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需要离得多远,才会不受伤。

1

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忽近忽远的距离。

我看到了布小曼,还有张初初。我们在布小曼家的阁楼里,是七月,阳光充沛的季节,我们穿着同样款式的T恤,胸前是我们三个人的大头贴……这是我们的姐妹装。我们在说性感,我说皮肤是小麦色最性感,张初初说下巴尖尖胸部饱满的女孩最性感,布小曼说,性感是冬天的雪地里,穿一双高跟鞋。

我们笑得没心没肺的,只是布小曼的面孔模糊了,然后是张初初。我急急地喊,心里惶恐。

那个时候,我猛然地睁开了眼。

原来是一个梦,原来给我睡着了。

麦凉。是段锦年的声音。

我想动一下,可是头疼得让我低呼一声。

别动。缝了七针,当然疼。

我想起来了,发生的事。

他呢?他没事吧!我急急地问。

他?唐小泊,是他打电话给我的……我来的时候他没有在。

因为头部缝针,我的头顶被剃掉了一大块头发,着实难看地很。我干脆去剃了个光头,然后戴上帽子。

我有去找过张初初,但她总是不在家。

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我接到了布小曼的电话。这是我们三个人的约定,我们约定每一年的新年,不管我们在哪里,都要给对方打一个电话,说一声新年快乐。

布小曼要合上电话的时候,我连忙地说,对不起。

布小曼在电话那边笑了,她说,麦凉,我很快就回来。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看电影。那天夜里,我觉得很快乐,因为我终于说出了那句“对不起”,而我,和布小曼,张初初,我们会回到以前,回到亲密无间的以前。

只是,当布小曼回来的时候,张初初已经不在倒桑树街了。

她离家出走了。

她是九个月后回来的。是布小曼去接的她,而我,在那个时候已经离开倒桑树街了。后来在酒泉,在茫茫的戈壁滩上,我常常地思念张初初,思念布小曼。我想,如果我们是那个永不长大的彼得潘,会不会觉得幸福呢?

是因为小五。警察查到了那个酒吧,而小五逃了,张初初跟着他。

三十晚上的约定,张初初失约了。她没有给我,也没有给布小曼打电话。

张初初离开后,倒桑树街顿时就安静下来。

我们的生活,好像被突然地抽空了去。

是后来在南京见到张初初的时候,她跟我说了那些逃亡的日子。

小五要去避风头,张初初那么坚定对他说,我跟你走。

他们混上了一趟去新疆的火车。新疆,那是多遥远的地方,三天两夜的火车,他们要小心地躲避乘务员的查票。

新疆有小五的一个远方亲戚。他们住了下来。

在北疆,一个叫清水河子的地方。因为惊慌和疲劳,一到那里,张初初就生病了。持续地发烧,昏昏沉沉。

但小五根本不会照顾人。他混在那里的游戏厅里,没日没夜地打游戏。

四月里,这里开始种棉花。

张初初就开始和一群人去地里干活。虽然生长在市井,但张初初却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赤着脚踩在泥地里,把苗秧一株一株地载种下去。

一天下来,腰酸疼痛,还有被小虫,咬过的斑驳红肿的腿。

张初初却觉得能够和小五一直生活在这里,很幸福。张初初甚至打算,等有些钱了就在这里承包一片的棉花地,慢慢地养活自己,和小五。

她的17岁生日,是一个人过的。小五在游戏厅里,她站白桦林里,对着那些白桦树上的眼睛说,生日快乐!

有时候,张初初也会想家,会想布小曼,还有我。想念我们肆意的年少岁月,想念我们曾经的单纯和美好,想念那些,明亮的阳光。

但是她却始终没有打过一个电话回家。原来,咋咋呼呼的张初初是有着如此坚韧的一面。

经历从来没有的苦,忍受从来没有的孤独。

只是小五从来没有察觉出她嘴角越来越稀薄的笑容,眼里越来越多的忧伤。他的自私和冷漠一遍一遍地伤害着她。她病了,他不管,她累了,他不问,她想家的时候,他不知道……他是离她如此之近的人,但他却象站在另一个星球。

