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亲人的悲痛

从玛丽记事起,一直很疑惑的事就是妈妈从来没有亲过她的脸。不光玛丽,她的哥哥姐姐们也有这种感觉。

其实早在玛丽没出世时,她的母亲就罹患了肺病,为了避免传染,她的母亲只能把疼爱放在心里。不能亲吻自己的孩子,她心里比儿女们更痛苦,她给自己另外准备了一份餐具,可孩子们还小,根本体会不到她的苦心。

玛丽两岁的时候,父亲因为担任副督学,全家一起迁入了公家宿舍,母亲也辞掉了女子学校校长的工作,在家相夫教子,料理杂务。母亲气质高雅,她每天起床总是先穿戴整齐,再开始为五个孩子忙得团团转,谁也看不出她的病情在逐渐恶化,身体日益衰弱。操劳一天,每到晚上她就会不断地发出无力的咳嗽声。父亲很了解她的身体,所以每次全家聚集晚祷时,他都会向神祈祷:“神啊!求你赐给她健康吧!”

玛丽的父亲虽然身兼副督学及中学教师二职,但还是常常为了五个孩子的学费而到处奔走筹措,所以玛丽的母亲只好学做鞋子。她弯着腰做针线活儿,身体很难支持。

“玛丽,你看,妈妈做的鞋子多漂亮,这是妈做给你穿的!”这一幕是玛丽永远不能忘记的。那时的她,还常常跨坐在父亲的膝盖上,看着母亲缝鞋子呢!后来玛丽回忆起来,那段母亲为他们缝制鞋子的时光,还真是一段幸福的岁月。

后来,母亲的病情更加恶化。医生劝她离开华沙到乡间疗养。几经磋商,母亲终于决定由长女罗莎陪她到法国尼斯养病。临走的时候,母亲搂着玛丽说:“玛丽,要乖哦,妈妈去养病,等身体好些就回来,你要听话哦!”

玛丽点点头,她以为母亲很快就会回来。但母亲一年后才回来,而且回来时,玛丽看到原本高贵美丽的母亲,竟变得如此消瘦、憔悴。玛丽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她的母亲!

从此,玛丽一家的不幸就开始了。

1873年,玛丽6岁那年的秋天,全家刚在乡间度完暑假返回公家宿舍,准备为新学期的到来忙碌,赫然发现父亲桌上有一纸公文。父亲看过之后,神情骤变。原来,当局决定收回他们一家居住的公家宿舍,革除父亲副督学一职,薪水也要减少。为什么?父亲心里明白,因为他曾经当着俄国校长的面袒护波兰学生,所以,即便提出抗议,也没用。从此,玛丽一家人都得亲身去体验那种无国无家的惨境了。

当局催他们尽快搬家,仓促之下,他们只好先搬到一个简陋的小房子里;一两个月后,再搬到距离中学不远的一幢小公寓内。但是,安身之后又将如何呢?薪水减少得不够一家人的生活,只得动用微薄的存款,转眼间积蓄也没了。玛丽的父亲只好担任了两三个学生的家教,后来甚至增至十来个学生,还让他们住到自己家里。为了照顾这十来个学生,就得牺牲全家人共享天伦的机会,不但要抚育五个孩子,还要筹措妻子的医药费,父亲心里又累又痛苦。尽管生活如此困难,但命运之神仍没放过这家人。

1876年1月,罗莎和布洛妮亚被同住的学生感染上了伤寒。环境经过消毒,病童也被隔离,一两个星期过去了,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玛丽幼小的心灵中,感到一股恐惧。她向神祈祷:“神啊,求你赶快治好罗莎和布洛妮亚的病吧,求你了!”但祷告并没有灵验。某个星期三的早上,父亲神情哀伤地把约瑟夫、希拉和玛丽叫来,对他们说:“你们都到罗莎房里去吧,小声点,不要吵了她。”于是,他们三人跟随着父亲,走进罗莎的房间。布洛妮亚已被抱到隔壁,**只躺着罗莎一个人。

酷似母亲的罗莎,瘦骨嶙峋、面无血色,紧抿着的嘴仿佛含着笑意;她穿着纯白的衣裳,双手交握在胸前,闭着双眼似乎在沉睡。

“啊,罗莎姐姐死了?”妈妈不在家时,罗莎最疼玛丽,给她讲有趣的故事,轻声唱赞美歌,她就这样死了吗?这让玛丽不敢相信。

16岁的姐姐被放入棺木那一刹那的情景,深深地烙在了玛丽的心上。那时的玛丽才8岁,但她体会到了生离死别的悲哀。“神没有听到我的祷告吗?”玛丽把白色的康乃馨和洋娃娃放进姐姐棺木中后,嘤嘤地哭起来。

