“龚子游”三个字说出口,但是他忍住了。

“她这么久都没有回来,大概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林佐佐看着昏睡的父亲,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数不清的伤痕。

林佐佐有时也挺纠结的。一方面她觉得命运挺好的,给了她幸福的生活,自己也组建了小家庭;一方面又觉得命运是如此不公平,父亲这么忠厚老实的人,竟然遭受一次又一次的苦难。

她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件事。

就在林悠悠出国的第二年,林建国的老丈母娘去世了。

刚服完丧,回家的路上,一个不识趣的邻居拦住了林建国,居然还小声恭喜他:“恭喜啊,终于摆脱了任家,可以再娶个年轻漂亮的媳妇了。”

林建国的情绪在那一刻爆发了,他朝那个人的脸上重重地挥了一拳,那个人的头磕在混凝土墙上,一下昏迷了过去。

林佐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看见父亲动手打人。

经过抢救,那人也并无大碍,林建国打人纵然不对,但是毕竟也是那邻居挑起的事端,警方出面调解,但是那家人说什么都不同意私下和解,还闹上了法庭。

法院判决林建国故意伤人,罚了十万元,还判处一年的有期徒刑。

林建国经营海鲜店多年,身体本来就劳累不堪,丈母娘的死对他的打击就挺大的,如今锒铛入狱,更是让他心力交瘁,这还没转送到监狱,他就晕倒在了拘留所里。

对于这种情况,是可以提出保外就医的,陈兰得知此事,觉得自己当年有愧于林建国,于是各处奔走,最后通过各种渠道和人脉,帮林建国办理了保外就医。

林建国虽然被暂时保释了,但是病情却也时好时坏,经常精神恍惚,嘴里念念有词,含混不清,像是在喊任娟,又像是在喊林悠悠。这种状态自然是不能再继续打理店子了,于是婚后的林佐佐信守当年自己的承诺,留在了海鲜店。

陈兰跟魏景夏劝了很多次,想要将林建国跟林佐佐接到魏家,毕竟两家已是亲家,家里有保姆,人也热闹,互相之间有个照应,但是林建国说什么也不肯,林佐佐也没办法,便跟父亲留在了海鲜店。

林佐佐接管了小店,魏景夏心想不能让她的天赋浪费,于是提了个建议,弄了个什么音乐主题海鲜馆,还把店子的名称改成“深海之音——生猛海鲜馆”,林佐佐隔三岔五会在店里表演小提琴,当初林佐佐也是本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这一主题推出后,大受追捧,店子规模扩大,连锁店也是开了一家又一家,再结合魏景尚开创的电商交易平台,带来了许多商务上的合作,据说最近在谈国际的合作项目。

看起来像是一切都在好转,没想到这一场大雨又再一次让这个家庭蒙受了苦难。

林悠悠第一次听说德克萨斯州,是在一部电影里面。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在五年前答应龚子游的要求。

也许当时真的有更好的办法解决铂盛的危机,也许真的能找到一个方式将这件事的伤害降到最低。

可是,她还是选择了最直接、也是听起来最愚蠢的方法——离开。

她实在无意将自己的不辞而别说得那么伟大神圣,可是她总觉得,她似乎能懂当初龚子游离开的原因了。

到了美国,林悠悠的生活也没有姐姐想象中的那么自由美好。

她仍能记起,那个午后,德州的阳光洒在脸上,空气里满是新鲜番茄的香气。

巨大的风力发电机茫然而不知疲倦地转动着,仿佛将陈旧的记忆吹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龚子游的脸色有些苍白,笑着对她说:“其实我两个月前就知道自己得了癌症。”

“你说什么?”林悠悠一脸的难以置信。

“一开始我不理解,也不甘心,为什么他们都能陪在爱人的身边,而我总是孤独一个人?就因为我曾经当了一次懦夫,我就再也不能成为别人的英雄了吗?”