只是,当她去游戏厅给他送饭的时候,他会抬起头来对她笑,或者头也不抬地沉醉在游戏里。

他打的游戏是需要很多钱的,用钱买装备。张初初攒下的钱,都被他拿去了挥霍在游戏里。而她,却象是被蒙上眼睛了一样。

这样的盲目,这样的偏执。

是不是,所有的女孩在遇到那个喜欢的人时,都这样。

棉花开的那天,张初初躺在棉花地里,对着蓝天白云狠狠地哭了一场。原来,当天越蔚蓝的时候,她越害怕抬头,因为这样的明亮会刺伤了她。

曾经的她,也是这样明亮的蓝。

她微胖,她被人喊作“粉妹”,她为了省下学费不得不去念一所三流的学校……但,至少她的眼睛是亮的。

现在的她,在流亡的日子里已经苍老了下来。青春,年少,越来越遥远的字眼,越来越凉薄的字眼。

而,只有大朵大朵的粉色的,白色的花,开得繁盛。

但如果小五只是贪玩,小坏,也就算了。他开始迷恋上赌博。

输到最穷的时候,他把张初初输给了一个五旬的男人。那个男人说张初初只要去他家一个星期,就可以把小五的赌债勾销。

那个时候,小五已经开始动手打张初初了。他的眼睛红成了恶魔,他身体成了暗器,每一掌每一脚落下的时候,张初初的心,就被谋杀一次。

是小五的亲戚给了张初初路费,当初是他收留小五和张初初的,让张初初在棉花地里帮忙。当小五逼着张初初去那个老男人家时的,张初初彻底地绝望了。

有的人,你给他再多的好,不是让他对觉出你的好,而是纵容他对你更坏。

张初初偷偷离开的时候,那个亲戚,小五的亲戚,给了她几张钞票。他说,回家吧,姑娘。

她要回家,是的,张初初想要回到倒桑树街,虽然她曾经一直一直地想要离开。

几经颠簸,她到乌鲁木齐的时候,给布小曼打了电话。布小曼是坐飞机去接的张初初,她在机场的出口处看到半年不见的张初初。

她几乎认不出她来,张初初真的瘦下去了,那么单薄的穿着一件皱巴巴的外套。她们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痛哭失声。

那么多的委屈,那么多的忧伤。

张初初是坐飞机回来的,她想起一路在新疆的岁月,百感交集,她问布小曼,麦凉呢?麦凉还好吗?

布小曼沉默了许久后,说,麦凉,我找不到麦凉了。

2

那个冬天,我在等待我的头发重新长起来。

因为头被剃成了光头,我一直戴着帽子。伤口拆线的时候,是段锦年陪我去的医院。而我,一直没有再见到唐小泊。

因为在家呆得无聊就我央求段锦年带我去打篮球。起初他怕篮球再砸到我头上,会让伤口裂开来,我向他保证,我一定会非常小心的。

去的时候,没想到唐小泊也在。他的队友见到段锦年,见到我,有些暧昧地朝我们笑。有个男孩跑过来说,段锦年,让你女朋友先休息下,你来和我们组队比赛。

我想要解释,我不是段锦年的女朋友,但段锦年说,不了,我陪她。

我和段锦年在这边篮框,唐小泊在那边篮框。我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望过去,打得心不在焉的。

麦凉,你要专心!段锦年提醒我。

可我却无法让自己专心。当一个篮球弹起来快要砸到我时候,段锦年突然从身后抱住我,顺着惯性挪开了。

我,就在段锦年的怀里了。当我错愕地推开他时,听到唐小泊那边队员的口哨声。

段锦年也有些慌乱,脸腾然地红了,他有些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刚才……我……

没事。我笑着朝他胸口轻轻给过一拳。

不想要他觉得尴尬。当我望向唐小泊的时候,他正在投一个三分球,球,进了。

我和段锦年坐在场边休息的时候,有几个女孩过来和他打招呼。我认得其中一个女孩,是曾经说段锦年是G的那个女孩。

有个女孩看到我头上的线帽说,你的帽子很漂亮,在哪里买……边说着,她在我来不及阻止的时候已经拿掉了我的帽子。

她们诧异地看着我的光头,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段锦年一把拿过我的帽子,慎重地给我戴上。他理理我的帽沿,看着我的眼睛说,我觉得很漂亮。

她们讪讪地坐到了一边。

我让段锦年和他的队员一起打篮球,不用管我,我就坐在场地外休息一下。段锦年和他的队员开始打友谊赛,当他每投进一个球的时候,会转过身来朝我微笑。而我,会用一个响亮的口哨来回他。

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起先的那个几个女孩突然拦住了我。那个说段锦年是G的女孩抬起手来,朝我的脸上拍了下去!