玛丽记得罗莎出殡那天,华沙的天空一片阴雾,浓云笼罩着大地,寒风刺骨。玛丽穿着黑色披肩,父亲牵着她,跟在灵车后面。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与姐姐同行了。

母亲的病情也很重,无法参加女儿的丧礼。玛丽走在送殡的行列中回首一望,看见身穿黑衣的母亲正倚靠在窗前抹眼泪。此后两年间,母亲的病毫无起色。已经上学的玛丽每学期成绩都得优等奖,母亲总是高兴地说:“玛丽,你真棒。”

每天早上,玛丽都要和女管家及希拉、布洛妮亚去教堂。这座教堂的建筑风格与众不同,大堂是以红色石头造成的,呈楼梯形,塔是四角形;教堂的影子映在河中,也映在华沙居民的脑海里。

女管家带着他们进入这座哥德式教堂,打开那扇厚厚的门,里头幽暗一片,高高的彩色玻璃窗上,绘有圣女像。教堂的正面是高起的布道台,桌子上点有蜡烛,在烛影摇曳中,隐约能够看见布道台后面那金黄色的十字架。这座教堂坐落在米亚斯特广场,跟繁华的街景比起来,它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没到这座教堂,玛丽觉得神似乎就在她面前。此时,女管家、希拉、布洛妮亚、玛丽一起跪在布道台前的黑色地毯上,低头轻声向神祈祷:“神啊,请保佑我的母亲,让她的病快快痊愈吧!”

漫长的寒冬过去,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后来,梅花凋谢了,苹果花含苞待放,随着轻风,5月来临了,五六月份是波兰气候最宜人的季节,苍穹一碧如洗,阳光洒满了大地。家家户户都门窗大开,任清风和阳光飘满屋子;还有一些悠闲的人在屋外晒太阳。公园里花朵万紫千红、争奇斗艳,小鸟也高兴地唱起歌。

但对玛丽一家来说,今年的冬季特别长。

历经严冬,玛丽母亲的身体越发衰弱,只能靠着暖炉,无力地坐在安乐椅里,什么活儿都做不了;食欲骤减、脸色极坏,总是不停地痛苦咳嗽着。医生也只是提醒家人要多留神,没有一句让他们安心的话。

身体羸弱的母亲,有一阵子突然精神大振,这或许是回光返照吧?玛丽的母亲知道自己就快要离开她所挚爱的子女了。外面的天气很好,但是玛丽家的门窗却紧闭着,好像有一股比严寒更沉重的空气笼罩着他们。

1878年5月9日早上,距罗莎过世后两年。医生为母亲诊治后,说道:“祈求神的祝福吧!”然后起身,把位子让给了牧师。

父亲、哥哥、姐姐和玛丽,全都围在母亲床前。在这最后时刻,母亲看起来有一股凄恻的美。她伸出骨瘦如柴的手,与家人一一握别,当她最后握住玛丽的手时,她哭了,泪水悄悄地落在了枕头上。

“玛——丽——”母亲似乎用尽全力才喊出来。

玛丽不禁泪如泉涌。她想喊“妈妈”,但是声音却哽在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后,母亲又环视家人,轻轻地说:“我爱你们……别了……”说罢,就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全家人都哭了。哀伤的哭声,回**在房中,玛丽紧握着母亲的手不放。“啊!罗莎姐姐走了,现在连妈妈也走了,神为什么不理会我的祷告?还是把她们从我身边夺走,我不再信神了!”10岁的玛丽,由于生离死别的痛苦,不禁萌生了对神的反抗之心。

忧伤的金牌得主

为了能早日走出妻女死别的哀伤,玛丽一家又搬了一次家。

他们搬到了一幢法国式的宅邸,环境幽雅,玛丽的同窗好友卡嘉也住在附近。卡嘉的母亲对失去母爱的玛丽很同情,经常为她们准备巧克力点心,等她放学回来时和卡嘉一道吃。

每天早上,玛丽一定会来接卡嘉上学。卡嘉的母亲一见玛丽就说:“早啊,玛丽。卡嘉正在穿鞋呢,你稍等一下吧,我帮你整理整理头发。”

小小年纪的玛丽就失去了母爱,虽然有姐姐布洛妮亚每天帮她梳理,但是毕竟也还是个小孩,怎么整理得好呢?