林悠悠沉默了。

龚子游继续说:“但是啊,现在我想明白了,人们不是说了吗,有些东西就像沙子,抓得越紧就流失得越快,以前我总想和你在一起,是想带给你快乐。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几个月的时间了,与其把你拴在我身边,看着你郁郁寡欢,倒不如放手,也许以后你还能念着我的好,等我死了以后也不至于还对我怀着那么深的仇恨。”

林悠悠看着龚子游,眼里一下子噙满了眼泪。

“你回去找他吧,我还有一些积蓄,一个人在美国也不至于饿死。”

林悠悠的眼泪滴落在手背上,她摇了摇头,说:“我会留下来陪你。”

“别哭了,你笑起来那么好看……我喜欢看你笑……”

林悠悠连忙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德克萨斯州,州名来自于印第安Hasinai族中的Caddoan语“tejas”,意味着“朋友”。

两个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曾经那么要好,然后因为命运的捉弄而站到了对立面,而现在,同样是因为命运,他们又走在了一起,在大洋的彼岸,在温暖的阳光下完成着对彼此的救赎。

龚子游倾尽自己所有的积蓄,在德州买下了一块地。他们在春天播下种子,在秋天收获。闲暇时间也会帮当地的人们去放羊。

林悠悠也会经常想念禹城的一切,她没有感觉遗憾,她觉得经历过那些青春里的幸福和伤痛,其实就挺满足的了。

她几乎每天都会跟父亲林建国通视频电话,并告诉他自己过得很好。

虽然她总是一挂完电话,就会将脸埋在手掌里偷偷哭泣。哭过之后,她看向窗外,所有的枯叶都已经落尽,天空灰蒙蒙的,德州的秋天跟禹城一样,来得特别迟。

她每次想到龚子游的话“你笑起来那么好看,为什么要哭呢”,就淡淡一笑,收拾起所有情绪中的疲累,掬水洗一把脸,推着轮椅上的龚子游在广袤的田野里漫步,看夕阳看野花,看微风拂过地面的一片金黄。

龚子游的癌症已是晚期,癌细胞扩散至下半身,自然也影响了他的运动神经,他现在意识尚且清醒,但是双腿已经不能走路了。

林悠悠就这样,陪伴了龚子游生命中最后的时光。

他们以好朋友的身份,完成了对彼此的救赎。

她常常在想,其实人的一生有无数多的片段,有开心的,也有难受的,有漫长的,也有短暂的。但是没有一个人能陪你一直走到永远,总是有人会提前离开,可是有些人,你总会记得,天空也会记得。

三年后,龚子游在医院的病**离开了人世。

他走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痛苦,那天的天空也特别晴朗,仿佛一切都释然了。

林悠悠遵照龚子游的遗愿,将他的骨灰埋在了房屋前的白棉树下。

在那之后,白棉树的长势出奇好。

林悠悠将龚子游的骨灰埋下的时候,这棵树还是幼苗,两年过去,已经长得跟她一般高了,枝繁叶茂。

她轻轻地抚摸它的树干,透过树冠看到了沉默不语的天空,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在这片土地继续生活、耕作,最后默默死去……直到她接到了姐姐的电话。

她的心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绞痛,她仿佛接收到了一种强烈的预感。

“悠悠?”

“姐,怎么了?”

“爸他——”林佐佐语气中有些犹豫,“爸他昨天出了车祸,现在还在昏迷中!”

“什么?”林悠悠急得一下站了起来,怎么昨天还好端端的一个人,今天就昏迷不醒了呢?

林佐佐沉默了。只有她知道,当初妹妹是为了保全魏家牺牲了自己,她今天之所以能跟魏景夏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得不说也是林悠悠帮了很大的忙。所以,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立场要求林悠悠必须回来照顾父亲。

“我马上回去。”

林悠悠挂断电话,买了连夜回国的航班。这些年来,她做的这些决定,全然没有一丝后悔,但是她唯独对一个人感到了万分的亏欠。

那就是父亲林建国。

她何尝不想回去侍奉自己的父亲,何尝不想回到那个熟悉的城市生活?

