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拦道
师徒二人回到最初的山崖之上的时候,月色已经笼罩了整片时空之墟。
一大一小两个人儿各怀心事,从命阵回归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君临抬头看着离自己
无比近的夜色,心中颇有感触。
从今日起,他知道自己的生活是真的变了样子,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开始压在他瘦小的肩膀。虽然师父说那些异魔卷土重来或许是千百年后的事情,可终究像一把剑悬在了君临平静的生活之上。
月色变得美丽而脆弱起来。
走着走着,时空之墟里的空气流淌着陌生的气息,小君临有些诧异的抬起耷拉的脑袋,忽然发现在他们师徒前进的道路上竟是多了一群人的身影。
这是一年多来,男孩第一次见到外来者。久未和陌生人交流过的他不免有些紧张,当下往师父的身后贴近了几分。
徒儿虽紧张,作为师父的苏洵却并没有因为那一群身影而动容,他依旧漫步般的走着,似乎早就料到了访客的到来。
就这样慢慢悠悠走到了来访者半丈之前,苏洵才环顾了一眼前方,同样慢悠悠的把负在身后的手抬起拱手道:
“苏洵见过掌门师兄,各位首座师兄弟。”
能自由出入时空之墟的人,自然只能是来自玄离山门的巨擘。为首之人正是玄离掌门清虚,而与他并肩而立正是那日与苏洵针锋相对的第一首座天武。
两位玄离巨擘背后,还站着五位颇有仙风却又分不清年岁的人物,面对苏洵之时虽有些敬意,却也能平等视之。
这五人便是玄离门分管丹山,阵谷,御术阁,神兵冢,剑峡的五位首座。他们站在清虚与天武背后,代表着的便是整个玄离的意志。
面对苏洵的问候,几人都微微点头以示回敬。最先开口的自然是掌门清虚,他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道:
“深夜和众师弟师妹造访时空之墟,叨扰苏师弟清修了。”
苏洵听闻此话淡淡一笑,重新负手道:
“玄离上下尽归清虚师兄所掌,这时空之墟说起来没有门槛,苏洵自然也拦不住各位叨扰。”
这一番话说得讽刺之意十足,清虚身侧身后几位首座面色各异,天武更是面色冰寒,冷哼一声接过话道:
“苏师弟,你身为玄离门人,就如此和掌门说话?”
“不过是同门各抒己见,天武师兄未免太在意些繁文缛节了。”苏洵并不在意天武的态度,随意答道。对面的戒律首座本就脾气暴躁,每每和桀骜不驯的苏洵见面难免生出几分火气。放在平日或许还能忍得了几分,可从玄离大阵波动之中得知到一些隐秘之事后,此刻的他却压不住心内的怒火。
正当天武要爆发怒气之时,被苏洵暗讽的清虚却摆了摆手,依旧一副老好人的姿态笑道:
“时空之墟乃本门祖师赠与师弟,师兄的确不应携各位师弟师妹贸然而来。可今日师弟似乎做了些不合情理之事,师兄我身为一门之主,倒也不好旁观。”
玄离掌门和气说道,却见苏洵在听得祖师二字时目光闪过一丝寒意,清虚对此视而不见,随即把注意力微微移向苏洵身后的男孩,目光中不知道深藏着什么。
这一看便引了对面所有目光的注视,君临只觉得自己在对面的师伯们面前如浑身**一般,他本能的想要后退,却不知为何硬生生站住了脚步。
男孩抬起来,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朝着对面的众人俯身行礼。
“师侄君临,见过各位师叔伯。”
君临的动作生涩而谦逊,对面几人倒是没从他身上看到苏洵教出来的傲气,加上男孩面容颇为亲切讨喜,竟换来了对面几人的微笑回应。
唯有天武依旧面色冷峻,他看向君临的目光如刀,仿佛要把男孩整个身体穿透。
“你竟然真的给这外面来的毛孩子定下了命轮!”
第一首座抬头望着苏洵,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紧握拳头发出的骨骼脆响之声。
众人这才想起今夜前来的原因,一位鹅黄衣衫的女子往前走了步,微微担忧的看了一眼君临,朝着苏洵一福道:
“苏师兄镇守大阵命门功不可没,可今日之举不与门众师兄弟商议,却是有些不合规矩了。”
女子面容姣好,声音犹如银珠落玉盘,虽是表达着异议却不失温和,较之天武无疑要让人舒服许多。
或许正因这温和的语气,苏洵漫不经心的眼神终于聚焦在她身上,可他的嘴上却仍旧只轻轻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明依师妹说话何必如此委婉?”苏洵轻笑方落,另一边又传来一个男子冷哼。那男子满头银发,却仍旧是副青年面孔,目中的傲气竟是不亚于苏洵。
君临随话音望去,便觉得这位师伯还是师叔目中傲气与师父比起来又有些不同。前者有着刻意的锋利,后者却透露出让人无奈的散漫和不屑。
不过傲气这种东西从来都应该两两不想见,那银发男子方一开口,苏洵就忽然换了个神态对着明依首座道:
“师妹一向醉心医理和炼丹,怎么如今变了性子掺和起门中杂务了?”
