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报》记者

1867年,约瑟夫完成了法律知识的学习,准备在律师界大展身手。

当上律师后,约瑟夫并没有马上飞黄腾达。他因为没有钱开事务所,加上他那古怪的外表和不标准的英语,使所有的顾客都望而却步,约瑟夫的律师业务始终没有起色。

一天晚上,图书馆里有两个男人在下棋。当时,这两个人正在为该下哪一步棋而争执不休,在一旁观看的约瑟夫看了一眼棋盘,接着走到桌边,对拿着棋子准备下的那个人喊道:“别走那一步。”

卡尔·舒尔茨

下棋的人张大了嘴巴,惊讶地望着约瑟夫。约瑟夫对他说:“老兄,如果您坚持走那步棋,您就输定了。”

约瑟夫不由分说地拿过棋子,把它放到棋盘的另一个位置,然后说道:“先生,看到了吗?您应先走这一步,然后再走那一步,看,您不是赢了吗?”

这两个人看看约瑟夫,又看看棋盘,愣了一下,接着,赢棋的男人往椅背一靠,开心地拍着手说道:“埃米尔,这是这几周来我第一次赢你,看我赢得多漂亮!”

输了的人不服气地说:“卡尔,还要我提醒你吗?这最后一步可不是你想出来的,这太不公平了。”

当约瑟夫正打算离开,赢棋的男人突然叫住他说:“年轻人,请留步,让我介绍一下,这是埃米尔·普利托里厄斯博士,我是卡尔·舒尔茨。”

约瑟夫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在圣路易斯,没有一个人不认得普利托里厄斯博士和卡尔·舒尔茨,尤其是卡尔·舒尔茨,他是共和党的创始人之一,过去曾帮助亚伯拉罕·林肯竞选总统。他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还敢得意扬扬地指导这两位名人下棋。

约瑟夫从未见过政界要人,但是他知道不少关于他们的事。

舒尔茨出生在德国,1849年曾参加德国革命,革命失败后流亡到了英国,后辗转抵达美国。因为热衷于政治,到美国后不久,他就协助林肯竞选总统,林肯当选后,派他出任驻西班牙公使。南北战争爆发后,他返回美国参加战争,曾为联军募钱筹组林肯骑兵团。现在的卡尔·舒尔茨已是密苏里州的参议员了。

当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时,眼前的男孩可真是涨红了脸。约瑟夫不好意思地说:“我早就听过您的大名,而且读过您的报纸。不过我现在不像以前那样经常读了。”

舒尔茨友善地笑了笑,说道:“如果我的报纸能帮助你学英文的话,真是再好不过了。不过可别让圣路易斯的其他报纸改变了你的政治立场。你的政治立场是什么?”

“卡尔!”普利托里厄斯博士打断了他的话,“这个年轻人下得一手好棋,就让他下棋好了。约瑟夫,来我这边坐下,跟舒尔茨先生好好下盘棋,让他也尝尝被你打败的滋味。”

约瑟夫随即全神贯注于棋盘中。当舒尔茨和约瑟夫在下棋时,这两个人问起约瑟夫都做过什么,约瑟夫便说起了自己曾在林肯骑兵队服役,以及退伍后的经历。这两人一听,高兴极了。一盘棋结束了,约瑟夫精神抖擞地离开了,他根本不知道等待他的是怎样的好运气。

普利托里厄斯博士和卡尔·舒尔茨对约瑟夫印象非常深刻。想想吧,这个才满20岁的年轻人已经当过骑兵、打杂工人、律师,还是个见识广博的人,更是个好棋手,这可是很少有的。

舒尔茨和普利托里厄斯合伙经营一家德文报纸——《西方邮报》。《西方邮报》是一家共和党报,所刊载的消息是密苏里州首府杰斐逊城及首都华盛顿的政治大事。

约瑟夫走后,这两个人便赶回报馆。他们是来跟编辑主任路易斯·韦里奇谈谈为《西方邮报》招个新记者的事。原来的记者不干了,他们必须尽快地招到合适的人才行。很久以前他们就认为韦里奇需要在邮报上作一番改革,他太保守了,也许一个聪明的年轻人会帮助他改进编辑方针。正当他们边走边聊时,两个人的脑子里不约而同地浮现了约瑟夫·普利策的影子,约瑟夫不就是他们需要的人吗?