但是她害怕,若是禹城还像从前那样,她会不会触景伤情;若是禹城已经面目全非,她又该怎么面对?

如今龚子游去世已有两年,那片土地耕种又收获了几载,她觉得,自己是时候放下恐惧,回到禹城面对这一切了。

在机场的时候,林悠悠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向来没有看电视新闻和报纸的习惯,自然不知道魏景尚辞去董事长职务交出股份只身出国的事情。

直到那个人转过身,林悠悠愣住了。

匆匆而过的行人穿行在他们之间,仿佛那些将他们分隔了很多年的时间的洪流。

两个人缓缓走在一起。

“好巧啊。”林悠悠嘴里说着老套的台词。

“不巧,我是特意来找你的。”魏景尚还是一脸的冰冷,但是看她的眼神却是那么直接而炽热。

“是吗?”林悠悠受宠若惊。

她心有愧疚,离开之后她从来没有跟魏景尚解释过,而她跟龚子游的事情,魏景尚应该已经猜到一二了吧。

“当然,本来我以为,只要我不断告诉自己,你爱的人不是我,我就能渐渐把你忘掉。但是我错了,五年,用来忘记一个人,还远远不够。我想明白了,就算你选择了他,你真的不爱我了,我也要听你亲口对我说。”魏景尚直视着她闪躲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而清晰。

林悠悠很想说自己不爱他了要他不要等自己,可是她发现她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只得哀伤地望着魏景尚。

“即便我大老远跑来美国,你还是要选择龚子游吗?他人呢,我要跟他公平竞争。”

“他……已经不在了。”

“……”

魏景尚愣了愣:“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能跟我说说吗?”

“他得绝症去世了。”

魏景尚皱了皱眉,道:“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啊,比我离开禹城的时候,还胖了几斤呢。”林佐佐故作轻松地笑。

“那就好。”魏景尚尴尬地安慰着——这是他最不拿手的事情。

“你跑来美国,那铂盛怎么办?”

“我已经辞职了,股份也给了景夏。”

“什么?”林悠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景夏这些年成长了不少,我觉得公司交给他完全没有问题。”

“我倒不是对魏景夏的实力有怀疑,我是想说,辞了职,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魏景尚突然笑了,“五年了,你还知道关心我吗?”

“我……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林悠悠一脸歉疚地看着他。

“我要的是你的未来。”魏景尚朝林悠悠缓缓伸出手。

林悠悠愣了一下,苦涩地笑了笑,道:“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魏景尚心疼地看着眼前的女孩,虽然不解,但还是垂下了手:“好,五年我都能等,就算再等五年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时候机场里响起了广播,俩人换过登机牌,准备过安检进入候机厅。

过安检的时候,一位中年大叔被告知飞机上不能带**,他死活不答应,非要将手里的一瓶**带上飞机,于是跟工作人员争吵起来。

“This is my father’s wine!”

一番吵闹下来,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大叔是法国农民,他死活要带着的那瓶葡萄酒是他家族酒庄酿的酒,如今酒庄转手了,他手里这瓶存放了许多年的酒就成了孤品,现在他要回到故土参加自己父亲的葬礼,想着带这瓶酒回去祭奠自己的父亲。

“This is my father’s wine!”

他着急地又复述了一遍,由于英文不太好,他的英语中夹着浓重的口音,跟工作人员简直是鸡同鸭讲。他含着眼泪,央求着机场的工作人员让他将酒带上飞机,可是得到的回答依然是“NO”。

于是一声清脆的哀号久久回**在德州机场的上空。

逼不得已,他打开那瓶葡萄酒,忍着泪准备喝下去。

这一瓶酒这么灌下去,不醉也会有损健康。

魏景尚连忙走到他的面前,制止了中年大叔。他用一口流利的法语跟那个中年大叔交流了一番,告知他红酒可以通过托运送回法国,转头又用纯正的英语跟机场的工作人员沟通,最后带着大叔办理行李托运。

林悠悠等了几分钟,机场的广播提醒她所坐的飞机已经抵达机场了,她必须赶紧准备登机了!