我的脸火辣辣的疼,想要挣脱她们,凭什么打我?

安冉,教训她!原来那个女孩名字是安冉,我大约知道她为什么要造谣说段锦年是G了,因为她喜欢他,不想要其他女孩喜欢他,所以对每个女孩说,他是个G。

安冉古怪地笑了笑,然后把我的帽子拿掉,掏出一个喷雾来,在我的头上乱喷一起。然后拿着我的帽子愤愤地离开了。

我在洗手间里努力地清洗,可即使颜色被洗掉了,我却没有帽子可以戴了。这个样子出去,是太丢脸了。

可我总不能一直都在洗手间里藏着,咬了咬我还是出去了。

我把头埋得低低的,打算先回家,下次再跟段锦年解释。我不想这样狼狈的样子被看到。

你的帽子呢?

我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才发现是唐小泊在我的面前。

她们拿走了。我有些委屈地吸吸鼻子,下次别让我碰到,我会收拾她们。我愤愤地说。

而唐小泊突然就笑了,眼睛微微地眯起来,嘴角扬起来。我愣了一下。我没有想到唐小泊会笑,这样灿烂的笑容。

都这样了,还逞强!他好笑地说。

我也笑了。然后低下头去,你看看,我洗干净没有。

可是半晌没有回答我,当我想抬起头的时候,唐小泊说,别动。他用手轻轻地抹了抹我的头顶,干净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敢剃掉头发。他又笑了。

我在他的笑容里失了神,我脱口而出,唐小泊,我还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唐小泊看着我,然后一字一句地说,不可以。

我垂下了眼,身体灰暗地厉害。早该知道的,唐小泊会是这样回答。我还以为他对我笑,我就可以和他做朋友……可是,他可以对任何人笑,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他的朋友。

是我误会了。

我转过身,有些踉跄地说,你跟段锦年说,我先走了。

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还要问呢?再问,再问,也只是让自己徒然地伤心罢了。

麦凉,难道你还不死心吗?

我的左手,拼命地握住自己的右手,我走得很急,生怕自己会哭出声来。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哭呀!

到门口的时候,我的手突然被拉住了。

我抬起头来,是唐小泊。

他手里拿着一条围巾,他包在我的头上。他说,你的围巾我弄丢了,这条当赔给你。

我有些恍惚,抬起手来,摸摸暖暖的围巾,有着唐小泊气息的围巾。而他,已经大步地离开了。

低下头。我潸然泪下。

总是这样,在我冰冷的时候,给我一点的温度,在我快要熄灭的时候,给我一点的火光。我又重新地被点燃了,喜欢唐小泊的心,这样反反复复的,矛盾,纠葛。

3

冬天终于结束了,而布小曼回来了。

看到布小曼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就算唐小泊喜欢的人布小曼,布小曼也是你最好的朋友!

这样小心眼的麦凉,让我鄙夷,也让我看不起。

谈到张初初的时候,我们心里都是那么地难过。不知道现在的张初初,好吗?

那天在阁楼里,布小曼拿出她妈妈的照片给我看,她象下了很大决心地对我说,麦凉……你知道我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我错愕地望着她,是从来没有听布小曼提到过她妈妈的去世。布小曼只说她妈有怎样的好,怎样善良,怎么样的温柔,在我和张初初看来,她妈妈应该是得病去世的。

我妈是自杀的。布小曼垂下眼,有忧伤,布满了她的脸。

我一直不想告诉你们,因为……因为我没有勇气再去回忆。

是那天,我才知道了布小曼为什么执拗地不去看齐洛天了,为什么对于齐洛天的死那么冷漠了。那是因为她对自杀的人有着心结,那么深,那么深的心结

她痛恨自杀的人,他们为什么有勇气选择死亡,却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呢?在她13岁的那年,她妈妈跳楼自杀的,是从15搂。布小曼一直记得她跳下去的模样,她伸出手,甚至碰到了她的衣角,但它只是在她手里滑过!她凄厉地尖叫,绝望地喊叫,她停不下来,直到声音彻底地哑掉。

很长的时间,布小曼都说不出话来。她亲眼见到她最亲最近的妈妈从她面前纵身跃下,亲眼目睹了一场血淋淋的死亡。那是她第一次面对死亡,却是这样狰狞,这样残酷。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布小曼有了恐高症,她无法站在太高的地方。