卡嘉的母亲一边帮玛丽整理头发,一边这样想着,眼睛里不禁闪烁着泪光。

1883年6月11日,玛丽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克拉克区公立女子高级中学毕业了。

在这闷热异常的天气里,毕业生们都按照传统,穿着黑色礼服,胸前戴一朵蔷薇;在乐队的演奏下,校歌扬起,毕业典礼开始了。毕业生们一边唱着校歌,一边回忆在校期间那些让人喜悦或伤心的往事。

校歌唱毕,开始报告受奖者名单。玛丽是第一个从校长手中接过奖品、金牌和一本俄文书籍的学生。然后,校长对毕业生致贺词,最后由玛丽代表毕业生致谢词。

典礼结束了,同学们都走出礼堂,三五成群地在校园中散步。

“玛丽,以后要常联络啊!”

“好的,你也一样哦!”

“有空来找我啊!”

大伙儿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校门口,于是互道珍重,各奔前程。

玛丽心里想到得了最优等金牌,爸爸一定会很高兴,只可惜妈妈不在了,要不然……一想到母亲,玛丽的心情就暗淡下来了;可是想到早上出门时布洛妮亚说的话,脸上不禁又漾起了笑意。

“玛丽,你一定能得到金牌奖。我已经偷偷做了一个金牌型的饼,喏,给你吃。”

然而,眼看着成绩不如她的同学马上要到国外去留学,玛丽的情绪又骤然陷入低潮。

“我好想去巴黎读书啊,可是连已经毕业的布洛妮亚都不能去,我怎么能去呢?让约瑟夫哥哥读医科,爸爸的负担已经够重了……”

想着、想着,突然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卡嘉。

“玛丽,你怎么不等我,自己先走了?”

“对不起,卡嘉,我实在是太难过了。”

“怎么啦?得了金牌还难过呀,怎么回事?”

“卡嘉,我是想到了留学的事。班上的同学有的要去巴黎,有的要去斯德哥尔摩,而我……”

“噢,我明白了……”

卡嘉和玛丽并肩走着,谁也不说话,卡嘉好像自言自语地说:“像海拉、安、希蒙她们都不在前十名,因为家境富裕就能去留学,也难怪玛丽会烦恼,她一向爱学习好强,又得了金牌,不知该想些什么办法……”

“卡嘉,这不是我个人的问题,我姐姐也很想去。”

“噢!”

两个人又沉默了。走到十字路口时,玛丽握紧卡嘉的手说:“卡嘉,我明天到你家去玩好吗?”

“好啊,一定来,我等你。”

说罢,两人就分手了。玛丽想着到巴黎求学的事,郁闷地走回了家。

度过令人伤感的少女时代的玛丽,深深觉得追寻知识的可贵,这就是她后来为什么会在斯邱基村奉献心力给那群孩子的原因。

艰难的求学路

1886年1月1日,这是刚满16岁的玛丽第一次单独出远门,而且是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去,父亲送她到站台,当火车缓缓开动的时候,玛丽把身子探出窗外,紧紧地握住父亲的手。

“爸爸,多保重啊!”

“你也是一样,玛丽。”

父亲跟着火车跑了两三步,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手。

等再也看不见父亲在站台上挥手的影子时,玛丽才关上车窗,坐下来,她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滚滚落下。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白手绢,悄悄地擦掉泪水,因怕别人看见自己哭红的双眼,把脸侧向了窗外。

往后飞驰的街景、屋顶和教堂尖塔上都覆盖着厚重的雪,大地静悄悄的,好像沉睡了一般。

“我要和可爱的故乡华沙暂时分别了。”玛丽心中暗暗想着,涌起一股离情别绪。

车厢里挤满了新春休假的人潮,洋溢着喧哗热闹的气氛,但孤寂的玛丽,心情却像窗外的积雪一样沉重。

在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刚才站台上和父亲分离的那一幕:同住在诺巴里普基街公寓的哥哥约瑟夫、姐姐希拉的影子,也像泡沫般的在她脑海中涌起、消散……最后,她又怀念起了在巴黎留学的长着一头金色秀发的姐姐布洛妮亚。

“布洛妮亚,此刻的你在巴黎在做些什么呢?一定身无分文,生活艰苦吧?为了你,我应该坚强起来。”