他们跟韦里奇提到约瑟夫这个年轻人。“他很聪明,”普利托里厄斯博士说,“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是我觉得他会学得很快。”

韦里奇有些不悦地说道:“先生,他都没有干过这一行,说不定他的文笔一塌糊涂。”

“韦里奇,经验真有那么重要吗?如果你愿意指导他,他一定乐意学习的。”舒尔茨说。

普利托里厄斯知道有个办法可使编辑欣然同意,他故意对舒尔茨说道:“卡尔,也许我们应该按韦里奇说的,找个经验老到的记者,这样才能给《西方邮报》带来崭新的面貌。”

这是韦里奇最听不进去的话,他害怕来个经验丰富的老记者,会抢他的饭碗,因此他急急说道:“等等,先生,也许我可以接受年轻的普利策,让我来教他怎么做,相信他会成为一名好记者,就用普利策吧。”

约瑟夫担任《西方邮报》记者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普利托里厄斯博士和舒尔茨两人离开报馆时,哈哈大笑,因为他们很有技巧地捉弄了编辑韦里奇。韦里奇的脑筋很死板,想改变他需要一段时间,而普利策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们寄给约瑟夫一封短信,要他第二天清晨即刻前往《西方邮报》报到,接着,他们又坐到棋桌旁,开始另一回合的较量。

第二天早上,约瑟夫来到了韦里奇的办公室,还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普利策,你想要这个工作吗?”韦里奇问道。

“哦……是的,我当然想要这个工作,”约瑟夫说,“请告诉我我应该做些什么?”

“你得去采访一桩盗窃案,出事地点在勒斯纳书店。”

“我听说过有这回事儿。”约瑟夫说。

“很好,快去书店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记者的任务就是抢新闻、找真相,懂吗?但是可别给别人添麻烦。如果你碰到一个叫彼得斯的人,紧跟着他就错不了。问问彼得斯发生了什么事比你问别人一大堆问题要省事得多,现在快去吧。”

韦里奇对约瑟夫的印象并不十分好,心想昨晚卡尔·舒尔茨和普利托里厄斯博士还大力推荐这个男孩,他们的眼光八成儿有问题。这个叫普利策的家伙居然连个简单问题都答不上来!

约瑟夫立刻奔向了书店。他没时间去想这份工作是不是合他胃口,不过他还是搞不懂记者究竟该做些什么事。

勒斯纳这家书店是约瑟夫经常光顾的地方,老板勒斯纳先生人很好,经常把书半价卖给他。说不定勒斯纳先生会告诉他关于盗窃案的全部经过。来到了出事地点时,约瑟夫发现已经有许多同行闻风赶到,他们都站在门口,一边听一个人的叙述,一边拿笔记下要点。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各位,”那个人说话的神态是慢条斯理的,“盗窃案是今天早上发生的,那时候勒斯纳先生还没有来上班。他来的时候,发现门已被撬开,200美元也不翼而飞。勒斯纳先生昨天曾看见有个陌生人在书店附近徘徊,警方怀疑作案嫌疑人就是那个金发的高个子。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谢谢,彼得斯。”这些记者说完后便纷纷离去。约瑟夫非常不解地看着他们,这么少的数据根本不可能写成一篇报道。他需要更多更详细的情节,也许彼得斯先生遗漏了些什么。

他赶上了彼得斯,说道:“彼得斯先生,我是《西方邮报》记者,您能不能多告诉我一些消息?这起案件是今天早上几点钟发生的?为什么他们一口咬定是陌生人干的?”

彼得斯不悦地看了约瑟夫一眼,回答道:“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没有什么消息可提供了。”

约瑟夫一个人伫立在人行道上,心中充满了疑惑。也许一个有经验的记者可以只靠一点点数据,就能杜撰出一个长篇的故事,但他不能,他不能拿着一点材料回去交给韦里奇,说不定他会因此砸掉自己的饭碗。而且,他本身就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他想去找出更多的线索,真实有用的线索。

约瑟夫再度返回书店,看见一个警察和勒斯纳先生在门口谈话。

当约瑟夫开口问起书店的事时,警察打断了他的问话。

“走开!”警察以命令口吻说,“奉警察局局长的命令,书店已封锁了。”

勒斯纳先生对约瑟夫笑了笑,然后对警察说:“没关系,警官先生,我跟普利策先生很熟,现在他在为《西方邮报》做事。警官先生,行个方便,多告诉这个年轻人一些吧。”

警察把彼得斯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们认为这个案子大约发生在早上6点钟。”

“6点钟的时候街上已经有很多人了,”约瑟夫提醒警察,“勒斯纳先生,您今天是几点来店里的?”