她总在夜里惊醒过来,她的梦里不断地重复,她妈跳下去的那一幕。

不断的梦魇,不断的噩梦。

所以,她恨那些自杀的人,他们为什么不能为了爱他们的人而活下去。他们是自私的,是懦弱的,是不可被原谅的。

而她,又那么害怕再一次去面对死亡,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的消亡。

所以,她坚持不去看齐洛天。

她用她的冷漠掩饰她内心的惶恐。其实也是自责的,但她真的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决裂,会那么偏执。

我从来没有想过布小曼有过这样的经历,在我看来,布小曼是那么的幸福,她美,什么都不缺,她被很多人喜欢,她从来不缺少关怀。可是,在她的内心,却有这样惨痛的伤痕。

我抱住布小曼,我说,对不起!

麦凉,你还愿意做我的好朋友吗?

我们始终都是。

我们始终都是最好的朋友,还有张初初。

春天终于来了。

开校了。

我重新和布小曼坐到一起。四月的天气,这城市开满了金灿灿的米汤花,阳光如抽芽的橡树,那样清新美好。

我的头发也慢慢地生长出来,只是太短,我还是必须要戴帽子遮住。布小曼和段锦年也渐渐地熟悉起来,而我对布小曼描绘了段锦年家那个漂亮的玻璃房子后,她也想去看。

我又看到了那个四色的花。段锦年告诉我,那花是他妈一个爱探险旅游的朋友送的,在一个很偏远的沙漠里发现,这种花叫米依花。

段锦年见我喜欢,捧着那株花要送给我。他说,麦凉,当花枯萎掉的时候,你可以用四个花瓣向我要求四个愿望。

布小曼笑了,她揶揄地说,段锦年你是麦凉的仙女吗?

我和布小曼越来越喜欢那个花房,而段锦年给了我们一些种籽,让我们可以在花圃里种花,但他不告诉我们,给的什么花种。这样的感觉很奇妙,种下去的是希望,不知道它会开出怎样的花来?期待就变得更多了。

是在花房的时候,遇到唐小泊的。他站在花房的门口,看到布小曼的时候,他的神色有些怔怔的。而我的心,疼了一下。

他是来找段锦年的。

布小曼只是随意地抬头望了一眼唐小泊。唐小泊转身就走。

段锦年追了出去。

布小曼在给一盆兰草细细地擦叶子,她惊喜地对我说,麦凉,快来看,它又有一个花骨朵了,隔不了几天,它就要开花了。

你能去看齐洛天吗?我问。

4

我知道因为齐洛天的事,唐小泊无法谅解布小曼,即使他喜欢她,也是克制和隐忍。

他对她的感情,那么复杂。

我去找唐小泊,在一中的校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显得那么特别,那么光芒四射。

他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就像是没有看到我一眼。

我说,布小曼,布小曼要去看齐洛天。

齐洛天的墓前。

春光那么明媚,但齐洛天却一直在沉睡。布小曼抬起手来,轻轻地拂掉落在墓碑上的尘土,她说,对不起。

但他再也不会活了。唐小泊黯然。

生命原来是如此的脆弱,轻易地就折了翅膀,轻易地就跌落了下去。而我们,是从遇见死亡的时候,开始正视自己的生命吧。

我告诉了段锦年,在我,在唐小泊,布小曼还有齐洛天之间的事。他是知道齐洛天自杀的事,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齐洛天的自杀是因为布小曼。

段锦年说,他们都有心结,这需要他们自己解开。

你呢?你还喜欢唐小泊吗?

是的,我还喜欢他……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原来这样疼。

抬起眼的时候,段锦年怔怔地望着我。

我可以吻你一下吗?段锦年看着我的眼睛问。

我手里的喷壶“咚”一声掉在了地上。是花房,空气里都是花草的香气,我愣住了。

段锦年拾起喷壶,然后自嘲地笑了,开玩笑呢!