“若是师妹惦记着那坛埋在我门前的桃花酿,倒不如另择时日一个人来尝尝,毕竟这酒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品的…”
苏洵两句话几乎让空气凝滞,几乎所有人都微张着自己的嘴,显现出同样的惊讶和尴尬。
就连不懂男女之情的小君临都忍不住落下一滴冷汗,心想师父究竟玩的哪一出,竟然当着明月和一种师伯师叔的面撩拨对面唯一的一位女师叔。
最尴尬的自然是苏洵盯着的明依首座,若方才说这些轻佻之语的是门中任何一个男子,恐怕此刻都得躺在丹山炼丹炉中熔炼个十天半月。
可说这话的偏生的苏洵,炼丹炉恐怕熔不化他半寸衣袖的苏洵。
更何况她对苏洵的倾慕在数百年光阴里从未化成云烟往事,此刻青衣男子提到那坛酒,更是当年她种下的桃花所酿。
本是良辰好景,奈何身边七尺大汉皆非虚设,明依首座嗔怨瞪了一眼苏洵,往后退了一步不再说话。
倒是被忽略的银发首座不由更怒,他拂袖上前道:
“苏洵!大家都为同门,自当互相敬重!莫要以为你实力高出一筹,便可视门规为无物!”
“敬重?”苏洵瞥了银发男子一眼,慢悠悠道:“夏劫师弟得先喊苏洵一声师兄再谈敬重两个字。”
“你!”
“都别吵了…”眼见苏洵一副以无耻之舌战玄离群英的戏码就要上演,身为掌门的清虚终于再度站了出来。
掌门发话,夏劫不得不强忍下的愤怒。清虚深吸一口气,对着苏洵凝重道:
“苏师弟…你可还认清虚这个师兄?”
苏洵不答,只微微颔首。年迈的道人跟着点了点头,继续道:
“那今日之事,你便应该和师兄弟们商量。”
“苏洵认师兄的身份,不代表认师兄的做派。”苏洵回应道,清虚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那苏师弟自觉做派高明?”
“一年多前,你强逼我和天武师弟开山门收下那白狐遗孤和这小家伙。师兄念在云慕与你故交之情不做阻拦。本想你只是打算让这孩子安心在时空之墟度过一生,哪怕你给白狐与雷神雕定命轮师兄也不曾干涉。”
“他们毕竟来自玄离山脚,可这小家伙…”
清虚说到此处,再次把目光放在了君临身上。男孩终于明白今日这些师叔伯究竟为何而来。
原来还是那个关于命阵稳定的问题。
难怪一年多来师父从来没让自己见过这些师叔伯,原来在他们眼中自己从进时空之墟的那天起就不应该有踏足山门的一天。
可是今天师父做的一切让师叔伯们发现他们意愿压根就没被苏洵放在心上,所以才有了此刻的对峙。
“他不能下山门。”君临想明要害之时,天武冷漠开口道。男孩只觉得那是一个威严冷漠的命令。
男孩不能出时空之墟,不能脚踏山门一步,期限是一辈子。
一辈子呆在时空之墟,在九十九里方圆看天地变换,换成一年前的他,哪怕是几个时辰前扫地看书的他,男孩都觉得或许是个能够接受的命运。
可现在的他忽然不愿意接受这个命运,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让他轻声脱口道:
“这样不好吧…”
这样不好吧…这句蚊子嗡鸣般的话语落在寂静的时空之墟,清清楚楚道进了每个人耳朵里。玄离山的巨擘们再度各变神色,就连天武都略微诧异的看了这瘦弱的男孩一眼,随后才恢复冷漠道:
“由不得你选。”
君临默然,不知如何回答。却听苏洵冷笑一声,对着天武回复了几乎相同的一句话:
“由不得你定。”
由不得你定!简单的五个字击碎了天武的权威,苏洵顶着戒律首座几乎要杀人的目光,站在君临身前道:
“他不是时空之墟的看门狗,而是我的徒儿。”
苏洵凝视着每一个人,明明没有散发出气势却让每一个师兄弟都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他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直逼天武的眼睛,声音坚硬如铁道:
“苏洵的徒弟,还轮不到其他人教。”
“混账!”天武怒不可遏,竟是对着下方猛地击空一拳,只听轰的一声地面塌陷出一个拳头大的洞,月光照进去竟是探不出任何深浅。
“苏师弟!”见情势如此,清虚不由也神色严厉喝道。
“你可知你的顽固之举,会给玄离门带来多大灾难?”
二人皆有怒意,其他几位首座面面相觑,虽有和苏洵私交好过天武夏劫者,此时却也觉得苏洵过于儿戏。
唯有苏洵面色不变,依旧在君临前边屹立。他冷笑一声,对着众师兄弟道:
“灾难就在山中,何须他人来带?”
随后苏洵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儿,回头对着众人更加轻蔑道:
“你们言下之意说我这徒儿是个隐患,苏洵就让你们看看,他究竟是谁那边的隐患!”
随着青衣男子轻蔑的话语,时空之墟上满天星斗忽然凝固,在星光相连中忽然浮现一副巨大画面。
星空画面之上,四尊魔神在神秘的空间咆哮,他们的对面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族。正是苏洵与君临这一对师徒。
玄离山一众首脑看着星空巨幕,脸上皆是不可置信的神情。他们知道时空之墟的奇妙,知道星空之上的画面便是今日大阵异动之时发生的事情。
“异魔四圣…大梦魇术?”清虚望着天幕喃喃,就连天武震惊在当场。
“你可一人敌四圣?”
“自然不行。”苏洵玩味一笑,催使星空画面一转。
画中,一个拿着扫把的男孩在追着扫杀魔山圣尊,最后把对方斩杀当场。
星空如此诡异,地上如此寂静。苏洵没有重现自己激战三圣最后甚至引出魔皇的景象,可仅此一幕,便已让对面气势磅礴的师兄弟们呆在了当场。
直到星光散去,没人回过神来。唯有苏洵刻意腾空了三尺,居高临下看着众师兄弟道:
“我这徒弟…异魔很怕。”
“所以苏洵就问问…”
“你们还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