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格尔

“真是头疼!我们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斯帕文对上次写信给歌德和这次与出版商交涉均告失败的事情,感到羞愧。

“不用担心了,老爹,像弗朗茨·舒伯特这种再普通不过的名字,哪里都有的,一点都不新鲜。我的父亲不是也叫弗朗茨·舒伯特吗?”

20岁的舒伯特在旁边安慰斯帕文。就在这时候,舒贝尔突然笑着说:

“幸好,这个和你同名同姓的人,竟然也是一位音乐家,真是巧得惊人呢!难怪话越说越不清楚。”

“你这个家伙!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你这家伙一点都不了解我的心情!”斯帕文又气又恼。

原来,斯帕文想替舒伯特发表作品,便到维也纳的很多家音乐出版社交涉。可是,由于作曲者太年轻,又没有什么名气,所以,没有一家音乐出版社肯接受。

于是,斯帕文鼓起勇气,把《魔王》的乐谱寄到德国中部莱比锡一家非常有名的布赖特科普夫与哈特尔第音乐出版社,请他们答应出版这本乐谱。这家音乐出版社相当有名,是任何一位音乐家都知道的大出版社。

没想到的是,当时在距离莱比锡市不远的德累斯顿市,住着一位名字也叫弗朗茨·舒伯特的50岁的作曲家,这个人在地方上有那么一点名气,所以,布赖特科普夫与哈特尔第音乐出版社以为,这首《魔王》的作曲者就是这位50岁的舒伯特,而寄了一封查询的信函给他。

这位德累斯顿市的舒伯特看到之后很吃惊,他很愤怒地写了一封信给这家出版社,信的内容是:“到底是什么人冒用我的名字,把他的作品寄给贵社,实在是胆大包天!到底这个冒牌货是谁?而在他的背后操纵他,称他为‘天才’,想借此发一笔财的人又是谁呢?”

后来,这家出版社发现了错误,对这位50岁的老舒伯特深表歉意。于是,便把这位老舒伯特的信连同拒绝出版乐谱的信,一起寄给斯帕文。

“不要再乱想了,学长,其实你可以写信给那位舒伯特,向他道歉就好了。”舒贝尔对人情世故比较在行,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这个问题。

“嗯!你说得也很有道理。但是,舒贝尔,你也有事情做得不好!因为你弟弟到了维也纳,你就马上把舒伯特赶走。”

舒伯特急忙解释道:

“不是这样子的老爹,你误会了!最近我离开了舒贝尔家,并不是因为他弟弟到维也纳来。是我自己觉得,一个大男人在他们家打扰好几个月,没什么出息,所以,经由宏威克特时代朋友的介绍,我就搬到了一个租金便宜的房子中去,并不是被赶出去的。我还是经常到舒贝尔家,现在不就是在他家和你们谈天说地吗?”

今年已经20岁的舒伯特第一次过独立的生活,但是,他仍然在他父亲的小学教书,靠微薄的薪水度日。

“那这件事就算了!舒贝尔,你们家很有钱,所以虽然你已经调到别的地方工作,也可以经常像今天这样,请假回维也纳的家。不过,舒伯特却没办法像你这么奢侈。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尽快把舒伯特介绍给外界,这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

舒贝尔听到斯帕文忽然问起这件事,一时答不上来,只说:“那件事有点……”

这时候舒伯特有点脸红地说:“是不是关于特丽莎·葛罗伯的事?假如是的话,现在已经不成问题了。虽然,我现在还是很喜欢她,但我本身没有生活能力,同时……”

“不,你别搞错,不是指这件‘好事’,我老实告诉你,我们订了一个计划,准备让弗格尔来演唱你的曲子。”

“什么?要请弗格尔唱?是不是那位宫廷歌手?”舒伯特惊讶地叫道。

在当时维也纳的歌剧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约翰·米歇尔·弗格尔”的名字。1817年,他已经49岁,和诗人梅尔豪费尔同样是北奥地利人,曾学过法律和神学,是个很有涵养的人,他唱男中音。

“很早之前,我就认识了和剧院有关的人,所以我常常拜托他们一定要请弗格尔演唱舒伯特的作品。但是,弗格尔表示,他过去常受那些‘天才’的罪,所以根本不肯答应这件事。”舒贝尔说。

“舒贝尔,你一定要想办法使他答应。好吧!这次由我来和弗格尔交涉,就是用强硬的手段,也要把他带到这里来。对了,假如你不在家的时候,这个房子的客厅可以让我们使用吧?”

斯帕文说完,舒贝尔立刻说:

“没问题!但是学长,你以前和歌德交涉失败,也发生过同名同姓的事,这次该不会也有问题吧?我会帮你的。”

“你这小家伙竟敢这么说,好!我一定要争口气,把大歌手弗格尔请到你家给你看看。幸亏诗人和他是同乡,我可以请他帮忙。你等着瞧吧!”29岁的斯帕文不甘示弱地夸下海口。

几天之后,斯帕文所说的话竟然实现了!一天傍晚,维也纳歌剧界的名人——弗格尔,似乎有些不乐意地来到了舒贝尔家。

大歌手在社会上自然是很受尊敬的。因此,20岁的舒伯特在迎接这位宫廷歌手时,有些手忙脚乱。

当时,年纪轻、个子小、外表不太出众的舒伯特,很客气地向这位身材魁梧的弗格尔鞠躬。而且,舒伯特在向弗格尔问好的时候很不自然,表现出慌乱的神态。

弗格尔略微摆起了架子,舒伯特的朋友们看见这情形,都非常紧张。当弗格尔开口向舒伯特要乐谱时,舒伯特就把梅尔豪费尔作词的《灵魂之窗颂》的乐谱拿给他。

弗格尔心不在焉地唱这首歌,唱完后,毫无表情地说:“还不错!”然后,又唱《梅姆农》(梅尔豪费尔作的诗),最后,又唱了《甘尼梅德》(歌德作的诗)。这三首曲子都是由作曲者舒伯特亲自伴奏。舒伯特在弹钢琴的时候特别卖力,他的朋友们,尤其是梅尔豪费尔,很紧张地在旁边看着。

