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朵 我们都不要那么疼

[1] 莫白出现

我掉下去的位置是一个露天沙发,这是一个咖啡吧,外面几排有沙发的座位,我严严实实的扎进一个人的怀抱里,或许是因为那个人体质太弱的原因,他的人连同我一起从沙发上滚下来,我的脑袋正好在砸在旁边的落地大盆栽上,撞得我满脑袋火眼金睛。

“唐云朵,你给我玩什么空中飞人!”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远处一阵狂吼给吓傻了,我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一个人拦腰抱起来,我看到他的样子,是夏时,他穿了整齐的礼服,偏偏俊朗的五官在我眼前晃呀晃,一时间,我感觉这个画面似曾相识,我冲他傻呵呵的笑了一下说:“哥,我没事,我还要给自恋狂伴奏。”

“你疯了你,脑袋青成这个样子,身上还那么湿,你不要命了!还好我刚才下楼来找你,要不然还不知道,你从上面给我跳窗,你要死也不要当着我的面好吗?你想让我明天就陪你去死是吗?”夏时真的很少说这么多话,他只有在极度生气的时候才会说这么多话,我知道他一定很生气,他的脸比隔壁张奶奶他们家买的蜂窝煤还黑。

那个被我压倒的男生这才走过来,像是奚落的说:“唐云朵,没想到你会飞!”

说话的人,是莫白,那个永远有着不羁眼眸的好学生莫白,他一定是来捧韩真真的场。他被我拖累,额上有擦伤的痕迹,他看了看表说:“比赛已经开始二十分钟,我想这下应该快到傅颜若的表演。”

我望着夏时,莫名的希望他说,他不去。可是他踌躇着,眉宇柠成一团,左右为难,我从他的手臂上挣脱下来,我说:“哥,你去吧,答应别人的事,要做完才行。我有莫白照顾我呢。”说完我推了推夏时,冲他微微一笑,想告诉他,我真的很好,我没事。

“那你在这好好休息,哥很快回来。”夏时说完还是走了,有些匆忙。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有很大的失落。

我转头看到莫白,他把手插在上衣口袋,站在咖啡店门口的大柱子旁,目光熠熠的看着我,好像一眼就能看到我心里去,他说:“唐云朵,你看夏时的目光,我感觉那么熟悉。”

我躲闪他的话题,我说:“你快扶我回演播厅,我还要帮曲方歌伴奏。”

“就你现在这个样子?”他质疑的看着我。

“死马当活马医了,总好过连治的机会都没有吧。”我发现我的小腿有点崴到,莫白过来扶我说:“没看出来,你这么喜欢曲方歌。”

我不想解释我和曲方歌之间的事,谣言一旦形成,是很难打破的。

我在莫白的扶持下一瘸一拐的走向化妆间,我问他:“你怎么会来?”莫白没回答,Esther远远的走过来冲我喊:“我的唐大小姐,你跑哪里去了,我快要把演播厅给翻过来了?”她走近我,本来想责备我,结果看到我伤痕累累的样子也吓坏了,急忙扶我进去。

[2] 纯微里的爱

Esther急了,拿起电话:“江医生,你现在在哪?什么?飞机上?好好,先这样。”

她转过来对我说:“江医生去日本参加一个医学研讨会,这样吧,我送你上医院。”

“不行,我要帮曲方歌伴奏,要不然他这个环节怎么办?”