而我的心,却扑通扑通地跳的剧烈。段锦年会喜欢我吗?他喜欢我吗?我一直把段锦年当作好朋友,我承认我喜欢段锦年,但那只是朋友式的。他带给我的只有温暖,但,他不是唐小泊。

唐小泊说不可以和我做朋友,唐小泊说不可以喜欢他,唐小泊那么冷漠,那么疏远。但他却还是唐小泊,是我喜欢的少年。那个有着琥珀色眼睛的少年。

我和段锦年还是会在篮球场碰到唐小泊。

段锦年是在我冲上比赛中的篮球场时知道我原来不是喜欢看篮球赛,而是为了看某个人,这个人便是唐小泊。我亦知道,他是想要帮我,所以他要我用单车送唐小泊回家,所以他让我和他一起去打篮球,因为唐小泊也会在。

我又一次碰到了安冉。她和几个女孩在我去洗手间的路上拦住了我。

我警惕地看着她们。

他是同性恋,他根不能不会喜欢你!安冉愤懑地说。

他不是G,因为他不喜欢你,所以你说他是同性恋,你也太卑鄙了!我扬起下巴,努力让自己有气势。

那你证明他不是G?

安冉咄咄逼人,是呀,你证明,他不是G!

我们拥抱了!你见过的,在他的生日宴会上。

那不算,我也可以和朋友拥抱!

我们……我们……我咬咬嘴唇,脱口而出,我们有接吻!

说完这句,我就开始后悔了。如果安冉是造谣,那我也是造谣呀!而此时的我变得很执拗,我只是想要证明段锦路不是G,所以胡乱地说了起来。

你!安冉抬起手来,而我这次不会让她再打下来,我握住她的胳膊,一字一句地说,你这么丑,他怎么会喜欢你?

麦凉!我转过身的时候,赫然地看到了惊讶的段锦年,唐小泊,还有他们篮球队的队员。那些队员忍住没有笑出声来,而我,顿时红了脸。

我刚才说什么?我说我和段锦年接吻了!而刚才,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我一跺脚,赶紧跑开了。

麦凉!我听到段锦年在我的身后喊。可我的心里,乱糟糟地,脸上烫得厉害,我只想要跑地更快。

我的身体突然被拽进了一个怀里,有车呼啸而过,好险!

谁叫你在马路上跑的?你不知道很危险!段锦年沉着一张脸,吼道。

对不起!我喃喃地说。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你差点没被车撞到,还是对不起你告诉别人我们接吻了?

我……

谢谢你!段锦年温言地说,谢谢你维护我……其实……

段锦年欲言又止。

而在那天后,连布小曼都知道了我和段锦年在交往的事。我只能说,这个世界太小了,一点消息就可以传得这么快。布小曼让我交代,可是我却解释不清。在布小曼看来,段锦年是不错的,优秀,出众,温暖,还有,他对我,很好。

布小曼缠住我的胳膊,缱绻地说,我还以为你喜欢唐小泊……那次你们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我见你们牵手了……

5

段锦年安排了一场郊游。其实我知道,他是想要给我机会,跟唐小泊解释。但是,这样的解释唐小泊想听吗?他不在意我,更不会在意这样的解释。

而我,想了一下,带上了布小曼。

当段锦年想要让我更靠近唐小泊的时候,我希望唐小泊能靠近布小曼。

四月的空气里,弥漫着阳光的气息。布小曼披着长发,穿着修身衬衣淡蓝色的百褶裙,白袜球鞋,烟波浩渺地站在蓝天下,是那么纯净而美好。好像从一幅画里出来。而男生们,都纷纷地和布小曼套着近乎。

段锦年坐到我身边,把一根鱼竿递给我。而我看到,唐小泊,坐在远远的地方,他戴着鸭舌帽压得低低的,孤独地握着鱼竿。

过去,和他谈谈。段锦年鼓励我。

而我摇摇头,我一直记得唐小泊说“不可以”是的情景,这句话带着凛冽的杀伤力,总是在我想要靠近的时候,一路杀了过来,而我,就枯萎了所有的念想。

布小曼摆脱掉那些男生,坐到我身边来。

有钓到鱼吗?

还没……段锦年,这里到底有没有鱼?我扭头问他。

嘘!段锦年盯着鱼竿小声地说。我和布小曼才看到,浮漂已经在动了。我们屏住呼吸,紧张不已,而浮漂已经开始是游动的姿势,显然,鱼已经咬住鱼钩了。

给你!段锦年把鱼竿交给我。

我握着鱼竿,开始往回拉,终于一尾鱼出了水面。布小曼欢呼着帮我拉过鱼线,提起鱼来,我们两个手忙脚乱地把鱼抓到,开心不已。

我发现段锦年不仅会钓鱼,而且烤的鱼也很好吃。把佐料,小葱、香菜、青椒塞到鱼肚子里,放到烧烤架上的时候,不停地抹香油,孜然粉,再放一些盐和味精。他娴熟的动作和胸有成竹的表情让布小曼也忍不住说,很帅,对吧!