一想到布洛妮亚,玛丽就竭力勉励自己,不能太软弱。

在兄弟姐妹中,她俩最要好,她们都爱学习、成绩优异,并且在同一所公立高等女子学校毕业。她们都渴望能继续深造,但当时的华沙没有女子大学,想求学的人都必须到俄国、瑞典或法国去,当然,经济困难的家庭是负担不起异国的学费和生活费的。

布洛妮亚和玛丽的同学中,已经有许多人去留学了。在外国的大学中,法国首都巴黎的学府是最令人向往的。要到那里读书,花费也不少。

她们的父亲斯科罗特夫斯基是中学物理教师,经济并不宽裕,筹措长子约瑟夫医学院的学费已经很费力了,实在没能力再负担她们姐妹的留学费用了。但是,这对一向好胜的姐妹并不气馁。

“姐姐,我们先找个工作吧!”

“好!等赚够了钱,就能继续学习了。”

她们一心一意自食其力,希望有朝一日能到巴黎留学。

两三天后,华沙报纸上就刊登了这样一则求职小广告:

高中毕业女生愿任数学、法文家教,学费低廉。

玛丽很幸运地找到了工作,但是钟点费只有半卢布,她不得不多兼几个家教。

接下来,不管是大雨倾盆还是寒风凛冽,她都必须一家一家地准时去上课,整个华沙她几乎都跑遍了,奔波得筋疲力尽。

对于高中毕业,年仅16岁的玛丽来说,这是一份很辛苦的工作,但坚强的她,却无半句怨言。

这段期间,让玛丽最头疼的不是华沙的广阔,也不是气候的恶劣,而是学生的调皮捣蛋、不用功。玛丽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学习成绩始终保持第一,她对这些顽劣不爱学习的孩子实在感到无奈。

而且这些孩子和他们有钱有势的父母一样,视老师如奴仆,一点都不尊重她。

家长的态度也很恶劣,每当玛丽偶尔迟到几分钟,他们就冷言冷语:“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或是说:“你一直不来,孩子们等太久了,都出去玩了。我们是付钱请你来教课的,希望你以后准时来。”

有时候,玛丽准时到了,学生却不在。家长就说:“要求小孩遵守时间太难为他们了。你再等一下吧。”

没办法,玛丽只好守在房间里等候,房间里没有暖气,冷都没什么,主要这样会耽误下一个学生的上课时间,这让玛丽感觉心焦。更让玛丽苦恼的是,这些家长总是不能如期付薪,使玛丽经常捉襟见肘,真是欲哭无泪。

家教实在是一件消耗体力,需要耐力的工作。但玛丽从小在不幸的际遇中不断接受磨炼,在涵养甚高的父亲管教之下,玛丽已经够坚强的了,这种事是难不倒她的。

艰苦的日子仍然像箭一般飞驰着,但玛丽和布洛妮亚攒钱升学的理想并没有实现。布洛妮亚已经20岁了,再这样下去,她会失去到巴黎留学的机会的。玛丽为了姐姐的前途,经过再三考虑,一天晚上,她终于找布洛妮亚长谈了。

“姐姐,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呀?玛丽。”

“是你留学的事。我们拼命工作,却没赚到几个钱,再这样下去,等年纪超过了,是会失去留学机会的,你必须赶紧到巴黎去读书。你估计一下,以目前所有的钱,大概能维持多久?”

“以我的存款来说,扣除华沙到巴黎的旅费之外,大约还能维持一年。”

“你想读医学院,对吗?读医学院要五年,那只要再筹措四年的学费就可以了。”

布洛妮亚以迷惑不安的眼神凝望着玛丽。

“你赶快到巴黎参加秋季入学考试。下一年的学费,我一定会寄给你。”

“……你胡说些什么呀?玛丽!”布洛妮亚简直被搅糊涂了。

“姐姐,我并没有胡说呀!我想过,如果咱们俩都去留学,就不要各自努力,应该彼此轮流帮助。你先读书,我为你筹措学费,五年后,你毕业后,当了医生,再来帮助我,怎么样?这个办法不错吧?你现在就去,还赶得及开学呢!”

说着说着,不知何时,姐妹俩已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神情激动万分。

“谢谢你,玛丽。”

对于妹妹这番恳挚的设想,布洛妮亚非常感动,她抱住了玛丽,泪水夺眶而出。

“玛丽,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想想看,你赚的钱贴补家用都不够,如果再都寄给我,家里怎么办呢?”

“姐姐,这事你不用担心,我早就和爸爸商量过了……我有一个攒钱的机会,也许刚开始,爸爸会累点,但他已经答应了。”

“寄钱给我,还能存钱?你不是说梦话吧?”