“让他换成跳舞。你都这样了,再不去医院万一有个什么毛病曲少爷肯定要把我弄成残废。”

“让我先给曲方歌伴奏完我再去,好了没时间了,快给我补妆。”

“你确定你没事?”Esther盯着我问。

“我壮得能吃下三只牛,皮外伤,别大惊小怪的。快弄吧。”我催促。

Esther盯着我三秒钟,再看看时间确实不够了,手一挥,招呼过来三个化妆师帮我重新做造型,临时换衣服,补了补妆,还在额头上绑了一个头巾,来掩饰肿起来的地方。准备就绪之后,领我去舞台做准备。我想还好我是坐着表演,要不然铁定露馅。钢琴是通过升起来的方式出现的,我坐在底部,准备好钢琴升起,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我没有忘记谱子内容,在主持人说完话之后,我很准确的弹出了第一个音符。

曲方歌看到我出现,非常惊讶,他穿了正式的燕尾服,墨蓝色,别一个银白色的领带夹,眼神是迷人而妖娆的,就这个懒懒的,含笑的,又有一点点妖艳眼神,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女生。

他拿着话筒,站在我旁边唱歌,我冲着他微笑,灯光是幽暗的蓝色,还有银白色的柔光,意境烂漫非常。曲方歌唱歌的声音很动人,之前我一直觉得缺少的东西,他今天却拿捏得很好。

《纯微》:雨露带着花的气息/

飘来冬日你的暖意/

我在朦朦的雨季/

等着你回来的消息/

我们说过/要一起去海边看风景/

我们约定/要一起在夜幕看星星/

说好了的曾经/有谁还能记得聆听

这一片纯微的天空/是否还有你的消息

你是我的纯微/你是我的爱/

我每一天都在我们去过的地方/

看你留给我的信/

你会回来吗/

你还爱我吗/

这是一个遥遥无期的结局/

曲方歌临时改了歌词,把纯微的地方,都改成云朵,我当场一愣,有点想当场跳起来骂他白痴。但是我知道全城人民都在看着这个节目,我只好露出很端庄的笑容,痴痴怨怨的目光望着曲方歌。演戏要演全套,我是一个很专业的女朋友。歌曲尾声的时候,曲方歌突然从口袋里拿出我的金戒指,挂在我的脖子上,深情款款的望着我。台下的尖叫声快震破我的耳膜,我领略到了粉丝的强大,曲方歌为自己的王子造型设置得真好,而不幸的是我成为了第17个炮灰。

音乐一停,灯光一暗,进广告。

曲方歌朝我走过来,狠狠拍我肩膀,说:“跳跳糖,表现得不错。”

我冲他咧咧嘴,想说点什么话奚落他,但是我脑袋昏昏沉沉,好像连站起来都成困难,我起身的时候,看到夏时从台下冲上来。他又生气了,我害怕夏时生气的样子,我想伸手去抚平他拧起来的眉毛,可是脑袋一阵眩晕,不省人事了。

[3] 快点走吧,男朋友

我又见到那个女人,她披散长发,坐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银白色的真丝长裙,她手里抱着一个东西,嘴里喃喃的在说些话,我听不清,也看不清,可是我能感受到她的悲伤,聚集在内心极大的要喷薄而出的悲伤,我想走进去,给她一个拥抱,可是我仿佛被隔在了时光的门外,永远走不进她。

“云朵,云朵。”夏时温暖的声音把我拉回来,我睁开眼睛,时光好像回到宿舍的那个下午,所有人都看着我,里面有夏时关怀的目光,可是今天他多了焦虑。

这次我在一堆目光中看到傅颜若的目光,那么冷,像一道冰,穿入我的身体。她就站在夏时旁边,靠着他,我笑着问曲方歌:“比赛谁第一名?”

“唐云朵,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去之前怎么和你说的?让你别动,你说莫白会照顾你,结果你还去比赛,你一天之内不要命几次……”夏时突然暴发了一阵我从未见过的愤怒,所有人当场愣住。

夏时从来没有这么凶过我,以前他无论怎么凶我,都没有这么剧烈。我脑子一片空白。

傅颜若突然接话:“你紧张什么?人家有男朋友照顾。”她说话的时候,手上那条项链微微发出细碎的声音,让我觉得很刺耳。

夏时爱她,所以她对我肆无忌惮,从不顾虑我的感受。我从心底讨厌她。讨厌她的美丽,多才多艺,更讨厌她和冰一样的臭脾气。

我觉得她这句话怎么听都刺耳,夏时过来要抱我,说:“哥带你回家。”

我不知道从哪里涌起来的怒气,为什么每次都要在我受伤以后他才会想起我?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一下甩开夏时的手:“我不走,我为什么要走,许你给傅颜若伴奏,不许我给曲方歌伴奏,你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的?”我也不高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听话?”