可是,魏景尚还没有回来,她甚至都不知道魏景尚跟她是不是同一趟航班,万一他坐的是一个小时后的那班飞机呢?

现在正值旅游旺季,如果她错过了这班机,不知道还能不能抢到别的回国的机票。

可是她没有一丝犹豫,选择了等他。

他可以为了她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她为什么不能等他呢?

魏景尚跟那个法国中年大叔匆匆赶回来了,可是等他们过了安检,穿越了候机厅长长的甬道,一架飞机渐渐升空,最后消失在了云端。

可是一回头,魏景尚顿时笑了——他心爱的女孩还在,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林悠悠生气地噘着嘴,面带责备地看着魏景尚慢慢走近。

“都怪你!”

“我又怎么了?”

“哼!”林悠悠转过头,气得跟只河豚似的,一跺脚转身去刷新航班的最新动态。

有阵阵熟悉的香味袭来,一转头,她赫然发现那两个人瞬间各买了桶泡面坐在等候椅上,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你们!”林悠悠心想,这俩人心是有多大,飞机都耽误了,还吃得下?!

香气缓缓传入林悠悠的鼻子里,她的肚子“咕噜”一声……

她这才想起来,从早上开始已经有好几个小时滴水未进了,此时已是口干舌燥,饥肠辘辘。

头顶又响起机场的提示音,说的是林悠悠的航班因为天气原因,推迟一个小时起飞。

“推迟了?刚刚起飞的那班不是我们的航班?”林悠悠惊得不轻。

“当然不是。”魏景尚轻松地掀开泡面盖子,一阵香气四溢。

“你知道我刚在生啥气吧!喂!你怎么不早说!”林悠悠终于知道,刚刚魏景尚为什么会用一种“关爱傻子”的眼光看自己了,合着那不是自己的航班,她白懊恼半天!

“屏幕上那么大个‘delay’看不懂吗?啧啧,英文不好很不利啊!”魏景尚用叉子抄起一把方便面,送进了嘴里。

林悠悠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道:“我刚不是着急,没仔细看嘛!”

“哦。”魏景尚低头应了声,默默埋头吃面。

林悠悠咽咽口水,眼尖地看到魏景尚吃的竟是国内某师傅的泡面,那味道是她当年的最爱!

肚子饿得实在是失去理智了,她竟然冲动地一把抢过魏景尚手里的面,两三下就下了肚。因为生怕他再抢回去,她都没敢嚼就吞下去了,硬是烫出一头汗。

直到汤都喝得差不多了,她才心满意足地悄悄打了个嗝,一抬头,对上魏景尚似笑非笑的眼。

“你说,你这种行为算什么?”

林悠悠眨眨眼,故作理直气壮道:“回国还你一箱!同胞之间要互相关爱,我这不是饿得慌嘛……”

“我是说,你和我,同吃一碗面,还要说得再直接一点吗?嗯?”魏景尚这个尾音拖得老长,带着一丝莫名的暧昧。

林悠悠一时间又囧又臊,对越来越厚脸皮的魏景尚有点没招。

一旁的法国中年大叔Bastien两三口就嘬完了,情不自禁地朝着林悠悠竖起了大拇指,用几句蹩脚的英文说着:“China good!

“China food good!

“Your boyfriend also good!”

林悠悠笑了笑,突然她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笑容僵住了。

“他最后说了句什么?我没听错吧?”林悠悠看着魏景尚。

魏景尚窃笑了一声,耸了耸肩,把最后一口汤也喝进了肚子里。

“He is not my boyfriend!”林悠悠急红了脸,连忙摆手解释。

“Why?”Bastien茫然地对魏景尚说,“Couple bien vous est nature!”

后半句是英语夹着法语,所以林悠悠没听懂,赶紧找魏景尚解疑:“他说的那句是什么?”