“普利策先生,我6点半到这里时,门还关得好好的,我是在开门时才发现有人动过手脚了。”

“您的助手约翰·艾加斯现在在什么地方?”约瑟夫问。

“我不知道,”勒斯纳先生回答,“昨天他请了病假没来上班,今天也没来,也许还在家里吧。”

警察惊讶地看着勒斯纳先生,说道:“我不知道您店里有个助手。”

“我忘了告诉您,警官。”勒斯纳说。

“这样的话这件案子就没那么简单了,”警察说,“如果街上没人发现盗贼破门而入,他一定懂得如何不露声色地打开大门,可能还知道钱藏在哪里。我弄错了线索,勒斯纳先生,我现在怀疑这件案子是艾加斯干的,他很可能今天早上得手后搭火车跑了。”

“没错,约翰知道钱放在什么地方,”书店老板有点紧张地承认,“他一直想去西部。”

约瑟夫把故事记下来后,又跑到车站去证实约翰·艾加斯是否已经搭早班车走了。的确,有好几个人都看到艾加斯上了火车。

约瑟夫的采访成果让韦里奇很惊讶,他竟然采访到了这么完整的消息,并写出了一篇精彩的报道。才第一天上班,约瑟夫的工作表现就令人刮目相看。韦里奇也不得不承认,他手下的这位新记者不但对工作有无比的热忱,更重要的,他还具有作为新闻从业人员所应具备的特殊潜能。

韦里奇心里很高兴,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要约瑟夫去市区绕几圈,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漏掉的新闻。

那天晚上,约瑟夫把他工作的情形告诉了戴维森教授:“这是我生命中最精彩的一天!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能做这种工作。工作?这可不仅仅是一份工作而已。”他内心的喜悦由他那对闪闪发亮的眼睛便可看得出来。

“太好了,约瑟夫,我从没看你这么快乐过,也许这就是你这些天来一直在找的工作。”

“是的,我也这么想,”约瑟夫赞同地说,“我接触了各种各样的人,问了不少问题,我还得追根究底。想想看,托马斯,我现在是靠弄清事情的真相拿薪水的。”

可是第二天早上,约瑟夫看见韦里奇涨红了脸,愤怒地对他咆哮:“混账!看看你干的好事。我们报社会被你弄垮的!所有的报纸都说书店盗窃案是一个陌生人干的,只有我们的报纸例外。为什么你的报道跟人家不一样?为什么你不记下彼得斯所说的一切?我不会再相信你了,去把你干的好事告诉舒尔茨先生吧。”

韦里奇拉着这个年轻人进了发行人办公室,说道:“舒尔茨先生,这孩子也许是个下棋的好手,可是他根本不是当记者的料,瞧瞧这个新闻吧!”

舒尔茨先生仔细地读着约瑟夫所写的那篇报道。

“是怎么一回事?约瑟夫。”他心平气和地问道。

约瑟夫很想解释,可是他害怕得说不出话来。这是他写的第一篇新闻报道,也是他踏入新闻界所上的第一课。他不过是据实报道,想不到韦里奇会生这么大的气。难道是他错了吗?

“可是我们的报道没错,的确是艾加斯偷的钱。”普利托里厄斯博士的声音使大家安静了下来,“刚才我在街上遇见勒斯纳先生,他告诉我艾加斯昨晚被抓了,钱已经追回来了。韦里奇,明天我们就可以报道《西方邮报》记者协助警察破案的新闻。在所有圣路易斯的报纸里,只有我们的报纸作了最正确的报道。”

韦里奇哑口无言,不好意思地走出了办公室,舒尔茨对约瑟夫说:“约瑟夫,我有话和你谈。你第一天就有这么出色的表现,真令我高兴。做一个记者最重要的事就是寻找真相,要以锲而不舍的态度,去弄清真相。如果你能努力工作,好好表现,我会把你训练成一位政治记者。”

舒尔茨轻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继续说道:“约瑟夫,你必须学习如何辨别事实与谣言。未经证实的消息绝对不能见报。”

约瑟夫在新闻写作上又被上了一课,他开始明白,除非已拥有全部的事实资料,才能着手写一篇报道。

“告诉我,约瑟夫,你认为办报纸的目的是什么?”