“我一直都不听话。”

“我看你是被人带坏了。”

“我乐意,我高兴,我喜欢。”我拉过曲方歌,我说:“我们走。”

夏时眉毛一拧:“你要和曲方歌走?你们的比赛已经结束了,你要走哪里去?”

“比赛结束了,关系没结束,你别忘了我还是他女朋友,全城人民都知道的事。”

我从**跳下来,我拍了拍在一旁眼睛发愣的曲方歌,我说:“走不走啊?男朋友!”

“哦。”他有点尴尬的在我的拖扯下走出去,我听到夏时在后面愤怒的喊:“唐云朵,你要是跟他走了,就别回来。”

夏时失控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特别高兴,我隐隐的笑着,好像打了一场胜仗,其实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我很温和很乖巧,我只有有在夏时面前才有小孩子的任性和糊涂,因为我知道他会包容我,会宠着我。可是如今不同了,我的战壕里,出现了傅颜若,她像一个无形的争夺者,用她冰冷的眼,凝视我和夏时发生的一切,我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得胆怯,我要很勇敢。

坐上曲方歌的跑车兜风,把手搭在下巴上,长乐夜晚的繁星在头顶上微微发亮,多少个夜晚,我和夏时一起坐在房间的客厅,抬头看星星,数着星星,我握着他的手,安心的睡着。

“你保证你哥明天不会拿刀来杀我吗?”曲方歌问我。

“那不是你一开始就估计到的场景吗?”我反问,刚说完,额头又痛了。用手去揉。

曲方歌看我的头,头巾已经被取下来了,额头上撞肿了起来。

曲方歌转头凝视我:“刚才怎么回事,头怎么肿得和个猪似的?”他永远不忘挖苦我。

“猪?你有见过这么瘦的猪吗?”我瞪他,他对我从来没一句好话,“肯定是哪个暗恋你的女粉丝把我锁在厕所,我为了给你这个自恋狂伴奏还英勇跳窗,如果不是祖上积德,你现在也和我说不上话了。”

曲方歌突然沉默了好长时间,眼睛泛起我从未见过的忧伤,浓密的睫毛打在眼睑下面,第一次出现了有心事的感觉。

“你不会当真了吧?开玩笑啦,说不定是有人看我讨厌故意恶作剧的吧,别放心上。”我先说。

曲方歌又笑了:“我没放心上,像你这样长得就欠揍的样子,被人整也是应该的。”

好心不得好报,早知道对待曲方歌这样的少爷就不应该有同情和怜悯的心。我撇过头去望着街道上次第而过的树木。有人骑车摔倒了,有人过去扶她起来。我又想起了夏时,我觉得我无论摔在什么地方,摔多少次,他都会是第一个来扶我的人。

是的,曾经我那么坚定的觉得,他就是那个会一直扶着我的人。

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不会改变的那个人。

[4] 我们有爱情吗

曲方歌把车停在湖边,清新的风一阵一阵的吹来,我的心情渐渐愉悦,他从车箱后面拿出两瓶红酒,他说:“喝一口吧,心情会好点。”

“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你都写脸上了,左脸写着心情,右脸写着不好。是人都看出来了。”

我笑:“曲少爷哄人的招数不算高明啊。”

他开了红酒递给我:“我没有哄你,你怎么自作多情。”

“好吧,是我自作多情。”我接过酒喝了一口,香醇恬淡的葡萄味滑入口腔。

“你不怕酒后驾车?”