“他说,我俩是天生一对。”

“放——”本来林悠悠想说放屁的,可是顾忌到不能毁了国人在外国友人面前的光辉形象,于是只好尴尬地笑了笑,“随便了,你开心就好。”

Bastien给魏景尚和林悠悠讲了许多关于法国的故事。

魏景尚微笑地听着,听完一小段还给林悠悠翻译。

林悠悠听着那些浪漫的场景,仿佛自己伸手就能触碰到那些风景。当然,她也听到了很多浪漫的情话。不知道是不是魏景尚自己杜撰进去的,这些也无关紧要了,她只觉得,此刻的自己是如此快乐。

一个小时的候机时间匆匆而过。他们上了接驳车,然后走进了机舱。

他们都走进了经济舱。

“你怎么不坐头等舱回去?”林悠悠震惊地看着魏景尚,这位从小就生活优渥的少爷也坐经济舱?

“因为不划算啊。”魏景尚笑得很灿烂。

“讨厌,干吗学我说话。”林悠悠打了他一拳,她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那么剑拔弩张,那么互不相让。当时的他们,定然想不到八年后的今天,两人会在大洋彼岸,这么心平气和地面对面站着,谈笑风生吧……

“因为我喜欢你啊。”魏景尚毫不避讳。

“魏景尚,我——”

“你不需要现在就就给我回应,我可以等。”

林悠悠叹了口气,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魏景尚则一屁股坐到了她的旁边。

林悠悠心里纳闷,是巧合?还是魏景尚耍了什么手段,强行换到了自己旁边的位置?

经历了飞机上升的小颠簸,飞机开始穿透云层,渐渐趋于平稳。

林悠悠看着窗外静静流动的白云,倘若此时有人也曾像当年的她一样茫然无措,抬头问着天空,她是否能够听得见呢,又是否能“替天行道”,为她解除心底的困惑?

空姐推着车子过来了,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饮料。

“What do you want?”空姐微笑着对林悠悠说。

“Milk,please.”林悠悠礼貌回应。

空姐动作熟练地倒了一杯牛奶,就在刚要递到林悠悠的手里时,飞机突然激烈地抖动!空姐手一晃,牛奶洒了魏景尚一裤子。

机舱内也开始出现慌乱的声音。

“What happened?”魏景尚茫然地问着空姐。

“I’m so sorry.”空姐连忙道歉并递给魏景尚几张纸巾,转身开始安抚其他乘客的情绪。

机长通过广播通知乘客:飞机遇到了强烈的气旋,所以机身摇晃厉害,如果这一情况在五分钟后还没有得到改善,恐怕就要进行紧急迫降了!

机舱里变得更加喧闹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语言也纷纷登场。

空乘人员纷纷走出来,不停安抚着乘客们,可是乘客们因为紧张害怕或者语言不通,还是各自激动得厉害,一时间,情绪传染十分激烈。

魏景尚见状,紧锁眉头扶着座椅,在不停晃动的机舱中踉踉跄跄地走着,往广播室走去。

只见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过后,接着是一阵刺耳的电流音,调试的声音,又过了十几秒,林悠悠听到了魏景尚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沉静而平和,如流水一般,从头顶的喇叭中传了出来。

“I have been met a girl.”

机舱内的喧闹声小了一些,许多人好奇地聆听着。

“Then I love the girl.”

人们都不知道这个男声是要说什么,好奇心驱使下,大部分人都停下来,去听接下去的事情。

“She said not yet, but I can wait, it's going to be the cause of my life.”

伴随着这句让人感动的誓言,飞机也终于穿越气流,逐渐平衡。

这时候魏景尚从广播室走出来,往自己的座位走去,一路上接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赞许和鼓励。

人们似乎忘记了方才的慌乱和紧张,在随着魏景尚走到林悠悠身边的时候,全机舱的人都为他们鼓起热烈的掌声。

林悠悠听着各国语言的加油和祝福,又望着已经平静地坐回自己身边的男子,他眉目清朗目光深沉执着……

“爱的力量超越死亡。”林悠悠忽然想起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