约瑟夫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说:“哦,我想,是提供给老百姓消息。”

“什么样的消息?”舒尔茨接着问,“我们的报纸规模不大,所以在选择新闻时必须要特别小心。我们是共和党报,我们有责任支持共和党。这点千万要记住,我们必须通过《西方邮报》让民众了解党的方针、政策和工作。”

如果说这是他学到的另一课,那么他无法赞同此课的含义。约瑟夫深信,除政治外,老百姓也想知道许多其他的事情,读者当然有权利知道一切,包括谣言。

那天晚上,约瑟夫摊开圣路易斯的所有报纸,仔细阅读各种报道。

他一字不漏地读了每篇文章,在当地所有的报纸上,约瑟夫找不出他认为具有新闻价值的报道。每天发生在小市民身上的趣闻趣事,所有的报纸都只字不提。也许报社的编辑都认为那类的芝麻小事不配上报。约瑟夫想起他曾对舒尔茨说过的话:“一张报纸应该提供老百姓的消息。”

约瑟夫提醒自己,这是他第一次写新闻,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他真的知道老百姓想读些什么吗?他又怎么确定什么是有价值的新闻报道?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约瑟夫写了许多报道。只要是韦里奇交办的差事,他无不全力以赴。他还抽空写一些他觉得读者会喜欢的新闻。当他获知圣路易斯有新兴工业在进行时,就在这方面大做文章;当他的律师朋友告诉他市政府所面临的困境时,他就写市政的新闻;他甚至报道码头工人斗殴事件。

如果没有普利托里厄斯博士的授权,约瑟夫这种带有地方色彩的趣味小故事是不可能见报的。起先,韦里奇经常向普利托里厄斯抱怨:“这些稿子是怎么一回事?我没叫普利策写这类报道呀。”

普利托里厄斯博士非常欣赏约瑟夫,约瑟夫写的文章他都一读再读,爱不释手。这些文章内容扎实、结构严谨、文笔流畅,充分显露出约瑟夫新闻写作的才华。他的文章一经刊出,读者都争相阅读,《邮报》销售量直线上升。

约瑟夫是个有热情、有活力的年轻记者,能够一口气写很多报道,他下笔很快,从来不浪费一分一秒。他一赶完新闻稿,随即直奔编辑室,接受新任务,接着又大街小巷来回地奔忙。对他来说,没有所谓的艰难任务,也没有时间难熬的感觉。其他记者看到普利策出色的表现都坐立不安。刚开始时,他们取笑约瑟夫搜集新闻材料的那股傻劲,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他那么卖力,为什么他要写出那些没必要报道的芝麻小事。他们一致认为,有了普利策,《邮报》迟早会出问题的。

现在,约瑟夫已经不是在部队时那个老是被人嘲笑的对象了。他仍旧清瘦高挑,现在他的鼻子上又架了一副近视眼镜,厚厚镜片后面的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好像能看透每一件事似的。约瑟夫那种不依不饶、追根究底的个性,对他从事的新闻行业而言大有裨益,因此,他能完成一篇又一篇叫好又叫座的新闻报道。

《西方邮报》销量大增,其他报纸开始纷纷效仿它。他们仔细研究它的内容及风格,发现有许多耐人寻味的小新闻都被自己的记者忽略掉了,但《西方邮报》在这方面的报道则是不遗余力。《西方邮报》是一份德文报纸,有些英文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找几个懂德文的记者,将《西方邮报》上的小故事翻成英文,公然地刊登到自己的报纸上。

这些编辑都觉得,自从约瑟夫·普利策当了《西方邮报》的记者之后,他那与众不同的写作风格给圣路易斯的新闻圈带来了巨大的震动,就连那些资深的记者也望尘莫及。

虽然韦里奇对约瑟夫的表现觉得颇为骄傲,可是他也开始担心起自己的饭碗。他知道那孩子已不再需要他的指导。约瑟夫进步神速,他所写的新闻报道几乎占去了每天报纸版面的一大半。三周来,约瑟夫不停地工作,拼命地学习,每天工作16个小时。韦里奇想,如果情形继续发展下去的话,他这张脸也挂不住了。韦里奇想了好久,最后终于鼓起勇气跟舒尔茨先生说出了心里话。

“约瑟夫刚刚起步,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学习,”舒尔茨告诉韦里奇,“路易斯,我有个想法。我想派约瑟夫到杰斐逊城去担任本报的特派员,专门采访州议会的开会消息。”

“好主意,”韦里奇高兴地说,“他现在的工作,我们可以另外找人担任。就算是我的工作量增加一些也没有关系,我认为约瑟夫应该立刻前往杰斐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