“怕什么?醉了,我就叫助理来把车开回去,我和你一起双双殉湖。咱们做一堆落水鸳鸯。”

曲方歌就是这样一种人,每一句话都含情脉脉,天生的明星气质,带笑的桃花眼,深邃的眼眸和说话时慵懒的声音,偶尔气急败坏又像个小孩子一样逃窜。从小优越的环境造就了他高贵的气质和对事物不可一世的态度。容易让很多女生迷恋。

那天晚上曲方歌和我说了他和傅颜若的故事。他们在十岁的时候认识,很普通的家庭聚会,而傅颜若父母貌合神离的婚姻让这个小小的孩子过早的成熟和平静。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眼前的一切,曲方歌看她太过孤独,就找了几个自己最喜欢的玩具给她玩。他们渐渐成为朋友。

曲方歌母亲从小培养他艺术方面的修养,适当的让他参加各种艺术类别的活动,夺下几个大奖,在艺术圈开始颇有声望。

此时,他也开始了他结交女朋友的生涯,像玩票性质的从未停过。

他和傅颜若在一起,只是他觉得他从来没有遇到那么寂寞的女孩子,他想给她温暖。可是她活的太个体,无论曲方歌怎样接近,都无法走进她的空间里。

“你知道吗?和颜若在一起的时候,我常常感到紧绷,整个人随时要保持严谨的态度。那不是我要的爱情,我要的爱情是快乐的,开心的,比如和你在一起。你总是给我无限惊喜。”曲方歌眯眼看着我说。

“你说的惊喜,是指我咬你一口,还用蟑螂吓你,总是对你不理不睬冷嘲热讽吗?”我哈哈笑。以糗曲方歌为快乐之本。我自己总结出来的。

我说完又朝嘴里送酒,曲方歌说:“这是顶级的法国红酒,你怎么像喝二锅头似的?”

“我乐意,我高兴,我喜欢。”我拿对付夏时的话应他。

“夏时说的对,你一点都不听话。”

曲方歌一提到夏时,我又忧伤了,我把头搭在弯起来的膝盖上望着夜幕下的湖水,波光粼粼,斜风碧影。像一出柔软的风景片。脖子上的金戒指落在胸前,冰凉的撞击下巴,像是微微的疼。像是夏时每次望我的目光,带着微微的,难以言说的疼痛和忧伤。

“在想什么?夏时吗?”曲方歌的声音透过碧绿的风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并没有应答,他又说:“我看得出你和夏时两个人中间有一道坎,两个人都想跨过去,可是都找寻不到那条线。”

我原来以为曲方歌是有脸蛋没脑袋的人,这一刻改变了我之前的想法。

我说:“曲方歌,我每次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会感觉记忆有一些熟悉的东西跑出来,好像那些快乐是存在我遗忘的脑袋里,无拘无束。”我每次一想到我失去的记忆,胸腔里就有巨大的忧伤蔓延。

“你一直不开心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失忆?”曲方歌正色问我。

“你怎么知道?”我诧异。

“我关心你呀,喜欢你啊,想好好了解你啊。”

我敲他脑袋:“你又犯什么白痴病。”说完,我举起红酒杯,边喝边说:“干杯,为了那些记不起的时光,干杯。”

曲方歌说:“干杯,为了结束的十六段爱情。”

“干杯,为了莫名其妙的认识。”

“干杯,为了今天晚上的爱情。”

曲方歌说了爱情,我突然有些迷茫,我不知道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会让人有怎样的变化,我有些羡慕曲方歌谈了十六场恋爱,他对爱情早已熟门熟路。

曲方歌突然直直的看着我,他抚摸着我额头上的伤口问我:“疼不疼。”关心的语气让我浑身不自在。

我用手戳他的脸,我说:“你别装了,你应该说为帅哥牺牲是我的荣幸。”

“我们有爱情吗?”曲方歌突然问我。我一愣,很快应他:“我们哪里来的爱情,我们根本就不相爱。”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总之说完之后,我有莫名的哀伤。酒精让我们变得不像自己。