“不,这是事实,不是做梦。我不是要像以前那样到处兼职家教,现在我是要住在别人家里,这样不仅不愁住宿问题,还能省下许多开支,一年能领到四百卢布。我前些日子到职业介绍所去了,运气很好,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工作。姐姐,你看。”玛丽从一本书中抽出一张纸,递给布洛妮亚。这是职业介绍所的通知单。

根据资料,大体内容如下:

1.布朗律师预征求住宿的家庭教师,条件吻合的,请自己前去拜候。

2.年薪四百卢布。

3.职种:住宿家庭教师。

玛丽接着说:“收到通知单,我就立刻去拜访了布朗夫人,我觉得……”

“觉得怎样?”

“……我觉得很失望。她跟小说里描绘的暴发户一样,蛮横无理。我觉得那个环境并不适合我,但又想了一下,其实我以前所到过的人家也是这样的态度,对他们的不讲理,我也早就习以为常了,应当还能忍受。不过那时候就不能再和爸爸、姐姐们住在一起了,会比较寂寞些,但这样就能为你筹措学费,姐姐,你还是早点到巴黎去吧!”

布洛妮亚情不自禁地握住玛丽的手,说:“玛丽,我可爱的妹妹,为了我,你竟愿意这样牺牲你自己。”

布洛妮亚深受感动,眼角闪烁的晶莹泪光抑制不住地滴落在了玛丽金色的秀发上。

“玛丽,谢谢你,把那份工作让给我做吧!你先去巴黎读书好吗?在咱们兄弟姐妹中,你最聪明,成绩也最优秀,你去,这样爸爸和已经过世的妈妈都会感到高兴的。”

玛丽抬起头,凝视着布洛妮亚:“你说什么呀?姐姐,我现在才16岁,你已经20岁了。你先去,等你毕业了,当了医生,到时你再供我读书好了。何况,我已经答应布朗夫人后天就去上班呢!”

布洛妮亚看玛丽心意已决,便听了她的话,整治行装,前往向往已久的巴黎。这对感情深挚的姐妹分开了。布洛妮亚到巴黎大学文理学院就读,玛丽去布朗律师家任教。但是,玛丽在布朗家的生活是很痛苦的,这从她的日记中就能看出来:

我过的日子就像囚犯一样。即使对一个有血海深仇的敌人,也不至于让她住在连地狱都不如的地方,布朗夫人待我实在太苛刻了。

布朗家完全一副暴发户作风,在物质享受上挥金如土却对油灯等日用品斤斤计较;家里有五个像奴隶般的仆人,却标榜自己是个人道主义者。他们的修养也没什么水平,还经常说人是非、道人长短。我住进这个家庭后,才了解了人究竟是怎样的动物。可悲,这是我来此的唯一收获。

这对年轻、纯洁,还不知人间黑暗面的玛丽来说,这个家庭让她感觉一切希望全都幻灭了。更糟糕的是,薪水也没能如约给付。虽然是免费提供食宿,但有些日常用品却要自掏腰包,往往一个月下来薪水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样下去,布洛妮亚的学费该怎么办?贴补家用的钱从哪里来?玛丽为了这些问题经常晚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幸运的是,玛丽的一个朋友告诉她,在距华沙北方一百公里处,有一个叫做斯邱基的小村,在那里有位公爵的土地管理人,想请个家庭教师,年薪五百卢布。

玛丽跃跃欲试,但想到那个地方很遥远,以后和家人见面会更难,那生活会更加寂寞。不过话再说回来,住在斯邱基那种穷乡僻壤也有好处,就是能省下不少钱,还能远离城市的喧嚣。生活在森林、田园环绕的大自然中,不仅心情开朗,还能趁机多读一些书,何况年薪也多了一百卢布,就能给布洛妮亚多寄些钱,而且也能离开布朗家,所以玛丽决定和她居住了16年的故乡华沙暂时分别。

这是她有生以来首次远离家门,今后如果想看看家人、享享天伦之乐,都难如登天了。因为从华沙到斯邱基,总共要搭乘三小时的火车,再转坐四小时的雪橇。

坐在车厢内的玛丽孤寂之情,油然而生。她不断地想:“如果新的主人和布朗先生一样怎么办?父亲万一生病了怎么办?……啊!我应该找一个离家近一点的工作才对。”

想着、想着,玛丽把脸颊紧贴在夜车冰冷的玻璃窗上,眼泪不断涌出,玻璃窗都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