走,去散步去。我对布小曼说。

湖边有许多紫藤花,开得一簇一簇的,在阳光下很艳丽。布小曼摘了一把,打算做成个花环。而我,在撩人心悸的风里,伸开了手臂。这样惬意安闲的时光,会把心里发霉的心情晒掉吧!而我,应该振作起来。

听到布小曼跌到湖里的声音时,我惊得魂飞魄散。布小曼竟然为了摘紫藤花,而爬上了湖边的陡坡上,却不慎跌了下去。

我惊叫起来,看到布小曼在湖水里沉溺的时候,我想也没有想地直直扑到水里去。而我,除了憋气外什么也不会,只是当紧张和惊恐来临的时候,我连憋气也不会了。我只能不断地下沉,挣扎着浮出水面。

水花四溅里,有个人朝我们奔跑了过来,他游近了,再近了,是唐小泊。他来到我的身边,我想要靠近他,我向他伸出手去……可是他从我的身边游了过去,那么快,那么急地过去!有汩汩的水不断地涌进我的嘴里,而我终于沉溺了下去。

那个时候,我的大脑是空洞的。除了一片水,一片茫茫的水,除了绝望,惊恐,什么也没有。

象电视一样,关上了。所有的意识,“砰”一下突然地消失了。

是许久以后,还是片刻?电视又“砰”一声打开了,我有透不过气来的艰难感,我开始咳嗽,呛出了大口大口的水来。麦凉!我听到很多的声音。我努力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段锦年的脸。是怎样一张焦灼、感慨、悲愤、惊喜的脸。

麦凉!麦凉!段锦年喊着我的名字,一把抱住了。那么紧紧,那么紧地抱住我。而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这样紧张我的段锦年,让我觉得很暖。

布小曼!我虚弱地问。

我在这里!我在!布小曼踉跄地哭声。

我渐渐地清醒过来。抬眼的时候,我看到了唐小泊,他浑身湿漉漉的,而他的眉眼之间是比潭水还深的深不可测。我的身体,黯然地厉害。

唐小泊到底是没有救我,他选择了去救布小曼。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布小曼没有事,这比什么都好。

我垂下了眼。

傻瓜,没学会游泳还想要救人!段锦年说。

我浅浅地笑了,抬起手来在他的胸口轻轻地碰了碰,放心。

我和布小曼在搭起的帐篷里换上男生带来的外套。湿衣服段锦年让拿出去烘干,等下会拿进来给我们穿。

麦凉,以后不许这样了!布小曼佯装生气地说。

除非你再也不跌到水里,或者你会游泳了!

谢谢你!布小曼抱住我,谢谢你,麦凉!

其实我没有那么勇敢,我只是下意识里跳到水里,那个时候我只是想要救布小曼,所以其他什么也想不到了。而当唐小泊游到我的身边时,我是希望被救的,希望他能拉住我的手。也许唐小泊也是这样的,在他跳进水里的那一刹那,他能想到的只有布小曼,他只想要救她。

山里的夜风有些凉,我醒来的时候,布小曼没有在帐篷里。

有些担心的我,披上外套走出帐篷,看到,在篝火的旁边,是布小曼,还有唐小泊。

我怆然地退后,就有一声微漠的响,不动声色,却又凌厉地就穿过了我的心脏。

布小曼蹑手蹑脚回来的时候,我闭上眼睛佯装睡着了,而眼泪,涌了上来。我在心里骂自己,不是想要他们靠近吗?他们真的靠近了,为什么又会觉得酸楚?麦凉,你这样嫉妒,不好,不对,不可以!

我迷糊着睡着了。

是布小曼喊醒我的,她说要去看日出。

我起身伸了个懒腰,随意地问,怎么想要看日出?

唐小泊说在湖边看日出很震撼。

我愣了一下,然后躺下去,困乏地说,你去吧,我困着呢。

布小曼推了推我,撒娇地说,起来嘛!

我抱住睡袋,不去。

布小曼只好作罢。

她出去后,我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这些胸口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爱人伤害过的伤口,远比那些肢体所受的伤害来得犀利,而且只有时间,才能够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