曲方歌过来抱我,很小心翼翼的拥抱,他问:“你听我今天比赛的歌曲了吗?那是唱给你听的。”

我笑了,我狠狠的拍曲方歌的后背,我说:“现在都没人了,你别再装情圣了,这个游戏不好玩。”我觉得我有点站不稳,酒精让我脑子发昏。

我拉过曲方歌的脸,紧密的箍住他的脑袋,我说:“你别动,我怎么看你变成十个脑袋了呢?哪个才是真的你,你别学孙悟空了,你快变回来吧。”

“跳跳糖,你这个白痴。”曲方歌冲我翻了白眼。

“完了,翻白眼,变成了十双,不对,1、2、3、4、5,我数不清了。我数不清了曲方歌,我为什么这么笨,我为什么连辨认一个人都辨认不出,我好讨厌我自己……”我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我整个脑子像被麻绳捆住了一样乱糟糟的。我松开了箍住曲方歌的手,想走开一点。

可是曲方歌突然把我的脑袋箍住了,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脸就跑到我眼前,嘴就朝我的嘴压了过来,风吹过我们的唇齿间,我睁大了眼睛看他光滑白皙的侧脸,耳朵上闪闪发亮的蓝宝石耳钉。他高挺的鼻子,深邃的眼眸。还有腕间淡淡的香气,我瞬间清醒了,我立刻推开他。

“你……你……饥不折食。”我无语轮次。

他站在那里,嘴角一弯,不以为意的说:“你不是认不出哪个是我吗?这下不就清醒了?”

我非常生气,拿起湖边的石头朝他丢过去,我以为他会躲开,谁知道他没有,他就站在那里,接受我丢过去的石头,我的石头不偏不倚的砸在他的脑门上,立刻涌出了一股血。

我这下有理变没理了,我赶紧跑过去看他的伤口,他不喊疼,反而问我:“不生气了吧?”

“快止血啊。”我冲他喊,在他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按在他额头上。他的目光安静,桃花般的双眼沉静的看着我,我有些不自然,他一把抱住我,我刚要挣扎,他就附在我耳边说:“让我抱一抱,或许,你和我都不会那么疼了。”

曲方歌的声音有些冷,和他平时阳光灿烂的样子相差十万八千里,他抱我的时候我感觉他平稳的心跳,那些好像脉搏的温暖随着血液跳动,我不动了,我在他的怀里,闻着清新的湖水,感觉简单又安心。时光漫漫,一切都仿佛静止,夜是幽静的蓝,星似明亮的钻,把这个夜晚点缀得华丽又哀伤。

[5] 夏时问我,你是真的喜欢曲方歌吗?

我从厕所掉下来的晚上,突然想起了一些片段。我看见了一个人的脸,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他穿咖啡色的西装,打了一把紫色的雨伞,我不知道他要去向哪里,而他,回头凝视我的目光,充满了长久以来的愧疚。那天有雨,很大的雨,他在雨中慢慢离去,我看到那个车站的牌子,它上面写着——景坊汽车站。

我确定这个男人和我有很深的关系,他会是我的父亲吗?我不确定,可是他的面孔那么真实的出现在我的脑袋,让我想一探究竟。

夏时没有和我计较那晚我和曲方歌的出走,他给我做鸡蛋水饺的时候,我看到他手上裂开了巨大的口子,我问他是怎么弄的,他说不小心刮到的。后来蒋幂告诉我,夏时手上的伤口是那晚我和曲方歌离开后,他一拳砸在玻璃上割破的。阮小骨说他从来没有看过夏时那样的眼神,那样的伤心和愤怒,整个人好像快要爆炸了一样。

我帮夏时包扎伤口,我隐约的感觉夏时的不开心都是因为我,而他和唐欣关系不和也是因为我,我一直都是他最沉重的包袱。

我告诉夏时我的记忆里出现了一个男人,我总觉得我这样摔着摔着就能把忘记的记忆都想起来了。

夏时说:“傻丫头,以前的记忆未必美好,又何必要记起呢?”