弗格尔在开始唱时,表现出有些瞧不起作曲者的态度,但是当他唱完了三首曲子之后,虽然表面上仍保持着轻松的表情,其实有点受触动。特别是《甘尼梅德》这首歌,歌词是一首叙述希腊神话的诗,描写一位名叫甘尼梅德的美少年,被宙斯神带往奥林匹斯山时的高兴心情。这首歌的曲调和歌词内容非常配,优美之中带有几分庄严。宫廷歌手弗格尔非常适合唱这种没有反复曲调的曲子,他把全曲各部分的均衡都充分地表达了出来。对于这种情形,作曲者兼伴奏者的舒伯特比任何人都能直接感受到。

斯帕文和其他人在客厅中欣赏着这位大歌手的美妙男中音,弗格尔每唱完一首,他们就热烈地鼓掌。早该习惯于掌声的弗格尔竟在唱完第三曲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轻轻地向这些听众们点头答礼。

当试演顺利地结束时,心情已较为好转的歌手弗格尔,忽然向伴奏者兼作曲者舒伯特走过去。这时,身材矮小的舒伯特马上站了起来。弗格尔走到舒伯特前面,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你有着特殊的才华,可是我觉得,曲中的戏剧气氛还不够浓厚。”

这句话是当天弗格尔对于舒伯特的评语。那么,到底这句话是夸奖他还是取笑他呢?

弗格尔离开舒贝尔家之后,斯帕文和所有舒伯特的朋友们都兴奋地相互讨论着。

“成功了!成功了!刚才他所说的话是句好话!”老爹斯帕文说。

诗人梅尔豪费尔却说:

“不过,弗格尔并没有表示将来还要见面。”忙着当招待的舒贝尔听了便说:

“我想,迟早他会想再见到舒伯特的。”

舒伯特露出有点担心的表情说:

“会不会真的像舒贝尔说的那样?”

斯帕文又说:

“我觉得一定会的。弗格尔的确是受到了触动。由于我们的努力,再加上新作品《甘尼梅德》,所以大大地成功了!弗格尔是有古典素养的人,他平常也总带希腊文的书籍。《甘尼梅德》这首曲子,在技巧上的变化并不多,所以他说戏剧气氛不浓厚,实在是批评得很对!真不愧是弗格尔,应该注意的地方,他都注意到了。”

平常以老大自居的斯帕文老爹,虽然在49岁的弗格尔面前抬不起头来,但是和年轻的好友们在一起时,又恢复了他老大的姿态,对这件事作了恰当而正确的判断。

事实上,斯帕文的判断一点也不错。弗格尔不但对舒伯特的作品感兴趣,他对内向的舒伯特本人也有很好的印象。后来,他果然把舒伯特请到他家里去,并主动前去加入舒伯特的队伍。

舒伯特虽然是个伟大的天才,但能发掘天才,并愿意与比他年纪小很多的舒伯特做朋友的这位大歌手弗格尔,也是很伟大的。

“什么?舒伯特辞去了学校的工作?”

“是的!舒伯特和弗格尔之间越来越亲近,舒伯特每写完一首新曲子,便会立刻拿给弗格尔看,征求他的意见。弗格尔对舒伯特以前所作的《纺车旁的格丽卿》和《魔王》也非常欣赏。因此,舒伯特下定决心专心从事音乐工作。”

斯帕文对诗人梅尔豪费尔严肃地说:“但是,他辞去学校的工作以后,生活费用怎么办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想,他可能会到两三个地方去当钢琴家教。不过,这样一来,他的身体恐怕吃不消。现在他住在胡登巴勒的家里。”

斯帕文很佩服地说:“就是那个萨列里先生的学生吗?舒伯特这个人除了懂音乐之外,完全没有其他方面的才能,可能是他的人缘好,所以,经常有朋友帮助他。虽然生活艰苦了一点,但只要能专心研究音乐,他就满足了。我听说,舒伯特今年所作的第二首曲子是《意大利序曲》,好像是C大调,大概已经完成了吧!虽然,他只能请到家庭音乐会式的业余管弦乐团,但也能不断作出这种大型的管弦乐曲。”

其实,在1817年,20岁的舒伯特,除了《梅姆农》和《甘尼梅德》之外,还写了举世闻名的《音乐颂》(舒贝尔诗)和《死神与少女》等约50首歌曲以及20首器乐曲。

“我们差点忘记了,还有家庭音乐会会场的问题。因为,参加乐团的人越来越多,所以下一次可能要借用开搬运公司的贝登克华家的大厅开家庭音乐会了。这件事同样是我进行交涉的,因为舒伯特一会儿要作曲,一会儿要打工,又要指挥业余管弦乐团,还要忙着交朋友,实在忙得不可开交,他现在完全顾不上与特丽莎·葛罗伯谈婚事了。那位小姐看到他这样,可能也失去了信心。再说,以舒伯特目前的经济能力,也不容许他结婚。”

“也许是这样。”

斯帕文一边思索,一边回答着,不久他又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