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打击

快乐往往是短暂的,梵高和高更不久就开始产生摩擦。梵高这样描述自己的生活:“我们每天都将时间用在作画上,到了傍晚往往两人都累坏了,才到咖啡馆去小坐片刻,然后回家睡觉。”但是他忘了提到一点,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不断地讨论作画方面的东西,而两个人在观念上有根本的分歧,这便为日后的决裂埋下了祸根。高更愤怒地写道:“文森特与我之间很少有志同道合的地方,尤其是在艺术上。他仰慕米勒及伟大的鲁索,这些都是我不能忍受的人。我崇拜的拉斐尔、德加,他又不感兴趣。用色方面也是这样,他热爱的颜色我都看不惯。但是为了不伤和气,我想算了吧,就听他的吧!”梵高却没有高更这么看得开。他害怕高更离开,尤其是布鲁塞尔的画展。他虽然很高兴高更能参加布鲁塞尔的画展,但是布鲁塞尔离哥本哈根非常近,他担心高更会回到他的家庭中。高更虽然和妻子感情不好,但他总是想着他的孩子。相比之下,一个梵高又何足轻重呢?这种悲观、畏惧孤独的思想一点点侵蚀着梵高的心,使他变得越来越多疑。

魁梧而潇洒的高更生性风流,到哪里都能得到很多女性的青睐。梵高瘦削、丑陋、营养不良,几乎没有女人愿意跟他在一起。他眼睁睁地看着高更娱乐、享受,自己忍受着冷落之苦,内心不由得生出了嫉妒之心。

高更刚到阿尔的时候,梵高正被新印象派的理论所吸引。在还没有研究透彻之前,梵高显得束手无策又痛苦。性急的他无法接受那种缓慢的指导和技巧上的改进。他的作品一团糟,虽然把握住了一些色彩的协调,却将画中的精华漏掉了。他有了显著的进步,却丧失了一份属于他本身的原意。

在思想上,修拉一直是梵高的偶像,梵高最欣赏修拉所提倡的“集体作画、集体生活”的理论。所以,他总希望在南部成立一个团体,可是高更对点彩派那些家伙素无好感,喜欢嘲讽他们,两人常常为此争论。他们两个都希望能改变对方,尤其是强硬的高更。高更初见梵高时,梵高的生活混乱而潦倒,他帮助梵高改掉了那些坏毛病,使他远离了那种不健康的生活。现在,梵高的作品也乱作一团,高更也对他加以开导。高更希望能使梵高的思绪变得清晰、有条理,可是他忘了梵高是多么顽固的一个人!

梵高确实崇拜过高更一段时间,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自己的偶像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平凡人,他有他的弱点和缺陷。对高更的幻想破灭后,梵高开始变得急躁,他那不满现状的本性又原形毕露了。他渐渐不服气高更的批评:“他喜欢我的画,但总喜欢挑毛病。总之,他是随时可以爆发的火山,而我内心却是翻腾的沸水,为了能够和平共处,我们都克制了很多。”

高更也慢慢地认识到,梵高虽然心眼很好,但是他的执拗脾气却没人受得了。他也看清了眼下的处境,如果他不想办法逃走,两人的冲突一定会愈演愈烈。

梵高的猜忌心越来越重,有时候他整日不说一句话,心事重重地一个人呆坐半天。有时候,高更会在半夜时被惊醒,发现梵高正在他床前徘徊,他大声地询问梵高要干什么,梵高便垂头丧气地离去。高更忍无可忍,写信给梵高的弟弟提奥,要提奥给他寄回程路费:“我非常尊敬你的哥哥,更欣赏他的才华,只可惜我们的个性相去太远,无法和平度日。”

梵高发现高更已有去意,十分害怕,再三恳求他留下。高更不想再像从前那样流落到巴黎街头,因此只有继续住在阿尔。

为了庆祝两人的和解,他们相约一起去看画展。回来的时候两人又为彼此不同的见解发生了争吵。

高更给梵高画了一幅画像,梵高看完之后勃然大怒说:“画上不是我,是个疯子。”当晚,就在咖啡馆里,梵高无缘无故地将手里的玻璃杯砸向了高更,高更躲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梵高再三赔礼道歉,高更却去意已决。梵高心里乱极了,一直以来,他在给弟弟的信中都是报喜不报忧,好让提奥安心筹备结婚的事。现在,高更要走了,弟弟又要结婚了,又剩下他独自一人了。高更在楼下收拾东西,梵高听着高更上下楼梯的声音,每一步都是对他的沉重打击,他的心都要碎了。黄昏来临时,高更走出屋门,想出去透口气,不料梵高却一直尾随于后。高更听到短促急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果然看到梵高手中拿了一把剃刀,直追而来。高更停了下来,冷静地看着梵高,眼神中闪着凛然的光芒,梵高怯怯地低下了头,慢慢地转身离去。

高更没有回到黄房子,他走向旅馆,订了一个房间,把门锁好,睡了一觉。第二天早晨,高更回来的时候,发现一大群人聚集在黄房子门口,邮递员罗林绝望地绞着双手。高更进入屋内,只见四处血迹斑斑,他吓了一跳。身旁的警察问他:“你对你的朋友做了什么?”高更一愣,抗议道:“我一夜都没有回来,我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昨夜梵高一个人进房之后,就一刀将自己的耳朵割了下来。他随意用毛巾包了头,便奔到他和高更常去的妓院,将割下来的耳朵送给一个好心的妓女,接着他就自己返回家中睡觉。

高更在楼上见到了梵高,他半卧在血迹之中昏迷不醒,高更立刻将梵高送到了医院,并发了一通电报给提奥。正在与未婚妻游览荷兰的提奥得到消息后立刻赶到了阿尔。

梵高躺在**,神志不清,扭曲的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梵高要求再见高更一面,但是高更不肯,他认为梵高见到他后会情绪激动,这会令他的病情恶化。

提奥在阿尔待了几天,圣诞节过后,他返回巴黎继续画廊的生意,高更也跟他回了巴黎。

等梵高的病情稍有起色的时候,他写信给高更,希望高更能再次回到阿尔,跟他共同生活。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后,高更不肯再回阿尔,也没有给梵高回信。为此,高更受到了很多人的误解,认为他是个冷酷自私的人,只有提奥了解梵高那种古怪个性,因此他不仅没有怪罪高更,反而更加尽心地帮助他、支持他。

梵高的悲剧在于他将自己的快乐完全寄托在他人身上,而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和高更都是天才的艺术家,他们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从不肯为任何人而改变和妥协。