“可是,一个对自己曾经都一无所知的人,又怎样肯定的去走未来的路呢?”我这么说的时候,夏时眼睛又弥漫一层雾一样的伤。

“哥,这个夏天,你能带我去景坊吗?我想回去看看。”

“想都别想!”夏时把手一握,刚才包扎好的地方又裂开了口子,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紧张。

“为什么呢?”我抬头看住夏时,他平静下来,抚摸我的头发说:“乖,云朵,听哥哥的话,忘记景坊,记住现在就好。”

我知道夏时不愿再提及这个话题,这个话题像爸爸一样,是一个禁忌,他很不喜欢那个地方吗?是为什么?那些和我遗失记忆有关的日子,他一点都不想再帮我重拾吗?

那个晚上,我光着脚丫子,站在布谷鸟下面,很平静,很平静。我看着钟摆一直来回的晃动,没有说一句话,夏时走到我的旁边,他问:“云朵,你真的喜欢曲方歌吗?喜欢到愿意和他一起在湖边喝酒聊天彻夜不归吗?”

“你怎么会知道的?”我很诧异。

“曲方歌后来给我打电话说了,他考虑得很周到,他说会把你照顾好。”

我扯他衣角开玩笑的说:“哥,你别吃醋了,我爱你就像爱鸡蛋水饺一样,没人能动摇你的地位。”

夏时看着我,让我觉得心里很毛,他伸手,在我头发被烧过的地方轻轻的抚摸,他说:“傻孩子,哥没吃醋,哥只是觉得,如果你身边需要一个人,或许曲方歌是不错的人选,至少,你遇到他之后,我经常看到你开心的笑。”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平静,出现从未有过的安静和幽凉,仿佛一切都有尘埃落定的平静。他不再忧郁,不再冷酷。

我想和夏时说我多么希望在我身边的那个人能永远是他,我那么依赖他,曾经以为我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夏时,而傅颜若的出现,改变了我的信仰。我和曲方歌在一起开心,是觉得他总让我想起小时候和的快乐,虽然那些快乐那么模糊,残破不堪,可是感觉确是真实的。

可是我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注视夏时手上的伤口,闻着客厅里的**沁出淡淡的花香,就这样一夜无眠。

[6] 你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高一的夏天到来了,我准备好迎接高二的秋。于是暑假就变得那么漫长而**漾着浓烈的热气。

蒋幂说她要回一个叫安海的城市。那是她和小卓走丢的城市,她说她想回去看看。

她很小心翼翼的从包里翻出一张照片给我看,上面只有一个男生的侧脸,只是八岁的样子,他孤单的坐在一个秋千架上,拿着一架纸做的飞机,身后是一片暗色的爬山虎,把他的孤单放大成了潮水一般。神情那么眼熟。

蒋幂说:“这就是小卓,这是他留给我的唯一线索。”目光飘得远,“他给过我一个铃铛,所以我才那么喜欢在指甲上挂铃铛。”

原来蒋幂的心里,那个人也住了那么长时间。

这个夏天,和我有关的人,个个都有了自己的活动,五月在暑假报了一个英文补习班,很勤奋的学习,阮小骨勤奋的练习吉他,夏时和傅颜若去参加精英生在北京的夏令营。

夏时其实想带上我的,他去找学校领导谈过说要带妹妹去,领导说这个是学校连续拿过三次物理竞赛第一名的学生才有的名额,全校只有你和傅颜若两个人作代表,带家属不好。

好吧我得承认,我是一个很麻烦的“家属”,但是怎么听校长这个话都像是讽刺人,搞得我像已婚妇女一样,怎么说我也是十六岁花季少女,根正苗红国家栋梁,清风道骨未来美女。

曲方歌听我抱怨这话的时候,手拿一袋进口红提,逐个逐个的塞我嘴里说:“有吃的还堵不上你喜欢废话的嘴吗?”

我咬着红提理直气壮的回答:“这些自恋难道不是跟你学的吗?”

他说:“没想到你这么急着想嫁夫随夫啊。”

我拿红提丢他脑袋:“自恋狂!谁要嫁给你啊!”

他诡异的一笑,在我耳边悄悄说:“亲过脸吻过嘴你还想嫁给谁啊,小娘子!”

我脸一红,定定的坐下。

彼时我们坐在长乐出名的音乐喷水池旁边晒太阳。我实在太无聊了,所有人一清空,只剩我一个,这时候我就感到无比孤独,我把手机里面的人筛选了几遍,最后脱颖而出的就是曲方歌。他真的够哥们,我一通电话,就飙车冲到喷水池,穿着贵重的衣服,像打歌服,蓝色清新校园风,手上绕一根草编的绳子,恰好的点缀。头发造型做了一半,发胶把他的造型弄得有些奇怪,手拿我电话里描述的美国红提,笑容无奈的坐在我旁边。

曲方歌真是一个不错的朋友,如果他不说我难看又和我开没谱的玩笑,他会更可爱。

曲方歌由于那次选秀比赛名声大噪,重新签约了长乐最大的“乐石娱乐”公司,成为重点打造的新人。

我也是后来看电视才知道,曲方歌拿了比赛的第一名,傅颜若第二名,那个叫韩真真的女孩拿了第三名。我周围充斥着明日之星,我觉得一切有些滑稽。电视因为是现场直播,所以我昏倒那段变成了多种版本的猜测,夏时奔上来抱起我,曲方歌因为我没有出席领奖。

可是报纸上没有刊登一个关于我和曲方歌的新闻报道,想过去也知道曲方歌的父母在这方面做了一些功夫,他不想给我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困扰。

曲方歌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是一个能带给人很多快乐的朋友,我所有潜伏的邪恶也会在面对他的时候被开发出来。

谁也不知道那个晚上是谁把我关在厕所里,我也不想去追究那个“忍者”的真实身份。我只想平静的生活。

我被太阳晒得头有点昏,我还想我要不要找个地方消消暑,曲方歌口袋里电话一遍又一遍的响,我问他:“你如果忙就去吧。”

他说:“不忙,陪你比较重要嘛。”说完把手机按关机。

我也知道,以曲方歌今时今日的地位,说不忙是骗人的,可是,广大的曲少粉丝,容我这个普通的平民有一丝自私的心,我真的无聊透顶,要借用你们曲少来解解闷。

我可能被太阳冲昏了头,我说:“曲方歌,你欠我一个人情。你现在还我。”

“你说吧,我能力范围内。”

“你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曲方歌假装抓住衣领装作害怕的模样:“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忍无可忍的冲他喊:“闹够了没有?”

曲方歌笑了,我怒气冲冲的伸手要打他,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说:“好嘛,你说吧,要去哪里?”

“那里离这里很远。”我不确定的说。

“多远?”

“坐火车要坐28个小时。”我查过。

“你去哪里干嘛?度假?”

“不,我想去找回我的记忆。”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连自己都有些听不见,找记忆是见多么飘渺的事,我怕曲方歌会笑我傻。这两年,蒋幂夏时一直规劝我不要有这样的念头,他们说现在幸福又何必在乎曾经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真的很固执,那些固执的因子一直在我脑中盘旋,又或许,我想找出夏时那些郁结的所在。

曲方歌想了很久,然后说了一句:“好。”

“真的吗?”我不敢相信他会这么爽快的答应了。

“真的。”

“没有什么附加条件?”

“没有。”

“你没有骗我?”

“保证。”他眼睛一眨不眨,难得的郑重。

我静下来,看着他,事情太顺利了,顺利到我不能相信是真实的。他米白色的衬衫把脸映得通透,眸若桃花略带妖娆的看回我,说:“感情我曲方歌在你唐云朵眼中就是一个毫无诚信的人啊。难道你要我以你相公的名义保证,我绝对不欺骗你,这辈子只爱你,走路只看你,心里想的全是……”

我捂住他的嘴阻止他开始和唐僧一样继续下去:“我相信了,你别说了。”

“你相信我是爱你的了吗?”他冲我眨眼。玩笑十足。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我问他:“你知道真正爱一个人是怎样一种感觉吗?”

曲方歌一时噎住了,他虽然交往了一个足球队那么多的女朋友,但是他到底爱过没有呢,那种真真正正,轰轰烈烈的爱,在心里咆哮的要跟对方去海角天涯的爱,他到底有没有经历过呢。

我很沉默,我坐回曲方歌的车,看着这个没有驾照也敢开车在长乐横冲直撞的小明星曲方歌,他的手指修长通透,笑容蛊惑诱人。他说,他要陪我去,甚至不问那个地方是哪里。

那个有我十三年回忆的地方。我想找回我自己,找回夏时最初的样子。

我闭上眼,雨中的男人离我越来越远,那场雨真的很大很大,一下子我就看不清楚他的背影,只有紫色的伞一直在我眼前飘动。像是一盏指引的明灯。

[7] 感情遥远,悲伤却那么真实

唐欣在暑假也要去参加一个讨论会,她们都忽略了我的存在。夏时走之前对我说:“云朵,在家里等哥哥回来给你过生日,你是要哥哥带冰糖葫芦呢?还是北京烤鸭?”

夏时就知道给我搞吃的,每年生日他都做好吃的东西给我,一点都不实际。我多想和他说,我想要一条他送给傅颜若的手链,可是我唐云朵,凭什么和夏时提出这样的要求呢?这根本不符合逻辑。

所以我就假装顺他的意思说:“北京烤鸭吧,这个比较值钱。”

他站在傅颜若旁边,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妹妹就是喜欢吃,但是就是不长肉。”

这有什么好说的,又不是什么骄傲的事。我看着他们上了车,在车后面走了很久,那天天空的白云变成了雨伞的形状,我一直看,看到脖子发酸了,看到白云变成了夏时的脸。我才很忧伤的走回家。

我像是要报复他们,我想要过了生日再回来,所以我在夏时和唐欣都走了之后,我再告诉他们,我和蒋幂去旅行了,有她爸爸妈妈跟在身边很安全。当然这些话都是我通过电话传递的,电话是个多么好的东西,不敢当面说的话,总可以在电话里镇定自若的讲完。

夏时和唐欣对我的话都没有怀疑,可能在他们的心里,我还是那个一直没长大的小孩子,不会撒谎,胆小怕事。

我从唐欣给我的卡里取了点钱,曲方歌装款爷的样子说花销都他出。他家里有钱,自己还会赚钱,读书根本像副业。

或许真的有一种人,出生富庶,家世显赫,长相俊朗,天生就是上帝的宠儿。任何名牌在他身上都是锦上添花。虽然我们家也并不穷,但是总感觉,我的骨子里,从来都没有富贵的血液。能吃能睡,就已经是莫大满足。

收拾衣物之后,我慢慢的游**在三个人的空间里,我第一次这么静下来看看这个屋子,三室两厅,简约设计,客厅非常空旷,两扇透明的玻璃窗,白天能直直望到天边的云朵。

夏时的日记本,安静的躺在书桌第一格的抽屉,黑色的硅胶套,解不开的密码。

客厅的**微微的开出了柔软的花苞,我蹲在那些**面前,想象夏时多少个日夜,拿着水壶,面对它们,目光凝重,偶有疼惜。

窗外有大片的云朵,顾城的诗说,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近在咫尺的人,却有着身隔天涯的心。感情那么遥远,悲伤那么真实,这又有谁能够明白呢。

云朵上的歌

文 张芸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